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看着我从小长大的三哥,那个给我买糖说故事的三哥。落到与他生死相拼,来争一日之长短,又岂是我胡钦之所愿!“胡钦,你还记得九八年,胡玮在巨龙砍缺牙齿一斧头的事吗?”看见我半天没有回答,小二爷却突然岔开了话题。“记得。”我有些意外的看着他。“还有这次你在迪厅办缺牙齿和阿标的事,你自己想想吧,三哥是怎么做的!”小二爷说完之后,移开了与我对视的目光。我再一次的陷入了回忆,三哥手上砸向胡玮的那个烟灰缸,幺鸡、鸭子对着我的那三把黑洞洞的枪口,就像电影一样依次播放在我的眼前。“这已经不是私人感情的事,这是公事,公事就要公办!你是大哥,你自己会想明白的。”“险儿只要出来,动了幺鸡。义色也绝对要动我们的人,这次是贾义,下次是哪个?我?地儿?还是险儿?这次你不动,下次呢?”小二爷平淡到甚至有些冷酷的声音从我耳边一个字一个字的传了过来,每个字都是那么的重若千钧,压在我的心头,让我喘不过气。很久很久之后,我才扭过头看向他,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来一句话:“二爷,你想怎么办?”小二爷一瞬不瞬的与我对视着,他当时的那种眼神非常之奇怪,是我从来不曾见过的,那种陌生感觉让我更加恐慌。不知道过了多久,小二爷才移开了与我对视的目光,缓缓站了起来,边向前方走去边头也不回的说出了一句话:“听说三哥而今也在市里,我的包里放了东西!”我的心猛地一下跳到了喉咙,整个人无力的瘫坐在空无一人的长椅上。一百四十四一百四十四迪厅里,当幺鸡、鸭子等人从身上掏出枪指着我的时候,面对着那几个黑洞洞的枪口,我就知道我和三哥之间完了。就从那一刻开始,他不再是我的哥哥,我也不再是他的弟弟,我们之间剩下的仅仅只是道义上的大小尊卑。后来,当我在电话里面听到红杰说出抢买码生意的是三哥之后,那份大小与尊卑也开始完全的模糊,我下定了与三哥分道扬镳的决心。不过,在我心底一直都还有着一个想法,一个侥幸的想法。我认为我们之间最坏的程度也只会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而已。世界这么大,难道就容不下两个共存的胡钦和义色?何况,就凭着过去十几二十年的那份感情,我们也绝对不会走到水火不容的那一步。但是在听到小二爷的话之后,我才真正的意识到:我和三哥之间是真的结束了。我们已经走在了只容其中一个通过的独木桥上,胜的那个人顺利到岸,败的则是永不超生。在我与樊主任合作收账,又开了自己的迪厅之后,我们兄弟就没有再去亲自管理三哥的啤酒机场,而是把看场的任务完全的交给了贾义和元伯,所以,当时为三哥看场的实际负责人是贾义。因为看场的关系,贾义也成为了我们圈子里面和三哥接触最多的一个人。三哥却毫不留情的办掉了这样一个为他工作,来往颇多的人!在我们自己迪厅的门口,我们的势力范围之内,他的支持居然就可以让一个三天前还在被贾义痛打的手下败将干净而利落的复仇。中国有句古话叫做“杀鸡儆猴”,在一本小说上,我曾经看到过关于这句话的另一种解释。为什么威吓猴子的时候要杀鸡而不是杀其他的动物?因为在所有的生物里面,司晨的公鸡身上所携带的阳气(也叫生气)是最重的,而猴子对于阳气的敏感度又非常的高。杀鸡的时候,鸡身上那股强大的阳气突然之间消失不见,这对于一旁的猴子是一种极大的心理震摄。所以,吓猴子的时候杀鸡产生的效果最是明显。我就是那只不听话的猴子,而贾义就是那只阳气很重的鸡。杀了这只鸡,就已经表明三哥不会再手下留情!对于买码他是志在必得,不管前面挡着的是谁,都只有一个下场。