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层皮:你提醒了我。看来我应该相信她。 造型师:你今天状态不好。是不是喝多了?头晕么? 第二层皮:一点点!我们的事情谈妥了,杂志改版的事情肯定没问题! 造型师:又腐蚀共产党了? 第二层皮:没办法,我只负责出谋划策。 造型师:你变了。 第二层皮:我知道,所以我开始讨厌自己。咱们认识有一年多了吧,这一年我好像一直都在变。变得世俗了。但我控制不住。 造型师:我能改变你么? 第二层皮:难! 造型师:为什么? 第二层皮:你是我心目中最纯洁的女孩儿,我不想让你沾染我身边的任何腐朽。我希望你能像天使那样永远珍藏在我心里。我不愿意你为改变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而过多耗费精力。 造型师:我想见你。现在就见! 第二层皮:你又开始耍小姐脾气了!我不喜欢你这样。我已经被社会污染了,而你不一样,你不能靠近我,否则你也完了! 造型师:你完了? 第二层皮:我会挽救的。 造型师:那个女孩儿在等你?你会不会跟她那个?老实说!你从来不撒谎。 第二层皮:不会!至少今晚不会!我发现我开始讨厌女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你除外。你不像我身边的女人。你在我心中可以没有性别。我当你是我自己。所以我才跟你说我的事儿。你什么时候烦了,一定要告诉我! 造型师:等你酒味没了咱再聊!亲我一下,我睡了! 第二层皮:啵~~~ 造型师:啵~~~晚安!20 我曾经长久地注视那盏灯。 像注视虚空中走来的某个娇媚的女人。 我渐渐铲平了思想的丘陵,在欲望的盆地添上了新土。 我并不奢望那些失去光彩的模糊的信仰还能回来。我无法前进,在理想的舢板上,无风之浪只能退而求其次,择日出航。 我成了蹩脚的船长。 我不改变行程,也不改变目的。我只要这样轻盈地漂浮着,像块朽旧的木板,逃离了内心的集体,在人群的海上,漂到哪儿算哪儿。 老爸已经彻底对我死心,老妈也不再喋喋不休。 他们不再盲目催促。他们渐渐明白,其实不说什么,在这样的社会,我也会违背最初既定的计划,实现他们的心愿。 我偏离了宗旨。我放弃了原则。我不再是画家,不再是艺术家。 我成了一个制造缺憾艺术的成功的商人。 尽管我从不违背道德,但我摆脱不了社会给予的那副无形的枷锁。我慢慢学会了世俗,学会了在人群中站立成风的高度,耀武扬威地喊着一定要做个人物。 老牛是一类人物。 而我,是另一类。我不用过分表现,就能凸现与众不同,所以我不喜欢夸张,我依然习惯在漆黑的晚上安静地思索那些内心的隐痛,在空无一人的路上,与先前的理想擦肩而过。 所以说,我是残酷的。 但我不酷。 我只是残忍地把那些女人搬上床。脱光。沾光。然后在别人面前风光。 我的行迹如此可疑。我的行径卑劣。 可我没有办法。我并不想这样。我想像先前那样,做个纯粹意义上的不卖弄风骚,不靠投机取巧骗得社会信任的真正的艺术家。 可我们不需要艺术! 这是前两天员工培训大会上的我的发言。其实我是对的。在老牛统领下的这个物欲横流的非艺术辖区,我们不需要信仰。 所以,我暂时埋葬了信仰,我废了理想的翅膀,在良心的血上游荡。 我在血上游荡。 我游荡。可心是肉里的码头。我们什么时候靠航? 21 我相信了孟瞳妍的话。 孟瞳灵死了。 星期六下午,单位没事儿,我带孟瞳妍去了武林门。我们转遍了所有的商场。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我给她买了整整三大包衣服和化妆品。 我在一个大学同学的公司帮她谋得一份差事。 那是一间不错的地产广告公司。她要做的是,跑业务,拉单。 我不敢确定她能否胜任。但是我知道,她的声音,跟孟瞳灵一模一样的声音,将是她最大的资本。 我不相信有人能抵抗那种声音。很早之前我就说过,那是一种来自异域的空灵的声音。那种声音粘了天使的翅膀。即便是魔鬼,也会为之动容。 