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多年,这一战在九镇上也成了传奇。各种各样的版本铺天盖地的在流子界中传播至今。甚至市里面有位大哥都在前几年还和我谈起过这一回事。可见当时,这一战的轰动效应,影响之深。这也是我们真正名声鹊起的一战。三十六三十六第二天,是个在我们这边的冬天难得一见的好天气。万里无云,天空碧蓝碧蓝的。天气也没有平日那么潮湿,干干爽爽的。太阳光洒遍了大地。给快要冻僵的大地万物都带来了一份很惬意的温暖。照在人身上也是暖洋洋的,让人昏昏欲睡,很是舒服。九镇上的阿姨大妈们都趁着这个好天气,赶紧的洗完了该洗的衣服。翻箱倒柜的把家里所有的被褥,衣物都一起拿了出来,晾在了阳光充足的院子里,街道上。干完了一切,或是三五人坐上一桌淘Tao書Shu客Ke,开始打打麻将,扑克之类的。或是,搬个凳子,泡上杯热茶,拿着给小辈老公们织的毛衣,三大姑五大婆的开始闲扯起来。多好的一个艳阳天,一片生平景象。记得有位我很喜欢的武侠作家,在他的作品中有个一段话:“这是个杀人的好天气,杀了人,血流在地上也干的快。我喜欢在这种天气杀人。”这也是个打架的好天气,打完架流的血也干的比较容易。在大多数人都惬意而慵暖的享受着这个舒适的,让人昏昏欲睡的艳阳天时,我们兄弟却都进入了高度的兴奋和紧张中,为晚上即将到来的一战,坐着各种各样的准备。中午吃完中饭,我们所有人都以各种理由向老师请了假或者直接逃了课,在校门口集合。然后我们找三哥去拿了他帮我们准备的一些东西。一起穿过了十字路口和新码头,上下街,来到了九镇大桥的下面。九镇有一条很漂亮的母亲河,河水清澈明亮,河流平缓安静。渔夫们撑着竹篙,架着鱼船,船头蹲着一排排的水老鸭(鸬鹚),一声召唤,水老鸭就纷纷跳入了水中。片刻功夫,又都从水底冒出了头,渔夫一手抓住水老鸭胀的大大的脖子,另一只手从下往上顺着水老鸭的脖子那么轻轻的一撸,一条活蹦乱跳,银光闪闪的鱼就从水老鸭的嘴里跳将出来。大桥靠九镇这边的下面有一块比较大的场地,大概直径二十十米左右。一到晚间,除了疯子,都没有人来。我们和大脑壳约着摆场的地方就在这里。场子的边上都是一排沿着河岸蜿蜒而建的住房。有些房子被房东老板改成了私人小旅馆。有几家就靠我们晚上要干架的这片空地非常的近。我们仔细看了下这几家小旅馆和场地的距离,小旅馆的窗口和阳台离地面高的也就是二米五左右,低的大概一米七八。一个年轻人可以很容易的爬上爬下。非常好!看完了旅馆这边,我们又仔细察看了桥下的这片空地,空地靠桥的那边比对着桥的这一边的地势要显得低一些,而且在中间靠对着桥这边一点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小土坎,不大,跑起来一下子就可以跳过去。这更好了!看好了地形,我们开始准备一下了。我们纷纷都拿起了三哥给我们准备的东西,七八把锄头,铁锹和一些很薄的三合板。(哈哈哈哈,各位没有想到吧,我到现在都很得意这件事,一般人确实想不到)。就在那个小土坎的下面开始挖了起来,挖出来的土就直接倒在河里面,不是很环保但是方便。一边挖一边玩笑打闹。中间,还有几位住在边上的住户问我们在这里搞什么。我们就说明天搞烧烤,今天做准备。哈哈。很是有趣。大概三个多小时,四个小时不到吧,一条七八十公分左右深,二三十公分左右宽,五六米长的沟就挖好了。在沟上盖好三合板,板子上铺上很一层细细的浮土,地儿还搞了些乱草叶细树棍之类的洒在了上面。连记号都不用做,记住那个小土坎就是(估计大家现在知道我们要做些什么了,但是不是这么简单的,慢慢看)。土坑挖好,我们就在河里洗了手。又走上街道,分别到刚才在下面看见的几间靠着场地旅馆里,订下了三间最满意的房间。一切准备就绪。只欠东风了。很多次,我问过自己:“胡钦,你到底是不是个胆子很大的人?”结论是——不是。