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刚才我检测了一下,从昨天晚上起,容颜家的电话就全都不通了。”“她把电话线给拔了?”郑重点了点头:“毫无疑问。”“恐怕她早就有所察觉了。”叶萧站了起来,不安地来回踱着步子。“她确实是一个极难对付的女人,女侦探小说家?”郑重轻蔑地说,“不如说是犯罪专家。叶萧,你说她会不会跑了?就和桑小云一样。”“目前还不会,她是一个非常冷静的人,不到万不得已的关头,她不会把自己暴露出来的。”郑重忽然想起来了,他从桌上拿起一份厚厚的材料交给叶萧,说:“我差点忘了,刚才资料室的小刘给你送来这份东西。他还说你有些怪,偏要查什么安息路,他把从1965年到1975年间,与安息路那栋房子有关的全部卷宗都送来了。”“真有那栋房子?”叶萧自己心里也没底,他抓起那份厚厚的材料,只觉得一股霉味扑鼻。郑重在自己的鼻子前挥了挥手,他一直都很讨厌旧资料里散发出的那种味道,他站起来摇着头说:“叶萧啊,你这个人就是喜欢钻到旧纸堆里查案子,很没劲的。好了,你一个人在这里看吧,我先出去一下。”“你去哪儿?”“鉴定组,我去看看在罗新城死亡现场,发现的指纹比对结果出来了没有。”说完,郑重快步离开了这间办公室。叶萧独自坐在房间里,翻开了那份厚厚的资料,还有几十叠卷宗。其实他也不喜欢钻故纸堆,但是他以前几桩案子的破获,都离不开旧卷宗与旧资料,他相信自己的感觉。首先,他看到了安息路的资料,这条马路地处偏僻的江边公园后边,只有几百米长,两边都是些居民稀少的老房子,在大部分本市地图上都找不到这条马路。他所要查的那栋房子是安息路99号,1940年,侵华日军某师团在本市安息路边建造营房,安息路99号就是该部队的司令部,这栋房子就是当时由日军建造的。1945年,日本投降以后,这栋房子就成为了民房,住进了十几户平民。在此后的几十年间,这栋房子里一直都平安无事,从来没有发生过重大的刑事案件。叶萧翻遍了从1965到1975年,当地派出所与安息路99号有关的全部卷宗,资料都很齐全,但始终都没有找到任何一项杀人案的记录,连伤人案与抢劫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在1968年的6 月,在安息路99号发生过一起失踪案,住该号底楼107 室的一对年轻的夫妻同时失踪。谁也找不到他们的下落,直到现在,三十多年过去了,他们依然音讯渺茫。虽然不是杀人案,但时间确实是三十多年前,同样也是一对夫妻,也许马达在电话里对容颜说的就是这个。于是,叶萧小心地翻开了这起三十四年前的失踪案的卷宗。失踪的这对夫妻叫钟卫国、钱雨娟,他们是在1965年从别处迁入这栋房子的。钟卫国是本市一家话剧团的演员,钱雨娟是一家医院的护士。当时是文革时期,钟卫国在一部话剧中担任主演,后来因为这部戏在当时被定性为反动戏剧,所以钟卫国也遭到了牵连,受到了许多迫害,但谁都没有想到他会和妻子一起失踪。在卷宗的其中几页,还记录着当时居住在这栋房子里的一些群众提供的线索。失踪案发生以后,公安局向安息路99号里的许多居民都进行了询问,大多数居民都认为居住在底楼102 室的张大许有着很大的犯罪嫌疑。居民们都反应,张大许是一个游手好闲的人,平时一贯行为不端,他垂涎于邻家少妇钱雨娟的美貌,经常对她轻薄无礼,有时候趁着钟卫国不在家的机会,甚至还对钱雨娟动手动脚。因此,张大许与钟卫国夫妇的关系非常不好,张大许还和钟卫国打过架,结果张大许被打伤了,不过,居民们都认为张大许活该挨打。更重要的是,在钟卫国夫妇失踪的前一晚,许多居民都听到过,从钟家里传出来的张大许的声音。叶萧把卷宗翻到了下一页。当公安局得到居民反应的这些情况以后,就立刻提审了张大许,但是张大许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没干。而公安人员又找不到任何关于张大许犯罪的证据,再加上当时所处于的特殊年代,公安局的工作大部分也是瘫痪的,也没有力量继续深察,于是就以失踪案定性了。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回想起了昨天监听到的马达与容颜的通话内容,应该就是那栋房子了。而马达所说的那间周子全租过的房间,也就是钟卫国夫妇住过的屋子,可马达在电话里说的是杀人案,而实际上当时公安局定性的是失踪案。忽然,办公室的房门被重重地推开了,打断了叶萧的思考。他有些不快地回过头来,看到郑重满脸兴奋地闯了进来。“郑重,你干什么啊?”“我的叶萧,你不要再象个傻瓜那样钻在过去的废纸堆里了。”“你不要总是这么大声好吗?说吧,指纹比对的结果出来了吗?”郑重微笑着说:“你猜的没错,在罗新城死亡现场发现的不明指纹就是容颜的,她肯定与罗新城的死有关。而且,除了她的指纹和死者本人的指纹以外,鉴定组还发现了第三个人的指纹。”“还有一个人的指纹?”叶萧点了点头说,“现在,我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了。”“她的秘密情人。”郑重缓缓地说。第五十四章桑小云还活着。她艰难地爬上黑暗的楼道,就象是从地狱的深处逃出来。好不容易,她才摸到了自己的家门。开门以后,又是黑暗迎接着她,在她的眼里,一切都象是坟墓。桑小云打开了灯,柔和的灯光照亮了这个虽然狭小但却温暖的房间。她又回到了人间。桑小云看了看表,现在是22点30分。然后,她快步走到了卫生间里,面对着镜子,她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脖子上,印着一道紫红色的痕迹。她原本红润可爱的面色已经苍白地象具死尸了。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脸和脖子,一些轻微的疼痛从她的皮肤上传来,她微微地颤抖了起来。