有着利益挂钩的贾义,他都能下手了,那没有任何利益关系的险儿呢?如果险儿出狱找幺鸡和蛤蟆报仇的话,躺下去的哪一个又会是谁?既然三哥的态度已经表明,那我们呢?实际上我们的态度也已经表明,在贾义跟着险儿办事而导致被砍之后就已经表明。这一切都不再由我胡钦个人的意志为转移,我也丧失了所有的控制权。在长椅上,我想了很久很久,期间贾义出手术室的时候,小二爷过来叫我,看见我还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又默默的退走,我都不知道。待到清醒的时候,东方的天际已经开始渐渐发白,我揉了揉早已酸麻不堪的两腿,站起身来,走到医院的大门口,拨下了一个电话:“地儿,是我。我们今天不回去了,迪厅晚上也别开。下午你带两把短把(手枪)到市里来。到了给我打电话!”一百四十五(3.19)一百四十五上午九点多,贾义父母接到通知赶了过来。来的时候,贾义脸上已经有了血色,不再像昨夜一样惨白得可怕,也能正常的说话了。不过他的指头在昨晚就已经不知去向,落下点残疾是无可避免的了。但是只要人没有事,这就是最值得庆幸的事情。我要小二爷留下一万五千元钱给了元伯,安排他继续陪在医院里面,有事再给我打电话。之后给贾义的父母告别了一声,就带上小二爷、胡玮和简杰先走一步。离开医院的那会儿,胡玮还不太愿意,他想留在医院陪贾义。后来在吃东西的时候,我通知他们今天晚上办事,他的兴头就来了,三扒两口的吃完就要催着我去。好不容易给他说通之后,我找了一家宾馆,开了三间房,交代他们好好休息,自己就上床呼呼大睡了起来。一整个晚上没有闭过眼的我,最需要的是养足精神。因为,我知道今天晚上,我要去办的那个人不是一个小混混,而是一个在道上打滚多年,极度危险的人精。面对他,我绝对要发挥出最好的状态。五点多的时候,我被宾馆床头不断响起的电话铃声惊醒,接过来一听,是隔壁小二爷打过来的。地儿三点多就到了,打我的手机没有人接,最后联系上了小二爷,不想打扰我睡觉,一直等到了现在。起来之后,没有吃中饭的我感到饥肠辘辘,匆匆洗个澡,跑到小二爷房里,地儿把带过来的枪分给了我一把,然后叫上所有人一起去吃了点东西。八点多钟,我们开着车来到了市建设路旁边的一个小区里面。小区是以前市里的百货大楼宿舍,国企改革之后,员工们纷纷自谋出路,很多的房子都出租出售给了私人。出狱不久的幺鸡一直都呆在市里帮三哥做公路的事情,在九镇没有房子,而是把房子买在了这里,几个月前,我曾经陪着三哥来过几趟。昨天晚上,我想了很久,我知道我和三哥之间已经没有和解的余地了,除非我不想再做大哥,不想再要手下的那批小弟。不然,我们之间的冲突是无法避免的。但是,你要我马上就狠下心去直接把三哥办了,我绝对做不倒!办了他,我今后怎么面对就住在我对门,天天叫着“刘姨妈“的三哥妈妈和其他的邻居,我与世无争的外婆又怎么在那条街上生活下去。不过同时,我也必须要给我的兄弟们一个交代。我要让他们知道,他们出了事,不是没有人帮;他们的生死,也不是没有人担心;动他们的人,更不可能不付出任何的代价。所以,我决定先办了幺鸡和蛤蟆。至于再后面和三哥之间会怎么发展,那就再说吧!理智告诉我,这不是最聪明的方法,但是我的情感能接受的最大限度却也只能是这样了。车子停在两栋楼之间的停车位上,事先小二爷就买来了“天作之合”的红纸贴住了车牌。我们五个人安静的坐在车里,望着对面楼上第四层的一个阳台。在车里,简杰问我办到什么程度。我告诉他,贾义少了一根手指,我就要幺鸡的两只手来还。既然走到了这一步,也就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老子老虎不发威,幺鸡你还当我是HELLOKITY。