孟瞳妍对我心怀感激。 没关系,等你以后有钱了,再还给我,我总是这样安慰她。 晚饭之后,我带她去了编辑部。 老牛不在,只有小王还在忙着赶下一期的稿子。 我安排孟瞳妍在我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下,然后拿过一沓老牛选定的采访纪录,进行第二轮筛选。刚招来的那几个小伙子活儿干得不错,不仅能按时完成老牛下达的采访任务,而且经常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出现。 这是一期关乎命运的杂志。 白天,老牛对我千嘱咐万叮咛,要我晚上务必早点回来审稿子。 其实,说实话,老牛对我的工作能力并不怀疑。我既然能把一本濒临灭亡的杂志从滞销的深渊拉出来,那么,肯定就能为它制造更多的高潮。 这类似于做爱。 既然一个性冷感的女人,经我挑逗已经煽起欲火,那么,在此基础上再让她多迭起几次,也并非难事。 孟瞳妍乖乖地坐在那儿,安静地翻看茶几旁的那些过期杂志。我拿出抽屉里最新一期的《模特》,扔过去,示意她摆在架子上。她心领神会,摆了上去。不一会儿,又拿下来。 孟瞳妍看书的时候,眼睛离书很近。 “近视么?”我问她。 她点点头。 “为什么不戴眼镜?”我又问她。可她并不回答,只是低头看书。 “明天我带你配眼镜去”,我说,“在外面工作要学会照顾自己,别太委屈了。对了,你以前戴过么?” 她又点点头,然后告诉我,以前戴过隐形眼镜,但嫌麻烦,所以后来就不戴了。她说她只有300度,不碍事儿,让我别操心。 我刚想说话,电话响了。是徐允。 徐允问我谁在单位。 我说没谁,就我自己。她说她还有事儿,要回来一趟,没钥匙,所以让我等一下。我说好。然后她说马上就过来,再然后,把电话挂了。 约莫一刻钟,徐允推门进来。 “小王你怎么也在?刚才衣峰不是说就他一个人么?” “小王刚来!”我在屋里喊了一句。 徐允进来。 “你又耍我!哟,我说衣峰,什么时候交女朋友,也不通知一声,这突然带过来吓死人呐!”她看了一眼孟瞳妍。孟瞳妍客气地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没那么恐怖吧!”我说,“一个朋友的妹妹,孟瞳妍,前两天刚来杭州。这是徐允,我们这儿的超级救命大酒桶,负责财务”,我指指孟瞳妍,然后指指徐允,给她们介绍。 “衣峰大学时是超级色,你可得小心点儿”,徐允在孟瞳妍旁边坐下,色迷迷地瞟了我一眼。 “我现在还色呢!”我说,“可跟你比,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她有一绝活儿”,我转向孟瞳妍,“她最擅长口头性骚扰。真的。我就再怎么色也不是她的个儿。” 可能从没听过别人这样开玩笑,孟瞳妍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脸都红了。 “没事儿”,我说,“要不你让徐允表演一个。” “哟,越说你还越来劲了,你把舌头捋直了,你看还能打弯儿不?别不好意思,坚持住,据说你可从来不早泄!你可不能在这么漂亮的小妹妹面前丢人啊!”徐允借题发挥,张口就来。几句话下来,孟瞳妍的脸更红了。 “不害臊!”我说,“别闹了,人家可跟你不一样。你瞅瞅你自己,你什么货色?人家什么货色?” 徐允一听我话更把持不住了,转头问孟瞳妍,“你不会还是处女吧?” “滚!”我吼道,“有这样问人话的么?你以为别人都像你啊?!甭这儿别扭,打住,算我对不住你,咱不说这个!” 徐允有些生气,不过当着孟瞳妍的面儿不好表现出来,所以只好强忍着。其实我早就注意到了,看她胸脯就知道了,一起一伏地分明已是怒上心头。 “你不是说有事儿么?什么事儿?”我圆场,顺便给她个台阶下。 “哦,你不说我差点儿忘了,那个,那个什么,老牛今天下午不是让我取点钱嘛,可取完之后,他又不知上哪儿去了。这不,我怕晚上有什么闪失,过来把钱拿回家。” “搁保险柜不就得了!” “那可不行,这么多钱还是揣在被窝比较放心!