她是一个容易受伤的女人。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明白许多人都在找她,特别是警方。她不知道在这个特殊的时候,自己该不该回到家里。但现在,她已经受够了。突然,门铃响了。桑小云脆弱的心随着铃声而颤抖着,她的脚都几乎麻木了,一动不动地定在卫生间里。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在家里,期望门外的人能够快些离开。但这不可能,房间里的灯亮着,从窗外就可以望见,外面的人一定知道她此刻就在家里。两分钟过去了,铃声还在继续。桑小云无奈地迈动了几乎麻木的腿,走出卫生间,打开了房门。一个黑影,站在门外阴暗的角落里。“你是谁?”桑小云的声音在颤抖着,她多么担心那个幽灵又尾随着她而至。“别害怕,是我。”这是一个女子温柔的声音,她向前跨了一步,那张脸终于从阴影中露了出来,她是容颜。“是你?”容颜点点头,她穿了一件全黑的衣服,看上去让人产生一股幽灵般的错觉。桑小云又向门外望了望,外面没有人,她把容颜让进了房里,然后立刻关好了门。“桑小云,我不知道你在不在家,但现在我必须要和你谈谈,所以我就试着来一次。”“你来的真是时候,两分钟前我刚刚到家。”“你怎么了?”容颜看着她的脸和脖子说:“还有你的脖子,是谁干的?”桑小云坐了下来,淡淡地说:“告诉你也不会相信的。”“不,我相信。告诉我是谁干的?”“幽灵。”她冷冷地看着容颜的眼睛,过去温柔可人的样子完全没有了,现在,她只是一个恐惧中的女孩子。“我真为你可惜,真的。”容颜摇了摇头,轻轻地叹息着说:“桑小云,不管你对我有多少成见,也不管你和周子全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我从来都没有怨恨过你。你是一个可爱而善良的女孩子,你不应该被卷入这场阴谋。告诉我,那个人是谁?”说着,容颜向她伸出了手。“你别碰我。”桑小云一把打开了容颜的手,然后站起来后退了几步,她颤抖着说:“我不需要你的可怜。”“你很激动吗?不,你应该放松,我可以帮助你。请相信我,我是真心的。”容颜的声音非常柔和,就象一个大姐姐在帮助受伤了的妹妹。“真的吗?”容颜的手扶在椅子上,微笑着说:“当然是真的,我可以把你当作我的妹妹。”桑小云犹豫了片刻,她的眼睛里闪现出了一些泪花,她就象一个小女孩那样哭了出来。她抽泣着说:“我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可我没有选择。”“小云,我也有过和你现在相似的感受,那时候,我也没有选择。”容颜想起了她的过去,她真的动了感情。但只是一瞬的功夫,桑小云又变了,她的目光变得极其狂躁,猛的摇了摇头说:“不,他不会放过我的。他无所不在,他无时不在,他是幽灵。”“小云——”她还没说完,就被桑小云打断了,桑小云大声地说:“你给我出去,立刻就出去。”容颜摇了摇头,她盯着窗外的夜色看了看,然后说:“桑小云,你很快就会后悔的。”“快走。”桑小云捂着耳朵,不愿再和她说话了。“但愿我们还有机会再见。”说完,一袭黑衣的容颜离开了这里。容颜小心翼翼地走下黑暗的楼道,好不容易才到了楼下,这里是一处偏僻的居民区,全都是老式的多层居民楼。她走到了楼下的空地上,又仰起头望了望四楼桑小云的窗口,灯还亮着,只是看不清桑小云的影子。她又叹了一口气,刚向前走了几十步,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一阵女人的惨叫声,几秒钟以后,地面上又传来了一阵沉闷的撞击声。瞬间,容颜的心里一片冰凉。黑夜里,死一般寂静。又过了几秒钟,她才敢回过头来。一盏昏黄的路灯,照亮了这可怕的一幕,容颜看到在身后十几米的地面上,桑小云正仰面朝天地躺着——她跳楼了。暗红色的鲜血,正从桑小云的后脑下面缓缓地流出来,就象一张血色的网,在地面上铺开。血,几乎要流到容颜的鞋子上了。她慌张地抬起腿,立刻后退了一步。然后,她顾不得自己穿着高跟鞋,便飞快地向外边跑去。她已明白,那个幽灵现在就在桑小云的房间里。夜色无穷无尽,她要逃往何方?第五十五章“桑小云死了。”“你说什么?”叶萧摇下了车窗,探出头来看着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追过来的郑重。这里是公安局的大院,他正准备开车去天下证券公司。“千真万确,刚刚来电话,她死在自己家的楼下,鉴定组已经去现场了。”郑重大声地说,他跑到叶萧的门车外,用手指的关节敲着车玻璃说。叶萧立刻打开了旁边的车门,“快上来,我们去现场。”8 点30分,叶萧和郑重抵达了桑小云的死亡现场,在居民小区的停车位下来以后,他们就看到了在楼下的空地上,人们用担架抬着一具尸体正往运尸车上送。郑重飞快地跑到担架边,掀开了蒙在尸体上的白布,他几乎不认识这个摔死的女人了,仔细地辨认了一会儿,才确认她是桑小云。她闭着眼睛,头发上沾满了血污,她的后脑勺已经完全摔碎了,但脸部却没有受损。但郑重不愿意看到的是,桑小云死时的那种表情,她的脸庞几乎完全扭曲了,眼睛虽然闭着,但眼球却几乎要从眼皮底下凸了起来,不知道这是因为临死前的害怕,还是坠地以后大脑受到压力而对眼球产生的物理反应。总之,只有极度的恐惧中的人才会有这种神情。郑重叹了一口气,他又把白布覆盖到了桑小云的脸上。然后他挥了挥手,桑小云被抬上了运尸车送走了。叶萧缓缓地走到他的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说:“郑重,我知道你很难过。”“我难过?”郑重有些恍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然后他茫然地点了点头说:“嗯,对,我们的案子里又多了一个受害者,我当然很难过。”