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鼻骨曾经被天风的军人打碎过,虽然好了,可呼吸每常出现困难。他的左臂臂骨也曾断过,那是在两年前的一次战事里,和天风人做近身鏖战时留下的。那是他一生中受过的最重的伤,不仅左臂差点废掉,连带浑身的骨头都被对手打碎打裂好几块。他没有拓拔开山那样的体型,做不了九命战神,可他还是坚持着活了下来,然后继续上战场杀敌。然后每逢阴雨天,他浑身上下各处伤口就会泛痛,有时候会痛得死去活来。他为自己的国家付出了,结果,他的国家却杀了他的女人,他唯一的亲人。就象拓拔开山的义父一样。他不否认自己是个小人,没有抱飞雪慷慨壮烈时的激勇,没有拓拔开山坚持不懈的顽强,也没有范进忠那样对国一腔热忱的死忠,但他毕竟做了一个军人所能做的任何事。他认为自己已经尽了义务,对得起自己的国家,而他的国家,却把他和拓拔开山一样对待,毫不留情的杀死一切叛将的家属。在他投降时,他曾寄希望于国主会吸取拓拔开山的教训,谨慎对待此事,那样的话,或许他的妻子能保留一条性命。可惜他还是错了,他错误地低估了止水人吸取教训和反思己过的能力。或者,他是错误地低估了在国家眼中,军人忠诚度的重要性。可是为什么浅水清就可以允许每一个战败被俘的战士投降对手?为什么别人就不能有这样的大度胸怀?他想不明白,但他知道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碧空晴的眼中一片火热:“如今,我再不是止水人,与止水也再无任何瓜葛可言。羽文柳,你终将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他如此发誓,心底冰湖之下,被压抑的怒火终于狂涌而出,焚起梵天烈焰。营帐里,拓拔开山温柔地看着阿提。小姑娘正在为他一针一线地缝制盔甲。他的体型太过巨大,以至于他所有的衣物都需特制。那件重型链子甲,是阿提拆开两件链子甲重新为他编织的。细长的铁丝勒入肉里,将那对纤纤小手勒出道道血痕。“你休息一会吧。”拓拔开山温柔说。阿提却摇了摇头:“你出征在即,再不赶快做好它,你就没盔甲穿了。放心吧很快的。”她脸上露出甜蜜的笑。拓拔开山想了想,才说:“你在国内,还有什么亲人吗?”阿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望着拓拔开山,眼中柔情似水:“有一个,就是你。”拓拔开山呆滞无言。不能不说,这是一个绝妙的配对。身高近两米,体重三百斤,年近三十的莽牛大汉,偏偏却和一个年纪只有十七岁,体重甚至还不到八十斤的小姑娘在一起了。他们两个在一起,就象是大象配上了小鹿,谁都看不过眼,彼此间却盛开着爱情的鲜花。京远城的那把火,烧死了一切幸存者的希望,侥幸活下来的人,成为这片土地上最后的见证。在那条秘道中,命运安排着两个人在一起,度过了最困难的一段时光。他们相互依靠,撑起了感情的天空。佑字营在生活上的态度是宽松的,浅水清在这方面也是最仁慈的。他收容了阿提,甚至允许她住在拓拔开山的军帐中,尽管他们之间在这些日子里,没有发生任何事情。或许在将来的某天,他们会顺理成章的走到一起,但在那之前,拓拔开山还有太多的战斗要打,他还有太长的路要走。小姑娘阿提,只能苦苦等待。她唯一能做的,或许只是为拓拔开山缝制盔甲了。这一刻,拓拔开山将阿提紧紧地搂在怀中,再不愿有丝毫分开。。。。。。。。。。。。。。。。。。。。。。。回到军营中时,日已近黄昏。军事会议开了一天,浅水清只觉得浑身疲惫欲死。“夜莺,为我打水,我要洗个澡。”他说。然后,他看到营帐里放了一只木捅。那大桶之中水气蒸腾。他笑了。小妮子果然懂得体贴人,早就已经为他烧好了水,就等他回来了。轻轻在浅水清的身后出现,夜莺用双臂环搂住浅水清的身体:“会开得怎么样了?”“已经确定了基本方针。明日出兵,先打边州。打下大梁城基本是不可能的事,但是拿下月牙河水坝,却还有几分希望。铁血镇会兵分两路,一路牵制敌军,一路直扑水坝。”解开他身上的金羚牛皮甲,那还是沐血在葬风坡之战后特别带给浅水清的,脱下他身上那一件件衣物,露出那健壮的身体后,夜莺将自己整张脸靠在他的夯上,呼吸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气,柔柔道:“那么。。。谁牵制,谁出击呢?”浅水清长吸一口气,压下心头升起的欲火,苦笑回答:“这正是大家争论了半天的事。结果就是南督负责牵制,铁风旗负责攻击水坝。”“听你的口气,形势很糟糕?”那个时候不知为何,浅水清脱口而出一句话:“这是一场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进行的错误的战争。。。。。。我军形势不容乐观。”最后的衣物,已为夜莺的玉手轻轻褪下。浅水清步入水捅之中。夜莺的双手,在水面上撩拨着,将水从浅水清的头上洒下,打湿了他的脸庞。浅水清闭着眼,心潮翻滚。“夜莺,这次的作战,可能是我佑字营所将要面临的最凶险的一次。没有投机取巧,没有奇兵突进,有的,只是一路堂堂正正的杀进去,然后再一路鲜血的冲出来。”“那不正是军人的职责所在吗?”“是啊,那正是军人的职责所在。”浅水清叹息。他突然左手反抄住夜莺的颈,将她雪白的颈子用力向下拉了拉,那张美丽的容颜,就这样靠近了他的眼前。一双闪亮的大眼睛,充满了渴望与希冀。轻轻地,他吻了上去。红唇火热,滚烫情怀。然后,他站了起来,抄住夜莺的腰,将她整个人抱入水中。“今天,我想要你。”他说。