一百四十六一百四十六等到十一点多钟的时候,还是没有看到幺鸡家的窗口亮灯,我要地儿过去看了一趟,地儿回来告诉我们,确定没有人在家。一直等到了第二天的中午,幺鸡也没有回来。我给袁伟打了一个电话,他说这两天,他天天跟着三哥,在公地上也没有看到过幺鸡的人,正在奇怪呢。挂上电话,我们几个一商量,都觉得幺鸡短时间之内可能不会回家了。走之前,我仔细的想了一想,要胡玮去街上买了一只鸡,然后再一刀剁下了鸡头,血淋淋的挂在了幺鸡的大门上。不管他回不回来,我需要表一个态。向他,向三哥,向我的兄弟们,也向我自己表一个属于我个人的态。这件事,血债只能血偿!回到九镇,第一件事,就是去医院找蛤蟆,得到的消息是他在被险儿打的当天就已经出院了。四处打听之下,也毫无结果,就连红杰都丝毫不知道蛤蟆的去向。蛤蟆和幺鸡就这样完全的消失在了我们的眼前。不过,这也让我们明白了一点:三哥早有准备!与我胡钦决裂的准备。所以,每一步棋,他都下在了我的前面。经过和小二爷的商量之后,我安抚了胡玮他们的情绪,日子回到了往日的轨道,每天迪厅都在正常的营业,除了去医院看望贾义,我们兄弟也从不外出。但是,这只是表面的现象。掩藏在这个表面下的我们有了两个变化:第一、圈子里的核心,包括简杰、胡玮,元伯、周波在内,每个人身上都随时带着一把枪。第二,只有我和小二爷、地儿知道的情况下,我在私底找到了一个人。如果说在九镇范围内,三哥有意藏起蛤蟆他们的话,能够找出来的也就只有这个人了。而这个人,我相信他一定会竭尽全力的给我做这件事。因为任何可能打击到三哥的事,这个人都一定会努力的去做。何况,这件事他做好了之后,只需要安静的坐在山上观虎斗,对他有百利而无一害。果然,在第五天,这个人就告诉了我幺鸡和蛤蟆的具体下落。蛤蟆当天被险儿摁在烧烤炉里面烧坏了右手掌,结果当天就出院了。严重烧伤之后要怎么处理?要换药,要打针,要消炎。在九镇医院有一个外科医生,姓董。我们当初受伤住院的时候,经常见到他,矮矮胖胖,整天都是笑嘻嘻的,一脸和气的样子。后来,这个人自己在商贸城的一楼租了一个门面,开了一家私人诊所,生意相当不错。有时候,抽烟多了,嗓子不舒服,身上又没有零钱,想拿盒喉片什么的,给他说一声就成。但是这几天,他却经常不在自己的门诊,一出门就是很长的时间。这没有什么奇怪,医生经常出诊很正常,何况他们也是人,也有自己的交际,总是会有出门的时候在。但是,这位董医生却是三哥高中的同班同学,关系相当不错。更凑巧的是我委托的那个人当初也曾经和三哥做过一段时间的兄弟。那个人在江湖上有个不好听但是很响亮的外号,叫做老鼠!一百四十七一百四十七在九镇偏西四十公里左右的地方,有一个小镇子,叫做溪镇。那个镇的规模比九镇要小上许多,但它却是每年冬天,很多九镇人常去的地方之一。因为溪镇后面有一座得天独厚的大山,山上长年累月流淌着一眼热气腾腾的温泉。据说这道温泉的泉水里面富含着很多种特异的矿物质,对于愈合外伤有着独特的疗效。在这座山后面背向公路的地方,有一个小村子,通过董医生的口中,老鼠得知蛤蟆、小易和幺鸡就躲在这里。老鼠告知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是中午,接完他的电话,我马上就给小二爷和胡玮做了安排。下午四点钟的样子,我手底下办事最得力的十三个人都在迪厅集结完毕,四把手枪、两支锯短了枪管的双管和来复也都被地儿放在一个手提包里,带了过来。四点半,在我的带领下,所有人前后分成三张车,开向了溪镇。到达溪镇的时候,天色开始有点发暗,我们开上了半山腰,在通往那个小村庄的一条土路旁边找了个空旷点的地方,把车停了下来。然后,我亲自带着地儿和康杰步行走到了老鼠告诉我,幺鸡、蛤蟆他们藏身的那个地点。