“怎样,我的‘先天无上罡气’如何?”铁骑脸色铁黑,连第十八章 死路四川境内,峨嵋山。从云南或西康入成都,大都要经过峨边。从峨边上去,就是峨嵋山了。“峨嵋天下秀”。队峨嵋山下去,就是华阳,从华阳可以直达成都。从四川盆地西部的边缘地带,遥望海拔三千一百三十七米的峨嵋山,气势雄伟,如唐代大诗人李白描绘峨嵋山的一句诗;“峨嵋高出覆极天。”峨嵋云海如花絮,时又清朗似画。峨嵋的日出,从万佛顶望过去,灿亮灿丽。远眺群山,华严顶上、冰霜满山、残雪未消,草木披霜……等等都是峨嵋胜境。峨嵋金顶,永远是文人骚客,武林异上向往之地,神秘所在。然而通往峨嵋金顶的路向,本来行人游客,络绎不断,而今道路突然被封。无论任何人,都上不了金顶。威震河南“战狮”古下巴,本来带有七八个两河一带响当当的人物,见道路被封锁不服,硬闯过去,却没有一个能活着口来。有人见到当“战狮”等扬长入山时,有一个温文的少年文静地跟随他们后背,静悄悄地也上了山。“战狮”的老婆在两百里外的一处与几个老虔婆在嗑牙,当天就收到她丈大的尸体;没有头颅的尸体。还有随“战狮”同去的友朋,这些人死时,双目凸瞪,便溺齐出,竟是被吓死的。萧秋水路过峨边,就知道了这件事,可是他并没有去管。因为他工急急赶到成都,他的家人需要他来维护。但是他不知道峨嵋金顶的事,跟他也有关联。马竟终一直跟下去,“火王”等押着唐朋等一行人,却是越走越快。他们究竟要走到哪里去呢?唐方被押着走,只知道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她也不知道走到哪里。一直来到这里,唐方才知道他们迄今还未遭杀害的因由。这地方看似靠着山边,依地势延展,这地形山峦起伏不定,绵延不知多辽远。唐方知道押她的人就是使到萧易人与一百三十四名死士一败涂地的“火王”祖金殿。除祖金殿外,押送的还有三十余名权力帮高手,以及十九人魔中的左常生与血影大师,还有康出渔之子康劫生。今日他们来到的一所客店,外表看去,这客店与一般客店无异,而已位居要冲,显然是入某重地或经某要处的必经所在。但唐方却感觉得出:这客店一定是权力帮的分部之一,因为她看到祖金殿一进来,就伸出了三根手指,是拇、中、尾三根手指,掌柜也连忙竖起两根手指,系无名指和食指。然后康劫生闪过去,低声说了一句:“天下一黄昏,”那年迈的老掌柜却回了一句奇怪的答话:“黄昏一只猪。”坐下来之后,秃头的祖金殿好似大有兴致,喝了几盅酒后,凑过头去跟唐方、唐朋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杀死你们吗?要劳我们像送老太婆一般护送你们来到这里,嘿!”祖金殿跟他们挤挤眼睛,低声道:“你们至今不死,是因为你家世底子好。”唐方、唐朋、左丘、欧阳等,全被装扮成别种模样,除了手脚不能动弹外,看来毫无异样,祖金殿与他们细细声地谈,旁人自然看不出什么端倪,还以为是好友知交在谈心。“蜀中唐家,是李帮主首要消灭的心腹大患,挟持你俩,至少唐本本和唐土土有个顾忌,据说唐门最犀利角色唐老太太还非常疼你,这下实有大用。”唐尧舜是唐大的父亲,唐君秋则是唐朋的父亲。唐门少壮中年第二代高手中,总共有五人,四男一女,乃唐尧舜最长,其余为唐君秋、唐妈妈、唐灯枝、唐君伤。唐绝、唐宋。唐肥、唐猛、唐柔、唐刚皆为他们所出的第三代。