没有承诺,没有表白,没有浪漫,惟有军人的刚毅果决和激情四射,在这水中沸扬激腾。水里,夜莺如一朵白莲花般徐徐盛开,一件件着了水的衣衫伴随着大口的喘气浮上水面,遮挡住那令人遐思的场景。两具雪白的裸体在这刻紧靠在一起,紧密,紧密,再紧密。直至完全融为一体。一声尖利的高叫响起,然后是大口大口地如释重负的粗重喘息。水下升起一朵朵红色的血花,如玫瑰绽放。水面开始激腾,肆意的激情在这刻才刚刚开始,两个紧紧拥抱的身影拼命蠕动着,互相迎和着对方那强猛的冲击,一如战场之上,最激烈昂扬的战斗。。。。。。...........................夜,深了。漫天星光下,战士们结束了一天的准备。无双的箭,已经全部涂抹上毒药,碧空晴的誓言,依然在心中回荡。沐血结束了遐思回营睡觉,拓拔开山和阿提的拥抱却似乎永无尽头。方虎在反复地踱步之后,终于让自己的士兵传信给那位跑出去的姑娘:“若我能活着回来,就娶你。”那一刻,他的心头轻松了,代之而起的,却是从未有过的责任与迷惘。浅水清搂着夜莺从水中出来,他们赤身裸体,相拥而眠,彼此间都带着极大的满足。而烛光下,雷火终于写完了他给父亲的信。信中的最后一句,他终于写出了自己这一生中最完美的一句话,也是最能表达他心情的一句话:“生者,看到的永远是战争的开始;惟有死者,方能看到战争的结束。”喧闹的孤星城,夜无眠。熊族战士的篝火焚烧天际。他们大声歌唱,祭拜,在这战争的前夕。猎猎风尘,漫漫硝烟,壮士一去几回还?第四部 血香祭大旗 第十一章 屠城令(上)天风历106年,11月4日,在皇帝的命令下,铁血镇正式决定兵出孤星城,总计两万兵马,浩浩荡荡杀向止水。卫戍帝都的中央军团将调来两万人代替铁血镇守卫孤星城,保其后路。这是自大梁分裂后,天风人第一次踏上敌国领土,由这一刻起,战火将燃遍止水全境。就军事上来说,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侵略战争,以两万兵力攻打一个面积八十万平方公里,人数千万的国家,其兵力数字之悬殊是极大的。但是一方,是百战百胜的常胜军,另一方,却是被敌人封困十年不得出关,饱尝失败痛苦,痛失十万精英,士气颓丧,百姓饥苦的常败军。两军交战,到底是人数少的一方以蛇吞象,创造一个新的战争奇迹,而是人数多的一方,以庞大的人海战术淹没对手,重创敌人,甚至反攻倒算,依旧是个未知之数。按照战前军事会议的部署,铁血镇在有限的兵力基础上逼不得已还要进行再次分兵。一路由目前实力最强的铁风旗负责,惊风展率领全军,旗下由虎豹营,佑字营和铁狮营总计八千人组成,另外还有三千熊族武士。他们的任务是先取定州,然后沿着月牙河一路东进,争取在最短时间内赶到月牙河水坝,确保拿下此地。另一路,则由南无伤率领,以血风旗和鬼风旗以及南无伤的两千火云卫总计一万三千人为主力,全面占领边州,易安等止水外围沿线城市。确保铁风旗后路粮道畅通,归路无忧,同时为后面暴风军团的转进打下基础。11月5日,铁血镇由南无伤和惊风展两人分别带领,兵出三重天,从两个方向同时踏上了敌国的土地。他们首先来到的,就是止水境内的三山平原。所谓三山,其实就是断龙山,盘山,和连云山。假如说断龙山和盘山,是挡住天风大军的天然屏障,是他们的大门,那么连云山脉,就是支撑起止水人头顶天空的中梁砥柱。三山平原,就该是客厅了。如今,天风人这批不速之客,不打招呼,不经允许,擅自闯进了止水人的家门来做客了。他们来到这里,不仅要吃,还要拿;不仅要拿,还要赖着不走。骑在飞雪的背上,浅水清眺望远方。这里风景优美,自然环境极佳。月牙河一路蜿蜒,沿途所经,灌溉着大片的土地,丰沃着这一带的土壤,养育了无数的百姓。如今秋收刚过,田里的谷物已被收割,只留下空旷的稻田,一望无际。从地图上看,整个止水,由于背海面山的地理形势,整个国家就象是一个大瓮。由于长期被天风人封锁,这个国家几乎不存在什么对外联系的机会。因此,内部的自给自足对止水人来说是极为重要的。止水以北,是北地蛮族建立的山国。这帮山林蛮人就象熊族武士,打仗有点本事,但是生产却历来不行。他们带给止水人的,只有无穷无尽的骚扰。而向南,先有戳天山阻断半壁江山,然后是自由联盟的人在那里建立起一个松散型国家。这帮人,做生意是有一套,可趁火打劫也从来都不弱于人下。天风人的重兵压境,给了他们的邻居一些机会,各地民乱不停的同时,两地的恶邻也开始尝试着瓜分止水的财富。不过面对强大的天风铁骑,他们还是很有节制而小心地行动。由于孤正帆的出兵,天风军错过了在秋收季节进入止水的最佳时机,时入11月份,粮食早已收割完毕,而商有龙则趁机命令部下将大批的粮食运往各地重镇,坚决不给天风人留下一粒粮食。坚壁清野,死战不休,这是止水西北线的防御措施。浅水清悠悠叹息,由这里开始,佑字营所面临的就是一路血战了--惊风展命佑字营为先锋,此后一路战事,将皆由佑字营发起。此刻,浅水清回头看了看拓拔开山,这个外表粗豪的汉子,如今正在代表天风人来攻打曾经的故国,他的心中,滋味也不好受吧?反到是一旁的碧空晴,冷心冷面,不发一言,看起来竟已是铁了心要与止水为敌了。他忍不住说道:“拓拔开山,你认为,军人的意义在于哪里?”拓拔开山微微一楞,他看着浅水清:“保家卫国?”浅水清笑:“若只是保家卫国,天风军又何必出现在这里?”“那就是攻城掠地,安疆守民?”“军人一路所向,屠刀高举,杀死百姓无数,又哪里称得上是安疆守民了?”“那。。。。。。”拓拔开山一时无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浅水清看看碧空晴,碧空晴冷冷回答:“军人就是一把刀,刀是工具,工具是没有意义的。