“你不必搪塞了,我说的是另一种难过。我知道你此刻的心情。”郑重又沉默了一会儿,仰起头想了想说:“别说了,不管我们面对的是幽灵还是别的什么鬼东西,我都要把那个家伙抓出来。”“我们上去看看吧。”很快,他们走上楼道,来到了四楼桑小云的家里。鉴定组的工作差不多已经完成了,正在进入收尾阶段。郑重在房间深呼吸了一口,似乎还能呼吸到桑小云的气息。叶萧先仔细地扫视了一圈,然后走进卫生间看了看,最后他走到了窗前。窗户大开着,一股冷冷的风只往里钻,叶萧注意到窗台上沾着大量的纤维丝,好象是浅绿色的。他把郑重叫了过来问道:“郑重,刚才你看到桑小云身上穿什么衣服?”“她穿着一件羊毛衫。”“什么颜色的?”“好象是浅绿色的。”叶萧立刻又叫了一声正在房间里做收尾工作的鉴定组的老张:“老张,你们注意到窗台上的纤维了吗?”“是浅绿色的那种吧?我们已经采集过了。”“老张,麻烦你们把从窗台上采集到的纤维与死者身着的衣服的纤维做一下比对。”郑重不解地问:“怎么回事?就算这些是桑小云羊毛衫上的纤维又能证明什么呢?”“也许可以证明她不是自杀,而是他杀。”说完,叶萧又仔细地观察一下窗台,然后他转过身去,背对着窗户,做了一个后仰的动作。“你的意思是,桑小云是这样摔下去的?”“你认为有这样背对窗口跳楼自杀的人吗?”叶萧又看了看窗台上的浅绿色纤维说,“窗台上沾着那么多的衣服纤维,如果只是把衣服蹭在上面是无法达到这种效果的,只有剧烈的摩擦才会导致大量的羊毛衫纤维脱落。”“桑小云是被人推下去的?”叶萧点了点头说:“没错,桑小云背向着站在窗前,她不可能自己后仰着摔下去的,只可能是别人在她面前用力地推了她一把,把她推到了窗外。在被这样推下去的过程中,她的后腰必然与窗台有剧烈的摩擦,所以才会留下那么多羊毛衫纤维。”“这是谁干的呢?幽灵吗?”郑重也第一次感到了恐惧。“我们还是先等鉴定组对指纹采样的结果吧。”说完,叶萧拍了拍郑重的肩膀,快步向门外走去。“你去哪儿?”郑重在他身后喊道。“去找你说的那个漂亮寡妇。”第五十六章叶萧抵达半岛花园的时候,已经是9 点45分了。他缓缓地把车开进了车道,停在了那栋白色的别墅前,在下车以前,他先摇下车窗仔细地观察着这栋房子,底楼和二楼的窗口依然被厚厚的百叶窗和窗帘覆盖着,就象是一个密不透风的食品罐头。他走到了容颜的房门前,按响了门铃。叶萧知道她要等很久才会开门,所以他安静地站在门口等待着。但是,门里始终都没有动静。一分钟以后,他又按了几下,还是没有反应。他的心里掠过了一丝隐隐的不安,他又想起了郑重的话,难道她真的——不,这不可能。但是,十分钟以后,面对着沉默的大门,他终于改变了想法,也许,担忧的事情终于到来了。叶萧离开了这栋房子,快步跑到了半岛花园的大门口,向门口的保安亮出了他的警官证。然后,他又从包里拿出了容颜的照片给保安看了看。“这不是那个证券公司总经理的寡妇吗?”保安一眼就认出了照片里的容颜,也许是因为她的姿色太容易引起人们的注意了。“对,就是她,今天看到过她吗?”保安回答:“大约在一个小时以前,我看到她拎着一个黑色的箱子走出了大门,看上去好象是出远门的样子。”叶萧不说话了,他低下了头,把脑子里的思绪整理了一下。他终于有些后悔了,他想也许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对容颜太大意了,他实在没有料到容颜居然会不声不响地跑了。忽然,他抬起头对保安说:“对不起,我想到她的房子里执行公务,你们物业有专业开锁的人吗?”一刻钟以后,物业部门开锁的师傅到了,他们很快就打开了容颜的房门。叶萧谢过了他们,然后嘱咐保安一旦见到容颜回来立刻通报警方。接下来,叶萧一个人走进了这栋白色的别墅。他小心翼翼地走进客厅,所有的窗户都被百叶窗和窗帘所覆盖,一切都笼罩在昏暗之中,就连空气都让人窒息。他没有拉开窗帘,而是继续保持房间里昏暗阴郁的气氛,很快,他的眼睛就适应了这里的光线。虽然容颜走得非常仓促,但房间里却收拾得很干净,这让叶萧有些意外。他仔细地观察着客厅里的一切,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然后他看了看电话机,果然,后面的电话线全都给容颜拔掉了。叶萧又看了看底楼的卫生间,还有厨房和餐厅,客厅后面还有两间客房。底楼都已经粗略的看过了,叶萧屏着呼吸,又走上了二楼。他轻轻地推开了容颜卧室的房门。卧室里最醒目的,无疑是那张周子全睡过的大床。“也许马达也在这张床上睡过?”叶萧轻声地问着自己。忽然,他抬起了头,看到了天花板上的镜子里的自己。第五十七章10点30分。马达开进了半岛花园的大门,他发现门口的保安非常紧张地巡视着。当他的车子通过大门的时候,保安以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他,也许,是因为最近自己频繁地出入半岛花园,使得保安已经认得他的车子了。尽管,面对这种情况,马达不得不有所提防,但是他无法阻止自己的冲动。从昨天晚上六点钟起,马达就一直在给容颜打电话,一直打到今天早上,她的电话始终打不通。每次放下电话机,他的心里就又多了一阵挂念。他不愿意再缩在暗处,他想,既然昨天凌晨的错误已经酿成,那么他就应该做一个真正的男人。总之,他已经离不开她了。很快,马达停到了容颜的房子前,他看到已经有一辆车子停着了,但他并没有多想,下了车径直向容颜的房门走去。在按响门铃之前,马达忽然注意到了房门好象没有关好,还留着一道细微的缝隙。他想,象容颜那么谨慎的人,不可能大意到忘了关门的。一股不祥的预感从他的心头升起,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然后,他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轻轻地推开了虚掩着的房门。