我也问过很多次我的兄弟们,他们也问过自己这样的问题,他们的结论也是一样。我们跟普通人一样都有很多的顾忌,人性道德,家庭亲人,朋友感情,正常生活等等。但是我们一起得出了一个很统一的论点:险儿是,他除了我们有数几个人和他的家人放在心上之外,他好像连自己都不是太在乎。这样的人做兄弟是不错的,但是做敌人就太可怕了。就算他不是将首,他也是万军中取敌将之首易如反掌的先锋猛将。在这个晚上,他又一次做了先锋该做的事。我还记得,那天我们回去后。三哥在巨龙开了个包厢,请我们所有人一起吃饭。我们到的时候,三哥和明哥还有牯牛,癫子(这两位都是三哥手下非常得力的干将,介于兄弟和小弟之间)等人都已经等在包厢了,饭菜也已经上桌了,正坐在桌子周围聊着什么。“事情都搞好了吗?”三哥一看见我们就说。“啊,搞好了,就看今天晚上了。”袁伟说道。“先坐下,先吃饭再说。”明哥答道。坐下后,三哥亲自给我们每个人到了一满杯啤酒:“今天,你们就少喝点,就喝这一杯啤酒,晚上还要办事的。等你们搞赢了,还到这里来,我今天就在这里等你。你们来了,我们就喝酒,你们不来,我今天就直接去红杰家里,办他全家!”三哥一把从怀里掏出了一支手枪,“啪”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全场人都惊呆了!那一瞬间,我真的有种很想哭的感觉。三哥这个举动在一瞬间把这本是一场普通的摆场子斗殴升华了。突然让我感到了一种燕太子丹易水河畔送荆轲的感受“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我感到我不是为了私人恩怨去和大脑壳打架,而是在国难当头的时刻,为了民族国家大义去慷慨赴死“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的豪情义士。我当时的感觉无法言表,一些紧张,一些感动,一些慷慨,一些热血,这一切的情绪在那一刹那间涌上心头,我的鼻子一阵酸楚。这份兄弟情义!这份让我感到死了都有靠山的安全感觉!三哥不愧是大哥!包厢里一片安静,我转头一看,地儿和袁伟脸上都有泪痕闪动了。三哥的一席话,把我们下午挖坑时候的欢乐气氛冲的荡然无存。我们还从来没有经历过江湖上真正的斗殴,潜意识中的我们好像一直都以为这就和以前的打架没有什么区别,尤其是在我们想出了很多办法之后,我们觉得胜利就在望。大脑壳他们就会像是十三太保一样,直接被我们办倒。不会有人受伤,不会有人哭泣,更不会有人死亡。但是三哥的一席话,却突然让我们明白了,今天晚上将要发生的事和以往是不一样的。只要我们敢去,他们敢来。那么今天就是无数的人拿着可以在一不小心之间就致人于死的凶器,在一片混乱中开战,这就像是一场两方对垒的小型战争。一旦参加,刀枪无眼,有生有死,各安天命。我们明白了,这不再是我们作为学生身份的打架,而是作为古惑仔的真正火拼。计划虽定,但成事在天。谁输谁赢,无人得知。我们真正的开始紧张了,为了今晚的一战。这种紧张情绪蔓延了今晚将要参战的每一个人,大家都是一片肃穆。只有险儿“嚓”“嚓”的不停玩着他的打火机。单调空洞的挂擦声,让我更为压抑,紧张。“哭什么哭,打个架,有什么关系。义色,你也是,把个小孩子们搞成这样。来来来,喝酒,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你们就是大哥了!我先干为敬!”明哥端起自己面前的杯子,一口喝掉。明哥话又马上激起了我们几个的万丈豪情。年轻人总是感情丰富,大起大落的。我怀念这样的感觉。“三哥明哥,干,我们兄弟不会丢你的脸。今天我们就搞死大脑壳,兄弟们,一起来。”武昇首先站起,一口喝掉的杯子里面的酒,然后做了个让我们事后笑了很久的动作。“呯”的一声,他居然学着电视里的,把杯子摔了。“给你说件事,你们不要害怕。”三哥喝完接着说道。“说吧,三哥,没有什么的。