唐门第一代长老硕果仅存唐老太太一人,据说她是江湖上最有权力的女人。据悉唐门曾祖尚存一人,人称“唐老太爷子”,一共五个字,是百年前扩建唐门时的风云人物,但有四十五年来涉江湖,连唐家子弟都未见过他,更不知他是否尚在人世。“唐老太爷子”不算,当然是唐老太太最具权威实力。江湖中传说单止唐老太太的近身奴仆“唐老鸭”,暗器手法已在苗疆“万手王”左天德之上。而唐老太太为人严峻,不易亲近,翻面无常,但她却甚疼唐方这聪明、乖巧、多感、倔强的小孙女。祖金殿要以唐方、唐朋威胁唐门,正好捏住了唐老太太的弱点。难道权力帮早已蓄意要灭四川唐门?祖金殿遂而冷笑,一指左丘、欧阳两人道:“这两人又留他们作甚!哈!这姓左丘的,父亲是左丘道亭,师承第一擒拿手项释儒,又跟鹰爪王雷锋有关系,倒还有价值。至于……”“至于这姓欧阳的,大腹便便,我们擒着她,是拿她作饵,来钓那漏网之鱼,她丈夫就在门外,待会儿我们就要收网了,你们信也不信?”欧阳珊一惊惧无限。这时候她便看见一个人出现了。这个人虽然乔装成贩针线的杂货郎,但欧阳珊一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人毕竟是她的丈夫啊!欧阳珊一一颗心几乎要从胸口跳出来了,然而呼不出,唤不到。马竟终一走进客店,就看见被装扮成一走江湖的郎中,那就是她的妻子。马竟终一看见他的妻子,便掉头就走。他妻子没有说过一句话,但马竟终一看他妻子的眼色,便知道祸事就要临了。他得要马上离开这里。他掉头出店,然后狂奔起来。他一定要趁权力帮的人未察觉前奔离这里。奔离了这里,能去得了哪里?马竟终这已不能管,也来不及管了,他拼命狂奔,奔过一条街又一条街,一条巷又一条巷,忽然猛止了脚步,他前面矗起一栋墙。没有出路。死巷。路,到了死巷,便没有路了。人,要是到了死路,会怎么样?马竟终还没回头,就听到后面放慢下来的脚步声。然后他就回头。他就看到了一个灰袍大袖的人,脸肿胀,眼小,微笑时阴湿湿的,又一副很斯文的样子。“你外号叫做‘落地生根’?”马竟终点点头,他知道这个人不好惹。“我叫左常生,外号‘一洞神魔’,你听说过吗?”马竟终额头渗出了汗珠,他当然听说过“一洞神魔”是个怎么样的人。“我挖一个洞,正好埋你的根。”然后那人缓缓地自袖子里抽出两叶铜钹。钢钹在阳光下一亮一亮时,也在马竟终眼前一晃一晃的。马竟终被一漾一漾的钹光反射得双目迷眩,他马上退背靠墙,先求无后顾之虞,再图反击左常生。但是他背心一痛,胸前“噗”地一响,竟露出一截亮闪闪的剑尖来。马竟终目毗尽裂,狂叫一声,整个人像鱼一般地弹跳起来,血飞溅,剑拔出,墙也倒了。墙轰然倒下,墙后出现了一个人。墙原来是假的,就像布景板一样。路本来是有的,却被这道假造的墙封死了。墙后的人拿着剑,剑尖有血。剑是好剑,亮如烈日,人是年轻人。人在微笑。“我叫康劫生,原来是萧秋水的朋友,其实是权力帮的人。”马竞终怒吼一声,挥拳扑了过去。他数十年苦熬苦练的内力硬功,可以迫一口真气,居然不死。但他忽然发觉双胁被两道利锯一般的东西割入。左常生的双钹。萧秋水就在四川的小镇里,忽然遇到了一个人。他本来是要入城门的,忽然见城楼上有人影一闪。光天化日下,一人竟越城楼落下,轻飘飘不带一丝风声,轻功恁地过人。萧秋水本也没什么留意,但觉大白天下,居然有人如此施展轻功,不禁稍加注意。这原本是一个衣饰华贵的人,显然是逃难途中,但神态依然雍容,十足世家子弟。