门里一片昏暗,窗帘的反光使得房间里被染上一层特殊的色泽,宛如傍晚的西天,也宛如秋日的落叶。马达摄手摄脚地走进了门里,再轻轻地把身后的房门带上。他不敢说话,就连喘气都是轻声的,就这样他走进了客厅里,这里没有人,死一样安静,但越是这样,他越是感到害怕。马达又望楼上瞥了一眼,然后小心地走上了楼梯,每走一步他都要停一停,听一听房子里的动静。虽然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他什么都没有听到,但是,那种恐惧感却越来越强烈。当他走到了二楼的走道上,他的心脏都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了。他轻轻地推开了卧室的房门。几乎是有着某种奇妙的心灵感应,在推开卧室门的一刹那,他也小心地低下了头。就在这个时候,他感到一股力量紧贴着他的头皮掠过,以至于后脑勺都发凉了。马达似乎看到在容颜的卧室里有一个男人,正向他扑来。只有一秒钟的功夫,马达立刻转过身去,但此刻他已经晕头转向了,跑出去几步才发现这不是楼梯的方向,前面只有一扇房门。马达无路可去了,他试着推开了前面的房门,冲进去以后又立刻反身把门关上。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已经听到外边踢门的声音。惊慌失措的马达看着这个房间,原来这是一间书房,两大排书架放在房间两边。身后的房门被外边震得直摇,他知道这扇门是靠不住的,慌忙之中,马达想到了用书架来顶门。书架里全是书,非常沉重,一个人根本就推不动,马达只能把书架里的书全倒了出来,这才推动了书架,把它移到了门后,死死地把门顶住。外边仍然在剧烈地踢着门,那一声声仿佛是打在了马达的心头。他象个无头苍蝇一样在书房里乱转,他明白外面那个人早晚要冲进来的,现在他就象一个笼中之鸟一样,除非是——飞走。马达的脑子清醒了一些,他打开了窗户,把头探了出去,他记起来了,昨天凌晨他就是从这里爬进来的。那条落水管子就在窗口边上,于是,马达大着胆子又爬了出去。悬空在房子外面,他抓住了那跟救命的落水管子,小心翼翼地爬了下去。终于,他落到了房子另一边的草地上,来不及多想,马达立刻跑到了房子的前面,钻进了他的车子,象一阵风一般疾驰而去了。在开出半岛花园大门的时候,马达飞驰的车子还和迎面开进来的一辆奔驰擦了一下,奔驰车的主人立刻跳下来向他大骂。但马达却根本不理睬他,猛踩油门冲到了马路上,很快就消失在了车流中。“容颜,你在哪里?”第五十八章容颜正在她自己的家里。她的家,绝不属于半岛花园。从窗口洒进来的阳光,照射在她的脸上。阳光在她光滑的皮肤上反弹起来,不断地跳跃着,最后流淌进她的瞳孔。她躺在窗下的那张小床上,半睁着眼睛,看着这间小小的屋子。你猜的没错。就是这里,在与马达相遇的第一个夜晚,她选择了这里,带着马达来到了这间小屋中。在那一晚,就在这间屋子里,当马达温暖的手为她的伤口涂上药水的瞬间,她忽然发现,在马达的眼睛里,露出了一种难得的单纯与笨拙。就在那一刹,她的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泪腺,从来没有——从来没有一个男人能够象马达那样,让她的心里感到如此温暖。原本,她以为自己这一生,再也无法面对一个男人而感动了。但是那一晚,面对着马达这个陌生的年轻男人,她改变了想法。现在,她闭上了眼睛,任由阳光在她的脸上铺开。她知道,马达曾经在这张床上度过了两个夜晚,她似乎还能从身下的被单上感到这个年轻男人的体温,还有,他的气味。是的,马达的气味一直留在这间屋子,许多天过去了,却依然没有消散,仿佛已经被这张床,被这四面的墙壁,吸收了进去。她深呼吸了一口,宛如触摸到了马达的嘴唇。她摇了摇头。不,马达是个单纯可爱的男子,而她容颜呢?于是,她又想起了五年前的那个广东夏天,外面的世界一片酷热,而在那富有的房地产商人的宫殿里,却象秋天那样凉爽。她成为了那个卑鄙的男人的奴仆,她成为了一个陷阱里的漂亮野兽,那个夏天,她觉得自己无比肮脏。然而,就在那个夏天,她发现了迷宫中央的那间书房。在那个巨大的五层书架上,放满了各种各样的侦探小说——从中国的包公案到英国的福尔摩斯探案集,从最古老的侦探长篇《月亮宝石》到最新的电影小说版《沉默的羔羊》。几乎全部有中文本的侦探小说这里全都有。她这才明白,那个卑鄙的男人原来是一个近乎疯狂的侦探小说迷。然而,这并不妨碍她对阅读这些书的兴趣。尽管在此之前,她连任何一部侦探小说都没有读过,甚至连侦探电影也未曾看过。在那个迷离的夏夜,她只觉得眼前那巨大的书架仿佛是有着独立的生命与人格的一种存在,从书架里的每一册书本里,都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油墨香味,这味道似乎带有股奇妙的魔力,在瞬间就让她沉醉,让她痴情似地迷恋。面对这个神奇的书架,她无法禁止自己阅读这些书的愿望。终于,她伸出了手,取下了一本爱伦。坡的侦探小说集。这完全处于偶然,在此之前她还从未听说过爱伦。坡的名字。在这部小说集中,她读到了第一篇短篇侦探小说《莫格街血案》——在一间门窗紧锁的密室内,发生了一起神秘而奇特的凶手案,谁都不知道,凶手究竟是如何进入密室行凶的,但最终的结局竟然是……她一口气地读完了爱伦。坡的全部侦探小说:《玛丽。罗杰神秘案件》、《金甲虫》、《你就是杀人凶手》、《被盗窃的信》。那一晚,在迷宫中央的书房里,她跪坐在地上读着侦探小说,被爱伦。坡,这个出生于1809年的天才的美国人所深深地折服了。刚读完爱伦。坡,她就从书架上取下了福尔摩斯探案集的《血字的研究》,她已经不能自制了,她心甘情愿地跪倒在了柯南道尔、阿加莎。克里斯蒂们的面前。