你可以用刀来砍瓜切菜,也可以用来威胁对手,更可以用来杀死仇敌。刀在对方的手里,是危险的东西,在自己的手中,就是有利的保障。刀,没有思想,没有灵魂,有的,只是够不够锋利而已。”浅水清赞赏地看碧空晴:“所以,你曾经是止水的刀,现在是天风的刀。”碧空晴则接口回答:“所以,刀砍向哪里,不由刀来做主,而由那持刀的手来决定。拓拔开山,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我入佑字营这些日子,你从曾不正眼看我一眼,更不愿和我说话。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既然入了天风军,你我就是天风军手中的屠刀。那执刀把的手,将我们挥向何处,我们就必须砍向何处。至于那被砍的目标,是否曾是我们守护的人或物,已经不再重要了。”拓拔开山冷哼一声,却没有回答。浅水清却叹了一声:“定州,只是我们即将攻打的第一个城市,在那之后,还会有很多城市需要我们去打。如果我们想让战争进行得顺利,那么必要的时候,我们会杀很多人。该警慑的时候,我们警慑,该宽容的时候,我们宽容。当我们的敌人真正领悟了顺则昌,逆则亡的那一刻,就是我们全面获取胜利的时机到了。在这之前,怕是要流很多血。拓拔开山,我给你最后的机会。你可以选择现在就离开这里,既不和我作对,也不和你曾经的国家作对。但你要是选择了留在这里,那么无论我的命令是什么,你都必须保证听从命令,绝不犹豫。”拓拔开山的脸色涨成一片铁红:“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你放心,我是军人,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浅水清满意的点点头,然后他大声回喊:“全军加速前进,在今晚日落之前,我希望自己能坐在定州城守府的椅子上喝茶!”“呼!!!”佑字营所有战士同时发出一声呐喊,激昂天地。。。。。。。。。。。。。。。。。。。。。。。。。。。。。。。。。。定州府是止水北部的一个大城。这里是止水的一个产粮重镇,拥有良田万倾。在三重天陷落之前,它是三重天最重要的后勤供应基地。失去三重天后,商有龙龟缩兵力,下定决心打防守反击,将多个城市的兵力进行回撤,但是有一些地方,他还是留下了相当程度的兵力。定州,就是其中之一。除了是产粮重地外,定州同时还通往月牙河水坝的一条重要途径。由定州一路前往,沿月牙河逆流而上,在经过多个城镇之后,就可来到月亮湾。月亮湾之上,就是月牙河水坝,也叫李官堰。如今的定州,大约有驻兵五千人。这五千士兵虽比起三重天十万精英要来得差些,却也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好在定州城的城防设施比起京远城来要差得太多。连年战事,止水积弱,所有的防御力量几乎都用在了三重天的城防巩固上。定州城的城防,甚至还是一百年前大梁帝国时的设施,破败陈旧不说,面对日新月异的攻城技术,早已失去了其大部分的作用。面对这种态势,商有龙也抽不出更多的兵力,毕竟他面对的,不仅仅是铁血镇,更有那随时可能狂扑而至的暴风军团。定州城头之上,城守司名海定定地看着眼前那壮观至震撼人心的场面。远方的地平线上,天风军一波接着一波出现,以一种狂飚劲悍的姿态,展现在定州府的面前。最先出现的,就是那在京远城一战中扬威天下的熊族武士。这些无数狰狞着凶恶面容的斗士,一个个强壮如山的身体里,粗硬的血管迸发出惊人的力量。整整三千名熊族武士,踏出震撼着大地的有力步伐,如暴熊群拈过地面,轰身阵阵,在这片苍穹下摇曳出一片即将到来的血雨风潮。他们强壮的身体,高昂的战斗意志,丰富的战斗技巧,在那场震动人心的战斗中表现得淋漓尽致。他们的顽强,凶猛与强悍,震撼了每一个止水人的心神。在他们之后,为数两千三百名的佑字营战士,以整齐的步兵方阵踏出一股钢铁洪流。与前者相比,他们或者缺乏强健的身体,但是拥有绝对严格的军事纪律,和在战火中饱经洗礼的血火之魂。他们通过紧密的配合,战阵的运用,以及对器械的熟练使用来成倍发挥出自己的战力。无数攻城塔,重型投石车,八臂连环弩还有百弩连机,如今一一呈现在止水的面前。浅水清再不将自己的家底藏着掖着,而是将它们全部拿出来,震慑敌魂。“报大人,浅水清率佑字营及佑字营联军杀到!”有士兵匆忙来报。“早就看到了。”司名海无奈地叹气:“这只是先锋而已,后面还不知有多少呢。放心吧,目前兵力对比差别不大,他们暂时不会进攻。让大家稍安勿燥。”他话音刚落,远方已传出惊天号角。号叫低鸣声中,阵型变换,一辆辆重形投石车已被推上战场。熊族武士们嚎叫着钻进攻城塔,已经开始了准备登城的备战工作。在那凄厉的鸣响中,一只青铜大瓮被抬了出来。那上面,三支血色线香奇长夺目。司名海惊得魂都要飞了,浅水清竟已再次点燃血香。香起,城降,人可保。香灭,城亡,人尽屠。自京远城焚香决战后,浅水清竟再一次点燃了他的血色线香。司名海心头震惊,再不明白浅水清是怎么想的。难道他连后路军都不等,就打算依靠自己手下这五千三百名战士,以一对一,强行攻下定州府不成?身为攻城一方,在攻打敌国的战争中,第一仗就宣布不降即屠,难道他就不怕引起全民反抗的浪潮?司名海不相信他敢那样做。在那一刻,他做出了一个他一生中最大的错误决定--坚决抵抗,誓死不降。。。。。。。。。。。。。。。。。。浅水清遥望远方苍茫,眼中再无一丝怜悯。