萧秋水观察之下,也不知那人有多大年岁。这锦衣人一落下,城墙边,立即响起了一阵轻嘘。然后立即有四、五个人,围住了这锦衣人。锦衣人看看无法突围,也静立不动。“我与梁消暑、戚常戚等向无恩怨,几位苦苦相逼,是何意思!”这锦袍人虽然被围,但说话之间,神态依然十分高贵。那五个乌黑者被锦袍人道出姓名,似十分诧讶,互觑了一眼,使左拐的和右拐的拐于棍大汉喝道:“那俺呢?!你看俺是什么人?!”锦袍人注视那使拐子棍大汉一阵,即道:“我跟彭九也素不相识,无怨无仇。”这时忽从墙上又跃落一人,那人手执铁链,而城楼上飞落一人,手持皮鞍,两人俱十分高大。原先的那四名大汉说话了,其中两个手执银月弯刀的少年说话阴恻恻的:“不错,我们确是戚大姑的得意手下。”“他叫高中,我叫曾森。”另外一对宛若孪生兄弟的大汉也接道:“你也看得对,我们是梁分舵主的弟子。”“我叫何狮,他叫康庭;我们使的是丧门棒,这种兵器,你们慕容家虽有学问,不见得会使。”萧秋水着实吃了一惊:这锦衣人原来是幕容世家的人?萧秋水再看那自城墙上跃下来的两人,竟然是乌江天险中“神州结义”搏杀“铁骑神魔”阎鬼鬼逃出生路的安判宫与铁判官二人!因此,萧秋水更想留下来看个究竟。只听安判官叱道:“慕容英,你今日认命便了。”慕容英苦笑道:“我与诸位,素昧平生……”安判官一声断喝,打断慕容英的话。“既不相熟,何以又对我们的武功,打探得一清二楚?”慕容英冷笑道:“我们慕容世家的人,素来对天下任何武术,无一不知。”曾森“嘿”地笑道:“这话要是由你们慕容世家的主人慕容世情来说,或者是慕容若容、慕容小意的咀里说出来,都还可以,由你来说,还得要问问我手中的弯刀。”慕容世情,是慕容世家现在的主人。慕容若容和慕容小意,则是掌管慕容世家的一男一女两大高手。慕容英不过是慕容世家嫡系中的旁系。这些萧秋水都知道,他决意不现身,暂时匿伏在一棵大树之后观察。只听安判官又喝道:“慕容英,你别假惺惺,你们慕容家的人要跟权力帮抗衡,别以为我不知道!”慕容英苫笑分辩:“这,这从何说起呢……”那铁判官呼喝:“慕容英,我问你,你们慕容家有谁是眼小小像粒米,头大大,嘴巴向下撇、鼻子像只钩子带点哨牙儿,讲话出口伤人的家伙?”这一句问话,倒令被困在其中的慕容英和躲在树后的萧秋水同时一呆。萧秋水心忖:铁判官口中所述的人,却有点像邱南顾。只听慕容英奇道:“有这样的人么?我可不知道哇……再说,慕容世家有近五百人,我怎能——”安判官喝:“不用说了!”铁判官也狞笑道:“既然你不知,就代他受死吧!”萧秋水心中也觉蹊跷,可是一时也理不清头绪来。萧秋水当然不知道。当日“神州结义”后首役,在乌江中杀阎鬼鬼时,邱南顾一人力敌铁、茅二判官,颇感吃力,故标榜自己为慕容世家的人,以乱两人之心,并杀了茅判官,然而铁判官却趁乱得以逃命。铁判官这次落荒而逃后,即向“飞腿天魔”顾环青报告,顾环青一听事态严重,亦报“蛇工”,“蛇王”即遣使者走告柳五公子。柳五公子是何等人物!既知天下四大武林世家之首的慕容世家,既要对抗权力帮,不如权力帮先下手力强,这一两个月来,至少有三十个慕容世家的弟子死于权力帮的狙杀下。慕容英武功直传自当今慕容世家第四号人物,总管慕容恭手下,所以在江湖上也颇有盛名,并不是个易与有色,所以才会一连出动到“上天入地,十九人魔”中的二大人魔之弟子,围攻慕容英。