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快与慢作者:[美]丹尼尔· 卡尼曼译者:胡晓姣、李爱民、何梦莹本书所获赞誉生活就像点菜,饥饿时菜会点得特别多,但吃一阵就会意识到浪费;如果慢条斯理地盘算怎么点菜,别人已经要吃完了。这就是决策的复杂性。本书会帮助你真正理解这一切。——秦朔,《第一财经日报》总编辑卡尼曼在书中从容不迫地展现了大师级的思考方式和辩证精神。他既一针见血地挑战传统,指出“经济人”这一司空见惯的模型假设有诸多不合理之处,同时又未将慢速、审慎思维的优势绝对化、理想化。在这个需要经常做出迅速判断和决策的时代,快速思的必要性不言而喻,无论从商还是生活,处事时权衡两种思维模式的优劣得失,规避风险才是应有的态度。——潘海东,互动百科CEO“丹尼尔·卡尼曼是人类历史上最具影响力的心理学家之一,当然也是至今仍健在的最重要、最优秀的心理学家。他有着独特的天赋,可以揭示人类思想的许多显著特征,其中很多特征已经成为教材中的经典内容,成了我们传统观念的一部分。他的工作打开了社会心理学、认知科学、对理性和幸福的研究以及行为经济学研究的新局面,其中行为经济学这一领域是丹尼尔与他的合作者阿莫斯·特沃斯基共同开辟的。本书的面世是一件大事。”——史蒂文· 平克,哈佛大学约翰· 斯通家族心理学教授,《大脑是如何工作的》及《唤醒心中的天使》两书的作者“这是社会思想的一部里程碑式著作,堪与亚当· 史密斯的《国富论》和西格蒙德· 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相媲美。”——纳西姆· 塔勒布,《黑天鹅》一书作者“本书是一位智慧巨人的力作,可读性强,睿智,深刻。赶紧买,慢慢读,而且要反复读。这本书会改变你的思考方式。读了它,你对工作、世界以及自己的生活的看法都会改变。”——理查德· 泰勒,芝加哥大学经济学教授,《助推》一书作者“本书堪称杰作——由我们这个时代最伟大、最深邃的一位思想家推出的恢弘巨作,闪耀着智慧的光芒。卡尼曼在获得诺贝尔奖之后应该再得一个普利策奖才对。”——丹尼尔· 吉尔伯特,哈佛大学心理学教授,著有《哈佛幸福课》,《情感生活》节目主持人“丹尼尔· 卡尼曼是我们这个时代最有独创性、最有趣的思想家之一。也许我们这个星球上再无第二个人比他更懂我们怎样作出选择、为什么这样选择了。在这本精彩绝伦的书中,他用一种简单而又吸引人的方式为我们展示了令人受益一生的智慧。尽管方式简单,其内容却十分深刻。本书是所有怀有好奇之心的人的必读之作。”——史蒂文· 列维特,芝加哥大学杰出经济学教授,《魔鬼经济学》与《超爆魔鬼经济学》作者序言我想每位作者都会在脑海中勾勒读者因为读自己的书而受益的情形。我的这本书就像是办公室饮水机旁的闲谈一样,读者对它不会感到陌生。人们在饮水机旁或交流,或闲谈,很随意。我希望这本书能丰富人们的词汇,这样大家在谈论别人的判断与决策、公司的新政策或是同事的投资时,这些新词汇就能派上用场了。书中为何还会涉及闲谈的内容呢?因为利用闲谈来发现和分析别人犯的错误比分析自己的错误更容易,也更有意思。在人生最辉煌的时候,我们很难对自己的信念和需求产生怀疑,越是在最需要质疑自己的时候越难做到这一点,但我们可以从他人的真知灼见中受到启迪。很多人都会不由自主地推想朋友和同事会对自己的选择作何评价,而这些预先推断的中肯程度和内容都是十分重要的。对别有见地的闲谈有所期待是进行严厉的自我批评的强大动力,其作用比新年计划更大,更能提升我们在工作和生活中的决策能力。一名内科医生要想成为优秀的诊断专家,就必须掌握多种疾病的大量特征,每种疾病都有其病理和症状,有其自身可能出现的发病前兆及病因、病情发展、结果和治疗或干预手段等。学医,当然也包括对医学用语的学习。要想对他人的判断和决策有更深入的了解,就要有更丰富的词汇,日常生活用语中的词汇还远远满足不了这一要求。我们很可能在闲谈中发现人们出错的方式各不相同,而一再出错就会令人印象深刻,而且我们可以预料到这种情况在特定环境中会再次发生。例如,一个潇洒自信的演讲者刚踏上舞台,观众往往就会对其大加赞赏,他可能并没有那么优秀,但这好评如潮的结果在他踏上舞台的一刹那便可预见。这种先入为主的情形是有据可依的,即光环效应,这一效应使我们更容易预测结果,更容易赏识和理解这位演讲者。当别人问你正在想什么时,你一般都能回答上来。你觉得自己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通常就是一种意识自然而然导出另一种来,但这不是大脑工作的唯一方式,也不是其典型的工作方式。大多数印象和想法都是从意识经验中得来的,而人们是感知不到这一过程的。你无从知道自己是如何晓得面前的书桌上有盏灯,无从知道己如何能通过电话听出爱人有些不耐烦,也无从知道自己如何毫无意识地成功规避了一场车祸。印象、直觉、决策,所有这些脑力活动都在无声地进行着。本书讨论的很多内容都与直觉的成见相关。然而,对过失的关注并不意味着我们在诋毁人类智慧,这就如同关注疾病并非否定健康一样。大多数人在通常情况下都是身体健康的,他们做出的决策、采取的行动往往也是恰当的。生活中,我们往往跟着印象和感觉走,凭直觉引导行事,而且我们觉得这种直觉和偏好很可靠,这种自信通常也是正当合理的。不过,也不尽然。我们经常在自己出现失误的时候还信心满满,此时,旁观者往往比我们自己更容易发现这些失误。因此,我和大家一起在“饮水机旁交谈”,其目的就是:给读者提供更丰富精确的语言来讨论他人乃至自己在判断和决策上的失误,提升发现和理解这些失误的能力。至少有些例子表明,正确的判断能有效地干预错误,以降低错误的判断和决策经常造成的损失。关于判断与决策的有趣研究本书展现了我对判断和决策的理解,这种理解受到近几十年来心理学领域新发现的影响。然而,本书中心思想的形成还要追溯到1969年那个幸运的日子。当时我在耶路撒冷希伯来大学的心理学系教书,那天有个研讨会,我请我的一位同事阿莫斯·特沃斯基(Amos Tversky)在会上发言。他当时被视为决策研究领域的一颗新星,不过我觉得在其涉足的任何领域中,他都是耀眼的新星,因此我知道我们那天一定会交谈甚欢。很多认识阿莫斯的人都认为,在自己所见过的人中他是最聪明的。他才华横溢,十分健谈,魅力非凡。他有着超强的记忆力,记得很多有趣的笑话。他还拥有一种超常的能力,那就是利用记住的那些笑话阐明自己的观点。有阿莫斯在,你永远也不会感到沉闷。那时,他32岁,我35岁。那天,阿莫斯给同学们讲了密歇根大学正在研究的一个项目,这个项目试图回答这样一个问题,即人是否是优秀的直觉型统计者。我们都知道人是优秀的直觉型文法家:4岁的孩子虽然对世界上存在语法这件事完全没有概念,但她在说话时会努力遵循语法规则。人们对统计的基本原则是否也有这种直觉感受呢?阿莫斯指出,研究得出的结论是附条件的肯定(肯定,但是附有一定条件)。我们在研讨会上进行了激烈的讨论,最终认为较为稳妥的结论应当是附条件的否定(否定,但是附有一定条件)。阿莫斯和我很喜欢这种交流活动,我们认为直觉型统计者是个很有意思的话题,要是一起探索的话会很有意思。那个周五,我们在里蒙餐馆吃午餐,那里是波西米亚人和耶路撒冷的教授们最中意的去处。我们两人打算对一些经验丰富的研究人员的统计直觉进行一番研究。在此前那场研讨会上我们曾得出结论:人的直觉是有缺陷的。虽然这些年来一直在教书,在运用统计学原理,但我们也没能培养出一种直觉,无法利用这种直觉感知从小样本中观察到的统计结果的可靠性。我们的主观判断是存在成见的:我们特别容易相信在没有足够证据的基础上得出的研究结果,而且研究中对观察样本的收集也不足。我们两人此番研究的目的,就是要看看其他研究人员是否也和我们一样有着同样的苦恼。我们准备了一项调查,其中包括一些研究中出现的实际统计问题。阿莫斯收集了数学心理学协会与会的专家小组的回复,包括曾出版两本统计学教科书的几位作者的问卷。不出所料,我们发现那些专家同行也跟我们一样,总是夸大其词,他们认为一个实验的原创性结果可以被成功复制的概率很大,即使用一个小样本也可以做到这一点。关于实验要收集多少观察数据的问题,他们给一个假定的毕业生的建议也很糟糕。如此看来,即使是统计学家,也算不上是出色的直觉型统计者。在撰写这些发现时,阿莫斯和我都觉得我们在一起工作是件很享受的事。阿莫斯总是很风趣,有他在的时候,我也变得幽默了,所以我们总会在轻松愉快的气氛中度过几个小时连续不间断的工作时光。工作中的乐趣使我们变得格外有耐心,人在放松惬意的情况下,更容易取得完美的结果。也许最重要的是,我们把批评的态度都抛在门外了吧。我和阿莫斯都是爱挑剔、好辩论的人,甚至比我更甚,但在我们合作的这些年里,我们从没有不假思索地否定对方。事实上,我发现我们在合作时,阿莫斯总能更清楚地看出我模糊的观点中要表达的意思。我们两人中,阿莫斯的逻辑思考能力更强,他的意见总是有据可依,言之凿凿,令人信服。我则凭直觉走,深受心理学的影响,我的很多观点也都是从心理学中得来的。我们俩有很多相似之处,因此很容易理解对方;我们也有很多不同的地方,这些差异常常令对方吃惊。我们重新安排各自的日程,这样就有很多工作日可以在一起工作,工作之余,我们常会一起散步。此后的14年里,共同合作就成了我们生活的中心,对我们两人而言,那些年里所作的研究是我们一生中最精彩的篇章。我们很快便形成了固定的工作模式,并且一直多年保持这一模式。我们的研究采用的是对话形式,对话中的问题是我们自拟的,那些凭直觉做出的答案也是经过我们两人共同检验过的。研究中的每个问题都是一个小实验,仅一天中就会做很多实验。我们并没有刻意寻求自己提出的那些统计问题的正确答案,只是想确认和分析直觉的回答,大脑中最先出现的、即使知道是错的我们也愿意拿来分析的回答。当时,我们认为其他人也会有我们两个人都有的直觉,事实也正是这样。如此说来,直觉对判断的影响便显而易见了。我们曾经很高兴地发现,我们俩对几个认识的孩子的未来职业的预想竟如出一辙。我们确信那个3岁大却善辩的孩子将来会做律师,那个有点呆板的孩子可能成为教授,那个体谅他人、循循善诱的孩子可以做个心理咨询师。当然,这些预测都是荒谬的,不过却很有意思。我们都清楚一点,那就是我们对这些孩子的直觉,来自他们自身的特点与特定职业特点的相似度。这种有趣的做法使我们当时就在脑海中创立了一种理论,即预测角色的相似度。