从此以后的几个星期,她几乎每一分钟都躲在书房里,如饥似渴地阅读了上百本侦探小说。除了柯南道尔与阿加莎。克里斯蒂以外,她还读遍了日本的江户川乱步、横沟正史、森村诚一、夏树静子,法国的莫里斯。勒布朗的《侠盗亚森。罗宾》,荷兰高罗佩的《狄公案》,还有中国的程小青、孙了红、陆澹安。她的脑子就象一个无穷无尽的海绵,不断吸收着所有的侦探故事和奇妙的推理。她已经完全沉浸在这个世界里了,或者说,她已经把自己想象成了一个罪犯与侦探的合身,一些奇妙的想法也开始在她的脑海里产生。她在迷宫的最后一夜,她躺在书房的地板上,头枕着夏树静子的《W 的悲剧》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回到了三十年代的上海,回到了一条叫新月街的路上,在那里有一栋黑暗的房子,里面居住着一个没落的家族,一桩谋杀案正在秘密地酝酿着。当她从这个梦中醒来以后,她决心离开这个巨大的迷宫。因为,她与那个富有的房地产商人所订立的交易已经到期了,那个男人为她付清了学费,给她父亲寄去了巨额的医疗费,而她也为那个男人做了一个月的奴隶,现在,她要回大学读书去了。但是,那个卑鄙的男人违反了他的承诺,他禁止她走出这栋房子一步,他要她永远都呆在这巨大的宫殿里做他的奴仆。她愤怒了,她要冲出去,但是却被那个男人死死地抱住。最后,男人打了她,他象一个野兽一样虐待着她,还威胁要把她用铁链子锁起来,永远关在别墅的密室里。这一回,她没有屈服,面对这个野兽般的男人,她反抗了,她用她的拳头,用她的腿。但是,她怎么可能是那个孔武有力的男人的对手呢?男人制服了她,把她压在身下,用手死死地掐住了她的脖子。她的呼吸越来越苦难,在最后的关头,她抬起了膝盖,用尽吃奶的力气顶了男人一下。她没想到,自己的垂死挣扎有那么大的力量,那个男人居然被她顶了出去。男人失去了重心,整个身体向后倒去,他的后脑勺正好重重地撞在一块台子的角上。他死了。随即,她的尖叫声响彻了整栋房子。这是一场意外,而且,这个卑鄙的男人实在是死有余辜。但是,是她踢倒了这个男人,尽管她是为了自卫,可现在却闹出了人命。她看着地上那具尸体想,自己一定会蹲监狱的吧,学校也会把她开除,人人都会知道她是一个肮脏的女人,病床上的父亲会为女儿而羞愧的。不,不能让别人抓住她。于是,她打开了那栋宫殿般的别墅。那是一个清晨,薄雾弥漫,当她刚刚冲出别墅大门的时候,她迎面见到了一个保安向她这边过来。她立刻撒腿就跑,就象是一个逃犯一样,一口气冲出了度假村。她跑回了大学,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继续着她的学业。她非常害怕公安局会找到她,然而,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人们几乎把那个富商被杀的案子给遗忘了。而她则是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学生,谁都不会把她与杀人联系在一起。又过了一年,她毕业了。她回到了家里,不久以后,她那多病的父亲就去世了,而她那患有重度精神病的母亲则在精神病院里自杀了。她搬出了原来的家,在这里租了一间小小的屋子,她开始在这个小屋里写作,写各种各样的文章,有中短篇小说、散文、专栏、评论,还有《新月街谋杀案》。现在,她又回到了这间小屋里。她从这里出去,也必将回到这里。而半岛花园里那栋属于周子全的白色别墅,对她来说,只是一个虚幻的梦而已,仿佛从来就没有存在过。容颜安静地躺在床上,正在等待她的秘密情人。第五十九章门被死死地顶住了,无论如何也撞不开。最后,叶萧把整扇门都给卸了下来,这才看到一个巨大的书架顶在了门后。他用力地推倒了书架,冲进房间以后,却发现这里空无一人。他扑到了敞开的窗前,立刻就注意到了窗边的那根落水管子。叶萧暗暗地咒骂了一声,然后拿出手机,拨通了半岛花园大门口保安室的电话。门口的那个保安告诉他,几分钟以前,一辆红色的出租车疾速冲出了半岛花园的大门。开车的是一个年轻的男人,没有载客,象发疯似地开快车,出大门时还擦坏了一辆进来的奔驰车,那辆闯祸的车一上马路就不停地向前超车,早就开得没了影子了。“他跑了。”叶萧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感到脚上一阵酸痛,刚才踹门用力太重了,腿都几乎软了,根本就站不稳。他只能先坐了下来,就坐在一大叠倒下的书上,然后,他给郑重打了一个手机:“郑重,你在哪里?”“我在局里。”郑重的语气很沉闷,看来他还没有从早上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你帮我办两张搜查证,一张是容颜家的,一张是那个出租车司机马达家的。”“发生了什么事?”“容颜跑了,我现在就在她的房子里。刚才那个马达也来过了,很遗憾就差一点我没抓住他。”电话里,郑重大声地说:“糟糕,我早就担心过他们会逃跑。”“算我的责任,好吗?郑重,你马上通知市局的交通监控系统,立即搜索行驶在市区西南部的一辆可疑的红色出租车,如果找到,就立刻拦截下来。你先拿一支笔出来——”然后,叶萧掏出了笔记本,把他记下来的马达的车牌号码报给了郑重听。报完车牌号码以后,叶萧继续说:“现在,你多带几个人去马达的家里搜查一下,我估计他不敢再回去了。”“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去办。再见。” 通话结束以后,叶萧感到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他大口喘着气,坐在容颜书房里,屁股下面垫着一大叠书本。脚上还是很疼,他伸出手揉着自己的脚踝,希望能尽快地缓过劲来。