可是萧秋水却不知此事原来是由乌江之战,邱南顾无心之言所造成的。慕容世家,一身以“以彼之道,还彼之身”,天下闻名;权力帮一帮高手,遍布天下,武林声势,莫出其右。这两个大宗派要是火并,武林可要掀起涛然大波,何况权力帮还要抵抗少林、武当及十四大门派,以及江湖上各小宗小派,还有黑道上朱大天王的人,连同名震八方的蜀中唐门,和潜力无尽的四川浣花剑派,可谓强敌环视。权力帮一连树如此众多强敌,似乎极是不智。萧秋水心中正在这样地想,可是慕容英的话似乎替他解决了一部分疑问:“我们慕容家没这样的怪人……”慕容英冷笑了一声,傲然道:“你们捏造是非来坑人,莫非是南宫世家的人之唆使,或是上官望的门徒出的诡计?”“慕容、墨、南宫、唐”合称武林四大世家,这四大世家声望武功,是为武林中的四大天柱。慕容世家又列为三大世族易容、异术、奇功之首:即“慕容、上官、费”。只听康庭大笑道:“南宫世家早已与权力帮合并,上官族早为权力帮所用,你又奈何?!”萧秋水听得吃了一惊,他在成都剑庐,曾见南宫松篁投入了“百毒神魔”门下,他尚以为南宫松篁只是南宫世家子弟中的败类,却没料南宫世家已与权力帮合并,连上官望族也被权力帮收拢了!只听慕容英也沉不住气道,“没什么奈不奈的,慕容世家屹立江湖三百年,怕过谁来!”那边的何狮却忽然问道:“你别吹了,我们来,主要是找慕容英雄,不是找你,你还不值得我们劳师动众。”慕容英傲然道:“英雄哥不但是我们慕容家第五号人物,也是武林中的泰斗,凭你们,还不配去见他!”高中阴恻恻地笑起来:“那你呢?你只配去见阎王爷!”慕容英忽然泄气道:“是。”高中得寸进尺:“你只配喝我洗脚水。”慕容英叹道:“唉!”突然间,闪电一般,慕容英动了手。高中想招架,忽然张大了口,胸中一枚银针,晃晃亮着。然后高中脸色与银针成对比,变成黑色。只听曾森惨叫道:“小高!”何狮失声道:“慕容家‘拂花分柳刺穴法’!”接着康庭、曾森也动了,弯刀如月,淡淡青芒,但是最可怕的是曾森的短刀。刀短得只有三寸不到,但只要挨上一刀,恐怕比死还难受。但只不过片刻功夫,这短刀居然到了慕容英手上。慕容英手上的短刀,刀刀竟是曾森的刀法。何狮挥刀,他的刀长,长八尺五寸,也加了战团。只见慕容英一长身,摘了一恨树枝,右手短刀,刀法走诡异路线,左手长棍,招招以长搏长,封杀住何狮的长刀。“以己之长,制彼之短”。但是安判官和铁判官也各自挥鞭与扬鞍杀了过来。只见慕容英动手间,一下子借力打力,以鞍反撞,一下子又扯鞭褪力,反扫众人,一方面以短刃碰杀康庭,另方面又以长棍打击何狮,身形却贴着曾森游动不已。何狮、康庭见久战不下,忽收刀换上了丧门棒,招式走极其诡异的打法,开始时慕容英尚能支持,不久后己汗湿淋漓,还伤了几道口子,血不断溢出。萧秋水觉得自己应该出手了。正在这时,忽见城头凛烈的太阳下,忽然一点,大太阳中,忽然掠落一个巨影。慕容英马上警觉,封掌退后:“准?”只听来人口音熟捻。“慕容世侄,是我呀!”慕容英的身子恰好挡住萧秋水视线,只见慕容英向着阳光下那人喜道:“原来是前辈……”似正想作揖行礼,突然背后一抖,全身都僵了。萧秋水忽见炙阳般的剑光一闪。炙阳没入慕容英咽喉。“嗤”地一声,一截金亮如焰的剑尖,自慕容英头后突了出来,又“飕”地收了回去。炎阳一没不见。来人背着阳光,萧秋水看不清楚。但萧秋水却知道来人是准。萧秋水几乎要叫了出来。剑亮如日,人暗若影。