怕我们今天就不会决心搞了。”“有朋友给我说,红杰自己没有出面。但是他确实从市里帮他叫了人过来,可能带了把鸟铳。但是你们不要怕,铁明会和你们一起去。拿枪的人你们就给他。拿枪的事我们见的多了,但是真正敢开的没有几个。红杰要真敢搞,他自己就上了,何必叫人。他们肯定不会首先开枪的。这点我敢保证。红杰无非就是怕他的小弟出大事,拿把枪吓吓你们,也给那些学生壮下胆。我先给你们说声,你们不要做的太过,逼着人家把事搞大了。听到没?”“知道了,三哥。没事的,有枪就有枪吧,你说不敢搞,我相信你。”我相信三哥,就算不信,我也只能这么说了,事到临头,不能先败了自己的士气。奇怪的是,险儿听了这话后,并没有做声,我以为他也有些顾忌。三个小时后,我知道我错了。“那好,我们先吃吧。”在一片兴奋而奇特的气氛中,我们吃完了饭。“牯牛,你从后面把东西拿过来。”三哥说道。牯牛应了一声出去了,片刻后,拎着两个大袋子走了进来。“你们自己选吧。”三哥对着袋子一指。牯牛把袋子放在了地上,打了开来,一整袋都是刀具,我们一个个的上前,挑选。首先,武昇就直接拿了一把管杀在手上。什么是管杀?这是非常牛逼的东西,是我们那边的特产。可以说是打架中除了枪最霸道的武器。选一块好钢板,在工厂找人用砂轮抛光打磨成一把大一号的马刀形状,然后再找根水管,把刀后面车上螺旋纹,水管上也车上相应的螺旋纹。拿在手上就是一把刀,接上铁棍就是一把大刀。非常威猛。武昇拿起管杀后,给我们的感觉就好像他天生就是为拿管杀生的。非常匹配。除了管杀,还有几把杀猪刀和砍刀。在我们这边,杀猪的屠夫用的刀是有很多种的。有几种型号,最大的就是杀猪切肉用的屠刀,稍小的是砍骨头的。再小一号的是用来捅猪脖子放血的。(我和小二爷地儿选的就是这中)。还小的好像是剔骨头的,除了杀人,没见过有人用。我们几兄弟都选了不同型号的杀猪刀,砍刀就分给了简杰他们几个。险儿拿起了另外一把管杀,武昇是马刀形状的,比较好看。他选的就是一把像板刀一样长方形的管杀,不是很漂亮,但是一看就知道,砍上去了不得了。我想了下,还是走过去,要险儿用管杀和小敏手上的砍刀换下,他死都不愿意,最后没有办法,让袁伟用砍骨头的杀猪刀和他换了。三哥看我们选完了武器,再从旁边拿出了三个书包。把另一个袋子打开了:“你们把这里面的东西放在书包里,用的时候再拿。”三十七三十七应我们的要求,三哥今天早就为我们准备好了九镇打流史有史以来最为牛逼的武器。(写到这里,我实在是还是忍不住得意啊,真的!)另一个袋子打开了,袋子里面都是一瓶瓶小支装的啤酒瓶。瓶口用布堵上了。(哈哈哈,各位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得意了吧。)瓶子里面装了一些不明液体。堵瓶子的布上散发出了很大的刺鼻的燃料味道。看到这些东西,三哥明哥,牯牛和癫子都忍不住又笑了起来。武昇一看:“三哥,你燃料搞少了哦。半瓶还不到。”“你妈的个B,还少!你个畜生想烧死人是不是的啊?老子今天和牯牛他们帮你们买好东西,试了一下午了。太多了不行,烧半天还不熄,那样真的是不烧死人也要烧的有个样子。太危险了,这么多刚好。你们点的时候,把瓶子斜着点,火容易进去,烧起来快些。”三哥一听武昇的话,又有点火大。“可是,三哥是不是太少了点哦,只怕只有三四两的样子哦?”还有不怕死的地儿开口。“我C……!”三哥刚要跳起来就骂。明哥一把拉住了他。对着三哥点头示意他稍安勿躁。再对着我们道:“差不多了,你们本来也就想的只是给他们制造些混乱沙。这些足够了。我和你们三哥下午都试了,这些就可以烧半天了。放心,你们还不相信我和你们三哥办事啊?”“那是那是,三哥和明哥说可以就可以。”小二爷很聪明的开口了。我们一起把几十瓶的燃料分开放在了三个书包里面。把刀用报纸包好。癫子再拿出了一推劳工粗布手套:“来,你们三哥给你们准备的,一人拿两只,要打的时候戴好了再打。”于是,一人又上前拿了一双手套。