他看着血香一点一点焚出城市在灭亡前惨烈景象,直到那最后的一刻,终于吐出那几个冰冷的大字:“血香已尽,城尚未降,传令进攻,一个不留,杀!”下一刻,无数战士冲喝呐喊着,摇曳出内心中最狂野的疯狂血性。第四部 血香祭大旗 第十二章 屠城令(中)战争如赌博,拼心理,拼技术,拼素质,但最重要的是拼实力。当一个人手里抓了一把好牌时,就算对手的赌技再好,也不可能是王牌的对手。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及时弃牌,转战下一局。熊族武士那强悍的近身作战能力,是浅水清手中的一张王牌。就象苍野望如今把佑字营当作是一张王牌来打一样,浅水清也是同样如此。最能发挥熊族武士强悍的力量的,莫过于攻城战争。在这里,他们皮糙肉厚的防御能力和强悍的攻击能力都可以得到最大限度的体现。狭窄的空间里,力量型的战士比技巧型和配合型的战士更容易拥有发挥的机会。他们借助攻城塔上城楼,使用重型武器强行攻城,这种场面和攻城方式,司名海以前从没听说过。尽管他知道熊族武士在京远城一战中有多么强大,是怎样以几乎无损的情况下全灭定武门八千守军,但他还是没想到浅水清又会再一次故技重施。战争中,不可能每一场战事都会使用出不同的战术。这世上的战争千千万万,战术却只有那么翻来覆去的几种。所以要想打赢一场战争,没有老套的战术,只有合用的战术。利用攻城塔强大的掩护和输送能力将熊族武士送上对方城头,是浅水清为熊族量身打造的一套攻城术,佑字营做配合,熊族主攻,双方早在一次次演练中配合得天衣无缝。他当然不可能用过一次就轻易放弃。事实上,他还要用上更多次,直到某天,人们找出破解它的方法之前,他都会一直使用下去。浅水清的目光,随着城头战事的进展而不断变化着,每时每刻,他都会根据战局的变化做出相应的部署,发出各种指令,然后第一时间通过传令兵传达到每支部队那里。随着地位的上升,战事指挥次数的增多,浅水清的一颗心也正在变得越来越硬,如铁石般坚硬,如冰雪般冰冷。远处的厮杀,仿佛都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旁观者,偶尔看出几步精妙的棋路,然后就随口指点一下,加速战局形势的进度。于是,这场没有悬念的攻城之战就这样顺理成章的进行着,在经过了京远城那场惨烈的战斗之后,眼前的一切抵抗,都显得太过轻松,太过微不足道了。“报!”后方有传令兵急急赶到:“惊掌旗带领铁狮营和虎豹营正在赶来。他们派人来问,为何前方这么快就发生战事。”浅水清懒洋洋地回答:“你立刻去回惊将军,就说佑字营首发先锋,将为铁风旗直下一城。让后路军暂时不用急着赶路,慢慢等着接管就是了。”“是!”那传令兵呆了一下,还是立刻回去禀报惊风展了。浅水清看着那传令兵离去,眼中闪过一点冰寒,他冷冷道:“命令全营加快攻击进度,必须在惊风展来到之前下城。然后。。。。。。”“屠城!”他吐出这两个令人心惊胆颤的血字。。。。。。。。。。。。。。。。。。。。。。。前方战事正酣,后方惊风展的眼中,却已现出凌厉血色:“你说什么?浅水清要屠城?”第一个回来的传令兵,告诉他佑字营已经开始攻城。第二个回来时,就说城已将破。可是当第三个传令兵回来时,消息已经变成了佑字营即将展开屠城之举了。惊风展又惊又怒,心底的火气冲天而起。他回首大喝:“命全旗加快速度,务必尽快赶到定州府!东光照,洪天启,你们跟我来,必须立刻阻止浅水清的行动!”一名掌旗,两个营主,在得知浅水清屠城令已下的消息后,只带了寥寥几名护卫,便立刻快马赶向定州。战马在狂奔,带动凛冽寒风,刀割斧切般刮削着洪天启的脸颊。铁踢狂踏,在地面上带起条条尘烟,洪天启心中急火沸腾,再不珍惜马力,疯狂地挥动马鞭,在马臀上抽出一条条血痕。这个混蛋浅水清,他到底想做什么?不等大军私自开战,能打赢也就算了,可他为什么还要祭起血香屠城呢?难道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后果吗?天风军的强大,是建立在森严军纪之上的。未奉上命,私命乱法,是军中大忌。屠城更是大事,不可轻易为之。假如说血屠京远城,是为了让英灵安息,鼓励士气,那么屠定州,又有什么意义呢?他想不明白。但他知道,无论是惊风展,还是南无伤,又或者是远在苍天城的皇帝苍野望,都不可能接受一个营主一路血屠地杀进止水。天风人想要的,是一个尽可能保存完整的止水,而不是千里焦土,尸横遍野的荒原。他是看着浅水清一步一步如何艰辛地拥有现在的地位的,他是看着浅水清一路心伤地踏上这条功成名就的道路的。他关心他,就象是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如果浅水清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无法回头,他就必须阻止他。可是现在,有惊风展在,或许他根本就无力阻止。十余骑骏马,狂奔在这异国他乡的土地上,每个人的心思,却各有不同。惊风展的眼中,已卷起风雷阵阵,凛冽出冰雪杀意。他的脑海中,回响的却是临行前南无伤对他说过的话:“浅水清此人,恃才傲物,特立独行,虽有几分真本事,却势必不能见容于天下。他在一天,你惊风展的锋芒就势必为他所盖过一天。若不能采取适当行为进行遏止,则终有一天,铁风旗将只知浅水清,不知惊风展。此去止水,一路前途艰难,惊掌旗需多加留意小心。必要时,尽可杀之,我会为你遮风挡雨。”南无伤说得果然没错,浅水清,他果然在第一天就干出了别人做梦都不敢做的事。。。。。。。。。。。。。。。。马狂啸,凛冽秋风里,血雨腥风刺鼻。