观日神剑,康出渔!又是他!萧秋水忍不住叫了出来!这无耻、卑鄙、残杀忠良的伪君子!萧秋水终于冲了出来!萧秋水平时很理智、很冷静。他善组织,而且也能铁腕手段,人际关系很好。可是一旦有什么事激怒了他的感情,和侵犯了他的尊严,凌辱了他做人的原则时,他就会下顾一切,任何阻拦、任何挠碍,都挡不住他的决心。尤其是不能忍受像康出渔这等卑鄙小人。他一面冲出来,一面大嚷:“康出渔,你这个败类——”然后他扶住颤颤将跌的慕容英。他发现慕容英双目凸瞪,人已气绝。------温瑞安--江山如画--第十九章 杀与不杀第十九章 杀与不杀萧秋水那一声大吼,着实把康出渔等吓了一跳。那一声喊得实在大,但当康出渔看清了来人是萧秋水时,才定下心来。康出渔跟萧秋水曾交手五次,每一次交手,就感觉到萧秋水的武功又激进一些,所受到的压力又大了一点。不过萧秋水原来的武功实与康出渔相去太远:康出渔的“观日神剑”,名列“武林七大名剑之五”,与萧秋水之父萧西楼同列。萧秋水天性聪悟,惟纵智慧再高,也不能跟他父亲同时也是他师父的萧西楼精涵武功相比。所以康出渔心中对萧秋水甚忌,恨不得早日刃之于剑下,但却并不畏惧萧秋水。康出渔狞笑道:“你这小子来得好,我找你好久了……”曾森一挥弯刀道:“他妈的你小子是什么人?”安判官冷笑道:“他是成都浣花剑派萧西楼的儿子!”何狮一扬丧门棒,吆喝道:“管他是谁的儿子,打死便了!”说着一出手,抓向萧秋水后颈大动脉。萧秋水心中愤怒异常,掌沿“飕”地切出,截向何狮脉门!何狮倒没料到对方出手那么快,吃了一惊,一收爪,丧门棒打出!就在这时,萧秋水已变了招。他的一切不中,立时冲掌拍出!这一掌拍出,轻飘飘似不着力,但是发掌之快,连萧秋水也意想不到。他心念才动,掌已冲了出去。掌一拍中,掌力便发,竟比平时萧秋水出手,足足快了七倍!何狮显然也意想不到,挨了一掌,还想怒叫:“你小子——!”突然觉得体内排山倒海的力量冲涌,眼珠子竟“噗”地激喷出来,口中咯血,鼻了流血,连耳里都溅出了血丝,何狮竟给萧秋水一掌活生生打死。这一下,全场震住,连康出渔也想不到萧秋水有这等功力。连萧秋水自己也想不到。他呆了呆,望向自己双手,几乎不敢相信,那一掌是他发出来的。就在此时,安判官已潜到他背后。“砰”地一声,皮鞍直砸盖萧秋水背门。萧秋水冷不提防,中了一记,跄跄踉踉跌走四、五步,但安判官却觉萧秋水背脊传来了一股极大至巨的怪力,反弹回来!安判官怪叫一声,竟然给震飞七尺多远。萧秋水一把稳步桩,身遭暗算,无名火起,一下子倒退回去,一脚倒踢而出!他曾在《剑气长江》一故事中,“金钱银庄”内与“秤千金”搏斗,就是倒退中发剑,迫退“秤千金”,致使其死于唐柔毒蒺藜之下。可是他此时退得更迅快无伦多了!安判官眼见自己暗算得手,却不料对方宛若无事,自己反被震飞,尚未定下神未,萧秋水便倒退而至!安判官心魄俱裂,正欲抵抗,冷不防萧秋水“虎尾脚”踢来,安判官窝心硬挨一下,“‘砰”地居然身了被撞嵌入城墙里去!安判官惨叫之声,连一里之外都清晰可闻。萧秋水一出手杀死两大高手,不但出人意表,连他也始料未及,就在这时,萧秋水右腿给抽了一记!铁判官的铁链。他本来就在安判官身边,萧秋水顾得对付安判官,却为铁判官所乘。铁判官铁链每环若杯口粗,生铁镌造,一记打在石上,可叫石碎;但这一链抽在萧伙水腿上,萧秋水吃痛一破,支地坐落,但铁链亦寸寸断裂。