全部就绪了,我们望着三哥。三哥定定的望着我,不知怎么的,我觉得三哥的眼里好像有一些伤感和犹豫的神色在。嘴巴蠕动了两下,好像要对我说些什么。终于还是咽了咽,没有说出来。低头看了看他的手表:“马上八点了,你们去吧,早点准备。路上都要听你们明哥的话。注意,千万千万不要受伤!”“好的,三哥!”“三哥,我们走了!”“三哥,走了。”众兄弟一起答话,明哥带着我们转身欲走。三哥突然又开口了:“记着,早点回来,我在这里等你们喝酒!!!”我回头看三哥的那一下。牯牛和癫子都在地上清点着东西,三哥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包厢正对着门口的位置上定定的望着我们,眼神居然好像很有些不舍和柔情。突然鼻子就一阵的发酸。我想起了我的外婆。二十分钟后,我们来到了桥上。按照事先早就预定好的安排。我们开始分工合作。“简杰你带着小敏去一间房,康杰你带着鲁凯去一间房。周波你和姜明去间房。按说好的,他们一冲过来,开始倒了。你们就扔!记住了,最好是往人群里面扔,旁边的地方也少扔点就是。千万看好啊,不要扔在自己人身上,那就嗨大了!”我说道。“好的,知道了。”几个人看上去都非常兴奋的样子。转身就走。“唉,等下,你们记住啊,我们冲过去了,你们千万不要乱扔了啊。你们就赶快也冲下来,喊大点声!还有,记得戴手套。”我不是很放心,又补了一句。“好的,你们就放心吧,没事的,你们自己小心点。等下见!”说完,几个人非常兴奋走进了事先就各自安排好的几间旅馆内。我们一行人也顺着桥边的阶梯来到了白天挖坑的场子。穿过场子,一伙人站在了对这桥的那一边。那天白天天气不错,但是晚上可真他妈的不是一般冷。尤其是站在河边的这种空旷地带。河面上徐徐吹来的河风,真是冷到人骨头里面去了。大家都不停的跺着脚,抱怨着:“胡钦,你怎么选这么个地方来摆场,他们不来我们冻都冻死了。”“是啊,下次要搞别在这里搞了,冷的受不住,去山上都只怕要好一些。”明哥给了我一支烟,我们都点上后。明哥给我说了一些我当时听不太懂的话。但是现在想起来,明哥还是很不错的。“小钦,你怕不怕?”“有一点,但是还好,怎么了。明哥?”“你们这些家伙胆子大!我和你们三哥刚刚出来和阳乡的人搞的时候,就是在这座桥上。我们当时是真的都怕的要死,你们三哥砍人前,手都在发抖。实在是因为朋友一起,不搞面子下不下去,才动手搞的。不然,还真不敢砍啊。但是砍了第一次,后面也就慢慢好了。哪像你们现在,还知道先准备,一个个都不怕死,生怕没有架打一样。”“明哥,我的手也抖,不晓得是冻的还是有些怕。”武昇一头伸了过来,插嘴道。“你滚一边去。你开口就要管杀。你还怕,你怕砍不死人吧,你个家伙。”明哥笑骂了武昇一句,又回过头来给我说:“小钦,你们几个也聪明,家里也不是不好。好好读书一样会有出息的。何必学我们一样打流。我是家里一穷二白,读书也读不起,不打流就只有饿死。”“三哥家里还不是可以,他还不是当大哥了。”“你们三哥现在是没有办法了,你何必像他那样了再后悔。他的日子也不好过啊!!!你懂个屁!!!我不像你三哥一样和你一条街的,但是你们小的时候,我也就认识你们了。我是真的像你们三哥一样把你当亲弟弟看的。为你好。你们现在还不是正规打流,早点收手。还没有关系。不是真的为你好,我也没有必要说这些。”“明哥,现在是别人找到我们了,他不先打地儿,也没有这场事。怪不得我哦。”“哎……”明哥看实在是和我说不通,叹了口气也就闭上嘴了。沉默了一下,明哥还是又转过头来说:“小钦,当哥哥的再啰嗦一句。还有一句话,你今天记住了,对你今后有好处。你晓得安优沙?”“我晓得!”我点了点头。安优是我们九镇八十年代初的大哥,据说是当年方圆三镇十五乡赶涌的涌马(扒手,小偷)老大。当时在九镇范围内是个说话当金子用,跺一脚地都要震几下的狠角色。听三哥说,他小时候,看见安优经常就是一身洗得发白的蓝布中山装,坐在供销社门口的小人书摊上看小人书。