放在这儿,万一真出意外我可负担不起。” 说完,徐允咚咚咚跑进财务室,不一会儿揣着一个大包出来了。 “你们还要忙到什么时候?”徐允问我。 “这就走!”我说,“等我一下,马上就好!”说完,草草收拾一下,然后喊着孟瞳妍出了门。 下楼的时候,孟瞳妍在后,徐允在中间,我在前头。 “多少钱?”我停住,回头,小声问徐允。 “20万!”徐允说。 “啊!这么多?老牛要这么多现金干吗?” “不知道。他只说有很重要的事情。对了,你可别乱说,他不让我告诉你们。” “明白!”我说。这老家伙搞什么鬼?我心想,不会是带老婆孩子携款潜逃吧?妈的,没出什么事儿啊!取这么多现金,冒这么大风险,不至于吧! 22 “你跟我姐很熟吗?”孟瞳妍问我。 “一般”,我说,“一夜情!”反正事实就是这样,也没什么好瞒的。 “……” “怎么了?我说真的呢!真是一夜情!”说完之后,我把事情前前后后的经过跟她说了一遍。她将信将疑地听完。没说什么。 “早点睡吧!”我说,“明天一早我带你去配眼镜。” 孟瞳妍帮我放好了水。待我洗完澡出来,她正在试白天买来的那堆衣服。 “好看吗?”她穿着一件粉红的无袖紧身小T恤在我面前转了个圈儿。 “嗯!”我说,“里面不该穿黑的”,我指指她的胸部,意思是说黑色的胸罩透出来太扎眼。 她有点不好意思,“我换一件”,她说,然后进了房间。 我本以为她要换胸罩的,可出来之后我才知道理解错了。她换了另一件网格上装,咖啡色,所以显不出胸罩的颜色来。 “这条裙子怎么样?”她最后一次从房间出来,说,“这是最后一件。” 蓝白相间的格子。 蓝是晶莹剔透淡淡的蓝;白是纯洁无暇不染尘埃的白。 穿在她身上,仿佛轻轻的一层薄纱寂寞地擎托着一抹蓝色,又仿佛清净的天宇之下水云之间飘浮着一朵幽幽含香的高山雪莲。 迷人的身材,醉心的美人。 顷刻之间,我的心头满溢着纷飞起来的灰尘。 “很合身!”我定定神,沉静下来,“你比你姐姐漂亮!但她比你开朗,懂得享受生活。” “我姐姐死了!”她哭了。 “小妍,别哭!小妍,没事儿的,已经过去了!”我扶扶她的肩膀,把她揽在怀里。她嘤嘤地趴在我身上,仍在抽泣。 “别哭!乖!” 我扳过脑袋,帮她擦擦眼睛。她仰头盯着我,看得我心里阵阵发毛。她的眼神跟孟瞳灵很像。我似乎在什么时候的某个地方曾经那么近地接触过它。可我无法想象,我找不出更准确的表情与之对峙。我不敢看。 我只好哑在那儿,任由她盯着我。 “你喜欢我姐姐?”她问。 “说不上!”我说,“我跟她相处的时间加在一块儿也超不过24小时。或许大家只是认识,并不熟悉。” “跟我呢?” “一样!” “你真的有很多女人吗?” “是的!”我点点头。 “多少?” “那得找个会计好好算算”,我开玩笑说。 “你头发真漂亮!”她指指我的长发。 “我知道!”我说。 “我是不是打搅你了?” “那到没有!”我说,“不过,你是第一个来我家的女人。” “我很开心!” “那就好。我还怕你不适应呢!其实杭州跟江苏差不多,每年都有梅雨,温度也相差无几。” “你会喜欢我吗?” “那很难说!我从不跟女人撒谎。你别生气。” “你怕负责任!” “不全是!每个跟我好过的女人,不论在一起的时间长短,都知道我什么德行。我就这样。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过,我已经半年多没碰女人了。很烦,不知道为什么!” “你很会说话。” “你姐姐也这样说我。” “我想睡了,你肯抱着我吗?” “为什么?这样不好吧!不合适!我不希望你跟你姐姐一样!” “告诉你!”她神秘兮兮地凑到我耳边,“我真的是处女!” “那又怎么样?!”我突然对她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厌恶感。处女又怎么样?哪个女人生下来不是处女?! “你生气了!” “没有!其实我今天已经很仁慈了,我从前很残酷,从来都是不跟女人说话直接就上床!” “你会喜欢我的!” “无聊!你跟刚才在我办公室那会儿可不像是一个人!你不会是装的吧?!跟我说实话!哪个状态是真的?” 