定州城,已经成为昨日黄花,萎谢在这片血与火的天地之中。当铁风旗的几个当家人匆匆赶到时,他们看到的是城内燃起大火,佑字营的战士正排列成整齐的方队,对城内百姓进行着趋赶与杀戮。天空中传遍了死者的哀鸣惨号,悲呼成一片连天愁云,城内处处烽火硝烟,弥漫着呛鼻的死亡气息。惊风展大吼起来:“混蛋!浅水清他人呢?把他给我找出来!他竟然敢擅下屠城令,他这是在找死!老子要宰了他!”后路预备队里,无双的声音冷冷传来:“惊掌旗,你不用叫了,浅少已经进了定州城,正在指挥屠城之事。我们奉命在这里等你,请您稍安勿燥,等到诸事已定后,再率军进城。”惊风展怒视无双:“好小子,什么时候佑字营里随便一个家伙冒出来都敢和老子这么说话了?”无双冷笑不理。洪天启叫道:“你们疯了吗?你们知不知这样做会引发什么后果?还不快命令所有人停手,然后立刻出告示安抚民众,平息祸乱。”无双对洪天启还是比较尊敬的,他抱拳回道:“洪将军,很抱歉我不能应命。无双是佑字营的兵,只能听浅将军的命令。浅将军让我们在这里等诸位,并请诸位稍等进城,无双就只能在这里等候。至于其他的事,恕无双没法应命。”惊风展怒极反笑:“看来浅水清是早有打算了?”无双淡淡回答:“我家将军做事,向来的习惯都是走一步看三步。如果他连惊掌旗的反应都看不出来,又如何去预料敌军动向呢?”敌军动向?铁风旗诸将皆是一楞。无双却拱手回道:“诸位将军还是不必生气了。这定州城,浅将军已是屠定,有多少杀孽罪过,也由将军一己承担,与诸位将军无关。至于浅将军到底为什么这样做,还是等诸事结束后,再行问将军的好。”惊风展长吸了一口气:“结束?一场大屠杀,少则三五天,多则七八日。你家将军,还想在一个时辰里,把所有人都杀光不成?”无双傲然笑道:“佑字营屠城,与别人自是有所不同的。”第四部 血香祭大旗 第十三章 屠城令(下)佑字营的屠城,果然与别人是有很多不同的。古往今来,所谓屠城,其真实意义其实是洗城的一个延伸。为了鼓励士兵奋勇作战,将军们最爱使用的招数就是画大饼充饥。他们绘制一幅美好未来的蓝图给士兵们看。在这张图卷中,有数不尽的财富,有吃不完的牛马,有玩不尽的女人。他们牺牲被占领目标的利益,以换取士兵的忠诚与勇敢。士兵们用生命去战斗并付出巨大的伤亡代价后取来的城市,成为最好的买单对象。所以,屠城令最早的意义,是洗城。也就是洗劫全城。然而对老百姓来说,有限的财富,粮食,甚至女人和孩子,几乎是他们生存的全部意义。失去了这些,生命也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当一些当地民众为了保卫自己的财富奋起反抗时,激烈的冲突因此而急剧加大,民众会反抗,士兵则会杀人以警慑并逐渐形成屠杀。当屠杀进行到一定程度时,这种急剧恶化并泛滥的情绪会影响整支军队,并将他们推进嗜血的疯狂之中。聪明的将官不会逆势阻挡,只会顺势引导,少数将军甚至会借此机会强化军队的嗜血情绪,进一步增强己方战士的攻击欲望。于是,屠城就这样自然而然地产生了。但是佑字营的屠城,却显然不同。别人屠城,是一种个人行为的集体展现,是为了满足个人私欲而进行的掠夺式屠城。佑字营却并非如此。他们并不是为了泄愤而屠城,定州的守军在熊族武士的强力打击下如摧枯拉朽般破碎,根本就没有造成佑字营多大的伤亡。他们也不是为了财富和女人而屠城,因为他们即使在屠城时,也依然保持着严密的军列。浅水清的命令下得很清晰:进入城中,将每一个非己方人员都当成敌作战士兵对待,以步兵方阵为主体,阵列前进,不可分散,所到之处,鸡犬不留。也就是说,他们不是在屠城,而是在继续战斗。他们不夺财富,不抢女人,继续将定州城内当成战场在战斗。他们的行进速度并不快,但他们整齐,有序,高效,如犁耕地,要将定州城的每一块土地犁上一遍。在此期间,浅水清打开三门,允许当地民众逃逸,佑字营一律不加阻拦。但凡留于城内者,无论人畜,皆杀无赦。这是有史以来,最奇怪的屠城,将每一寸土地当成战场,继续战斗,直到这片城市成为死地,再无一个敌国民众。而对浅水清来说,这样奇怪的屠城,仅仅只是开始。。。。。。。。。。。。。。。。。。。。。。当洪天启跟着无双他们的步伐进入定州城时,这座城市静寂得仿佛已经死去百年。脚下的血水,汇流成河,无数的尸体依然躺倒在血泊中。大部分的尸体,都是来自敌方的,有些是士兵的,但更多是普通民众的。在刚刚进城的时候,太多民众不知逃逸,他们一相情愿地以为,所谓的血色线香只是一个警告,并不具备真正的效力。有些人甚至不知道血香意味着什么。他们以为做个表面的顺民,就可以安全。于是,他们成为最初的被屠杀对象,并成为天风军宣告屠城的最佳证明。浅水清在用他特有的方式来宣告:血香祭大旗,是用人命来祭的,那三支血色线香,并不只是玩笑而已。随着一路的延伸,脚下的尸体渐渐稀少,更多的百姓已经在躲避和抗拒中找到了逃亡的路线,匆匆离开。他们抛弃了自己的家园,也抛弃了对天风军的美好幻想,抛弃了一切家业,只为了能求得一线生机。洪天启看着眼前这死寂的城市,一时间有些迷惘。浅水清,你到底想做什么?难道所到之处,血流成河,屠戮天下苍生,真得就成为你现在的追求了吗?还是你的内心之中。。。另有打算?在看到浅水清之前,他无法得到答案。惊风展也在愤怒,不是为了死去的人,而是为了后续战事所可能面临到的困难。深入敌境,攻打敌国,表明上听起来是一件很光彩的事,但实际操作时的困难之大,其实远超乎人们的想象。任何一支强大的军队,在进入了敌对国的领土上之后,有一个优势是绝对不存在的,那就是人数优势。