那些涌马逢到赶集什么的,搞到了钱,就自己主动跑过来,交一份到安优的手上,谁都不敢不交。但是那个时候,从来没有听说他和别人有过冲突,打过架。更没有欺压过九镇上的普通百姓,见到人也是和和气气的打招呼。街坊邻居什么的丢了东西,只要找他,第二天就原封不动的送到了门前。而这个在现在最多判几年刑的人因为当时名气实在太大。八三年严打的时候,被作为市里面的典型抓走,后来十来张军车押着在九镇游街,召开了万人公审大会,以无恶不作的魔鬼形象被当场枪毙了。罪名是反革命罪和流氓滋事罪。生杀予夺,五千年来,何日方休。明哥吸了口烟,道:“他死不是死在打流,是死在名气太大。你们现在做的事比安优要厉害的多,也聪明的多。我看了下,你们几兄弟,你结拜的时候不是大哥。但是他们都听你的。你城里来的,见识也比我们广些。你一定要走下去,我也拦不住你,但是记住,夹起尾巴做人。树大招风啊!”“哦。明哥,放心,我知道了。”其实当时我完全就没有去想过明哥为什么说这些,我也想不明白。但是我记住了这些话。多年后,我明白了。所幸还不晚。明哥看见我的样子,估计也猜到了我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默默的抽了口烟,也就不再开口了。我现在对着我亲戚家的几个十五六岁的小弟弟小侄儿们说道理的时候,他们往往也是故作顺从的站在我的面前,两只眼睛却东张西望的,发着自己的呆。是啊。这个年纪的孩子们,都以为自己是最聪明的,最厉害,谁能听的进谁的话呢。明哥,对不起了。小钦辜负了你的一片苦心。一片沉默,只有我们手上嘴上的烟头闪烁不停。在无尽黑暗的冬夜,显得那么迷茫渺小……桥上传来了很大的哄闹声,他们提早到了。三十八三十八大概有三四十人之多的一伙,黑鸦鸦的从大桥的阶梯上走了下来,借着桥上的灯光,我们看见了他们手上闪烁着银色寒光的武器。为首的高高大大,一个大的出奇的脑袋,正是大脑壳。我们所有人都开始紧张起来,只有明哥和险儿除外。险儿还是默默的抽着烟。“都把手套戴上。等下搞起来了,太乱。看不清人,就注意手套,戴手套的不要砍。”明哥边说,边默默的拿出了手套,戴了上去。这个时候,我才真的感觉到了紧张和害怕,我发觉我的心开始提了起来。肚子里面空空的,一阵阵的反胃。有种想作呕的感觉。腿上也有些麻酥酥的,麻在骨子里面,让我感到下面是虚的,很软。戴手套的手真的有点啰啰嗦嗦的不是很利落。我回头望了下身边的小二爷,小二爷也望了我一眼。眼睛里都是惶恐和不安,脸上都现出了高度紧张的表情。好像要说些什么,又紧紧的闭上了嘴。“别怕,老子等下先冲。”险儿大概看出了我们所有人的不安,说了一句这样的话。如果这句话是明哥说的,作用不会太大。但是是险儿说的那就不同了,自己的兄弟这么豪气万千,自己怎么可以太丢脸。话音刚落,我看见包括我在内所有的人都挺了挺胸膛。说不上勇气,但是我们起码胆子大了一些,被险儿激的。“险儿,我告诉你,你给老子少几吧操蛋!老子不说,你们谁都他妈的不要给老子乱搞,都他妈听我的!!!“第一次看见明哥表情狰狞,脏话连天。险儿一看自己把明哥都惹火了,也安分的站在一边。显得老实一些了。原来平时和和气气,什么都帮我们,从来不骂人的明哥发起狠来不会比三哥差多少,难怪三哥和他关系这么铁。江湖上,名气地位真的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得到的。大脑壳他们站在了离我们大概二三十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那边的人也由开始的热闹喧哗变成鸦雀无声,看得出来他们也像我们一样的十分紧张。大脑壳偏着头和旁边一个高高瘦瘦的人说了两句。抬起头来,望着我们这边道:“义色大哥在不在?”声音干枯晦涩。看样子他比我们还要紧张,连喉咙都紧了,说话成了这种声音。