远远的看去,一栋在我们那里乡下很常见的普通红砖平房坐落在一个小坡上面,地势较高,周围视野非常的空旷,除了经过房子的这条土路之外,三面都是被农民开垦出来的梯田,只有房子背后是黑压压一片一直连接到山顶,极为茂密的树林。这样的地势,让我们很不好动手,只要一个不小心被房子里面的人听到动静,逃进了屋后树林的话,是很难追上的。蹲在百米开外的一个小角落,我和地儿看了半天,首先看到的是坐在屋檐下抽烟的小易和正在屋前空地上面晾衣服的蛤蟆马子,之后不久又看到幺鸡和一个村夫模样的人各自手上拎着一尾活鱼出来剖杀。与前面两人不同的是,正在剖鱼的幺鸡却显得非常机警,不断地抬头对着房子四面瞭望,好像在一直都在观察着什么。看了三四十分钟之后,安排康杰继续留在那里盯着,我和地儿走了回来。所有人都按吩咐一言不发的各自坐在车上,一直等到过了午夜十一点。在我一声令下之后,三张车都关上车灯,借着天上模模糊糊的一点月光,沿着土路,用低档位悄无声息的向蛤蟆他们藏身的房子慢慢滑行了过去。房子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透过开着的车窗,我甚至还隐隐约约的听见了从房子里面传出来的电视声和人的对话声。离房子还有一二十米的样子,我轻轻拉开了车门,拎着一把被锯短的双管猎枪,猫着腰对着房子,领头摸了过去。在马上就要走到房子前面那块坪地的时候,突然听见正前方直接面对着我的两扇木门发出了“吱呀”一声。抬头一望,房子里面闪烁的电视光和昏暗的灯光对着我打了过来,里面人谈话的声音和电视声音也在一瞬间内变得清晰无比。一百四十八一百四十八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呆站在那里,感觉印在我脸上的灯光突然一暗,一个人嘴上叼着一只小小的烟头,出现在了房子的大门口,背着光,看不清面相。但是宽阔的肩膀和那头像女人一样中分齐肩的娃娃发型,让我认出了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幺鸡。有那么弹指之间的功夫,保持着猫腰半蹲状态的我和一动不动站在门口的他,脑中都呈现一片空白,只知道呆若木鸡的互相对视。时间在那一刻完全停滞。与我对视的幺鸡眼中先是出现了不解,然后变成了惊讶,最后又变成了一种极大的恐惧和慌乱。时间在这一刻再次恢复流动。幺鸡拔起腿向房子左边跑去,启动的那一瞬间,从他的喉咙里发出了极为干涩,怪异,却又肝胆俱裂的一声大吼:“快跑!!”几乎与此同时,我也一下站直了身体,边抬腿飞快的追向幺鸡,边高高的举起了手上的猎枪。“轰”的一声巨响。子弹射进了幺鸡身后不到一米的墙面上,发出了几声低沉的闷响。幺鸡身体明显的停滞了一下,更加快速的往房子左侧跑去,顺着屋檐转向了通往屋后的方向。“进去抓人!!”我头也没回,发出了一声大吼,拔腿追了过去,简杰、康杰紧紧跟在我的两边。“都给老子矮下!!”随着幺鸡拐向屋后的时候,我听见从屋子门口传来了地儿熟悉的大吼声,接下来是一片纷杂的脚步声和女人惊恐的尖叫。跑到屋后,刚好看见幺鸡非常敏捷的双手一撑,爬上后面的一个小土坎,已经冲入了树林。“给老子站着!”“轰”又是一声巨响,“哗啦啦”惊起了树林里无数的昏鸦,远处还传来了狗受惊之后的吠叫。但是光线太黑,我的人又在飞快的跑动之中,这一枪还是没有打中。幺鸡再次停滞了一下他的脚步,就头也不回的潜入了树林。我和简杰、康杰先后翻过了土坎,树林里一片漆黑,惊鸟飞过的声音掩护掉了幺鸡逃跑所发出的刮擦声。四周慢慢的安静了下来,黑暗中一片死寂,剩下的只有我们三个人因为极度紧张所发出的沉重鼻息声以及我手上的双管散发的丝丝硝烟味。