孟瞳妍幽幽地低下头,咬着嘴唇不肯说话。她脸上依然泛着浅浅的红润,微微透着羞涩,只不过在昏黄灯光的映衬下,更多了一些婉约和矜持。 “我开点儿窗户!”我说,“把空调开小点儿,要不晚上会冷!” 她听话地帮我拿过遥控器。 “以后不准跟我开玩笑!”我一边调温,一边说。 “刚才是装的!”她说。 “为什么要装?”我转身过去,“我看上去真的像色狼?!” “……” “告诉你,跟我这样的人是谈不了感情的。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情。我不骗你,我连自己睡了多少个女人都不知道,你跟我干吗?你不嫌我脏?!其实跟你说实话,就连我自己都讨厌自己!” “你是好人!” “好人有个屁用!还不是得为生活奔波,还不是因为赚钱要放弃艺术!真的,好人是没用的!有钱才行!!” “可我还是想让你抱着我!”她不依不饶。 “操!你他妈怎么这么弱智啊?!”她几句话下来,弄得我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我他妈刚不是跟你说我半年多没碰女人了么?!你别逼我!再逼我,老子干了你!” 本以为她会生气,可没想到,她眼中竟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笑意。 滚你妈的! 我想,老子忍了这么久,既然你要主动送上门来,那老子就成全你! 这样想着,我拦腰把她抱起,快步进屋,一把把她扔到床上。 23 我像一条狼狗。 她温顺地任我扯下稀薄的上衣。 窗外的月光橙黄橙黄,隐隐地晒在她的身上,散发出极其淫荡的光芒。 我肆无忌惮地扑过去。一口叼住她的乳头。 她轻轻地颤栗。一股强烈的快感涌上心头,顺着血液迅速向下散播。散至脚掌,然后折回来,沿着两腿,往上猛窜。 “轻一点”,她发出娇嫩的呻吟,“我真的是处女,你别像姐夫那样,他是禽兽,他要强奸我!” 我抬头。 她的眼中噙满泪水。 “继续么?”我趴在她的胸口,摒住紊乱的呼吸,问她。 “我真的喜欢你!”她点点头。 月光更肆意地铺泻过来。她的皮肤变得更白。朦朦胧胧罩在一层温暖的光晕中,越发显得亲切。 我急切地享受舌尖的美味,以圈地的方式占领属于我的幸福和羊群。 她咿咿呀呀地哼着。 牵着我的羊群,在虚空中出入,在我灵魂脆弱的地方展喉歌唱。 她是一只敏感的红色的长毛的桃子。 她是柔软的。而我,钢铁一般的坚硬正被一口一口吞噬。 我双手紧紧扳住她的肩膀,嘴里含住一片清香,在广袤的草原上奔跑,在她依然颤抖的躯体上开放。我的羊群发出接连不断的咩咩的叫声。我的焦躁,交织着她的潮湿,在有水之洲,悠然放牧。 “疼——” 我放缓行军的速度,像一段需要缓冲才能正常播放的电影镜头那样,向前进一点,又往回退一大步。 我渐渐模糊了眼前的画面,我开始畅快地淋漓丢失在诗情画意中的那些曾经的抽象思维。我在她的体内播种我的春天。 我不再寂寞。 在深沉的无风的干燥的夜里,窗外的月光是我们的蜡烛,我在她生命的空地上画弧,而她,在我拥挤的内心深处,清扫沉积已久的淤泥。我感觉异常轻盈,我仿佛马上就要飞起来。但她一次又一次地拽住我,把我拽下来,丢在原地,然后不顾一切地夹紧我,偕同罪恶,一起飞翔。 我越来越急促,我赶着欲望的羊群撒开腿奔跑。她紧紧地跟着我,时不时地不忘喊我一声。我仿佛应了千年的誓约,携着命中的利器,为一个前世错过的女人赶赴一场生与死、水与火的较量。 我勇猛退敌。 我野兽一般发出苍茫的吼叫。我渐渐融于这片夜色。我猛然掘开天河的渡口。我猛然在虚空中扎扎实实地释放了自己…… 我已经空了。 在她红色的平静中,找回了沉睡的记忆。 在她的青春将逝之际,叹出最后一口气……24 代替太阳的又是一场雨。 我先醒。坐起身来,看着依然睡着,搂着枕头,平躺在草席上的孟瞳妍。她是美丽的。较之于孟瞳灵,她有更多让人怦然心动的地方。 我想我可能陷入了另一个深渊。 仔细想想,我似乎从没真正地爱过一个人。似乎我是把握不了爱的。我怀疑我本能的欲望正在泛滥。 我的心又开始跳了。