此后我们做了许多实验来验证和详细阐述这个理论,下面便是一例。在你思考下文中的问题时,请记住史蒂夫是从一个有代表性的样本库中被随机挑选出来的:邻居如此描述这个孩子:“史蒂夫非常腼腆,少言寡语,很乐于助人,却对他人或者这个现实世界没有兴趣。他谦恭有礼,做事井井有条,中规中矩,关注细节。”请问史蒂夫更可能从事哪种职业,图书管理员还是农民?很显然,史蒂夫的个性和典型的图书管理员有着惊人的相似,但这些与职业密切相关的统计学因素却很少有人关注。你们是否注意到,在美国,农民与图书管理员的比例超过20:1,由于农民数量要多得多,所以那些“谦恭有礼,做事井井有条”的人也常常只能成为坐在拖拉机上的农民,而不可能是坐在图书馆咨询台后的管理员。但是,我们发现实验对象往往忽略这些相关的统计数据,而仅仅依赖于相似度来作出判断。于是,我们提出如下观点:人们把相似度当成一种简单的启发手段(简单地说就是经验法则)来作艰难的判断。对这种启发性手段的依赖必然会造成其预测带有成见(系统性失误)。还有一次,阿莫斯和我想知道我们这所大学的教授们的离婚率是多少。我们注意到这个问题立即勾起了我们脑海中的记忆,我们俩不由想起自己知道或听说的那些离了婚的教授。于是我们就凭着脑海中这些事例对这个离婚率问题作出判断。我们把这种依靠记忆作出判断的方法称为可得性法则。在一项研究中,我们让调查对象回答一个简单的问题,这个问题与指定的一篇英语课文中的单词相关:请思考字母K。请问字母K是更多地出现在单词的首字母位置上还是第三个字母位置上?玩拼字游戏的人都知道,想起以某个字母开头的单词要比想起它在第三个字母位置上的单词容易得多。字母表中任何一个字母都适用于此法则。因此我们料到,尽管有些字母(比如K、L、N、R、V)出现在第三个字母位置上的频率更高,但是被调查对象的回答肯定会夸大所有字母出现在单词首字母位置上的频率。这种情形再一次表明,对经验法则的依赖必然会导致人们判断时的成见。例如,我曾一度认为通奸在政客中较普遍,在医生或律师中则没那么多见,但我最近对此产生了怀疑。我甚至曾为原来的那个“事实”作出若干解释,包括权力的催情效果、出门在外受到的诱惑等。而我最终意识到,政客的过错只不过更容易被曝光而已,而医生和律师的过错却少有人报道。我的直觉印象可以完全归咎于记者对主题的选择和我对可得性法则的依赖。阿莫斯和我用几年的时间来研究并记录在不同任务中体现的直觉思考所存在的成见,这些任务包括对事件的概率赋值、对未来进行预测、对假设进行评估,以及对频率进行预估等。在合作的第五年,我们撰文将这项研究的主要发现发表在《科学》杂志上,这份杂志的读者包括很多领域的学者。那篇文章(本书的最后附有全文)描述了直觉思考的简单快捷,列出了在启发法中表现出的大约20种成见,还包括启发法在判定中的作用。科学史学家常指出,某一特定领域的学者在任何时候都愿意和他人分享关于本学科的观点。社会科学家也是如此。他们把一切问题都归结为人性,认为大多数关于人类特有行为的讨论都应以此为背景,这一观点几乎从未受到质疑。关于人性,20世纪70年代的社会科学家广泛接纳了两种观点。第一,人大体而言都是理性的,其想法通常也是合理的。第二,恐惧、喜爱和憎恨这样的情感能够为人们失去理智的大部分情形作出解释。我们这篇文章虽然没有直接讨论上述观点,却是对这两种观点的挑战。我们记录下正常人思考时出现的系统性失误,认为这些失误是由认知机制的构造造成的,并非由情感引起的思想腐化导致的。这篇文章所受到的关注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期,而且它至今仍是社会科学著作中被引用次数最多的文章之一(2010年有300多篇学术文章参考了这篇文章)。其他学科的学者也觉得这篇文章很有用处,启发法和成见等概念被广泛应用于众多领域中,包括医学诊断、法律判决、情报分析、哲学、金融、统计学和军事战略等。例如,学习政策的学生就曾注意到,可得性法则能解释为什么有些事人们记得很清楚,而有的却被遗忘了。人们是根据从记忆中提取信息的容易程度来估测事情的重要程度的,而这往往也与媒体报道的广泛程度有关。常被提到的话题就在脑中变得鲜活,而其他的则会慢慢被遗忘。也就是说,媒体选择报道的内容和人们脑中存在的信息不谋而合,所以专制政体对独立媒体施压的现象也不是偶然的了。因为重大事件和名人很容易引起公众的兴趣,媒体能借此煽动狂潮也就见怪不怪了。例如,在迈克尔·杰克逊死后的几周里,电视台几乎未报道别的事。相反,媒体对那些带有批评性的、不能引起公众兴趣、掀不起大波澜的事往往很少报道,比如说去年日趋下滑的教育标准,还有医疗资源的投资过剩等。(我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发现自己选择的“很少报道”的例子都是受可得性限制的。我选为例子的话题经常被提到,那些同等重要却不常被提到的事我往往想不到。)有一点我们当时并没有充分意识到,即“启发法和成见”这样的心理学概念在其他领域中也具有广泛的启发作用,这便是我们这项研究的一个附带成果:我们总是把为自己和被调查者设计的全部问题都写进文章里,这些问题可以为读者提供范例,使其认识到自己的想法是如何受认知性成见牵绊的。我希望你在读到“史蒂夫是个图书管理员”这样的问题时能有切身的体验,这样能帮助你更好地体会到相似度在引导可能性上的力量,并且能体验到我们多么容易忽略相关事实的统计。这些实证材料的使用可为不同领域的学者(主要是哲学家和经济学家)提供一次不寻常的机会,使他们关注自己在思考时可能出现的纰漏。看到自己的纰漏,这些学者才更有可能质疑当时普遍存在的那种武断想法,即人类很理性、很有逻辑性。方法的选择很重要:如果我们只报道传统实验的结果,这篇文章就不会那么令人关注,也不会令人如此难忘了。而且,那些持怀疑态度的读者会将自己的判断失误归咎于参与这些心理学研究的大学生,认为是这些学生一贯不负责任的做法使他们不愿相信实验结果。当然,我们摒弃传统的实验方法,采用事例展示的方式,并非只为影响那些哲学家和经济学家。我们采用这种方法,是因为将事例展示出来更有思。我们很幸运,因为我们选择了正确的方法,其他各方面的选择也做对了。本书重复出现的一个主题就是,幸运在每个成功的事例中都扮演重要角色。我们总能很容易地发现,这个事例中一个小小的改变就会将伟大的成就变得平淡无奇。我们展示的这些事例也不例外。对我们研究的反馈也不全是正面的。我们对成见予以关注的做法受到非常多的批评,反对者认为我们过分否定了人类的思维能力。与对常规科学的反应一样,有些研究者对我们的观点加以改进,有些人则另外提出了一些貌似合理的见解,但有一个观点如今是得到普遍认可的,即我们的大脑容易受系统性误差的影响。我们关于判断(能力)的研究对社会科学产生的影响远远超出我们当时的预料。研究完判断这一论题后,我们马上将目光转向面对不确定因素时的决策过程。我们的目标是创立一种心理学理论,研究人们在简单的赌博中如何作决定。例如:投硬币时如果是正面朝上你就能得到130美元,背面朝上就输掉100美元,你愿意打这个赌吗?这些简单的选择很久以来一直被用来检验各种与决策相关的问题,例如人们如何在确定的事物和不确定的结果之间进行权衡。我们的研究方法没有变:还是花很多天设计一些选择题,而后分析我们根据直觉进行的选择是否与通过逻辑判断作出的选择一致。在作判断时,我们会观察自己做出决策时出现的系统性成见,还会对一贯违背理性选择规律的直觉性选择进行观察。在《科学》杂志刊出那篇文章5年之后,我们又发表了《前景理论:风险下的决策分析》一文,据统计,该文中提出的决策理论比我们此前对判断的研究更具影响力,该理论也为行为经济学奠定了一定的基础。在合作过程中,阿莫斯和我经常交流思想,两个人的智慧总要胜过一个人的想法,良好的关系也使我们的工作有趣且高效,这段时光是我人生中宝贵的财富。后来,我和阿莫斯离得远了,很难继续共同研究这一课题。我们在判断和决策制定方面的研究使我在2002年获得了诺贝尔经济学奖。如果阿莫斯没有于1996年去世(时年59岁)的话,他应该和我一起去领这个奖。快思考,慢思考本书并非为展示我和阿莫斯共同合作的早期研究,过去几年里很多作者已经出色地完成了这项工作。我的主要目标是,在认知心理学和社会心理学最新发展的基础上展示大脑的工作机制,在这些发展中有一些内容比较重要,其中一项就是我们认为瑕瑜互见的直觉思维。阿莫斯和我没有对直觉下准确的定义,只简单说明了判断启发法“很有用,但有时也会导致严重的系统性误差”。我们的重点放在成见上,因为在人们的大脑高速运转时研究成见非常有意思,而且成见为启发性判断提供了研究依据。我们没有自问在面对不确定因素时所有的直觉性判断是否都是通过我们研究的启发法而产生的。不过现在我们知道事实并非如此。专家们的直觉往往很准确,这种准确性与其说是启发法在发生作用,还不如说是长期实践的结果。我们现在可以描绘一幅更加美好、更加和谐的画面,在这幅画面里,熟练和启发法皆可成为直觉性判断和决策的选择依据。心理学家加里·克莱因(Gary Klein)曾讲过一个故事:一支消防队进入一座房屋,屋子里的厨房着火了。他们刚开始用水管浇厨房,指挥官喊道:“全部撤离!”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在消防员全部撤离的一刹那,厨房的地板轰然塌陷。事后指挥官才回想自己曾意识到这场火并不大,但他的耳朵特别烤得慌。这些他所谓的“对危险的第六感”闪进他的脑海,虽然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儿,但他知道情况不妙。最后大家才知道这场火灾的火源根本不是厨房,而是消防员脚下的地下室。我们都听过一些关于专家的直觉的故事:比如某位象棋大师路过街边棋局,无须驻足观看就知道“白方三步之内将杀”;又如某位医生只需一瞥便能作出全面的诊断。专家式直觉像谜一样吸引着我们,但它们不是谜。我们每个人每天都会多次表现出很强的直觉能力。大多数人在接电话时听到第一个词就能感知对方是否生气了;刚进门就能发现自己是大家谈论的对象;对细微的信号能迅速做出反应,断定旁边车道上的汽车司机正处于危险中。我们日常的直觉能力并不逊于一位经验丰富的消防员或者医生,只是无处施展罢了。魔法不属于准确的直觉心理的范畴。