叶萧低下头,看到一地都是散乱的书,他从地上随意地捡起了几本,却并不是他想象中的侦探小说,最上面的一本是达夫妮。杜穆里埃《蝴蝶梦》,叶萧立刻想到了希区柯克的那部非常唯美的黑白悬念电影。第二本是《牙买加客栈》,作者同样也是杜穆里埃。第三本书是玛丽。雪莱的《弗兰肯斯坦》。还有最后一本。但这本却不是书,而是一本厚厚的日记簿。叶萧仔细地看着这本日记簿的封面,非常普通的那种硬封面,封面上印着一张美丽少女的黑白照片,也许是哪部老电影里的镜头。叶萧忽然觉得,这本簿子变得异常沉重起来,以至于让他的手腕在微微发抖。就好象这本日记簿本身是有生命的,在催促着阅读者将它打开。于是,叶萧小心翼翼地翻开了日记簿的扉页,在第一页上写着一行钢笔写的大字——“我的日记”下面的落款还签着一个漂亮的名字:“罗沁雪”。名字的后面还写着时间:“1999年9 月1 日”。是她的日记?一个已经死去了的女人。看到这行字的瞬间,叶萧的心跳疾速地加快了,他轻轻地抚摸着这行罗沁雪写的字。忽然,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这个早已香消玉陨的美丽女人。她长得和容颜一样。叶萧又颤了一下,他猛的摇了摇头,眼前什么都没有,这间书房里除了他以外只有满地的书。也许是自己最近太累了,而产生了这种可怕的幻觉。他又翻了翻其他几本书,发现在这些书的第一页都用钢笔写着一个英文字母:“L ”。毫无疑问,这个“L ”代表了罗沁雪。叶萧这才明白,这间书房里的书并不属于容颜,而是罗沁雪生前留下来的。就好象在《蝴蝶梦》里,曼陀丽庄园里的许多东西上都印着一个“R ”,代表着已经死去了的女主人丽贝卡。叶萧又想到了容颜,也许,容颜就好象是《蝴蝶梦》中的“我”,嫁到了曼陀丽庄园,却发现在这栋房子里,丈夫死去的前妻总是阴魂不散,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打上了死去的女主人的印记。这样的环境足以把人逼疯,所以,容颜才伙同情人杀死了丈夫?在胡思乱想中,叶萧翻到了罗沁雪日记的第二页——“1999年9 月1 日。明天,我就要结婚了。今晚,是我在自己家里度过的最后一夜了。我的朋友,我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尽管明天我就要成为美丽的新娘了,人们总是说,女人在这个时候最美,也最幸福。可是,我却没有这种感觉,也许是我留恋这个家,留恋我女孩的时代,或者是,留恋心底最深处的那个梦。我是不是很傻?也许我是的吧,他也总是这么说。哎,从明天起,我就会成为另一个人了,从女孩变成一个女人,我不知道那是怎样的感觉,我也不知道我的未来会怎么样。我有些担心我哥哥,自从我和周子全订婚以来,他就一直很忧伤,脾气也变的很坏,尽管明天就是我的婚礼了,但他却喝得酩酊大醉。就在刚才,他还吐了一地,我刚把家里收拾好,让他睡下了。我知道哥哥舍不得我,他真的是有些自私,可是,我知道他确实是爱我的。哎,现在太晚了,我要睡了,再见,我的朋友。“字迹写的非常漂亮,但却并不张扬,从这些字迹就可以看出罗沁雪确实是一个单纯可爱的女孩子,怎么能把她与《蝴蝶梦》里的丽贝卡相提并论呢?叶萧摇了摇头,轻轻地翻到了罗沁雪日记簿的下一页,他开始逐渐地深入,一个已经死去两年的女人灵魂深处。第六十章 “我该去哪儿?”马达的脑子里不断地问着这个问题,可是,纷乱的思绪已经不容许自己来回答了。他疾速地开着车,超过了前面一辆又一辆车,周围的许多车子都在向他鸣着喇叭,以抗议他不要命般的超车与变道。路边有人扬手叫车,但他理都不理地开了过去,至于人家会不会投诉他拒载,他早已经无所谓了。他的心里在想,也许,自己即将开始恶梦般的逃亡生活了。他想起曾看过一部叫《亡命天涯》的电影,一个无辜的人受到了诬陷而被迫逃避警方的追捕,失去了生活的一切,还要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四处流亡,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也会到这种地步。他终于开始后悔了,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他不应该卷进来的。如果他安分守己地忘掉自己所看到的那一幕,或者乖乖地主动向警方报告自己的所见所闻,就不会有这一切的麻烦了。原本,他充其量只是一个目击者而已,但现在,目击者已变成了逃亡者。他终于看了看表,时间已经是中午12点50分了。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在这个城市的街道上,飞速疾驰两个小时了。他漫无目的地开着,不停地超车、变道,还上高架,下隧道。他猜想,警察一定已经开始搜查他的家了,他绝对不能再回去了,他已无路可逃。忽然,他发觉车子的汽油快用光了。当他刚要拐弯去最近的加油站的时候,发现对面的路口上停了一辆警车,一个警察正紧盯着他的车子。红灯亮了,他被堵在了路口。对面的警察正向他走来,他发现警察的眼神中充满了警惕和敌意,他甚至还见到那个警察在摸着腰里的警棍。马达这才明白,警方已经在全市的路口通缉他的车子了。他一阵颤抖,他想到自己一旦被抓住,那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自己在罗新城的家里留下了指纹,而且是他亲手把罗新城打昏的,警方一定会怀疑是他和容颜合谋杀死了罗新城。他不想坐牢。突然,马达打开了车门,跳下了车子。马路对面的警察立刻向他跑来,但是却被几辆飞驰而过的集装箱卡车拦住了去路。马达飞快地跑到了人行道上,钻进了路边的一个老式里弄,这里有许多老旧的房子,还有七拐八弯的无数条小巷。更重要的是,他小时候就是在这一带的弄堂里长大的,对这里的道路和小巷了如指掌。