很快。 我真想像掉在地上的皮球那样,欢快地蹦两下,然后绝望地停在安静的地方。谁知道呢?谁知道心跳100下或者1000下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这难道就是生命?生命是否可以因为某个女人曼妙的姿态,而把整个良心和道德抛置脑后? 我尽量避开不看她在空气中暴露的白皙的皮肤。 她的眼睛微闭,嘴唇仿佛动了一下。我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轻轻躺下,抱住她。 她是乐意这样做的。昨晚先前的一幕仍在脑中清晰地攀附着。 “嗯——”她哼了一声,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动作,“你有过的女人越多,我就越喜欢你。” “你他妈有病!”她突然醒来的话吓了我一跳。 “我恨纯洁!我恨那些虚伪的善良!我希望大家都没什么美德,都像动物那样腐朽地活着。这是一个贪婪的社会,为什么不能给它一个慷慨的大方的开心的场面?!” “这话不像是你说的!” “你喜欢这样么?这事情本身!”她挣脱我的手,翻个身,坐起来。 她目光如锥。 “喜欢个屁!你他妈根本就不是处女!” 她当场愣住。她没说话。她突然扑过来,把我压倒。 跟昨晚的局面完全不同。 我不知为何一夜之间竟有如此大的改变。她竟然占了上风。她帮我除掉身上的衣物,疯狂地扑过来…… 我在那片有水的沼泽跑丢了鞋子。我与风追逐,在广袤的森林穿行。与动物一起奔跑,沿着起火的路边,踏着青绿的春天,与理想纠缠。我跑得异常艰难。我看到一帧一帧生命激扬的画面在眼前划过。我看不清路人的脸。我只听到他们不停地冲我呐喊。我渐渐感觉到了体内奔涌的烈火。我突然意识到方才看到的起火的路边,原来是它吸纳了我身下大把大把剥落的火种。我似乎生了翅膀。我扑扇两下,竟然能飞了。我离开那些人群。逃离情和欲的沼泽地,在雪山上空飞过。我低头看见他们远远落在身后。他们那么渺小,像蚂蚁一样,一堆一堆地挤在一起,仿佛正在争抢一个即将褪色的远去的世纪…… “喂!”她推我。我从幻梦中醒来。 “谁说我不是处女?”她问我,“你!你怎么能这样?”她脸上责怪的表情非常明显。 “以后再说!”我推开她,起身,“几点了?”我问。 “九点二十。” “起床!要迟到了!”我抓过床头的衣服,一骨碌跳到地上。 “你怀疑我!”她还坐在床上,“你刚才好恐怖,脸上的笑容吓死人!” “你不喜欢我笑?” “不是!可……可……!” “别可了”,我说,“赶紧起床!全他妈迟到了!” 我帮她叫了车。看她离去。 我匆匆忙忙跑在去杂志社的路上。五六分钟的路程,我感觉仿佛跑了很久很久。 这到底是怎么了?我想,她是谁?找我做什么?我是谁?我为什么要收留她?难道还像从前一样,一个男人看到一个女人开放的肉体,然后起了欲念,然后动了手脚? 我想事情远没那么简单。也不单纯。我已经没有纯真的爱或者欲念了,我想,早他妈没有一种感情是单纯的了。 进门的时候,老牛正在教训小王。 “接着想!拥抱是什么?高潮是什么?” “怎么了?”我走过去。 “关于李琳私生活的那篇稿子。”老牛看了我一眼,问我,“怎么才来?” “有事儿耽误了”,我说,“那个服装模特?李琳?” 老牛点点头。 “听说这个女人不简单,私生活极其混乱。” “所以才让你们想拥抱是什么高潮是什么!”老牛斩钉截铁地说。 “简单!”我说,“拥抱就是一场战斗,高潮就是胜利。这是对生活的一种刺激。这是一种生理上的政治叛变行为!” “好!好!”老牛喊,“就这么写!”他转身对小王说。 25 风把雨吹到路边的那排围墙后面。 马路上的灯突然熄了,四周变得一片昏暗。 回到家,孟瞳妍还没回来。6点30分。肚子有点饿。干脆自己做饭吧,我想,光在外面吃也没什么意思。 厨房什么都没有。 还是楼下叫吧,我想,甭他妈折腾了,再说老子根本就不会做饭。 我要了两菜一汤、两碗米饭。 趁孟瞳妍还没回来,我打开了电脑。Hotmail里有她的信。 