也许对此有最精辟论述的人要数伟大的赫伯特·西蒙(Herbert Simon)了,他对多位象棋大师进行过研究,发现在练习数千个小时之后,这些大师看到的棋盘上的棋子和我们眼里的棋子是不一样的。西蒙写道:“这个棋局已经给了我们提示,根据这个提示我们可以搜寻到大脑存储的信息,而这些信息就能给出答案。直觉只不过是人们的认知而已。”看到这种说法,你也许就能感受到西蒙对神化专家直觉的做法不以为然了。一个两岁的小孩看到一只狗时会说“小狗狗”,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因为我们已经对孩子认识事物并叫出很多事物名字这种“奇迹”习以为常了。西蒙认为灵性的直觉所创造的“奇迹”也是如此,不值得大惊小怪。如果专家在新情境中能察觉熟悉的因素,并且采取十分得体的做法来顺应这种情境,这便是正确的直觉。在喊出“小狗狗”的同时,孩子的大脑中就会出现正确的直觉性判断。不幸的是,专业的直觉并非全部是从真实的经验中得来的。很多年前,我采访了一家大型金融公司的首席投资官,他告诉我他刚刚买了福特汽车公司上千万美元的股票。我问他是如何做出这样的决策的,他回答说他刚参加了一个车展,感觉很好。他的解是:“这还用问,他们生产的汽车太霸道了!”他非常明确地说,他相信自己的感觉,他对自己和自己的决定都很满意。我很吃惊地发现,他忽视了一个任何经济学家都会注意到的相关问题,特公司的股票最近不是走低吗?而他反而在跟着自己的直觉行事:他喜欢汽车,喜欢福特公司,也喜欢持有其股票的感觉。按照我们的理解,买入股票要谨慎,这位仁兄恐怕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关于这位投资官投资福特公司股票的问题,阿莫斯和我所研究的特定启发法恐怕是解释不了了,但现在关于启发法还有一种更宽泛的概念,这种概念能对上述行为作出更好的解释。这一宽泛的概念是一个重大进步,即情感因素在我们对直觉判断和决策的理解上发挥了比以往更大的作用。这位投资官的决策在今天可能会被视为受启发法的影响,而判断和决策是直接受好恶这样的情感所左右的,没有什么思忖和推理可言。当碰到像走哪步棋或决定是否投资股票这样的问题时,直觉思维机制就会充分发挥其作用。如果某个人有相关的专业知识,她就能更好地认清情况,头脑中形成的直觉性解决方案也很可能是正确的。象棋大师看到复杂的棋局时大脑会迅速反应:刹那间想到的那几步棋一定是好棋。要是问题很难,一时也想不到巧妙的主意,直觉就可能会发挥作用:脑海里可能马上会有个答案,但这个答案却不一定是原题的答案。这位投资官所面对的问题(我是否要投资福特公司股票)就很难,但更简单且相关的问题(我喜欢福特汽车吗)却很快在他的脑海中形成了答案,并且让他就是否作出投资这个问题也作出了相应的选择。这就是直觉启发法的核心观点:当面对难题时,我们往往会对相对简单的问题进行回答,却忽略了自己已经置换了原始问题这个事实。有时,我们无法自然地凭直觉找出问题的解决方案,不论是专业的解决方法还是启发式的答案。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往往想要找到一种更慢、更严谨、需要投入更多脑力的思考形式,这就是本书中提到的慢思考。快思考既包括直觉思维的不同形式,比如专家式的和启发式的,也包括感觉和记忆等所有无意识的大脑活动,这些活动会让你知道桌上有盏台灯或者想起俄罗斯首都的名字来。在过去的25年里,已经有很多心理学家对快思考和慢思考的区别进行了研究。我用两个因素来描述人的思维活动,即系统1和系统2,在后文中我将对分类原因进行更详细的阐述。系统1和系统2分别产生快思考和慢思考。我认为直觉和严谨思考的特点就像是大脑中两种性格的特征和性情。在近期的研究中,系统1的直觉性作用比我感觉到的还要大,它是做出的决策和判断的幕后主使。本书大部分内容是关于系统1的运作以及系统1和系统2间的相互影响的。主要内容本书共分为五部分,第一部分讲述的是通过双系统进行判断与做出决策的基本原理。这部分内容详细说明了系统1的无意识运作和系统2受控制运作的区别,并且说明了系统1的核心,即联想记忆是如何不断对世界上所发生的事作出连贯的解释的。关于直觉性思考的自主且无意识过程的复杂性和丰富程度,以及这些自主过程如何能解释判断的启发法等问题,我试图说出自己的见解,目的是要引入一套用于思考和表达思想的语言。第二部分对判断启发法的研究作了更新,还探索了一个难题,即为什么很难具备统计型思维。我们思考时总是会把多种事情联系起来,会将一件事情比喻成另一件,会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但统计学要求同一时间把多件事情串联起来,而这一点系统1是做不到的。本书第三部分描述了我们大脑有说不清楚的局限:我们对自己认为熟知的事物确信不疑,我们显然无法了解自己的无知程度,无法确切了解自己所生活的这个世界的不确定性。我们总是高估自己对世界的了解,却低估了事件中存在的偶然性。当我们回顾以往时,由于后见之明,对有些事会产生虚幻的确定感,因此我们变得过于自信。我对这个问题的看法受《黑天鹅》(The Black Swan)的作者纳西姆·塔勒布(Nassim Taleb)的影响。我希望我这“饮水机旁的闲谈”能明智地借鉴以往经验,同时抵制后见之明和虚幻的确定之感的诱惑。第四部分的重点是在决策制定的性质和经济因素为理性的前提下讨论经济的原则。1979年,阿莫斯和我发表了关于前景理论的决策模式,此部分在双系统下对前景理论的重要概念提出了新的看法。余下的几章讲的是人们从理性角度出发做出决策的几种方式。可悲的是,人们总是孤立地看待问题,表现出框架效应,即决策的制定往往因为对所回答问题不合逻辑的选择而受到影响。系统1的特征完全能解释这些观察结果,这对标准经济学所倾向的理性假设发起了很大的挑战。第五部分是近期研究中关于两个自我的区别性描述,即经验自我和记忆自我,两者间没有共性。例如,我们可以让人们体验两种痛苦。其中一种比另一种要更痛苦,因为体验的时间更长。系统1有一大特点,即记忆的自主形成是有其原则的,如此一来,较为痛苦的那段体验会留下更深刻的记忆。所以,此后当人们选择要回想哪段经历时,他们自然会受记忆自我的引导,将其自身(即经验自我)处于不必要的痛苦中。两种自我间的区别被用来测试人的幸福感,而我们发现使经验自我快乐的事不一定会让记忆自我满足。两种自我同时存在的个体要如何去追求幸福,这一问题引起了把居民的幸福看做政策目标的个人和社会的众多思考。最后的章节是按倒叙来探索本书所述的三个区别的:经验自我和记忆自我的区别,古典经济学和和行为经济学(从心理学借鉴而来)的区别,以及自主的系统1和需费脑力的系统2的区别。书中还谈及了有价值的闲谈的好处,以及哪些内容有助于提升判断和自行决策的效能。在最后,我附上了我和阿莫斯一起写的两篇文章,第一篇是我早期写的关于在面对不确定性因素时作出判断的评论。第二篇发表于1984年,总结了前景理论和我们关于框架效应的研究成果。文章中有被诺贝尔委员会引用的投稿,你可能会惊讶地发现这些投稿是多么简单。读这些能让你明白我们早期的知识有多少,也能让你知道我们这几十年来的进步有多大。第一部分 系统1,系统2第1章 一张愤怒的脸和一道乘法题审视这位女性的脸时,你正在很自然地将我们平时所说的观察和直觉思考结合在一起。你可以确定且迅速地判断这位年轻女性的头发是黑色的,你还知道她正在生气。此外,你还可以根据自己的观察对其行为进行推测。你感觉到这位女性正要说一些刻薄话,也许声音又大又刺耳。推测被观察对象即将做出的举动并不难,这种活动是无意识的,而且毫不费力。你并非有意评论她的情绪或是推测她可能要做的事,你对这张照片的反应跟你做过的事情没有丝毫关系,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这就是快思考的一个例子。现在,请看下面的问题:17乘以24你能立刻知道这是一道乘法题,也许你还会想到若有纸笔,就能算出答案。你还会对答案的大体范围有个模糊的直观认识,能很快知道12609和123不可能是答案。但如果不花点时间来计算的话,你就无法确定568不是正确答案。由于想不出一个准确的答案,你认为自己得想想是不是要做这道题。如果你还没有做这道题的话,就该试着做一做,哪怕完成其中的一部分也好。按部就班的运算过程便是慢思考。首先,你会从记忆中重新提取读书时所学的乘法相关知识,然后加以运用。这个过程不容易,你得记住很多内容,你要知道自己算到哪一步了,知道下一步该怎样做,同时还要记住已得到的结果。这个计算过程是脑力工作,需要刻意、努力并且有序地进行,这也是慢思考的一个特征。这种计算不仅是大脑活动,身体也会参与其中,在计算时你的肌肉会紧张,血压会上升,心跳会加速。若在你解决这个问题时,有人在近处看你的眼睛,他会发现你的瞳孔也会扩大。结束计算时,得出正确答案(顺便提一下,答案是408)或是放弃计算都被视为结束计算,你的瞳孔便会恢复到正常大小。行为与注意力近几十年来,许多心理学家对人的两种思维模式一直保持着浓厚的兴趣,这两种思维模式是由一张愤怒女性的照片和一道乘法题所引发的,他们还指出了两种模式的许多特征。这里我且采用由心理学家基思·斯坦诺维奇(Keith Stanovich)和理查德·韦斯特(Richard West)率先提出的术语,用以说明大脑中的两套系统,即系统1和系统2系统1的运行是无意识且快速的,不怎么费脑力,没有感觉,完全处于自主控制状态。系统2将注意力转移到需要费脑力的大脑活动上来,例如复杂的运算。系统2的运行通常与行为、选择和专注等主观体验相关联。系统1和系统2的定义广泛应用于心理学领域,但我在本书中所作的阐释更加深入,读者可将此书视为有两个人物的心理剧。我们在审视自己时,往往更容易采用系统2,认为自己头脑清醒,富有逻辑,抱有信仰,善作抉择,能够决定自己想要什么和该做些什么。尽管系统2的运行体现在行动中,但自主运行的系统1才是本书的重点。我将系统1描述成自主而初始的印象和感觉,这种印象和感觉是系统2中明确信念的主要来源,也是经过深思熟虑后作出抉择的主要依据。系统1的自主运作诱发了极其复杂的理念模式,但只有相对缓慢的系统2才能按部就班地构建想法。我还描述了继而发生的系统2的环境条件,在此条件下,系统1中随性的冲动及其诱发的联想都会受到抑制。读过此书后,你会觉得这两种系统各有千秋,各司其职。