除非一个国家已经完全丧失了民心,否则一个抱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民族所拥有的能量是巨大而可怕的。因此,当入侵者进入一个国家时,无论他进来的是二十万人,还是二万人,又或是二百万人,在人数上,都注定了是属于劣势的一方。也因此,入侵者从来都是打精英战术,依靠高质量的战斗水准,控制城市,以点制面,以少敌多。而拉拢百姓,示惠于民,和屠城一样,也都是惯常做法。相比某个深沟高垒的天险巨城,全民皆兵的卫国战争,更让对手害怕,更让对手面临巨大的失败风险。前者打不下来,至少还有撤退和保存实力的机会,后者一旦失败,轻则损兵折将,重则甚至会被敌人反攻倒算,毁家灭国。而在这里,决定这一切的,就是民心所向。民心,是决定一场战争胜负天平的重要砝码。对攻守双方来说,争夺民心,历来是国家战争中重要的一步棋。进攻方常常会示好于民众,争取获得当地百姓的支持,从而减轻将来执政与现阶段驻守的压力。但是民众们天生的对外来侵略者的反抗情绪,却注定了防守方在这方面拥有更大的优势。因此,对进攻方来说,争取民心,失败更加正常。可是即便如此,只要进攻方不做出更大程度的威胁,只要不让当地民众感受到这种死亡的可怕,还是会有许多民众对敌方的攻占采取默认的态度。这种默认态度,是进攻方有利于统治的重要砝码,是他们能在这个国家长期扎根下去的重要基础。尤其是在铁血镇只有两万人的情况下,这种有限支持的重要性就更加明显。没有当地民众的支持,两万天风军是无论如何不可能打败止水的。可是偏偏,浅水清却把这一切都破坏了。他肆无忌惮地杀人,肆无忌惮地激怒止水民众。别说这样他赢不了这场战争,就算是他赢了,换来的也只是千里荒芜,万里凄凉。惊风展又怎能不怒?他不在乎止水死多少人,可他在乎自己的进攻计划因此而被彻底搁浅。或许,那正是浅水清努力想做的。因为从一开始,浅水清在那场军事会议上,就对南无伤的军事进攻计划,抱有一种不屑的态度。想到这,惊风展的心中突然一懔。他自然知道浅水清与南无伤之间的矛盾,所以在那场军事会议上,南无伤并不征求浅水清的意见,他也不需要征求。而浅水清的不屑不支持在他看来也只是一种无奈的对抗而已。但是现在看来,他似乎早有了属于自己的计划,而并非单纯的为了反对而反对。想到这,惊风展的心中隐隐感到不安。他意识到,或许在接下来的进攻计划中,一切将再不象南无伤所想象的那样进行。身为先锋官的浅水清,正在将一切引导向他自己的轨道。。。一个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的轨道。。。。。。。。。。。。。。。。。。。。。。。定州城守府。浅水清看着地图,身旁是碧空晴恭敬站立。半天攻陷定州,血屠全城,相信要不了多久,浅水清的名字将再次传彻大陆。不过与他曾经的战功相比,这次人们所传言的,将会是他的歹毒与狠辣。定州城并不难打,但是浅水清却以屠城为己任,每到一处,必点血香祭大旗,凡不降者一律格杀。这样的事情,不敢说绝后,至少也是空前了。历史上,从未有一个将军,每战必屠城。浅水清的脸上,依然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他手里拿着一些小旗,每说一处地名,碧空晴就会随之说出当地的情况和民风民情,大致的守备力量以及城主何人,何等作风等等,然后浅水清就会在地图相应的位置上插上一面小旗。当碧空晴说:“此地民风悍勇,城主死忠于国”时,浅水清会在地图上插一面红旗。当碧空晴说:“此地城主软弱无能,贪婪怕死”时,浅水清就会在上面插一面蓝旗。当碧空晴说到某城某地城主中庸平碌时,浅水清就又会在上面插一面黄旗。很快地,整张止水地图上,已经查满了红蓝黄各色小旗。看着地图上彩旗飘飘,浅水清满意的点点头:“看起来,真正能为止水效死的,其实并不是很多。”“国主无能,奸佞当道,虽有忠臣,却不堪大用。中梁砥柱既以不堪,瓦片再强,也只能落地而碎。”碧空晴冷冷回答。“对侵略者来说,忠臣可没有奸臣好啊。忠臣,常常会给我们制造麻烦,而奸臣,却只会帮助我们。象抱飞雪那样的死忠之臣,还是少点的好。”浅水清悠悠道,他的目光依然专注于地图上。那个时候,碧空晴突然冒出了一个问题,明知道不适合问,却还是止不住地溜出嘴边:“那么将军你呢?你认为你是忠臣还是佞臣呢?”浅水清一楞,反问碧空晴:“我看上去很象佞臣吗?”碧空晴立刻道:“佞臣者,损国利以肥一己之私,与能力长相无关。”浅水清微微考虑了一下,最终还是叹息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我还是靠近佞臣更多一些吧。至少。。。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自己考虑的。”碧空晴笑了:“还好,浅将军损的,是对手的国利,而非己国之利。”那个时候,浅水清却悠悠想到,如果某天,真要他在自己国家和个人利益之间做个选择,他会选择哪个呢?只是一秒钟的时间,他便已经知道了答案。然后,他笑了起来,他很认真地对碧空晴说:“我这样的人,要说罪该万死,那是半点不错。”第四部 血香祭大旗 第十四章 战局洪天启和东光照赶到时,浅水清正在悠闲地喝茶。看看他们两人一脸气急败坏的样子,浅水清惬意地笑了起来:“怎么看你们的脸色,到象是刚打了一场败仗一样?”东光照生性粗豪,一听浅水清这样说话,直接大眼一瞪:“老子什么仗都没打到。让你做先锋,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你到好,直接自己就把定州给拿下了。