“滚你妈的,搞你们几个小逼还要大哥来啊。”武昇大大的嗓门传了出去。{DZS辰JXSOSOU祥COM}那片响起一片不堪入耳问候母亲的骂声,看来三哥没有出面,他们好像放松了很多,胆子也壮起来了。“你是叫大脑壳吧,小砸种,我皮铁明一个人侍候你够不够!”一个平静但是带着杀气的声音从我身边传了出去——明哥开口了。果然,明哥一说话,那边顿时又安静了。大脑壳再次和边上那位说了两句之后开口:“铁明哥,我尊重你是大哥级人马。我今天不和你搞。我大哥也说了,只要胡钦拿出两万块钱来,这个事,就这么算了。今天你在,我就给你个面子,一万五算完。要是不拿,今天,就希望你给我大哥一个面子,不要管我们小孩子之间的事。其他没有事的旁人也趁早给老子滚远些,我今天只找胡钦和地儿!”话说到这个份上,大脑壳可以说是给尽了明哥面子,不仅少了钱,还允许他带其他人走。可以说是软语相求。但是他在说的时候,明哥就轻声给我们说了:“按开始说好的,我说冲,就冲。我退了,你们也记得快退。”他一说完,明哥就回答了:“红杰算个卵,今天就要搞死你个小砸种。给老子搞!!!!!!”“搞”字刚出来,明哥和险儿就冲了出去,我们一起边大声喊“搞”边冲了出去。大脑壳那边看见我们这边只有他们人数三分之一的十来个人居然就敢这么冲了出去。措不及防之下,明显地愣了一下。但是马上反应了过来。在他身边那个高瘦的人的带领下,大喊着,像黑鸦鸦的乌云一样也快速的冲了过来。毕竟他们人多的多,当然是不怕的。快到土坎时,明哥一个转身跑了回来,边跑边喊:“跑!”我们所有人跟着一起转身就跑。大脑壳他们一看,以为我们被他们那么多人的气势吓到了。(那种情况下,任谁也会这么想)更是跑的飞快的冲了过来。我们转身停在离土坎十米左右的地方,紧张的看着他们一步步的接近。我的手脚都是冰凉的,掌心一层层的渗着冷汗。心跳的快要蹦了出来“咚”“咚”“咚”“咚”自己都能明显的听见心跳的声音。嘴巴极为干燥,喉咙一阵阵的紧缩。险儿!!!!他居然一个人拿着把刀站在离土坎最多五六米的地方。下面的文字写起来长,但是由我们停住发现险儿到正式开打,最多四五秒钟。所以我们基本上来不及叫他回来,大脑壳举着一把砍刀,一边跑一边叫:“小砸种,老子今天要搞死你。兄弟们,搞啊!!”他的声音越来越近,激动的变了形的脸也看的越来越清楚。看不见土坎,但是我估计我们每个人都在计算着大概的距离。七米……五米……三米……一米……“哎呦”一声传来,冲在最前面的瘦高个一下摔倒在地上,他没看见地上的小土坎,但是后面的人看见了。于是,他们接二连三的跳了起来,准备跳过土坎。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挖好的坑上面铺的一层薄薄的三合板,连踩踏的力量都绝对承受不住。何况是跳跃。“哎呦”“哎呦”“哎呦”“哎呦”跳过来的人接二连三的摔倒在了坑里面。大脑壳那边开始混乱。在“哎呦”声响起的同时,发生了两件事,一是明哥大叫了声“搞啊”,我们冲了过去。二是从旁边黑压压的民居的不同角度,接二连三的飞过来了无数的火光。我们快速跑近。而大脑壳那边,跑在前面的人倒在了地上坑里。没有倒的后面的人发现了天上越来越近的火光。莫名其妙,呆呆望着……“呯”“呯”“呯”之声不绝于耳,接着就是“哎呀”“跑啊”“有埋伏”之类的声音传来。啤酒瓶在他们四周摔碎开来,燃烧的火一下炸了出来。顿时,地上,人身上,到处都是火光闪闪。大脑壳那边一片大乱。有身上着火直接往河里跳的;有躲在最后,本来就是凑凑人数,看见不对,转身就跑的;有奋力从坑里爬起来的;有没有摔倒继续向前跑的;当然也有少数一些想继续坚持的。但是,接着又发生了下一个情况。旁边民房也传来了一阵阵的怒吼,和不断跳下的黑影从侧面冲了过来。其中甚至还有比较雷人的“冲啊”“杀啊”的声音。于是,在一片混乱与黑暗中不知道到底我们有多少人设埋伏的大脑壳的同学们。纷纷扔下了手上的家伙,转头就跑。