谁也不知道幺鸡身上有没有带枪,害怕在黑暗中被放冷枪的那种顾虑和担心,让我们万分小心的行走着,搜寻着,每个人的心脏都几乎跳出了身体之外,喉咙不断的抽动缩紧,嘴巴里面一阵阵的发苦发涩,吞咽变得万分艰难。这样的状态中,从右前方传来了明显的跑动声,我们又跟着追了过去。走近的时候,却发现声音是从地面传来,跑动的并不是幺鸡,而是兔子、刺猬之类的不知名动物。垂头丧气的又继续搜寻了半响之后,看着四面八方的黑暗和死寂,我们三个终于接受了幺鸡已经逃掉的事实。“钦哥!钦哥!没事吧?”前面传来了元伯的呼叫。答应一声之后,我们三个跟着过来接应的人一起回到了树林前面的房子。房前的坪子里三三两两的站着我们自己的弟兄,看见我们一行,周波迎了上来:“人在里面。抓住了!”推开房门,小二爷和地儿正一人拿着一把枪坐在凳子上,小易、蛤蟆和他的女人被五花大绑的捆在地上,一对村夫村妇模样的男女靠墙蹲在房子的一角,满脸惊恐,浑身瑟瑟发抖。“蛤蟆哥!又看到你了!”我走过去,俯视着地上的蛤蟆,淡淡说道。看到我进来,蛤蟆的眼中射出了一种巨大的绝望和惊恐之色,脸色变得一片灰白,面部肌肉猛烈抽动,嘴巴张了张,却没有说出话来,从喉咙里发出了一阵凄厉的呜咽之声。一百四十九一百四十九我用脚尖点点了蛤蟆的脑袋,他一言不发躲开了我的目光。抬起一只脚掌死力的踏在蛤蟆脑袋上面,听到他嘴里发出了一声轻哼。我再看了看同样五花大绑,被扔在一边角落的小易。这个人身为蛤蟆的小弟,为人却是要比蛤蟆硬气的多。虽然也是脸色发白,眼神闪烁不定,充满了惊恐。但是当我望向他的时候,他居然还敢一瞬不瞬的与我对视,实在有些出乎我的意料。“这两个人是谁?”移开了与小易对视的目光,我看了看那对农民模样的男女,转头望向坐在身后的小二爷。“是住在这里的,房主。”在我和小二爷的对话中,那一对男女脸上都显现出极为害怕的神色,女的甚至半张着嘴,眼泪哗哗的流下,却发不出半点哭泣之声来,只是全身都在筛糠一样的颤抖。一阵不忍心涌上了我的心头,望着他们,我柔声的道:“你们放心,我晓得不关你们的事。不是来找你们的,我也不会动你,要怪只怪你们自己交错了朋友,留错了人,莫怪我。”听到我的话,两个人脸上的神情放佛轻松了一些,只是女人脸上的泪水流的更加滂沱,无声的哭泣。“小二爷,喊两个人,把他们和蛤蟆的女人搞到隔壁房里去,看起来。”很快,从房子外面就走进了两个小弟,把那一对夫妻和蛤蟆的女朋友架了出去。我要元伯去车里拿出了早就放在后备箱里的一塑料股子汽油,再要小黑几个去厨房找了几根木材,堆在了屋外面的坪子里面。准备之后,弟兄们把蛤蟆和小易架了出来,蛤蟆一脸死灰不断地求着饶,小易则是一言不发的随我们摆弄。我淡淡的望了两个人一眼:“嘴巴都堵上!给我把蛤蟆拖出来。”木材浇上汽油,地儿用打火机一点,火焰“忽”地一下就飘了上来,驱散了乡野之中的那一股黑暗和阴冷。鲜红的火光在我们每个人脸上跳跃不停,看上去,放佛都平添了几分狰狞与恐怖。已经瘫在地上成了一堆乱泥的蛤蟆被高大的简杰和周波拖到了火堆的旁边,我转身对着躺在屋檐下的小易看了一眼,向前走去:“胡玮,这个人就是砍贾义的,交给你了,不要弄死!”身后早就双眼通红,跃跃欲试的胡玮闻言,马上高高举起手上的开山斧和元伯几个一起对着小易扑了上去,随即响起了一串极为凄惨的闷哼。来到蛤蟆的身边,我蹲了下去,一言不发默默的看着他。他额头上大汗淋漓,被一块布堵住的嘴巴里不断的发出阵阵咿唔之声,捆住的身体猛烈地在地上挣扎扭动,脑袋努力想靠向我的脚掌。看着眼前这个摇尾乞怜,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的人,我的心中却没有感到丝毫的同情。