还要我们做什么!”浅水清看看洪天启,洪天启唉声叹气:“这一路走来,死人可不少啊。”浅水清喝了口茶:“看上去很多而已,大部分民众都跑掉了。”洪天启有些生气了:“那就更糟!逃走的民众会四处散播我们屠城的消息。你可知道,南督出发前一再强调,此去止水,当照顾民生,安抚其民,以拉拢人心为主。”浅水清笑呵呵地问:“怎么惊掌旗不来找我兴师问罪?”东光照立刻回答:“本来是要来的,可走半道上又回去了。他说,你有紫心勋章护体,他杀不了你,还不如不去理你,省得看你那副嘴脸生气。不过他已经上书一封,向皇帝禀报此事。相信要不了多久,陛下的责难就会过来了。”“那也得咱们活到那个时候才算数。”浅水清懒洋洋地回答:“如果按照南督的计划行事,我相信咱们所有人都得死无葬身之地,与其那个时候在地下去听陛下的悼词,我情愿现在先被陛下责罚了。”洪天启与东光照同时色变。。。。。。。。。。。。。。。。。。。。战争的阶梯,从来都是军事服从于政治需要,而战术服从于战略安排。苍野望的政治需要,决定了铁血镇要以两万兵力逼迫止水,最好是打得他们主动弃降,从而避免止水决堤之后带来的一系列恶果。只有明白了这个政治需要,才能根据其需要制定战略目标。在这里,这个政治需要根据优选法则,其第一要务应该是拿下止水,然后才是避免决堤。前者是基础,后者为重点。当南无伤将所有目标放在满足皇帝欲望,决定派铁风旗攻打月牙河水坝时,浅水清看到的,却是一个战略安排上的重大失误。那就是,以劣势兵力攻打明确目标,从而失去了战略回旋空间。在这个基础上,无论战术上有着怎样的发挥,都注定了接下来的会是一场失败的战争。商有龙不是傻子,他的龟缩战术也不是说就放弃了大片防守地区等着敌人来占领。事实上,他跟随抱飞雪这么多年,抱飞雪的习惯和性格,早已深深影响了他。他的龟缩防御计划,其实同样带着很深的反击能量,而且一旦发动,则注定会让敌人覆亡。首先,由于孤正帆的出兵,致使天风人错过了秋收时进入止水的良机,大量的粮食已经被收割完毕,并在商有龙的命令下全部运走,只留下少量余粮给当地百姓。天风人若不想过度激怒当地民众,就只能从后方运粮,而无法就地取粮。其次,商有龙几乎撤除了止水外围内的全部防御力量,并将其中相当部分士兵转为民众,且允许其自留兵刃,同时开放兵禁法,所有止水民众可以合法拥有各种军械。藏兵于民,化民为兵,举国死战,面对这种态势,天风人稍不留神,就可能陷入举国大战的泥沼之中。第三,商有龙不可能猜不出铁血镇孤军深入的含义,也不难猜出天风军的目标所向,这样他可以根据这一点做出针对性安排。因此一旦天风人面对这种格局选择长趋直入,他们所面临的只有两种情况。一:要么是后路被断,粮道被截,大军孤立无援,困守待死。二:要么就是以重兵看守各地新占城市,被迫分兵,最终被商有龙集合所有力量予以各个击破。无论哪种选择,最终的可能性都是灭亡。南无伤虽然亲率血风旗和鬼风旗在右路对其进行牵制作战,并负责保护其后路,但是商有龙会不会理睬,南无伤能不能保住,这是个大问题。商有龙既然知道天风军想干什么,那么月牙河大坝就是一个饵,一个待鱼上钩的饵。不管天风军在外面怎么折腾,他都只需要守在这饵旁等鱼上钩。一旦天风军进入止水内部,则商有龙就可以利用在自家门口作战,熟悉地形,便于发动群众等诸多优势进行迂回包抄。而一旦天风军后路被断,粮草不继,就算他们再能打,也只有死路一条。他只需派出一支五万人左右的军队,只要不犯上太大的错误,就可以全歼深入敌境的铁风旗,且几乎无损告胜。战略上的被动,注定了战争的局面出现一面倒的局势,无论战术怎样精妙,缺乏足够的兵力和被对手熟悉其战略目标这两点致命的关键都已经成为天风军的死穴。而被对手捏住了死穴的军队,无论怎样蹦达,都不可能跳出对手的掌握中。南无伤把胜利的希望寄托在对手的无能上,浅水清却不敢。一个是身有豪族大家以为后盾的世家子弟,输得起,也不怕输。一个却是依靠战功艰难爬上来的小小营主,输不起,也不能输。所以,他必须想办法改变这种局势。为此,他和碧空晴曾多番畅谈,在深入了解了止水人的情况后,根据其特点重新制定了一套完整的作战规划。第一:商有龙这样的战略安排,粮食,是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商有龙的逼其分兵的做法,就是看准了天风军不愿就地夺粮,与民结怨的心思。而浅水清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天风军如果不想被敌军分割歼灭,就必须放弃粮道就地取粮,这就势必会因为粮食问题而和当地止水民众产生巨大的矛盾。不能就地取粮的他们,在进入止水境内后,一旦粮道被断,注定只有死路一条。粮道不等于归路,所以,只要能就地取粮,那么在这广袤平原上,商有龙要想困住天风军,势必困难重重。既然如此,就干脆放弃亲民的想法,行险一搏,以屠城之令,让敌人畏惧,同时解决取粮问题。这也正是为什么浅水清决定屠城的原因。不能让敌人亲近我,至少就要让敌人害怕我,这是自古作战的一个基本法则。在满足粮食需要的同时吓阻敌人,总比牺牲自己拉拢百姓要好得多。尽管后者的长期利益很大,但是前者见效更快,生存几率也更大。当浅水清想明白这一点后,他便开始了血香祭大旗行动的策划,而这一行动,所蕴涵的深意,几乎已经囊括了所有他对历史战争的理解。第二,就是修改战略目标,放弃攻打月牙河水坝,坚决不跳进商有龙的伏击圈。苍野望把希望寄托在铁血镇上,本就是一次豪赌,或许他真正压注的对象,不是南无伤,而是那个胆大包天,什么都敢做,也什么都能做到的浅水清。南无伤没有选择,但是浅水清有。