依据复杂性进行粗略预估,试举以下系统1引发的自主行为的例子:确定两件物品孰远孰近。确定突然出现的声源。将短语“面包和……”补充完整。看到恐怖画面后做出厌恶的表情。察觉语气中的不友善。回答2加2等于?读大型广告牌上的字。在空旷的道路上驾车行驶。下象棋时看出一步好棋(前提是你是位象棋大师)。理解简单的句子。听到“畏首畏尾,追求完美”的说法时,知道其意指古板的员工。上述所有思维活动都和那位愤怒的女性相关,这些活动都是自主发生且毫不费力的。系统1的诸多能力当中包括一些与生俱来的能力,这些能力与其他动物的本能一样。我们生来就能感知周围的世界,能够认识事物,可以集中注意力,会规避风险,会害怕蜘蛛,思维时快时慢。大脑的其他思维活动也因长期的训练而变得快速自主。系统1除了能将我们已有的知识(比如法国的首都是哪里)联系起来之外,还能使我们掌握一些技能,比如看出并理解一些社交场合的细微差别。有些技能只有专家才能掌握,比如象棋中出奇制胜的那几招;而其他的技能,普通人都能掌握。例如,要想看出刻板员工的个性有哪些相似之处,还需要我们掌握大量的语言及文化知识,而大多数人都具备这些知识,这些知识就储存在我们的记忆中,不必刻意也无须努力便可随意存取。以上列出的大脑活动是完全无意识的。你不必刻意学习便可领会一些母语中的简单句子;听到突然的一声响后会自发地确定声源;看到“2加2”就知道等于4;提到法国的首都时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巴黎。其他一些行为可能会受到大脑的控制,比如咀嚼的动作,但大体上还是无意识的。系统1和系统2这两个系统都对注意力有控制作用。确定声源位置通常是在系统1控制下的无意识活动,随后系统2会立即被激发,产生有意识的注意力。拥挤的派对上,你也许会对大声而无礼的谈话置之不理,不过,即使你的头没转过去,你的注意力也已经转移过去了,哪怕只有一会儿。但是,要想将注意力从不想关注的对象上转移开来也容易,去关注另一个目标即可。系统2的运作是高度多样化的,但所有这些运作方式都有一个共同特征:所有运作都需要集中注意力,如若注意力分散,运作也会随之中断。以下是一些例子:赛跑时随时作好起跑准备。关注马戏团里的小丑。在一间嘈杂、拥挤的屋子里关注某个人的声音。寻找某位白头发的妇女。搜寻大脑记忆,判定声音是否表达惊喜。保持比平常快的步行速度。观察自己在社交场合的做法是否得体。数出文章中某页字母a的出现次数。告诉某人你的电话号码。在狭小的空间里停车(除车库管理员外,大多数人停车的车位都很狭窄)。比较两款洗衣机的总体功效。填纳税申报表。检验一个复杂的逻辑论证的有效性。在上述各种场景中,你都必须集中注意力。若是没有准备好或者没有将注意力集中到正在做的事情上,你的表现就会差强人意,甚至是一塌糊涂。系统2具有某些改变系统1运作方式的能力,通过控制注意力和记忆力的一般自主运行功能的方法可以实现这些改变。例如,在繁忙的火车站等亲戚时,你若是刻意去找某位头发花白的妇女或是长着胡子的人,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你也很可能发现自己的亲戚;你也可以在记忆中搜寻哪些国家的首都是以字母N开头的,或者法国有哪些存在主义小说;而当你在伦敦希斯罗机场租车时,地勤人员很有可能会提醒你“在我们国家是右驾左行”。在上述所有事例中,没有哪件事情是水到渠成的,你会发现始终如一地保持某种状态需要付出持之以恒的努力,至少要一直耗费精力。“注意力要集中”,这个耳熟能详的短语是很有道理的,如果你将原本应分配给某些活动的注意力分散开来,如果分散掉的注意力有限,还可以接受;但是如果你想透支你的注意力,将其过度分散到其他事情上,结果就会失败。这证明了有些费脑力的活动会相互影响,也说明了为什么同时进行几项活动很难,甚至是不可能的。就如同你不能一边向左转入路线复杂的道路,一边计算“17乘以24”这道乘法题的结果一样,两者无法兼做。当然了,最好还是不要尝试。你可以同时做几件事情,但前提是这些事简单易懂,你可以在空旷的高速公路上一边开车一边和别人交谈而不出事故。有些家长可能会感到有些愧疚,因为他们在给孩子读故事时,脑子里还在想别的事。每个人都能多多少少地意识到注意力是有限的,在社会生活中我们也会为此作出妥协。例如,当司机正在一条匝道上赶超一辆卡车时,车上的成年乘客会明智地停止与司机攀谈,因为他们清楚地知道,在这个时候让司机分心并不是什么好事,而且他们会认为司机此时会屏蔽掉别人的话语,仿佛暂时性失聪一般。当人们太过专注于某件事时,就会屏蔽掉其他事情,即使是平时很感兴趣的事也不例外。在《看不见的大猩猩》(The Invisible Gorilla)一书中,克里斯托弗·查布里斯(Christopher Chabris)和丹尼尔·西蒙斯(Daniel Simons)两位作者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最具戏剧性的证明。他们设计了一部两队传篮球的短片,其中一队穿的是白色球衣,另一队穿的是黑色球衣。观看短片的人需要数出白衣球队的传球次数,忽略掉另一队传的球。这个任务比较困难,需要完全投入才行。短片播到一半时,一个套着大猩猩服装的女人出现了,她穿过球场,捶着胸,然后继续走动。这只“猩猩”出现了9秒钟。上万人看了这部短片,其中约有一半人并未注意到有什么异。之所以这样,是因为这个计数任务,尤其是那个忽略黑衣球队的要求,造成了这种屏蔽。若没有那项任务,所有观看短片的人都会注意到那只“猩猩”。观看和定位是系统1的自动功能,但在执行时需要将一些注意力分配给相关的刺激物。该书的两位作者提到,在这项研究中,最值得注意的是人们在知道结果后的吃惊反应。那些没有看到“猩猩”的观众刚开始就确信场上没有“猩猩”,他们很难想象自己会错过这件吸引人眼球的事。这个关于“猩猩”的研究阐述了与我们大脑相关的两个重要事实:我们会忽视显而易见的事,也会忽视自己屏蔽了这些事的事实。系统1遇到麻烦,系统2会出面解决本书紧扣两个系统相互作用这一主题,其内容与结构简洁明了。在书中我将指出,当我们醒着时,系统1和系统2都处于活跃状态。系统1是自主运行,而系统2则通常处于不费力的放松状态,运行时只有部分能力参与。系统1不断为系统2提供印象、直觉、意向和感觉等信息。如果系统2接收了这些信息,则会将印象、直觉等转变为信念,将冲动转化为自主行为。通常情况下,一切都会顺利进行,系统2会稍微调整或是毫无保留地接受系统1的建议。因此,你一般会相信自己的最初印象,并依自己的想法行动。通常情况下,这样也挺好的。当系统1的运行遇到阻碍时,便会向系统2寻求支持,请求系统2给出更为详细和明确的处理方式来解决当前问题。系统2在系统1无法提供问题答案时,就会被激活,这好比你碰到了“17乘以24”这样的乘法题,系统1无法给出答案,系统2便被激活来解决问题。当你遇到令人吃惊的事情时,同样会感到自己有意识的那部分注意力会瞬间激增。另外,在系统1所设定的世界里,电灯不会跳,猫不会像狗一样汪汪叫,“猩猩”也不会穿过篮球场。如若事物违反了系统1所设定的关于世界的模式,系统2同样会被激活。“猩猩”的实验表明,想要察觉到令人惊讶的刺激物,就要对其予以关注。然后,那种惊讶会激发并引导你的注意力:你会将目光集中在令你瞠目的对象身上,并在记忆中搜寻此事令人惊讶的原因。系统2还会起到持续监督你自身行为的作用,有了它,你在生气时也能保持应有的礼节;有了它,你在夜晚开车时也能保持警惕。当你就要犯错时,系统2就会受到刺激,加速运作。回想一下,在冒犯别人的话即将脱口而出时,想把话咽回去是多么困难。总的来说,你(或你的系统2)所想所做的大多数事情都是由系统1引起的,但当事情变得困难时,系统2便会接手难题,系统2出马,所有事情都会迎刃而解。系统1和系统2的分工是非常高效的:代价最小,效果最好。通常情况下,这种分工很有效,因为系统1很善于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它在熟悉情境中采取的模式是精确的,所作出的短期预测是准确的,遇到挑战时做出的第一反应也是迅速且基本恰当的。然而,系统1存在成见,在很多特定的情况下,这一系统易犯系统性错误。你会发现这个系统有时候会将原本较难的问题作简单化处理,对于逻辑学和统计学问题,它几乎一无所知。系统1还有一个更大的局限,即我们无法关闭它。如果看到屏幕上显示一个你认识的单词,你就能读出这个词,除非你的心思完全不在它上面。冲突与自我控制图2是由一个经典的实验演变而来的,说明了两个系统之间的冲突。你可以先试着做做下面这个练习,然后再接着往下读。你的第一个任务是先浏览一下下面这些文字,说出哪些字较小,哪些字较大。完成第一个任务后,再看一遍这些字,说出每一个字的位置。如若字的位置偏左,则说(默默自语)“左”;如若字的位置偏右,则说“右”。这些任务都需要系统2的参与,因为读出“高或低”或是“左或右”和平时由上到下看一列字根本就是两回事。要完成这项任务,你所做的事情中要包括为记忆编程,使相关的字(例如第一个任务中的高和低)能够“脱口而出”。浏览右边一栏文字的时候,你能很快读出该任务所选文字,不大可能将其读成其他文字。但左边一栏文字却有所不同,因为其中所包含的文字与任务所设定的要求是重叠的。你无法忽略掉这样的干扰。通常情况下,你能做出正确的回应,但战胜脑中两种相互冲突的反应会给你造成压力,使你的速度减缓。这便如同经历了一场斗争,斗争双方分别是你打算完成的任务和影响任务完成的自主反应。自主反应和控制这种反应的意图之间存在冲突,这种冲突在生活中极为普遍。我们差不多都有过这样的经历:在餐厅里,自己的邻座是一对穿着怪异的夫妻,但我们会尽量不去盯着他们看。我们也清楚,如果看书时老是重读不知所云的内容,这就说明我们在强迫自己去读一本无聊的书。在冬季严寒的地区,许多司机都有着这样的记忆:当他们的车在冰上滑行失去控制时,他们必须放弃平时的做法,竭力去按照已反复演练过的指示进行操作:“如果车打滑,做什么都行,就是别踩刹车!”另外,每一个人都有强忍着不诅咒别人去死的经历。系统2的众多任务中就包括抑制系统1产生的这些冲动。换句话说,系统2负责人们的自我控制。看上去不等长实际上等长的两条线既然测量了这两条线的长度,你,你的系统2,即你称为“自我”的意识体,就会有一个新的信念:你知道这两条线是等长的。