铁判官从来未见过这等内力之人,脸色都黄了。萧秋水右腿痛极,但神智仍清,铁链碎断时,他一拳击出。拳打在断环上。断环飞出,“嗤”嵌入铁判官额中。铁判官惨嚎半声,伏地而绝。萧秋水连杀梁消暑的弟子何狮、阎鬼鬼的弟子铁判官与安判官三大高手:康出渔怔住了,他眯着眼睛看萧秋水,仿佛在他眼前的人不应该是萧秋水一样。萧秋水凭浑厚的内力连杀三人,但他一不知自己有此等神功,未加善用,二是武功技法不高,又未能与深厚的内力相配合,所以其实用效果也大打折扣。他先前遭安判官背门一击,确也气血翻腾,铁判官那一链,也抽得他右腿撑不起来。然而未功力大进前的萧秋水,武功只不过与安判官等相若,最多也不过是较机警一点,而今居然硬挨两击,连诛三凶。康出渔冷着声音道:“你功力进步得好快呀!”萧秋水冷哼道:“少假惺惺!”在一旁的曾森忍下住又问:“他真的是萧秋水?”曾森真无法相信萧秋水内功竟如此之高。康出渔冷笑道:“那也没什么,”骤地大喝道:“你接我一掌试试!”康出渔这一掌挨出,已出十成力,立意要把萧秋水毙于掌下。他与萧秋水五次比斗,可以断定萧秋水无此神功!可是他错了。要是他用“观日剑法”与萧秋水周旋,仍是有机会把对方杀之于剑下的。他不该试。他一掌拍出,萧秋水也回了一掌。两掌甫接,他便知道他错了。错得太厉害了。萧秋水的掌力实在大厉害了。他的掌犹如击在一滚烫的熔岩里,对方的热力不住地冒升,随时烧熔了他底手掌。但他也不能抽掌。一旦收掌,对方的掌力便排山倒海地卷至,直至把他吞没为止。萧秋水也在与康出渔这样的高手正式对掌下,才知道自己的内力有多深。那真气越出自任、督二脉,自丹田、宋阳升起,畅游三十六周天,源源而出,因为有敌手的掌力在催发,使得萧秋水内气游走,打通奇经百脉,成为了自己的真气,可以任意使用。这下子萧秋水觉得十分舒畅,背上和腿上的伤痛,也逐渐谈去。然而康出渔可苦了。他面对的宛如一个练了一百五十年纯内功的人比力斗掌。曾森和康庭二人,开始见康出渔亲自出手,自然放心,复见康出渔满脸通红,还大声叫好助威,以为萧秋水这小子死定了,却不料双掌越黏下去,康出渔脸色焦黄,而且双脚不住地抖了起来。康庭这才知道不妙,断喝一声,丧门棒向萧秋水迎头拍落!这下也真及时,其实康出渔也到了油尽灯枯之际,再无人救,对方的真力滚滚涌至,他已无力量拒抗,就要被对方震死当堂!他心中之惊惧,莫可形容:萧秋水这等真力,简直如传说中那混世魔王的“吸星大法”:把对方的功力吸为己用,亦使对方变成废人一个。殊不知萧秋水乃偶得奇缘,吞食与“草虫”,使得功力突进,能藉对方互拼功力,激发内劲之运用,而井非把对方劲力,吸为己用。康庭一记丧门棒打来,萧秋水发觉时,棒己及顶,萧秋水急中生智,把康出渔扯来一挡。康庭大吃一惊,连忙收棒,萧秋水一推,把康出渔推得直撞康庭。康庭这下手忙脚乱,避开康出渔一撞,然而萧秋水已把适才拼掌的力道,全一并发出:康庭大叫,一边避,一边硬接,“蓬”地一声,仍被掌风扫中,直撞上城墙,墙为之倒,康庭一交跌倒,方砖打落在他头上,康庭当场惨死。康庭可说是代康出渔而死的。那边的曾森,一见势头不对,返身欲走。萧秋水猛窜而起,拦住了他。曾森一挥弯刀,怒目喝道:“你要找死,快让路!”萧秋水现可大有信心,双手一抱,冷峻地道:“我是找死,你就给我死吧!”曾森见硬的不逞,心中着慌,语气全软了:“我俩无怨无仇,何必苦苦相逼!”