他就象小时候玩捉迷藏游戏那样,穿过了一条“秘密通道”,终于跑到了另外一条马路上。这是一条非常繁华的商业街,马路两边非常热闹,再加上今天是双休日,人们都上街购物了。于是,马达轻而易举地躲进了拥挤的人流里。已经下午一点多了,他实在忍受不住饥饿,低着头进了一家快餐店,草草地吃了一顿午餐。等到他付完了钱以后,才发现口袋里只剩下十几块钱的钞票了,其他的整票子都留在他的车上了。马达无奈地摇了摇头,忽然,他想到了表妹小绿。于是,他又坐上了一辆公共汽车。在车上,他还是习惯性的低着头,同时小心翼翼地注视着车外的街道上。二十分钟以后,他下了车,钻进了一栋老式的居民楼。小绿就住在这栋房子的三楼。他按响了门铃,过了好一会儿,门才打开。他很幸运,开门的人就是小绿。“小绿,还好你在家。”“表哥,你怎么来了?”小绿看起来好象刚刚睡醒的样子,用手搓着自己的眼睛说,“快进来吧。”马达走进了小绿的房间,房子不大,显得乱七八糟的样子,他知道这是小绿和其他两个女孩子合住的,他轻声地问:“小绿,你那两个室友呢?”“她们两个都上班去了。”小绿坐在了自己的床上,一边说一边摊起了被子。“那你呢?”“你是说那家皮鞋店啊?早就关门了。”小绿突然回过头来说,“表哥,你那样子看起来挺吓人的。”“吓人?那你说我看起来象什么?”“象个被通缉的逃犯。”马达心里一惊,差点跳了起来。小绿却吃吃地笑了:“表哥,我只是开个玩笑嘛,你怎么吓成了这样。”“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会儿说,“小绿,我知道你现在手头也挺紧张的,不过,你表哥我现在遇到大麻烦了,我平时对你也一直不错的,你能不能——”“表哥,你是来向我借钱的吧?”马达点了点头,说:“小绿,可能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发生了什么事?”她这才意识到马达真的麻烦了。“别问了,总之我是清白的。”小绿没有再追问下去,她从自己的鞋子里面掏出了一个小信封,然后交到了马达的手里,说:“表哥,这是我的小金库,你点一点,全都拿去吧。”马达有些感动了,他点了点信封里的钱,总共有两千多块钱。他摇了摇头说:“小绿,你好不容易攒了这么多钱——”小绿又一次抢着说话了:“表哥,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以外,只有你对我最好了。表妹我没什么报答你的,你就别推辞了。”但马达只拿了一千块,然后把剩下的一半还给了小绿,说:“谢谢,我会还你的情的。小绿,刚才你说的那个' 他‘是谁?”“他?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小绿吃吃地笑了笑说,“我很喜欢他。我觉得和他在一起,让人觉得非常温暖非常安全。也许,我会跟着他走的。”“原来是这样。小绿,也许你很喜欢他,但是,他喜欢你吗?”她点点头,认真地说:“我想是的。”“但愿你能得到幸福,如果我还能看得到这一天的话。”马达有些伤感地说,“再见吧。”说完,他拉开了房门,走了出去。走下楼,马达做了几个深呼吸,仰望着下午的太阳。也许,从此以后他将亡命天涯。——只为了一个女人。第六十一章窗外的夕阳即将消逝。书房里的光线越来越昏暗了,叶萧打开了灯,继续坐在地上,阅读着罗沁雪的日记。叶萧用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读完了罗沁雪大约一年多时间里的日记。在日记的每一页里,他都能感到这个死去两年了的女人的纯真与可爱。一开始,她确实是爱着周子全的,她为了与周子全结婚,不惜与自己的哥哥闹翻。而单从日记里看,周子全也是深爱着她的,他们的夫妻生活看起来是如此完美,如此令人羡慕。然而,到了罗沁雪日记簿的后半段,情况就发生了变化。在她的字里行间,充满着一种悲伤和忧虑,她和烦躁,也很失望,更重要的是,她在文字里还表达了恐惧和死亡。随着叶萧一页一页翻到后面,这种情绪就越来越强烈,以至于后面有几页日记被罗沁雪用笔涂得一塌糊涂。叶萧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随着日记中日子的流逝,他的心里也越来越压抑。他已经渐渐地明白罗沁雪所担忧的事情了,此刻,他的眼前仿佛已看到了罗沁雪,她走出了黑暗的坟墓,回到了她所钟爱的书房里,站在叶萧的面前,向他倾诉着自己最隐秘的心事。现在,他已经看到了日记的最后一页,也是罗沁雪生命中的最后一天——“2000年10月27日。清晨的阳光正抚摸着的额头,我正坐在床上,拿着我心爱的日记簿。哎,真是很对不起,今天,将是我最后一次写日记。请不要怨恨我,亲爱的朋友,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交谈。他已经上班去了,我知道我对不起他,但是,我必须要这么做,为了拯救他。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还爱着他,深深地爱着他,我不能看着他犯罪却无动于衷,但是,我也不能把他送进监狱。在监狱里,他将度过漫长的岁月,甚至一辈子,他会挨饿,他会着凉,他会害怕,他会永远永远恨我。不,我不能这样。我唯一的选择,只能是让他悬崖勒马,让他把那些钱全都还回去。可是,他竟然不听我的。他疯了,他成为了物质的奴隶,为了那些肮脏的钱,他什么都干的出来。天哪,我已经绝望了,对不起,我的眼泪落到了你的脸上,我想你不会介意的吧。现在,只有一种方式才能唤醒他的良知,是的,我亲爱的朋友,你猜对了。你千万不要难过,更不要为我而流泪,因为我并不痛苦,我是为我所爱的人而死的,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拯救他。