当被问及它们的长度时,你也会如实说。然而,你肉眼所见的依然是下面那条线比较长。你选择相信测量的结果,但无法控制住系统1带给你的直观感受,即使你知道这两条线长度相同,但是仍然无法把它们视为等长的线。想要消除这种错觉,唯一能做的就是当你再看到两条平行线,并且线的两端有朝向不同方向的箭头时,必须学会怀疑自己的感觉。要贯彻这一规则,你必须具备识别这种错觉模式的能力,能够回忆起你所了解的相关知识。如果可以做到这一点,你就再也不会掉入缪勒·莱耶错觉的陷阱了。但是,你眼中所见的两条线肯定还是一条长一条短。不是所有错觉都是视觉上的,还有思维方面的,我们将其称为认知错觉。我读研究生的时候,选修了一些与心理疗法的艺术及科学相关的课程。记得有一次上课时,老师跟我们分享了一些坐诊艺术。他告诉我们:“有时,你会碰到一两个这样的病人,他会像说故事一样,讲述自己以前遭遇的误诊,这些诊断五花八门,让人担心。他看过几个临床医生,但都没多大效果。这个病人还能清楚地描述医生是如何误解他的,但他很快就观察到,你和其他医生是不一样的,你能感同身受,充分理解他,并可以为他提供帮助。”此时,我的老师提高了音量,继续讲道:“千万别有接收这个病人的想法!将他赶走!他很有可能是位精神病患者,而且你也帮不了他。”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那位老师当时是在提醒我们,要提防病态的假象。精神病研究领域的权威也证实了我们那位老师所给的建议是合理的。这与缪勒,莱耶错觉类似。没人教过我们如何体会患者的心情。所以我们的老师断言,我们对那位患者的同情心是不由自主的,这种同情心可能源自系统1此外,也没有人教过我们不要总是相信自己对患者的感情。有人告诉我们,过多关注一个有数次治疗失败经历的病人是一种危险的信号,正如平行线两端的箭头一样,会让人产生错觉。这是一种认知错觉。我的老师教过我(系统2)如何识别这种错觉,也曾告诉我切莫相信这种感觉,更不要依照感觉行事。提到认知错觉,最常被问及的问题就是能否避免这种错觉。上述各例传达的信息不容乐观。因为系统1是自主运行的,我们无法随意使其停止,因此直观思维所导致的错误常常难以避免。我们不可能一直没有成见,因为系统2可能对系统1产生的错误毫无所知。即使对可能发生的错误有所察觉,也需要系统2进行强有力的调控和积极的运作才有可能避免。然而,作为一种生活方式,时刻保持警觉性并不是一件好事,想要这样做也并不实际。总是质疑自己的想法会使我们的生活非常枯燥乏味,因为系统2在代替系统1进行日常抉择时总是耗时很长且非常低效。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妥协:学会区别常会出现重大错误的情境,在风险很高的时候,尽力避免这些错误。前文中曾提到过,发现别人的错误总比发现自己的错误更容易。两个虚拟出来的角色你可以将上述两个系统想象为大脑内部的两个人,他们有着各自不同的特征、能力和局限性。在书中我常会将这两个系统当做一些句子的主语,例如“系统2统计产品数量”。在我所在的职业圈子中,使用这样的语言被视为一种过错,因为这种说法貌似通过一个人头脑中那两个小人的思维和行为去解释这个人的思维和行为。从语法上讲,这个关于系统2的句子与“管家监守自盗”的句型类似。我的同事指出,管家的行为实际上就解释了现金的丢失原因,由此他们也很怀疑关于系统2的那个句子同样解释了算错产品数量的原因。我的回答是,这个短小的主动句认为统计是系统2所为,而且这个句子是一种描述而不是一种解释。这样的描述只有在你已经对系统2有一定的了解后才有意义。看看下面这段让人纠结的话吧:“心算是一个需要作出努力的自主活动,人在心算时总会瞳孔放大,心跳加速,因此你绝对不能一边开车左转,一边心算得出结果。”同样,“通常情况下,在高速路上行驶的任务要留给系统1来完成”这句话说明驾驶这辆车转弯是自主行为,不用费脑力,也意味着一个驾车新手能够一边与别人攀谈,一边轻松地在空旷的高速路上行驶。最后,“系统2防止了詹姆士因为受到侮辱而做出愚蠢的举动”这句话则表明,如果其努力自控的行为受到干扰(比如他喝醉了),詹姆士就应该会有过分的举动。尽管系统1和系统2是本书的主题,但我必须要澄清一个事实,即两个系统并不是真实存在的,它们只是我杜撰出来的角色。系统1和系统2不是标准意义上的实体,没有错综复杂的组成部分,也不是大脑中某个固定的部位。你有可能会问:为什么要在如此严谨的一本书中引进两个名字并不漂亮的虚拟角色呢?答案很简单,这两个角色很重要,因为我们每个人都会有些奇特的想法无法解释。一个句子若是讲一个客体(系统2)做什么,则要比对这个客体及其特征进行描述更容易理解。换句话说,“系统2”比“心算”更适合当句子的主语。我们的大脑,特别是系统1,似乎拥有一些特别的能力,能够构想和领会施动者的故事。这些施动者有其特有的特征、习惯和能力。你很快就会对那个监守自盗的男管家产生坏印象,认为他还会继续偷盗,而且你暂时无法忘掉这个人。这也是我对这两个系统语言所寄予的希望。为什么将两个系统命名为系统1和系统2,而不是“自主系统”和“耗力系统”呢?原因很简单:说出“自主系统”比说出“系统1”所需的时间长,因此会占用更多大脑工作记忆(短时记忆)的空间。这一点很重要,因为任何事物占用了大脑的工作记忆,都会削弱你的思考能力。你可以将“系统1”和“系统2”当做昵称,就像鲍勃和乔一样,用这种拟人的方式去了解整本书中出现的各种角色。有了这两个虚拟的系统,我便能更从容地思考有关判断与决策的问题,而你也能更轻松地读懂我的文字。示例:系统1和系统2“他有印象,只是其中一部分是幻象。”“这纯粹是系统1的反应,她在意识到危险之前就果断采取了行动。”“这是你系统1的想法,放慢速度,听听系统2的看法吧。”第2章 电影的主角与配角虽说不太可能,但假设本书真的被拍成电影的话,自视为主角的系统2一定只能做个配角。在这个故事中,系统2的典型特征表现在其各项活动都需要努力,但其自身却很懒惰,除了必需的努力外,它不愿多付出,哪怕是一点点。因此,虽然系统2认为是自己选择了人们的想法和行为,可实际上,这些选择都是在系统1的引导下完成的,系统1才是这个故事的真正主角。然而,一些至关重要的任务却只有系统2才能执行,因为这些任务需要付出努力和控制自我,由此方可抑制系统1产生的直觉和冲动。瞳孔是人类思维活动的灵敏指示器如果想让你的系统2全力运转,你可以做做下面的练习。这个练习会让你在5秒钟之内达到认知能力的极限。首先,编一串不同的4位数数字,并将这些数字写在一张索引卡上。然后,在桌上放一张空白的卡片。你即将要执行的任务叫做加1,以下是其具体做法:敲打出稳定的节奏(最好是有一个节拍器,并将其设定为一秒一拍)。移动空白卡纸,大声读出数字。然后等待两个节拍,说出一个新的数字(这个数字是将原来那个数字的每一位都加1得来的)。例如:卡片上的数字是5294,新的数字就应该是6305。另外,跟上节奏很重要。很少有人在加1任务中能胜任超过4位数的数字,但如果你想挑战一下自己,可以尝试一下加3的任务。如果想知道大脑在快速运转时身体正在干些什么的话,你可以这样做:在书桌上堆两摞书,将你的下巴放在其中一摞上,将一台摄像机放在另一摞上。打开摄像机,在你做加1或加3任务时,盯着摄像机的镜头看。然后,你可以通过摄像机真实的记录发现,你的瞳孔大小会随着你的努力程度而变化。很久以前,我就开始练习加1任务了。在我职业生涯的早期,作为研究催眠实验的访问学者,我在密歇根大学待了一年。在寻找有意义的研究课题时,我在《科学美国人》(Scientific American)杂志中看到了心理学家埃克哈特·赫斯(Eckhard Hess)的一篇文章。该文章指出,瞳孔是人类心灵的窗户。最近,我又读了一遍这篇文章,备受启发。赫斯在文章的开头说道,他的妻子注意到当他在观赏美丽的风景图片时,瞳孔会扩大。文章结束处有两张吸引人的照片,照片是同一个漂亮女人,但其中一张照片中的她显得比另一张中的更加漂亮。造成这种不同的唯一原因是:在更漂亮的那张照片中,女人的瞳孔比较大,而另一张的瞳孔比较小。赫斯在文章中还提到了颠茄(belladona),一种使人瞳孔变大的物质,曾作美瞳之用。作者还提到,一些常去赶集的人常常戴着墨镜,因为这样就能隐藏自己对商品的兴趣了。赫斯的一个发现让我特别感兴趣。他发现瞳孔就像是大脑运转情况的灵敏指示器,它们在人们进行乘法运算时会扩散,在人们解决更为困难的问题时扩散得更大。他的观察还表明,对脑力工作的回应与唤起情感是不同的。赫斯的这篇文章与催眠关系不大,但我认为,“大脑活动是可以看见的”这一想法是个值得研究的课题。杰克逊·比提(Jackson Beatty)是实验室里的一个研究生,他对这个课题同样很感兴趣。于是,我们一起展开了研究。比提和我设计了一个类似于验光仪器的装置,受试者可将头倚在可固定住下巴和前额的支架上,然后一边盯着镜头,一边听事先录好的问题,并跟着节拍器的节拍回答这些问题。每一个节拍都会触发红外闪光拍照。在每期实验结束时,我们都会很快把照片冲洗出来,并将它们投影到屏幕上,然后用尺子测量瞳孔大小。这种方法对年轻人和没有耐心的研究者而言都很适用:我们能很快知道实验的结果,而且这些结果总能说明一些问题。比提和我很关注有节奏的任务,例如在加1任务中,我们能准确地了解受试者每时每刻的大脑活动。我们记录了跟着节拍器说出的一串数字,并指示受试者在保持节奏的情况下,逐一重复或是转换这些数字。我们很快发现,瞳孔的大小会逐秒发生变化,这也就反映了任务的难度在不断变化。瞳孔随时间变化的曲线图最后呈倒V字形。如果去做加1和加3任务,你会发现每听到一个新数字,任务难度就会加大一些,最后达到一个几乎令人难以接受的极限。那时,你会在节拍中或停顿时极快地说出转换后的数字,这就相当于“释放”了自己的短时记忆,然后,你才渐渐感到放松了一些。瞳孔大小的数据与受试者的体验非常吻合:数字位数越多,瞳孔扩散得越大;任务的难度与付出的努力相符合;瞳孔扩散到最大的时候也正是付出努力最多的时候。与立刻重复一个7位数相比,4位数的加1任务会使瞳孔扩散得更大。加3任务则更为困难,这项任务是我所观察到的要求最高的任务。仅仅在前5秒钟,瞳孔就扩散了50%,心跳每分钟增加了7拍。这是一个人能达到的最大工作极限,如果超过这个极限,人们就会自动放弃。