萧秋水板着脸孔道:“刚才你们有六个人的时候,为何不说这句话?”曾森眼见萧秋水连杀安判官、何狮、铁判官、康庭四人,情知自己决不是其敌手,心中更乱,竟哀叫道:“康老师——救命——”回头一看,哪里还有康出渔的影子?萧秋水一见失踪了康出渔,心中也极是懊恨,喝道:“你们这里的联络处在哪里?!”曾森三魂吓飞了七魄,忙道:“别动手、别动手,我、我带您去。”萧秋水转念一想,觉得也好,于是道:“你知道康出渔躲到哪里去吗?”曾森吓得脚都软了:“我可以带你去——在下也不知他,他是不是到那儿去,但那儿确是权力帮在这边的联络处……”萧秋水心忖:龙潭虎穴,也要去一闯,当下点头道:“解下你的弯刀——你带我去,我便饶你不杀!”而在“欢乐栈”里的“火王”祖金殿,正用一块湿布,来抹揩他发亮的光头。然后他凑过脸去,对泪珠籁籁滚落的欧阳珊一“嘿嘿”笑道:“你有身孕,对我来说连做那事儿也不方便……难得你出落是那么漂亮,就赏给那些有兴趣的弟兄们玩玩吧。”在一旁的盛江北有些看不过去,终于忍不住,‘火王’。”祖金殿回首:“嗯?”盛江北稽首道,“既然这女人已有身孕,丈夫也给杀了,不如就放了她算吧。”祖金殿忽然“桀桀”地笑起来,盛江北一呆,忽然一团烈火一闪,扑脸而来!盛江北大叫翻退,但眉鬓俱被烧的了一大半。盛江北气得脸都涨红了,祖金殿冷笑道:“你怜香借玉?哦?我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用不着你这老鬼劝说!”盛江北强忍一口气:“是。”康劫生忽然趋近道:“启禀火王,属下对这女人,很有兴趣……”祖金殿怪笑道:“你杀了她的丈夫,正是有功,合当你去亭用,哈哈哈……”就在这时,一个拿双拐的汉子忽然匆匆掠了进来。祖金殿没有说下去,点了点头。那人立刻趋前,附耳说了儿句话。祖金殿沉一沉脸,即道:“此人留不得,你带钟无离、柳有孔去把他千掉。”那使拐子的大汉苦口苦脸,没有作声,祖金殿并没察觉,即道:“盛江北、左常生、康劫生,你三人先避一避。”三人应得了一声,分头散去。被点穴与改装了的唐方和唐朋,甚是奇怪,究竟是谁来了呢?其中一个人,唐方一见几乎要大叫起来。那个人不是谁,就是萧秋水。梦魂牵索、刻骨铭心的萧秋水!萧秋水未死!如果唐方不是哑穴被封,早都叫了出来了。可惜唐方叫不出声。萧秋水、萧秋水。萧秋水!萧秋水“砰”地把曾森推了进来。还未细看,也不知怎的,觉得这地方好熟悉。可是他又分辨不出,熟悉在哪里。曾森恐惧地低叫道,“他们、他们……应汇聚在这里的。”萧秋水“哦”了一声,只感觉到客店里的人都好奇地望着他。萧秋水不是恶霸,他当然会觉得这样胡乱闯进来,会打扰了别人喝茶或清谈的兴致。他观察了一遍,只觉没什么可疑,便要走了。他忽然觉得刚才在对面正中央的桌椅上,应该坐有一个光头的人,可是现在忽然不见了。不过他一进来时,也没看清楚是什么人。但他却看见那桌子旁,还有三个人。一个郎中,一个商贾,一个老太婆。他不认识这三个人,也没多加留意。这三个人也没惊动。他忽然又感觉到那感觉。那感觉就似心有灵犀。外面太阳很好,青天普照,他忽然想起唐方。秋水秋水,我在这里啊。你看看这里吧,我是唐方呀。你还没有死,你还没有死!你骗得了人,却骗不过我!我就知道你没有死,你大志还未酬,怎会先我而死的呢!我早就知道你不会死的!你永远不会死的!我终于见着了你……从那一晚那一剑,挑开了我的脸纱开始……你望这边来呀,你看这边来呀!