如果,在我死后,他能够被此而打动,悬崖勒马的话,我在天国里会感到无比幸福的。昨天傍晚,我已经去那个地方看过了,就是那片市区里新造的人工竹林,旁边的小马路非常偏僻,平时经过那里的汽车都开的很快,如果趁着夜色藏在竹林里,当看到有汽车过来以后就突然冲出去,那么很快就会解决问题的。请相信,我不会有痛苦的,我会很幸福地死去,升入美丽的天国。我唯一感到抱歉的人,是今天傍晚将要把我撞死的那位司机先生,他可能会因为我的死而受到连累,我只能非常抱歉地对他说声:对不起。哎,今天的日记就写到这里吧,我亲爱的朋友,你陪伴着我度过了一年多的时光,我非常非常感谢你,我会把你放到我的书架里,和《蝴蝶梦》放在一起,等那不远的未来,一个有缘分的人来读你。我相信他(她)会喜欢你的。永别了,我亲爱的朋友。罗沁雪,绝笔。“叶萧的手颤抖着,读完了罗沁雪日记的最后一个字。他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然后合上了这本日记。“等那不远的未来,一个有缘分的人来读你。我相信他(她)会喜欢你的”。叶萧几乎背出了这句话,他轻轻地问自己:我是一个有缘分的人吗?罗沁雪把这本日记簿称呼为“亲爱的朋友”,叶萧紧紧地握着这位“亲爱的朋友”,现在,它是一位重要的证人。窗外,夜色已经降临了。叶萧这才站了起来,正当他在活动筋骨的时候,忽然听到楼下传来了一阵沉闷的脚步声。紧接着,那脚步声又冲上了二楼,叶萧有些紧张,他退到了门后,已经准备好了动作。门被推开了,一只手伸了进来,叶萧一把抓住了那只手,但没想到对方的力量非常大,一下子没有拉动,反而冲了进来。叶萧腾出了另一只手,正要向来人的脸上砸去的时候,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郑重。“叶萧,是我。”郑重大叫了一声,叶萧收住了手,长出了一口气说:“你怎么来了。”“你的手真重啊。”郑重倒吸了一口气,看起来很疼的样子,捏着自己的手腕揉着说,“我就知道你还呆在这里。发现了什么没有?”“也许发现了一些东西吧,不过我才刚刚开始呢。”郑重退到了房间外面,趴在二楼的栏杆上说:“叶萧,我还是第一次到这里来。这里就是证券公司总经理的家,还真豪华啊,天知道周子全贪了多少。”“足够他盖几十栋这样的别墅。”叶萧冷冷地说。“现在的问题是,周子全死了以后,这些钱究竟到哪里去了?”叶萧忧虑地说:“我们在找这些东西,别人也一样在找。必须抢在他们之前找到,否则这笔巨额的资金,恐怕就永远都找不到了。”“我又差点忘了。”郑重挠了挠头说,“刚才鉴定组的报告出来了,在桑小云家里的一张椅子上,发现了容颜的指纹。昨天晚上,她一定去过桑小云的家。”叶萧并不说话,呆呆地站在门口。郑重继续愤怒地说:“毫无疑问,一定是那个漂亮的寡妇杀死了桑小云,是她把桑小云从四楼的窗户里推了出去。现在,她又畏罪潜逃了。我说过,象她这样漂亮的女人是靠不住的。”“我不知道。”“什么不知道,叶萧,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优柔寡断?”郑重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对叶萧发过火,“还有,鉴定组的报告里还说,在罗新城的死亡现场里发现的不明身份者的指纹,除了容颜以外,还有另外一个人的指纹,现在才查出来,那个指纹是马达的。就是容颜的那个秘密情人,在罗新城死亡的当晚,他们都去过罗新城的家。”叶萧却淡淡地问:“那么你认为呢?”“怎么你还看不出来?事情不是明摆着的吗?容颜和她的秘密情人马达,为了杀人灭口,到了罗新城的家里,先用某个钝器打昏了罗新城,然后再用罗新城的剃须刀割破了他手腕的动脉,造成罗新城畏罪自杀的假象以迷惑我们。”“够了。”叶萧大声地说,打断了郑重的话,气氛忽然有了些紧张。他又叹了一口气,淡淡地说:“上午,我在这间书房里发现了一样重要的东西。”“帐本?存折?还是——”叶萧摇了摇头说:“我发现了罗沁雪的日记。”“周子全死去的妻子?”“对,你知道罗沁雪为什么要自杀?”郑重摇摇头。“因为她爱周子全。”叶萧仰起头说,“她不希望看到周子全坐牢,所以没有告发他。但是,她也不希望周子全继续犯罪。所以,她最终选择了自杀,希望通过自己的死以使周子全翻然悔悟悬崖勒马。”“你是说,周子全早就有问题了?”“没错,罗沁雪在与他结婚不久,就发现了他的秘密——周子全以公司的名义,提取巨额公款买卖股票,以谋取私利。”“这是挪用公款。”郑重接着说。“是的,不过周子全挪用的公款数额极其巨大,每一次都是几百万元的进出。”郑重狠狠地说:“这个天杀的。”“更重要的是,周子全还利用其总经理的身份,做了很多假帐以掩盖自己挪用公款的行为。到后来,他索性挪用了以后又不归还,把全部的钱都吞到了自己的腰包里。”“他到底吞了多少?”“罗沁雪在日记里写道,就她所知的,至少有几百万。”叶萧忽然停顿了一下说,“要注意,那是两年前的事,罗沁雪两年前就自杀死了,周子全在当时就已经侵吞了几百万,到现在究竟侵吞了多少就谁都不知道了。”“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叶萧望了望楼下的客厅说:“也许,这栋房子里还会留下一些线索。”“对了,马达的家我也去查过了,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中午,有一名巡警报告发现了一辆可疑的红色出租车,司机是一个年轻的男子,见到巡警靠近就立刻逃跑了,没有能够抓住他。经过对留下来的出租车的核实,那名逃跑的男子就是马达。我们已经向全市范围发出了协查通报,围捕犯罪嫌疑人容颜和马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