皮皮:我想象不到这些天你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知道你肯定有事。因为我感觉你在聊天室的时候不像以前那样爱开玩笑了。是不是咱们都长大了?要经历的苦难就要来了? 你怕吗? 我不怕,我只是不知该如何跟你说我心里所想的。其实很久之前我就想说的。可每次话一到手边,随键盘一起跳动的心,马上就会颤抖。我一直觉得虽然咱们隔了两个屏幕,但眼前的屏幕好像就是你的脸,我实在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我很烦啊,我实在是没办法了,请原谅我用mail的方式告诉你这一切。 皮皮,我爱你! 我给了自己很大的勇气才把爱这个字敲出来,我在发抖,我不知道你看到这个字的时候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你会笑我吗? 我不管你之前发生了什么,我只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事情就这么简单”,这是你经常说的一句话。没什么,真的没什么,我爱你,事情就这么简单! 嘻嘻!(我觉得笑得很假,但我想让你开心。) 皮皮,我跟你认识1年多了,我是在你的陪伴和鼓励下,才上到大二的,如果没有你,我真不敢想象现在是否还在读书。我曾经跟妈妈说过好多次,说我不想读书。他们劝不了我,但是你能,所以我认为我是爱你的。 这些天我一直都很矛盾。我不知道你会怎么看我。其实我不想让你当我是你自己。我觉得这太残忍了。我比你小4岁。你不能让我跟你一样,你不能太霸道,因为我有自己的想法。 这样说你明白么? 你总在跟我装糊涂。不过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那么多我不想知道的事情呢?我说了,我不想你当我是你自己! 我不想!!!!你明白么?我想是我自己!!我想像个正常的女人那样健健康康地爱你!!!我想爱你!! 我想我可能要疯了。 你跟那个孟瞳妍还好么?你们会不会……那个?呵呵,我感觉心跳得很快。 今天学校找妈妈谈话了。他们觉得我天天不说话是因为脑子有病!哈哈,皮皮,我在学校都不跟别人说话啦!我觉得他们太幼稚了。我喜欢跟你说话。我就喜欢跟你一个人说话!!! 好了,我不疯了。我饿了。我晚上还会等你的。不过我要晚点来,我想让你先看完这封信。 我吃饭去啦! 拜~~~!啵~~~~~!爱你! 孟瞳妍敲门的时候,我还在愣神。咚咚咚,她把门敲得很大声。很急促。 “等等”,我喊,“来啦——” “出事儿了”,她一进门就紧张兮兮地凑过来。 “怎么了?”我问,“谁的事儿?” “光哥说你的那篇叫什么什么共产主义地铁的文章获奖了,但是有人检举你说这篇文章反动。光哥说他晚上给你打电话,让我先跟你打个招呼,让你先别太着急,他说他有办法解决。”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 “一篇文章,不至于吧?”我说。 “我……我……”孟瞳妍有些不知所措。我刚想安慰她,电话响了。 “衣峰,小妍跟你说了么?”是光哥。 “说了。到底怎么回事儿?!不就一篇文章么?怎么会那么大反应?还有,谁说我反动了?” “你别急!事情是这样的,评委组有个老领导当初是文革的拥簇者,右派翻身以后,他在往上走的路上吃了不少苦。他这次好像是故意针对你的。” “不会吧!”我说,“干吗针对我?我跟他们祖上又没仇!” “事情是这样的”,光哥说,“听说这老家伙以前跟老牛有些过结,所以这次才拿你说事儿。毕竟你帮了老牛那么多。很多人瞅着你们出事儿呢!你先别想太多了,我有办法解决,再说就算是真反动,也轮不到他说话。” “好的!”我说,“回头我跟老牛打个招呼。对了,你抓紧时间帮我把稿子拿回来,别万一那老家伙想不开,找老牛敲一笔,就不划算了。” “我知道!”说完,光哥把电话挂了。 孟瞳妍吃惊地看着我,似乎想从我脸上寻找答案。 “没事儿”,我说,“就是一堆破字儿,平时闲着没事儿写着玩儿的。