我知道今天的事情过后,我和三哥之间就不仅仅不再是朋友,甚至还变成了生死相拼的仇人;而导致这一切发生,又让贾义成了残废的就是眼前的这个人。这个无信无义,玩弄我和红杰之后,十几天前还在趾高气昂的对着我说话的人。一股极大的厌恶涌上了我的心头。在我的示意之下,简杰解开了捆着蛤蟆双手的绳子,我拿起了他被险儿烧伤的那只右手。手上整整齐齐的捆着一层洁白的纱布,我一边缓缓解着纱布上面的结,一边喃喃的说道:“蛤蟆,没有想到今天吧!你以为义色可以保住你啊?哈哈,你这是自作孽,不可恕,晓不晓得?你放心,我不得杀你,你把险儿搞到号子去了,那天他哪么搞得你,我今天就哪么继续。蛤蟆,今后你吃饭就学着用左手!”纱布全部解开,蛤蟆的手上涂了厚厚的一层药膏,红色的肉一片片的裸露着,有些烧坏的地方还在往外面渗着淡黄色的液体。我用力的把几根手指按在了蛤蟆手背一处被烧得皮开肉绽的伤口上,一阵剧烈的颤抖和闷叫代替了蛤蟆原本向后的大力抽动,想要缩回去的手掌无力的软在了我的手中。两只手抓着蛤蟆的右手臂,我猛地向前一送,蛤蟆的整个右手掌就全部被送入了正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之中。本来已经几乎昏迷的蛤蟆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极大的闷叫,就算是被布堵上了嘴巴,还是能让人听的牙酸肉麻。很浓的焦臭味一阵接一阵飘了过来,旁边几个小弟都弯下腰不断的干呕着,我强忍着那股臭味和心底的恐惧,故作平静死死抓着蛤蟆的手。不知道过来多久,才把蛤蟆的右手从火里面抽了出来,被烧得一片漆黑的手掌上面,几个指头被已经近乎融化一样的黏在了一起。我知道,蛤蟆这一辈子也别想再用这只手了。再也没有看早已晕厥在地上的蛤蟆一眼,起身进到屋里洗了洗手之后,来到了屋檐下的小易身边。小易嘴上的布歪在一边,嘴角留着一串串的血沫,大口的在地上喘着气,已经被砍得浑身是血,奄奄一息了。我蹲了下去:“我们之间本来没有仇,但是你把我兄弟搞残废了,出来混就是这么回事,莫怪我!胡玮,过来按手。”没有想到的是,看上去比蛤蟆还惨的小易居然开口说出了一句话:“我不怪你,你也怪不得我,拿老板的钱,帮老板做事,天经地义!你今天不弄死我,我迟早是要杀你的!”本来早已经决定了要小易的两只手,但是他这段话之后,我改变了注意。这个人,第一次和我吃饭的时候,说话就很得体也很风趣,虽然我和蛤蟆之间结了仇,但是我从来就没有讨厌过他。到了今天这一步,只能说我们大家都是各为其主,身不由己而已。“好!小易,你有种!你真的有种,就冲你这句话,我胡钦给你留只拿刀的家伙,等你下次有种来杀我的时候,我再下!”胡玮几斧头就砍断了小易的右手掌!鲜红的血从断裂处喷涌而出,断掉的手掌静静的躺在地上,手指居然还在轻微的抽动,就像是一只只丑陋而恐怖的小虫!开车离开之后,我们兄弟和胡玮、简杰、元伯、周波等人都没有回去,而是去了一个我早就安排好的藏身点。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和三哥两个团伙的核心人物都完全的消失在了九镇,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去向。但是我们双方都清楚,从这一晚的事件开始,前面等待着我们的将会是一连串无法预测的变数,无论是三哥还是我,都再也无法控制。谁活着?谁死去?只有天知道。一百五十(3.23)一百五十本世纪初,国家还没有颁布明令禁止军队参与商业活动的条文。所以,在其他的部门都纷纷利用手上的各种权力谋取利益的时候,本应只是负责保家卫国的部队也不甘人后,做起了生意。