简杰他们拿着刀跟着就追。一顿乱砍!士气完全崩溃,大脑壳和他的同学们,已经彻底输了。大脑壳那边所有的人都跑的跑,跳的跳,没有跑跳的也在不停拍打自己身上的火。被简杰他们一赶,有人连火都没拍,转身逃走。当我们跑到险儿的地方时,险儿把最先冲上来的两个一刀一下砍退了。险儿一脸决绝,直接就跑向了躺在地上正想爬起来的那个瘦高个。所以当时真正还在原地的就只有开始摔倒的跑在最前面的七八个人了。我们跑到的时候,刚准备动手。就已经把他们早被吓破的胆子完全吓没了,一个个转头就跑。跑都不敢跑的居然就像电影电视里面的鬼子投降一样主动跪了在地上,举起了双手。还没有从坑里爬起来的人,看见我们挥着刀过来了,赶紧坑也不爬了,就站在坑里放下了刀棍等武器,有样学样的举起了手。我们没有动到手,不代表所有人没有动手。三十九三十九险儿冲过去要比我们快上一步,他是直接对着那个瘦高个去的。他赶到的时候,瘦高个已经爬了起来,正在扯倒在地上的大脑壳。发觉危险时,他赶紧抬腰,举起了手上一个长长的袋子样的东西,但是他刚刚举起来想对着险儿的时候,险儿一刀就剁了下去……“啊”瘦高个一声极大的惨叫。手上的枪和几个小小的东西一起掉了下来。险儿对着脑袋又是一刀,瘦高个脑袋一躲,一刀就剁在肩上,砍翻在地上了。瘦高个躺在地上,右手紧紧捂着左手手掌,口中发出的声音无比凄厉。险儿还要上去砍,明哥和我赶过来一把抱住了他。明哥抢过了险儿手上的刀,跑过去对着大脑袋腿上就是几刀,说道:“走,快跑!”一边说一边率先转身对着桥头就跑,我们几个和简杰他们也跟着一起跑了过去,武昇跑之前还对着大脑壳的后背又来了一管杀。我们走上了街道,拦了几张慢慢游,赶到巨龙。进到包厢,明哥进去把三哥叫到外边去说了什么。一会儿,三哥把叫牯牛也叫出去了。过了一下,牯牛坐着一张桑塔纳来了,后面还跟着一张小中巴。三哥走了进来:“你们今天晚上跟着铁明赶快走。我帮你们安排好了,门口的车。有事我会和铁明联系。钱我给铁明了,你们现在就走。”三哥样子非常严肃。“可是,我还没有给家里说今天不回去哦。三哥。”康杰说道。“我C你妈,都给老子赶快走。你再妈了个B的啰嗦,老子今天就放了你。”三哥突然爆发了。望着康杰的那个样子和在商贸城帮我们打长毛的时候没有区别!康杰脸“唰”的一下就吓白了。我一下蒙了,也隐隐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走吧走吧,快点。有事路上说。”明哥走了进来边说边拉着小二爷往外走。“你们快点走,有事我们电话里面再说。等我电话。”三哥感觉刚才可能太凶了,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我们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坐上了车。司机连发动机都没有熄火。刚上车,车子就“倏”的一声飙了出去。九镇熟悉的灯火在慢慢远去,前面是一片望不到边的黑暗。平日天天生活在那渐渐远去的小镇的时候,并不觉得有多么的留恋依赖。但是这一刻,在车的后视镜上看见它渐渐的远去,远去……。直到消失不见,我才知道我有多么的爱它……冬天的深夜,路上面除了我们两张车再也没有其他的车辆了。车灯照着的可见的短短路面有着一种很虚幻而不踏实的感觉。我头靠着车窗望着外面,寒冷的空气给车窗外面贴上了薄薄的一层雾气,我吐出的气喷在车窗上,渐渐的模糊了我自己,渐渐的模糊……最后只看见一个变了形的丑陋的幻像。外婆应该在暖暖的被子里睡着了吧,姑姑也应该一样。我给外婆说了睡在学校。但是不知怎么的,此刻我特别的想念她老人家,嘴里一阵咸咸的感觉,面颊上也是一片冰凉,原来泪水流进了嘴里。我流泪了…………无论是多年前那个夜晚的我,还是今夜电脑前打字的我。只为这再也无法改变重来的一切。四十四十我和明哥,小二爷,袁伟坐在前面的那张桑塔纳上面。