被人抓了把柄,就这样。什么他妈的言论自由,在中国,全他妈扯淡!” “不会有麻烦吧?”孟瞳妍问,“光哥怎么说?他刚才在单位说的挺吓人,我还以为出大事了呢。” “事儿是不大!”我说,“不过后果就难说了。再说,我写的确实有些反动。真实嘛,总不能光说好听的。” “你写的是什么?” “没什么”,我说,“我的梦想、生活和我虚构的一生。跟文革和社会主义有点儿关系。说的狠了点儿!” 看我还在气头上,孟瞳妍没再问下去吃完饭,孟瞳妍执意让我给她读那篇文章。反正也没事儿,于是我就找出来,唾沫横飞地给她狂念了一通。 文章写得很长,我一直念到没劲儿再说话。 26 我发现自己变成了幸福生活的累赘。 我弄不明白怎么踏上社会才一年竟变成这样。我开始对眼下的一切产生怀疑。我也说不上到底为了什么,我就觉得我不应该这样,我应该是个很好的艺术家。 我要做个画家!这是我长久以来的愿望。 可如今我渐渐偏离了轨道,正在一条所谓小康的路上驴一样狂奔。我开始怀疑心中纯洁的部分是否还在。我的主张左右摇晃,像风中的火苗一样,仿佛马上就要熄灭。 我发现我正在改变。变得跟其他人一样。 就这样,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孟瞳妍代替之前的我的那些女人,重新介入我的生活,成了我私生活的主要组成部分。 我们开始同居。 我开始无度地放纵。甚至,没加思索地开始堕落。 造型师:原谅我违背之前的约定,从今天晚上开始消失。 我也搞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了。可你应该知道。你是我生命中剩下的唯一的一根支柱。我已经变得摇摆不定。我甚至不知道该怎样坚持。 你会原谅我么?我是需要你的。但我不要介入你的生活。我只会干涉你,不会给你幸福。 你明白么?我只要你远远地看着我,看我哭,看我笑。 你不是我的影子,你真的不是,我当你是我自己。 还记得上回你从日本回来时我送你的礼物么?那幅在我想象中的你的画像。那是我花了整整一个多月的30多个晚上才画好的。我没告诉你,我每次都是画了改,改了再画。我怕你笑我傻! 你很会哄我开心。呵呵,你怎么会跟我画出来的样子差不多呢。你太高估我的想象力。我只是安慰自己说你就是那样子。那是我在欺骗自己,你明白么? 我愿意你是我生命中永远的陌生人,至少在现实生活中,咱们是这样的。我不愿意你或我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你能体谅么? 我已经面目全非。我已经跟孟瞳灵上过床了!! 其实我是不想的。 我哭了。当初跟家人闹成那样我也没哭。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坚强,可我现在哭了!我哭了!!!!!! 原谅我吧。像平时犯错误的时候原谅自己那样。哈哈,我是不是很残忍,很会给自己找借口? 好了,就这样吧,我不从你的世界消失,你也不许消失! 咱们就这样mail吧。谁也不介入谁的现实生活,只在冥冥之中做对方的真命天子! 别恨我!你的爱太重,我怕轻薄了你! 我不会再去聊天室,你也不用再等我。或许没有针锋相对的机会,也就没有伤害。 衣峰这是我的真名 那天晚上,是我告别聊天室的日子。 我自作主张地把我从她已经习惯的生活中拿走。我没办法,我只能竭尽全力地告别一些东西,然后再开始一些东西。 既然当初选择了这样,那就得拿出勇气去坚持。 我的想法非常简单。 我认为肯定还有回旋的余地。 27 床上的孟瞳妍像个不厌其烦的刻苦努力的三好学生。 她学会了给我口交。 每当这个时候,我一般都是背靠枕头,微闭双目,轻启厚实的嘴唇,叼一根烟,悠闲地享受来自下面的快感。 她不仅声音好听。她的舌头也很灵巧。 我喜欢这种仿佛触电的感觉。刺激得人的灵魂都想出窍。但我不能够,我想,不管现在的处境如何,总得让眼下还能继续的一切顺理成章地继续下去。 “我是不是很骚?”她总是这样问我。 “是!”