当苍野望给了铁血镇这道进攻令后,他就已经知道,这场战争要想打赢,就必须首先跳出原有的框架,进行一些新的思维。而新的思维,首先就是要找到新的政治需要。苍野望想要完整的止水,可相比进攻军完败,什么都得不到,那么拿一个破损的止水也是没办法的选择。毕竟,有总比没有好。浅水清会尽量保证大坝无事,但是死人和屠杀却是再不可避免。所以当浅水清重新为他的皇帝定下他的政治需要时,他就开始不打招呼地行动了。他的第一步计划,就是祭起血香。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浅水清来了,一个来自天风的魔鬼,以血屠的方式来展开这场掠地之战。他要让对手相信,他根本就不在乎月牙河水坝是不是会被决堤,他也不在乎这场战争到底会死多少人。他只在乎一件事:胜利,那怕只有手下几千人,他也要打的止水人处处哀鸣处处伤。他要让商有龙被民众情绪所逼,做出违背自己意愿的选择,放弃固守的想法,转而出击,那么他就能找到那胜利的契机。。。。。。。。。。。。。。。。。。。。。。。。。。。。。。。。。。。对于浅水清的这番解释,洪天启和东光照听得都有些吃惊。一个好厨子,从来都是客人想吃什么就为你做什么的。而浅水清,他这个厨子,却主动去决定客人的胃口了。他的理由很简单:你要的那道菜,我做不出来。所以我随便做了点你将就着吃吧。我为你定的口味是先管饱,然后再管好。假如皇帝的御厨敢对皇帝这么说,他九族都被抄了。洪天启沉声道:“你屠城的理由,多少还说得过去。毕竟你说得没错,若要解决粮食问题,就势必会和当地民众结怨,既然如此,到不如让他们害怕我们。可是夺坝却是野王之意。你公然违背,总有不妥。”“陛下的意思是保住大坝,只要大坝不失,则怎么打,其权在我。我军以两万人攻打止水,若商有龙还要被逼到决堤放水的地步,那不用我们出手,羽文柳就该先将他一刀杀了。所以,我们打得他越痛,他追在我们的屁股后面就越急。至于毁坝,除非我们能两万人直接打到大梁城下,否则他绝对不会那样做。何况守坝之事,我心中早有计较,我们不去打,可我照样有办法让止水人决不了堤,只是暂时还缺一些必要的条件而已。”说到这,浅水清神秘一笑。“可是南督的意思。。。。。。”浅水清断然道:“南督是南督,天高皇帝远,连陛下都不搞千里指挥,他南督负责的是右路军,又有什么权利来指挥我。”东光照立刻提醒道:“我承认你说得很有道理,但你别忘了还有惊掌旗在这里呢。铁风旗现在是他当家,有他在,怎么打,其权在他,不在你。就算有事你愿担着,只怕他还不愿意让你担呢。”“我知道,所以我才要和两位说一这个情况。洪将军,东将军,我浅水清刚才为大家分析的战局到底对不对,你们可以自己想想,若是觉得有道理,就该好好斟酌一番才是。当然,我也不介意你们现在就去找惊掌旗谈,也可看看他到底同不同意我的说法。”洪天启沉声问:“若是他不同意呢。”浅水清悠闲喝茶:“那我铁风旗全体将士,迟早将集体葬送在这异国他乡的土地上!”第四部 血香祭大旗 第十五章 罢黜“简直是一派胡言!!!”惊风展盛怒之下拍案而起,案上的茶杯碗筷被他这一掌拍得纷纷跳起,叮叮当当摔落满地。洪天启在下面一言不发。“南督的计划,岂容他一个小小营主轻易改变。传我命令,浅水清纵兵屠城,是为大罪。念其有紫心勋章护体,暂不取他性命,但是其兵权必须交出,另派专人暂代。浅水清由即日起,不得掌兵。我已书信一封快马传递孤星城。待到陛下的旨意从苍天城回来之日,就是发落这个小子之时。”洪天启大吃一惊:“将军不可!”说着,惊风展大声下令:“闭嘴!此事我已决定,再勿多言。定州之事,皆由浅水清一人所为引起,非天风军所愿。立刻发出通告,号召百姓回归,所有城内子民,凡肯奉我天风号令者,一律既往不咎。我天风军爱民如子,此后一路所经,必善抚民众,绝不行杀戮之事。”说到这,惊风展长吐一口恶气,这些日子来,浅水清风头太过,士兵们只知浅水清,不知他惊风展,很多时候他的一句命令,甚至还不如浅水清的随便一句话来得有效果。如今终于能在这刻借此机会出了这口恶气,他也算心怀大慰。想了想,他又对洪天启道:“传令,我军明日出发,准备攻打小商城。”“遵。。。。。。将军令。”洪天启无奈叹息着退下。。。。。。。。。。。。。。。。。。。。。。。罢黜令下来的时候,浅水清并不在佑字营。定州府那条用鲜血洗刷过一遍的大道,红得鲜亮,红得令人心中发毛。夜莺跟在浅水清的身后,看着他用手去抚摸那沾染了一层层血浆的墙壁,不知为何,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心里那层深深的悲哀。他在将自己打造成一个恶魔,试图让所有的敌人都怕他,惧他,同时也恨他。她就那样看着他,然后听着他说:“我们的历史,是先辈将士们以血为墨,以骨为笔,以肤为纸进行的书写。他们用生命打造传奇,以灵魂铸就辉煌。无数勇士的光辉与荣耀在杀戮与死亡中诞生,然后在时间中沉淀,消亡。。。。。。一个人,一辈子只能活一次,有些人活的安宁,有些人活的壮烈,有些人活得平庸,有些人活得精彩。”“我的父亲告诉过我,人这一生,还是平庸些的好。因为太过精彩的生活,总是伴随着一些痛苦与不愉快的经历。他希望我活得开心,而不是太过精彩,但结果,我却走上了与他期望相反的道路。”“我浅水清从军到现在,不过是短短半年的时间,所杀过的人,却以万计。但从未有一次,象今天这样,纯是为了杀人而杀人。父亲他说得没错,有些事做得多了,也就习惯了,麻木了。到最后,丧失理性,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