一路上,谁都没有开口说一过句话。司机偶尔咳嗽两声的声音在这一片死一样的寂静中显的格外刺耳。脑袋混混沉沉的,好像在不停的在想着些什么。但是细一感觉,又什么都没有想,一片混乱。沿着省道,不知七弯八拐的开了多久,终于在前方的无边黑暗中看见了一片辉煌闪烁的灯火。好像有些熟悉却又那么的陌生。一阵亲切的感觉涌了上来,却又变成了失落……这不是九镇!现在想起来,我们那一晚去的邻近的一个城市离我们那里也就是三四百公里的路程,开车最多也就三个小时到了。但是那天,却觉得特别的漫长,漫长的好像忘了来路,不知归期。车子一直开到了位于这个市中心地带的一家金碧辉煌的酒店停车场停了下来。两张车刚刚停了下来,就看见旁边的一张右舵轮的丰田佳美车车门打开了,三个人走了出来。后门下来的两个,一个平头,个子不高。一个头发大概齐肩,很是彪悍的样子。副驾驶坐上下来一个高高大大,非常魁梧的人,穿着一套淡灰色的西服,剃着个大光头,脖子上一条拇指粗的金项链,项链下吊着一块绿的发亮的一寸见方的大玉牌。腋下夹着个黑色的小皮包。大大的肚子挺着。一脸笑意,走了过来。非常的有气势。“哈哈哈哈哈,铁明啊。老子等了你们半天了。哈哈哈哈”声音粗犷而洪亮。明哥也很快的打开车门,走了下去。老远就伸开了双手。“哈哈哈。将军,等死你个畜生啊。哈哈哈”两人热情的拥抱在一起了。我们也都先后从两张车上下来了,将军上下打量了我们一眼,一笑.对着明哥说:“你和义色,现在都是搞的少先队啊。这些小屁股也被你们调教的要出来跑路,你们也真的是屌。老子就比不上你们咯。”听到将军的话,险儿好像很有些不爽,低声说了句:“靠,老东西。屌个屁!”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哼哼,将军,你晓得个屁!还我们调教的?老子这次是被他们害的。现在的小孩子啊。不得了。说不听!”明哥也笑嘻嘻的说道。“哦?”将军又打量了我们一眼,拉着明哥转身就要走:“走走走,我开好了七间房,应该够了吧。我们先上去放东西。等下出去喝酒再说”“那明哥,我们先回去了,三哥等着我们呢?”开桑塔纳的司机开口喊道。将军和明哥一起走了过去,将军从包里拿出了三四包芙蓉王的烟,递给了司机:“你们先拿着。路上抽,回去帮我给义色带个话。要这个砸种什么时候过来玩下,不要一天到晚窝在家里也不出个门。铁明反正也过来了,几老兄弟一起聚聚。”“不用不用,大哥,这怎么好意思。话我一定告诉三哥。”司机边打开车门边推辞着香烟。“要你拿着就拿着沙,几包烟还说个几吧说啊?”将军眼睛一鼓,滚圆滚圆的,很有几分威猛的感觉。但是后来看久了,又觉得有些搞笑.“泥巴,你就拿着,没有关系的。都是我和义色的铁聚。拿着吧,等下给你姐夫分包。帮我谢谢他一下,这么晚了。”明哥也开口说话了。“哦,那好,明哥和各位大哥,那我们就先走了啊?三哥等着我回信的。”司机接下了烟。“走吧走吧,路上小心点。”两张车一前一后的开出了停车场,我们随着明哥和将军的身后走进了酒店。“将军,这次又要麻烦你了啊,义色要我帮你带个谢。”“你说些什么贱话呢?你跟着义色越来越像他一样的婆婆妈妈了。你再这样说,老子就真的翻脸了。”“好好好好,你个家伙啊,当了大哥,一张嘴巴还是这么讨嫌……”坐上电梯,我们一伙来到了九楼,将军手下那个两个人从身上拿出了好几张房门卡,一张张的递给了我们。我和袁伟住在了1904号房间,明哥一个人住在我的隔壁,1903.将军和他的两个小弟也跟着一起进去了。我的心情很是低落,进了房后,先洗了个澡,静静的躺在了床上。过了一下,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把我从心事中惊了起来,我接起话筒:“喂?”“小钦啊,你通知他们都收拾下。等下我们出去吃点东西。”明哥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