我说,“但你骚得理直气壮,骚得人心痒痒。” “哈哈哈哈……”接下来就是她的一连串近乎歇斯底里的开怀大笑。 我曾不止一次地怀疑过,孟瞳妍跟孟瞳灵到底有什么关联。 我跟孟瞳灵只有过短短的三次接触,彼此了解得并不深入。而现在,她从没提起过的双胞胎妹妹竟然就这么活生生地出现在我的生活里。这多少让我有些不适应。 “陈琳说想见你”,那天老牛回杂志社之后跟我说。 “谁?”我以为听错了,这个小骚货名声在外,传得很凶,她见我干吗? “陈琳!”老牛在我对面坐下,“她说上回那篇写她的稿子的最后一句话非常中听,想跟你聊聊!” “哪句话?” “就是拥抱是打仗高潮是胜利那句。” “哦,我他妈也是随口说的,她说什么时候见了么?” 不过我倒还真想亲自见识见识这个女人。净听别人谣传了。好得也得亲眼看看。 “这是她的电话”,老牛扔给我一张名片,“我把你的电话也给她了,她说会给你打电话。” “好的!”我说。说完,转身刚要走,老牛把我喊住。 “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我跟老牛进了他的办公室。 “你最近情绪不稳定,状态也不好”,老牛开门见山,“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有!”我说,“最近有没有什么报社的人找你?”我突然想起那篇文章。 “什么报社?”老牛有些莫名其妙。看来他还不知道。 “事情是这样的”,我说,“我呢,平时闲着没事儿写了一个东西,写了一些生活的真相。然后呢,光哥你认识吧!光哥觉得还不错,所以就推荐给《钱江潮》参加了他们举办的一个歌颂社会主义的征文比赛,结果呢,差点儿获头奖……” “好事啊!”老牛打断我。 “你别急!”我说,“我还没说完。” “结果呢”,我接着说,“评委组里有一老东西说我那玩意儿反动,所以就给撤了。” “奖金多少?”老牛问。 “六万块吧!”我说,“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据说那老家伙跟你有过结,我担心他会把这事儿弄大,作为把柄,威胁你。” “威胁我?”老牛皱起眉头,“犯得着么?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看起来的确没关系!”我说,“但是你别忘了,谁都知道,我是你的左右手,如果我出事儿,你会不管?!” “这倒是!”老牛若有所思地说,“那老东西叫雷风吧?” “有可能”,我说,“回头我再问问。” 老牛陷入了沉思。很长时间的沉默。 可能有些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我想,老牛跟雷风会有什么过结呢?C:往东向西走南奔北28 陈琳约我吃饭,说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要见我。 周末。我如期赴约。 陈琳,我在杂志上见过N多回。但坐她旁边的那个老头,我却从未见过。 我一进门,陈琳就迎过来。 我不知道她怎么会认出我,我不记得我们认识。 “果真是一表人材”,她领着我,给我介绍,“这位——”她指着旁边的老头,“我干爹!” 我伸手过去,老头的手很软,像女人。 “你就是衣峰?”老头面带笑容,“你可是咱们杂志圈的名人呐!”他拍拍我的肩。 我坐下。 “哪里!”我说,“还没请教,您是……” “我干爹也是干你们这行的”,陈琳说,“不过,他做报纸。” 老头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我这女儿锋芒太露,总是跟我抢话!我姓雷,跟你们老牛是老朋友了,他没跟你提过?” “您,您不会就是雷风吧?!”我吃惊不小,“老牛跟我说过您都不止一回两回了,您老名字可是如雷贯耳啊,一会儿是雷,一会儿是风,这么大动静,我敢不听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