当我们给实验受试者的数字超过他们所能承受的范围时,他们的瞳孔就会停止扩散或是收缩。我们在宽敞的地下室套间里工作了几个月,套间里有相关闭路系统,可以将受试者的瞳孔投影在走廊的屏幕上;我们同时还可以听到实验室里的情况。投射出来的瞳孔直径大约是一英尺;观察受试者工作时的瞳孔变化是件非常有趣的事,引得那些来我们实验室参观的人纷纷驻足。我们预测受试者何时会放弃任务,自娱的同时也给参观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心算一道乘法题时,受试者的瞳孔会在几秒之内变大并保持那样的大小,直到她算出答案或是放弃。我们在走廊里观察这些瞳孔时,时常会让受试者和参观者感到惊讶。我们会问受试者:“为什么你刚才停下来了呢?”实验室里的人经常会问:“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们回答:“因为我们看见了你心灵的窗户。”我们在走廊里随意的观察有时和正式的实验一样能说明问题。在两个任务的间隙,我随意看了一下某位女性的瞳孔。她把头放在了装置上,所以当她与实验人员进行例行谈话时,我能够观察到她的瞳孔变化。我惊讶地发现,她的瞳孔并没有伴随谈话和倾听而发生明显的扩散或收缩。与我们研究的任务不同的是,平常的谈话明显只需要一点努力或是完全不费力,不会比记住两位或三位数需要的精力多。这是灵感迸发的时刻:我意识到我们选择研究的任务全都是需要付出特别多努力的。我的脑中闪现一个想法:我们大脑的生活步调(现在我爱用系统2的生活步调来代替)大多像是在悠闲地散步,有时候会变成慢跑,只有在极少数的情况下,才会如短跑冲刺。执行加1和加3任务时,大脑就像是在短跑冲刺;而平时随意的聊天,大脑就如同在漫步。我们发现,如果人的大脑正处于冲刺的状态,就有可能(对次要信息)产生有效的屏蔽。前文提到的《看不见的大猩猩》一书的作者就是通过让观察者持续专注于数传球次数而对那只“猩猩”视而不见的。我们通过加1任务提供了一个不那么夸张的例子。当受试者在执行加1任务时,我们会给他们看一串快速闪过的字母。我们要求受试者对加1的数字任务给予充分的重视,但是在这个任务即将结束时,他们也需要说出字母K是否在整个实验中出现过。这个实验的主要发现是,人们锁定和报告指定字母的能力在执行任务的10秒钟内发生了变化。如果字母K出现在加1任务的开始或结尾,几乎所有观察者都不会错过,但如果字母K出现在大脑活动最为频繁的中间时段,就算彼时他们正睁大眼直直地盯着这个字母,也会生生错过它。没能发现字母K的线形图与瞳孔大小变化所呈现的倒V形是一致的,这种一致性再次证明:瞳孔是衡量与思维活动形影不离的生理刺激的标尺,我们可以通过瞳孔了解大脑的运行状况。就像是你家或公寓外安装的电表一样,瞳孔提供了一个关于你大脑使用率的参数。这个类比还可以有更深入的解释。你的用电量取决于你用电来做什么,是开灯还是烤面包。当你打开电灯或是烤面包机时,你就会获得所需要的电量。同样,我们也能决定自己要做什么,但做成这件事得花多少精力我们就说不准了。假设你见到一个4位数,比如9462,然后被告知,你的性命就取决于是否能在10秒内记住这个数字。无论你多想活下去,付出的努力也不会比用同样数字执行加3任务时付出的多。系统2和你家里的电表能力都有限,但它们对超负荷的负载反应不同。当用电超负荷时,断路器会跳闸,致使那条线路上的所有电器都断电。相反,如果大脑的使用超负荷,其处理则是有选择性且精确的:系统2会偏向最重要的活动,因此这个活动会得到其所需的注意力,其他“多出来的”注意力再慢慢被分配到其他任务中去。我们所做的猩猩实验要求受试者更加关注数字任务。我们确信他们按要求完成了任务,因为可视目标(指“猩猩”)出现的时候并没有对主要任务造成影响。如果那个关键字母K是在大脑活动量最大的时刻闪现的,受试者往往会将其屏蔽掉。而当数字转换任务要求并不那么高时,受试者就更有可能觉察到这个字母。注意力这种精细的分配是在大脑漫长的进化过程中形成的。快速判断最严重的困难或者快速锁定最佳时机并做出迅速反应能提高生存概率。当然,这种能力并不专属于人类。即使在现代人中,系统1也会承担起应对突发情况的任务,完成自我保护的最高使命。试想在开车时,车意外地滑到了一大片油区,你会发现,在充分意识到这一点之前,你就已经采取了躲避危险的行为。比提和我在一起工作的时间只有一年,但我们的合作对于各自今后的职业生涯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他最终成为“认知瞳孔测量法”的权威,而我则写了《注意与努力》(Attention and Effort)一书。这本书在很大程度上是以我们此前的共同研究为基础而写的,与我后来在哈佛大学所作的后续研究也密不可分。通过类型多样的任务来测量瞳孔大小,我们知道了许多关于大脑工作的知识(现在我都把工作中的大脑视为系统2)。当你对执行一个任务越来越熟练时,需要付出的努力程度就会降低。对大脑的各项研究证明,与行动相关的活动模式会随着熟练程度的加强而变化,一些大脑区域将不再参与其中。天才也是如此。通过观察瞳孔变化和大脑活动,我们发现高智商的人往往需要较少的努力便可解决同样的问题。普遍的“最省力法则”不仅适用于体力活儿,还适用于我们的认知行为。这个法则主张,如果达成同一个目标的方法有多种,人们往往会选择最简单的那一种。在经济行为中,付出就是成本,学习技能是为了追求利益和成本的平衡。因为懒惰是人类的本性。我们研究的这些任务对瞳孔变化的影响差别很大。从基本水平来看,我们的受试者都是清醒的、有意识的,并时刻准备好投入到任务中去,也许觉醒水平和认知准备比平时还高、还充分。记住一位数或两位数或是学会将数字与词汇相联系(比如3等于门)会对基准线以上的记忆觉醒产生确切的效果。但是,这样做收效甚微,只有5%的瞳孔直径增大与加3任务有关。鉴别两个音调高低的任务也能有效地使瞳孔扩大。最近的研究还表明,抑制住自己读出干扰性单词的倾向同样会产生一定的效果,而在短时间内记住6位或7位数字则需付出更多精力。如你所体验到的那样,当被要求说出你的电话号码或是爱人的生日时,你需要作一番简单却重要的努力,因为你的回应是有逻辑的,你必须将整串数字记在脑中。而心算两位数的乘法题和加3任务则已经接近人们能够做到的极限。为什么我们看不见那只“大猩猩”?是什么原因使某些认知任务较其他的更加困难、更需付出努力呢?若注意力是种货币,那我们要买些什么样的产品呢?什么又是系统2能做而系统1不能做的呢?我们现在对这些问题给出假设性的回答。想要同时记住不同的想法也需要耗费精力,其中有些想法需要按不同方案实施,另一些想法则需与一定的规则结合起来实施,在进超市前重新核实你的购物单,在餐馆吃饭时,在鱼和牛肉之间进行选择,或是根据小样本得来的信息归纳出一个令人惊喜的结果等,都属于此类实例。系统2是唯一一个可以按规则运行、能根据属性来对比物品、能深思熟虑作出选择的系统。自动运行的系统1不具备这些能力。系统1能察觉简单的关系(比如“他们长得一模一样”,“儿子比父亲高得多”),还擅长整合关于一件事的所有信息,但不能快速处理多个独立的话题,也不能利用纯粹的统计学信息。如果一个人被描述成“本性怯懦,做事井井有条,循规蹈矩,关注细节”,系统1就会认为这个人像是个图书管理员,但系统2在结合了直觉以及图书管理员人数少的这个事实进行思考过后,却不会这样认为。只有系统2才能作这种判断。系统2一个非常重要的才能是它能够处理“多重任务”,它可以提取记忆去执行抑制习惯性反应的指令。考虑以下的任务:数出这一页“的”字出现的次数。这个任务你以前从来没有做过,做起来很难得心应手,但是你的系统2却可以应付得来。着手这个练习并非易事,尽管在练习的过程中你会有所提高,但真正完成这项任务会很吃力。心理学家用“执行控制”来描述多重任务的执行和最终完成,神经系统科学家已经确认了大脑中负责执行功能的主要区域。当有冲突需要平息的时候,其中一部分区域也会活跃起来。另一部分是大脑前额叶,人类的这个区域要比其他灵长类的更为发达,它是与智力密切相关的重要脑区。现在,假设你在看完这一页时,接到了另一个指示:数出下一页有多少个逗号。这项任务更加困难,因为你还要克制住不久前形成的倾向,即将注意力集中在“的”字上。近几十年来,认知心理学家们有很多重大发现,其中一项就是:从一个任务转换到另一个任务上需要付出努力,在时间紧迫的情况下尤其如此。完成加3任务和心算乘法之所以困难,也是因为两项任务都需要快速转换。要完成加3任务,你必须同时在工作记忆中储存好几个数字,并且每个数字都要与一个特定的运行过程相联系:得记住转换完的数字以便稍后说出来,一个数字正在转换中,还有一些数字正等着被转换。当前关于工作记忆的测试要求个人在两个高要求的任务间不停地转换,在记住其中一个结果的同时,还要执行另一个任务。能够很好完成这些测试的人大都能在一般智力测试中取得好成绩。然而,是否能够控制自己的注意力并不是一般智力的衡量标准。要想预测空中交通指挥员和以色列空军飞行员的表现,衡量他们控制注意力的能力比让他们作智力测试更为有效。时间制约是人们付出努力的另一个驱动因素。执行加3任务时,你的匆忙一方面是因为节拍器,另一方面是因为记忆负荷。你就好比是同时向空中抛出好几个球的马戏团演员,无法承担减速的后果。记忆减退的速率催促你的步调,迫使你在完全忘记这些信息前不断进行更新和演练。任何需要你同时记住许多想法的任务都是匆忙的。除非你运气较好,有很大的工作记忆容量,否则你就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工作。慢思考最耗费脑力的思考形式就是那些催你思考的形式。你肯定已注意到,在执行加3任务时,你的大脑会不同寻常地高速运作。即使你靠脑力劳动谋生,在日常工作中也极少有类似加3或是类似马上记住6位数这样极具挑战性的任务。我们通常会分几个简单的步骤来执行任务,以避免大脑超负荷运行。这样的话,我们可以将中间结果储存在长期记忆中或是记在纸上,而不是简单地堆积在工作记忆中。我们不紧不慢地绕着远路向目标靠近,通过最省力法则来管理我们的思维活动。示例:注意力和努力“我不会在开车的时候想破脑袋去解决这个问题。这是一个会使瞳孔扩散的任务,太费神了!”“他在运用最省力法则,能不多想就不多想。”“她没有忘记开会的事,只是会议开始时她完全在想别的事情,根本没有听到你在说什么。”