你难道已不认得我了!——唐方心里,犹有一千个声音,在狂呼着。萧秋水没有听到。可是他忽然想起唐方。而巨他心里有一种突如其来的怅惘,恍惚中觉得唐方就在身侧。——然而这是不可能的。萧秋水微微摇头。——漓江水上一役后,唐方也不知身在天涯何处?但他心里的怔仲却一直围绕着。他不禁不自觉地要想再看看这客栈中每一个人。——说不定唐方会在呢。他为自己大敌当前,而有这种荒谬的想法,有点好笑自嘲。不过他还是想再看看这客栈里的一切。虽明知没有唐方。你、你——我就在这里呀。秋水、萧秋水,你纵不认得我,也该认识我的眼睛!我是唐方,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看你的眼神,如我的眼神!可是你又为什么微叹、苦笑、摇头?是这段分离的日子,大多的挫折、杀戮,还是大多的悲欢离合?萧秋水——!“萧秋水——!”萧秋水正待察看客店中每一人,门外大街,忽然经过一条高挑的人影,犹如鬼踪一般,一闪即没。萧秋水眼快,马上认出那人。南明河上施杀手的柳有孔!柳有孔在,钟无离定必不远。抓到柳有孔和钟无离,不难知道左常生的下落。知道左常生的下落,也许就可以探知成都浣花剑派情形怎么了?于是萧秋水不理曾森,马上掠了出去。就在他回身掠出去的刹那,他心里忽然很乱,身上好似忽然被人扎了千百把针一般,全身都烧痛了起来。萧秋水不知道原因何在。他已纵了出去。你走了。你就这样走了。没有一句话,没有……唐方忽觉自己“哑穴”一松,原来可以发声了。本来点穴只能维持一段时间,时间一过,就可松开血脉。唐方正想高叫,忽然背后一只手伸出来,迅速又点了她的“哑穴”。那人头秃秃,正是祖金殿,桀桀笑道:“叫了也没用,他若过来,马上就死,他不过来,一样死在外面,如此而已。”唐方没有再说话。她流了泪。唐朋眼珠转动,看着她。唐朋在心里有一个意愿。只要能使唐方不哭,他纵为叫一声而干刀万剐,亦死不足惜。——死,不,足,惜。萧秋水追出去,阳光正好,他追过一条街又一条街,追过了一条巷又一条巷。然后突然拦在前面的是墙。死巷。接着他野兽的本能又生起了。他一阵鸡皮疙瘩,不知恐惧何来。他及时一低头,只觉后脑一阵凉飒飒,一支尖棒,横扫落空。萧秋水一个箭步跳开,背墙而立,喝道:“钟无离!”只见屋檐上滴溜溜滚落一人,手拿铁杵,笑嘻嘻地道:“你好吧?这是咱们的第三次会面了。”萧秋水怒道:“你——!”倏地瞥见墙上有一滴血。巷子两边墙是旧的、破的。这背后的墙却是新的。那滴血在新刷的墙上,很是明显。不明显的是血滴里有个破洞。剑孔!要真的是墙,为何有剑能刺得过?萧秋水一念及此,无及细想,大喝一声,全身劲力,俱打在墙上!就在这一刹那间,他只觉背后两道要穴一痛。两枚利针,刺中他穴道。惟尖针仅刺中他皮肤,还未刺入他穴中,他的劲道已全发了出去!“轰”!薄墙粉碎,砖瓦硝石,全射入墙后待针人的身上,头上,脸上!那人惨叫,捂脸,狂吼,血流披身,终于倒下。正是与钟无离“焦不离孟”的柳有孔!柳有孔一死,墙后又出现一人。这人手持双拐,如铺天卷地一般,连环攻扫萧秋水?萧秋水闪电般展动身法,那人击空。萧秋水转而扑向钟无离!杀!萧秋水此刻的意念就是杀!他今天已连杀四人,四个在江湖上响当当的脚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