当时在全中国的很多地方,都有着部队参与经营的宾馆旅店,这些宾馆大多数都属于军管区域,普通警察根本就无权进来检查办案;且由于军方的背景,敢于在这些宾馆闹事的人也着实不多;而军方本身为了商业利益考虑,也对自己旗下的产业给予了特殊的保护。所以,在有意与无形之间所创造的这些先天条件,就让那些具有军方背景的宾馆像是电影中的“和平饭店”一样成为了超越于法制与地下秩序之外的一片乐土。最终转化为滋生嫖娼,卖淫,赌博,吸毒等各种非法活动的绝好土壤;同时,也成为了躲灾避祸的天堂。当时在我们市,就有这样一家军方背景的酒店。在动手办蛤蟆与幺鸡之前,我们兄弟已经预测到了事情的结果。每个人都知道,这是明摆着挑战三哥的行为,一旦做出之后,就再也没有退路,等待着我们的必将是三哥残酷而迅速的反击。所以,我们早就在属于市军分区的一家酒店里面开好了房间。这家酒店位于军分区宿舍大院的一角,是以前的招待所改建而成。不算非常高档,但是处于城郊结合部,人流量不多,而且绝对安全。当晚办完蛤蟆之后,我和小二爷、地儿、胡玮、元伯、鲁凯、周波、简杰等人就直接开车从溪镇来到市里,住进了各自的房间。我应该算是一个比较感性的人。因为那天晚上,在房间里面看电视的时候,听到了张国荣演唱的《当爱已成往事》。当时,这首歌引起了我极大的感触,一个人静静躺在床上,过去的一幕幕就像电影一样的回放在我的眼前。几个小时前,用火烧着蛤蟆的手却面不改色的我在歌声之中消失不见,一直强忍着的那股愧疚与悔恨涌上了心头。泪水之中辗转很久,方才沉沉睡去……本来按照小二爷的安排,办完蛤蟆之后就应该关掉手机,换上事先早已买好的新卡。但是那晚的我太过于心不在焉,没有记得这件事。所以,一大早,我就被一阵紧接着一阵,毫无罢休之势的电话铃声惊醒了过来。电话是明哥打过来的,望着这个无比熟悉的号码,我却呆呆的坐在床头,愣了很久之后,才接了过来。“喂,小钦!”电话里面传来了明哥熟悉而亲切的声音,但是语调却失去了往常通话之后的那种亲热与开心,代之的一股明显的压抑与沉重。“明哥……”叫出一声明哥之后,我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电话里面都是一片沉默。良久之后,才再次传来了明哥的声音:“小钦,听我一句,收手吧!你和他毕竟这么多年的兄弟啊!”明哥的声音更加的低沉沙哑。“……”我的心里传来了一阵酸楚。是啊,我和三哥曾经是多么亲密的关系,怎么就走到了今天你争我夺,以死相拼的这一步?很久之后,才把情绪调整了过来,我想岔开这个让我难过却又回答不了的问题,对着电话说道:“明哥,你还好不?”“小钦,我好不好不重要!关键是兄弟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地开开心心在一起。小钦,你收手好不好?只要你和义色没得事,我皮铁明死了都没有关系滴。”明哥的话里面带着极大的感情情绪,这种情绪也从电话里面再次的感染了我。我多么想答应明哥,告诉他好的,我收手,今后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开开心心的做兄弟。只可惜,心底却有另一种声音在提醒着我:一切都已变成往事,到了现在这步,事态已经完全的失去控制,无论是谁,都再也回不去了。“明哥,这个电话是自己打的吧?老大晓得不?”我的话题再次一转。“……”这次轮到了明哥没有回答,但是他的沉默已经告诉了我答案。明哥是个聪明人,也是一个重感情的好人。只是现在,对于感情的那份执着却模糊了这个聪明人的心智,让他没有看清眼前残酷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