“我的脑海中最先出现的想法是来自系统1的直觉。我必须得从头到尾思索一遍,三思而后行。”第3章 惰性思维与延迟满足的矛盾我每年都要在伯克利待上几个月,在那里,我最大的乐趣就是每天在山间小路上散步4英里,领略旧金山湾的风景。通常我会记录散步所用的时间,也由此对自己在这个过程中所付出的努力有相当的了解。我发现自己大概用17分钟就可以走完1英里的路程。当然我也耗费了体力,以这一速度行走比我坐在靠椅上要消耗更多的热量,但行走中我并没有感受到精神压力,也没有内心矛盾,更无须催促自己前行。以这个速度散步,我还能边走路边思考。事实上,我觉得散步能唤醒身体的感应,使大脑思维更加敏锐。系统2也有一个自然的速度。大脑没有专门处理某项任务时,你可以分些精力随意观察自己周围发生了什么。除非你非常小心谨慎,或者自我意识很强,否则观察周围环境或大脑的活动是不需要付出太多努力的。开车时你就能做出一些小决策,读报纸时也能汲取一些信息,和爱人或同事随意说说每天的开心事等,这些都不需要付出多少努力,也没有什么压力,跟散步没什么两样。边散步边思考其实是一件很轻松、很惬意的事,但在某些极端情况下,这些活动似乎在争夺系统2有限的资源。只需一个简单的实验就可证实这个假设:在和朋友悠闲地散步时让他心算出“23乘以78”的结果,而且要立刻就算出来,这时他肯定会停下脚步来算。我的体会是,我可以在散步时思考,却无法利用短时记忆来完成这样一项复杂的心算任务。如果我必须在规定时间内构建一个复杂的理论,我希望无人打扰,而且坐着思考要比站着强。当然,不是所有的慢思考都必须要集中精力、认真计算的。和阿莫斯悠闲散步就是我人生中的最佳思考时间。加快散步速度会完全改变我的散步体验,因为加快速度会使我的连贯思考能力明显下降。只要一提速,我就要注意逐渐加快行走速度,要刻意保持更快的速度,将一连串想法加以总结的能力便相应下降了。我在山上行走能保持的最快速度是每14分钟走完1英里,不过这样一来,我根本什么事都想不了。沿着小路快速行走不仅要付出体力,还需要大脑的自我控制,以防止自己减速。自我控制和仔细思考很明显要抢夺努力的有限预算。通常情况下,大多数人保持连贯的思维或时不时积极思考都需要自我控制力。尽管没有作过系统的研究,但我认为,不断转换任务和提高大脑运转速度从本质上说是不会让人感到快乐的,人们总是尽可能避开这种情况,这就说明了为什么最省力法则能成为法则。即使没有时间的限制,保持连贯的思维也需要此法则。有人曾观察并记录我写作的一个小时内查收电子邮件或打开冰箱的次数,这可以说明我想要逃离写作的欲望,也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我的自我控制力完全达不到工作的要求。好在并不是所有认知工作都令人厌恶,有时并不需要意志力的支撑,人们也能花很长时间和大量精力进行一项工作。心理学家米哈里·契克森米哈(Mihaly Csikszentmihalyi)对这种无须作出努力的状态的研究比别人都多,他将这种状态命名为心流,而且此名称已成为一个心理学术语了。体验过心流的人将其描述为“一种将大脑注意力毫不费力地集中起来的状态,这种状态可以使人忘却时间的概念,忘掉自己,也忘掉自身问题”,他们对这种状态所带来的愉悦感的描述非常吸引人,米哈里称之为“最优体验”。很多活动都能带来心流体验,不论是画画还是摩托车比赛。我认识几个作者,出书就是他们的最优体验。对于一个作者而言,这样容易满足是件幸事。心流巧妙地区分了两种努力形式:对任务的关注和对注意力的严格控制。以每小时150英里的速度骑摩托车和在象棋大赛中角逐都需要付出努力,然而在心流状态下,集中注意力关注吸引人的事并不要求自我控制。因此,我们要将所有资源都用于手头上的任务才好。又累又饿的保释官更可能否定保释申请自我控制和认知努力是大脑工作的形式,这一观点已得到广泛认同。有几项心理研究表明,人若既有认知任务在手又同时受到诱惑的影响,就容易屈从于诱惑。如果有人要求你在一两分钟内记住一串7位数的数字,并且告诉你记住这些数字是你的首要任务,而当你将注意力集中在这些数字上时,却有个人端着甜点让你选一种:是选择让人既爱又恨的巧克力蛋糕呢,还是选择什锦水果沙拉。有证据显示,尽管大脑里装满了这些数字,你却更有可能选择诱人的巧克力蛋糕。系统2在忙碌时,系统1对行为的影响会更大。而且,系统1也更偏爱甜食。当人们忙于认知活动时,更有可能作出自私的抉择,会用带有性别歧视的字眼,并在社交场合作出肤浅的评判。记住和重复这些数字会减轻系统2对行为的控制,当然,认知负担不是自我控制减弱的唯一因素。喝几杯酒,或者一夜没睡也会产生同样的结果。早起的人的自我控制力会在晚上受到影响,而夜猫子的自我控制能力则会在早晨受到影响。过多关注自己完成一项任务的结果,就会给其短时记忆增加毫无意义的思想负担,进而影响其整体表现。结论非常明显:自我控制需要集中注意力,需要付出努力。换种说法就是,控制思想和行为是系统2的任务之一。心理学家罗伊·鲍迈斯特(Roy Baumeister)和他的同事们所做的一系列令人惊讶的实验最终表明,所有自主努力的不同形式,认知上的、情感上的或者身体上的,至少都能对集思广益有所帮助。他们的实验中要求受试者进行的是连续性任务而不是同时发生(不相关联)的任务。鲍迈斯特的小组屡次发现,刻意掌控意志和进行自我控制很辛苦。如果你必须强迫自己去做某件事,而此时这件事又面临一个新的挑战,你就会很不情愿或是根本无法进行自我控制。这种现象被命名为自我损耗(ego depletion)。在一次典型的展示活动中,我们要求受试者一边看一部能引起感情共鸣的电影,一边抑制自己的情绪反应。在随后的耐力测试中,他们表现得很糟糕。该耐力测试的内容是握住测力计,这个动作会让人越来越不舒服,看他们能保持多长时间。受试者在实验的初始阶段作出的抑制情感的努力,会削弱其忍受维持肌肉收缩而带来的痛苦的能力,自我损耗型的人因此会很快产生退出实验的冲动。在另一项实验中,受试者要首先经过自我意志的损耗,他们会吃不同的食物,包括小萝卜、芹菜等,同时还要抑制住吃巧克力和饼干的想法。后来,当这些人面对困难的认知任务时,会表现得比通常情况下更轻易放弃。如今,我们知道关于自我控制的情形和任务很多,也很复杂。这些情况既包含思想斗争又要抑制自身倾向的需求,见下面的例子:不去想北极熊。对震撼人心的电影抑制情感的共鸣。对矛盾的事作出选择。试着让他人眼前一亮。对同伴不好的行为委婉回应。和其他种族的人交流(这些人还有种族偏见)自我损耗的前兆也多有不同:改变日常饮食。疯狂购物,花很多钱。反应过度,有挑衅的意味。对有把握的任务花费较少的时间。在认知任务和逻辑决策的制定中表现得很糟糕。其证据很具有说服力:对系统2有高需求的活动同样需要自我控制,而发挥自我控制力既有损耗又很枯燥。与认知负担不同,自我损耗至少会令人丧失一部分动力。在一项任务中控制自我后,在另一项任务中就感受不到自己在努力,但只要你真的想做,就一定能做到。在几次实验中,如果受试者有强大的动力抑制自我损耗的影响,他是完全能够做到的。相反,如果你必须在执行某项任务的过程中以短时记忆记下6个数字,此时即使不断努力也是行不通的。自我损耗和认知投入并非同一种思维状态。鲍迈斯特小组最惊人的发现,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大脑能量这一概念不仅仅是个比喻。神经系统消耗的葡萄糖比身体其他部位消耗的都要多,而且需要付出脑力活动的成本显然要比葡萄糖高。在积极进行复杂的认知推理或者忙于要求自我控制的任务时,人的血糖就会下降。这种情况和短跑运动员在短跑时肌肉中的葡萄糖储备量下降是相同的。这一概念的大致含义是,自我损耗的影响能通过注射葡萄糖得到缓解,而且鲍迈斯特和他的同事们也通过几个实验证实了这一假设。他们有一项研究是让志愿者们看一个无声的短片,其内容是对一位女士的采访。这些志愿者的任务是解释她的肢体语言。在这些志愿者执行这项任务时,屏幕上有一串单词慢慢闪过,而他们事先已经被告知要忽略这些词,如果发现自己的注意力转移了,他们只能再次将注意力拉回到这位女士身上。研究认为,这种自我控制行为可以引起自我损耗。所有的志愿者在执行第二个任务前都喝了些柠檬汁,其中一半的人所喝的柠檬汁加了葡萄糖,而另外一半人的饮料中混有代糖。然后所有的志愿者开始执行第二项任务,在这项任务中,他们必须克服直觉才能得到正确的答案。通常在自我损耗的人群中,直觉性的错误常有发生。结果是喝了含有代糖饮料的人出现了损耗现象,而喝了含有葡萄糖饮料的人却没有。在大脑中储存一定量的糖,可使自己表现得不那么糟糕。能导致葡萄糖降低的任务是否同样会导致瞳孔放大和心率加快等情形发生呢?要想证明这一说法,恐怕还需要些时间和更深入的研究吧。《美国科学院院报》最近报道了损耗对判决的影响这一问题的研究情况。在这项研究中,8位不知情的受试者全部是以色列的保释官。他们每天都要审阅保释申请,而且不是按这些保释申请的时间顺序审阅的,这些保释官在每份申请上所用的时间很少,平均只有6分钟。(弃权相当于拒绝保释,只有35%的申请能获准通过。这些保释官作出每个决定所用的时间都有精确的记录,而且他们一日三餐的餐歇时间也有记录,分别是早餐时间、午餐时间和午间休息时间。)这项研究的设计者对两次餐歇间所能获得批准的申请数量进行了预测,结果发现每次用餐过后,获得批准的申请数量都会增加,有约65%的申请得到了批准。在保释官下一次用餐前的约两个小时内,批准率就开始稳步下降,在用餐之前刚好达到零。如你预想,这种结果令人难以接受,但各位设计者已经认真审核并排除了很多其他的原因。对这个数据最合理的解释却带来了负面信息:又累又饿的保释官容易否定保释申请。疲劳和饥饿都有可能影响他们的决定。脱口而出的错误答案系统2的一大主要功能是监督和控制思想活动以及由系统1引导的各种行为,使得一些想法直接体现在行动上,或者抑制或改变其他想法。例如,下面是一个相对简单的难题。别费力去分析它,凭直觉做做看:球拍和球共花1.10美元。球拍比球贵1美元。问球多少钱?你会马上想到一个数字,这个数字当然就是10,即10美分。这道简单的难题之所以与众不同,是因为它能引出一个直觉性的、吸引人的但却错误的答案。计算一下,你就会发现。如果球花费10美分的话,总共就要花1.20美元(球10美分,球拍1.10美元),而不是1.10美元。正确答案是5美分。我们可以假设那些最终得出正确答案的人也想到了这个答案,只是他们不知通过什么办法成功抵制住了直觉的诱惑,最终给出了正确的答案。肖恩·弗雷德里克(Shane Frederick)和我对基于两个系统的判断理论进行了共同研究,他用这个球拍和球的问题来研究一个核心问题:系统2对系统1的各类方案监视得有多严密?他进行了这样的推理:那些说球为10美分的人让我们了解到这样一个重要的事实,那就是这个人没有认真验证这个答案是否正确,而且他的系统2倾向于直觉性的答案。其实他只要稍稍动脑想一下,就会否定这个直觉性的答案。此外,我们还知道给出直觉性答案的人忽视了一个明显的生活提示,他们应该想一想怎么会有答案这么明显的问题呢。没有验证答案,这是一个明显的失误,因为验证根本不费什么事,只是大脑工作几秒钟(这个问题的难度一般),或者肌肉动一动,抑或睁大眼睛而已,只要稍微动动脑子就可以避免这个令人窘迫的错误。认为答案是10美分的人显然不爱动脑筋,没有给出这个错误答案的人显然思维更活跃。上万名大学生都回答了这个球拍和球的问题,其结果令人吃惊。哈佛大学、麻省理工学院和普林斯顿大学中50%以上的学生给出了这个直觉性的错误答案。在声誉稍差一点的大学里,则有80%以上的学生没有验证答案就脱口而出。这个球拍和球的问题是我们所作的第一个作了观测性的研究,这一问题将是本书反复出现的主题:很多人过于自信,过于相信自己的直觉。他们显然觉得认知努力没什么意思,会尽量避免费力思考。现在我来为大家作一个逻辑论证,两个前提和一个结论。请你尽量快速地判定这个论证是否符合逻辑。想想结论是否与前提有关联?所有的玫瑰都是花。有些花会很快凋谢。因此,有些玫瑰也会很快凋谢。大部分大学生觉得这个推论是合理的。但事实上,这个论证是有问题的,因为玫瑰可能不会很快凋谢。就像球拍和球的问题,貌似正确的答案会马上在大脑中显现。摆脱这种现象需要作出努力,因为坚信自己的观点,认为“这是对的,是对的”,便使人很难去验证自己的答案是否符合逻辑,大多数人根本不愿费力去想明白这个问题。这个实验使我们对在日常生活中做出的推论丧失了信心。这个实验使我们认为,当人们相信某个结论是正确的时候,他们很可能会相信支持这个结论的论证,哪怕这些论证不正确。如果系统1也参与到活动中来,人们总会先得出结论,然后才进行论证。接下来,请思考以下问题,边读边作答:密歇根州在一年中发生了多少起谋杀事件?这个问题是肖恩。弗雷德里克设计的,仍旧是对系统2的挑战。回答这个问题的“诀窍”在于调查对象是否会记得底特律这个犯罪率相当高的城市就在密歇根州。美国的大学生都了解这个事实,都能准确无误地指出底特律是密歇根州最大的城市。然而,对事实的了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我们需要这个事实的时候却总是无法立即将其提取出来。记得底特律在密歇根州的人对该州谋杀犯罪率的估计要多于不知道这一点的人,但弗雷德里克那个实验的大多数受试者在看到密歇根州时,根本没有想到该州还有底特律这座城市。实际上,当人们被问及密歇根州和底特律市的谋杀犯罪率时,回答前一个问题的人总认为密歇根州的谋杀犯罪率低,而回答后一个问题的人则认为底特律市的谋杀犯罪率高。受试者在回答上面的问题时没能想到底特律市,这既是系统1的问题,也是系统2的问题。提到密歇根州时能否想到底特律市,这在一定程度上要依赖记忆的自主功能,这一功能因人而异。有些人对密歇根州的一切耳熟能详:该州的居民比其他地方的居民更容易回想起关于该州的事实;熟悉地形的人能比棒球统计员回想的更多;聪明的人在大多数事情上的表述上比其他人表述得更好。聪明不仅是指推理的能力,也指在记忆中搜寻相关信息和在必要时调动注意力的能力。记忆功能是系统1的一种属性。但是,每个人都可以选择放慢速度,在记忆中积极搜寻所有可能相关的事实,就像他们在球拍和球的问题中可以放慢速度验证直觉性答案一样。不同的人仔细核对和搜索的程度也各不相同,这是系统2的一个特征。球拍和球的问题、玫瑰的问题和密歇根州(底特律)的问题都有共同点。在这些小实验中,答错问题显然在某种程度上说明了其原因是精神动力不足,而不是努力程度不够。能被好大学录取的学生当然能够在前两个问题上作推理判断,在密歇根州的问题上也能够进行思考,能回想起该州的大城市及其犯罪问题。这些学生只要不想接受脑海中出现的似乎是正确的答案,就能够解决更难的问题。若他们满足于现成的答案而不想去思考则会很麻烦。用“懒惰”来形容这些年轻人的自我检测及其系统2似乎有些刻薄,却并非不公平。避免思维上懒惰的人可以被叫做“勤快人”。他们更机警,思维更活跃,不会满足于貌似正确的答案,对自己的直觉也常持怀疑态度。心理学家基思·斯坦诺维奇认为他们更理性。今天得到1000美元,1年后得到10000美元,你选哪个?研究者曾经用各种方式来检验思考和自我控制之间的联系。有些研究者通过询问相关问题来论证其联系:如果分别根据自我控制能力和认知能力将人们分成不同等级,那么不同个体在这两个排序中是否会处于类似的等级呢?在心理学发展史中有个很著名的实验,瓦特·米舍(Walter Mischel)和他的学生将一些4岁大的孩子置于残酷的两难处境中。这些孩子可以自行选择,是要一个随时就可以拿到的小奖励(一块奥利奥饼干),还是在充满考验的环境中苦等15分钟,然后得到更大的奖励(两块小甜饼)。每个孩子得单独待在一个房间里,面前有张桌子,桌子上有两件东西:一块饼干和一个铃铛。孩子可以随时摇铃通知研究人员并能领到一片饼干。根据描述,实验如下:“玩具、书、图画或任何其他会使孩子们分心的东西都不在房间里。研究人员离开房间15分钟后才会回来。不过,孩子要是摇了铃、吃掉饼干、站起身来或者表情痛苦,研究人员也会回来。”研究人员通过一面单面镜观察这些孩子,他们等待期间的行为总会使观察者大笑。有些孩子成功地经受住了15分钟的考验,其成功原因是他们能把注意力从诱人的奖励上移开。10年或15年之后,那些忍住了诱惑和没忍住诱惑的孩子之间会出现很大差别。忍住了诱惑的孩子在认知任务,尤其是高效地重新分配注意力方面的控制力更强。当他们还年轻时,他们染上毒品的可能性更小。智力水平的巨大区别也随之出现:在4岁时表现出更强的自我控制能力的孩子在智力测验中得到了更高的分数。俄勒冈大学的一个研究小组从几个方面研究了认知控制和智力之间的联系,包括通过提升对注意力的控制力来提升智力的做法。研究实验由5个阶段构成,每个阶段40分钟,他们让4~6岁的孩子去玩不同种类的电脑游戏,这些游戏是为检验注意力和控制力而专门设计的。在其中一项游戏中,孩子们要在尽量避开一块泥泞区域的同时,用一个操纵杆将一只卡通猫驱赶到一个长满草的地方。长草的地方会慢慢变少,而泥泞的地方会慢慢扩大,这就需要孩子们不断提高控制的精确度。测试者发现,注意力训练不仅提升了这些孩子的执行控制能力,而且他们在智力测验中的笔试成绩也提高了,并且这种提升的状态可以维持几个月不变。同一个小组所作的其他研究确认了参与了注意力控制的具体基因,表明家长的教育方法也会影响这种能力,研究还证明了,儿童控制其注意力的能力和控制其情感的能力之间有着紧密的联系。肖恩·弗雷德里克组织了一个认知反应测试,其中包括球拍和球的问题以及其他两个问题,之所以选这些问题是因为它们可以引发一个吸引人但却错误的直觉性答案(我们将在第5章中讨论这些问题)。他还对这项测试中得分很低的那些学生的特点进行了跟踪研究,发现他们更倾向于用脑海中最先出现的想法来回答问题,而不愿意费事去验证自己的直觉。这些人身上的系统2的监测功能往往较弱。那些遇到各种难题都跟着直觉走的人也易于接受系统1的其他暗示,特别是在冲动、不耐烦以及急功近利的时候,这些人就更易接受系统1的各种暗示了。例如,63%的直觉型受试者说他们宁愿这个月拿到3400美元也不愿等到下个月拿3800美元。而那些正确答出3道难题的人中只有37%持这样目光短浅的看法,希望能马上得到一笔钱,哪怕少些也可以。当被问到要想次日就收到自己订购的书愿意付多少钱时,在认知反应测试中得分低的人比得分高的人愿意多付一倍的价钱。弗雷德里克的发现表明,我们这场心理剧中的两个角色有着不同的“人格”。系统1是冲动、凭直觉的;而系统2则具备推理能力,它很谨慎,但对一些人而言,这个系统也是懒惰的。我们从不同人的不同特点中发现了相关性:有些人倾向于系统2,而有些人则更接近于系统1。这个简单的测试可以较好地反映出惰性思考的特点。基思·斯坦诺维奇与其长期合作者理查德·韦斯特首先提出了系统1和系统2这两个术语(他们现在更喜欢将其称为第1类型过程和第2类型过程)。斯坦诺维奇和他的同事们用了几十年的时间来研究不同个体面对各种问题时的不同反应,这也是本书所关注的问题。他们用多种不同的方式问受试者同一个基本问题:为什么有些人比其他人更容易受判断成见的影响?斯坦诺维奇在《理性和反思性思维》(Rationality and Reflective Mind)一书中阐明了他的观点,对书中相关章节的主题进行了大胆而独到的论述。他对系统2的两个部分作了明确区分,这一区分十分明显,斯坦诺维奇称其为泾渭分明的两种“思维”。其中一种思维(他称其为算法)负责的是慢思考和要求很高的计算活动。有些人在这些脑力活动中比他人做得更好,他们在智力测试中超越他人,并且从一项任务转换到另一个任务上时,他们往往更快、更高效。不过,斯坦诺维奇认为,高智商并不能消除成见。要想消除成见,还需具备另一种能力,他称其为理性。斯坦诺维奇对理性之人的定义和我之前说到的“勤快人”有相似之处。他的核心观点是我们应当将理性和智力区分开来。在他看来,肤浅的或者惰性思考是一个反思缺陷,是一个理性错误。这是个引人注目且发人深省的想法。为了论证自己的想法,斯坦诺维奇和他的同事们发现,在某种情况下,球拍和球的问题以及此类问题比传统的智力测验(比如智商测试)更能反映出我们对认知错误的敏感度。关于智力和理性之间的区别是否会引出更多的新发现,时间最终会告知我们答案。示例:自我控制“连续工作几小时,她也不会感到吃力,她处于一种‘心流’中。”“在长达一天的会议之后,他的自我意识出现一定程度的损耗。因此他决定采用标准的操作规程,不再去想这个问题了。”“他从来不去想自己的话是否有道理。他是特别习惯用懒惰的系统2呢,还是总是非常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