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我再请问一句:法律都能犯罪,为什么我不能?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我也请问一句:如果这样不算犯罪,那我的罪还算不算罪?你可以说我在狡辩、诡辩。但我不是在逃避我的罪,相反,我很愿意承认我的罪,因为我认为能犯这个罪,是我的荣幸。其实我并不是在质疑法律,或者在教唆犯罪。我只是希望法律能更完善些,社保和公益机构能更健全些,给他们一个安生之所。我只是希望能有更多的人来关注这个群体,这个被社会刻意忽视和抛弃的弱势群体。后来萧白的那个“私人医院”还在继续开着,作为一个临时安置处。在“砸玻璃”之前,先安置治疗一段时间。等他们懂得怎么执行这个“任务”时,再放出去。我真的很感谢我们能有这么一个负责的市政府,他们并没有推卸或者逃避责任,而是原原本本地将他们送回了精神病院,给予强制医疗。我从未像现在这样敬爱和感谢过我们的市政府,真的。虽然萧白还是一样的辛苦,但压力比之前小多了,他也不用再为钱发愁了。还有萧白救过的那个孩子,他父母后来并没有找萧白的麻烦。人都是有良知的,我相信这点。不过那孩子的父母也没有向萧白表达过谢意,可能是忘了,也可能是太忙。不过萧白并不在意,真心帮人原本就不求酬谢。下班后萧白并没有回家,因为现在他所有的病人都在医院里了,他不用急着赶回去加班。萧白和我,还有那八个刚回家的宝贝,一起去帮雨默过了生日。生日,这是母亲最痛苦的日子,也是你呱呱坠地的日子。所以在你庆祝生日的时候,千万别忘了感谢你的母亲。别忘了她是怎样付出自己的骨血,铸造和养育了你。也是从想到这点开始,我再也没出现过自杀的念头。否则我第一个对不起的,就是给予我骨血和生命的母亲。自杀同时也是谋杀,有罪的,很深的罪,连死都无法逃脱的罪。因为你如果自杀成功了,你的罪将会降临到关心你的人身上,他们要替你接受审判和惩罚。雨默很开心,她许了个愿,吹灭了蜡烛。我们开始分蛋糕吃,她将一块巧克力奶油刮到了我的鼻子上。我又从鼻子上刮下来,放到嘴里。“甜的!”我说。然后雨默就咯咯笑了起来。“有什么好笑的?”我问。“因为你很好笑嘛。”她答。“哦。”我说。她笑着笑着,眼泪下来了,她看着我,郑重地说了一句:“谢谢!”我赶紧递了纸巾给她。“谢谢!”她又再说了一次。我知道人在最高兴的时候会哭,只是不知道她的眼泪是因为高兴,还是又想起了她的丈夫陶耀。最可怕的情敌是死人,因为你永远无法将他打败,萧白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他回到精神病院,只是因为这里还残留着苏雪的味道,还能看到苏雪的影子。他为了苏雪,谢绝了一切暧昧,囚禁着自己的感情来赎罪。我不知道苏雪还会在萧白的心里住多久才肯真正离去,萧白到什么时候才能宽恕自己。我也不知道我和雨默的故事,会是怎样一个结局。我很茫然,我甚至都不知道我对雨默的感情算不算是爱。为什么命运会安排我在这里和雨默相遇,为什么要让我再次遇到她,难道真的有命中注定吗?茫然。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有过这种时刻,不知道接下来会出现什么,发生什么。可能这才是活着的乐趣吧,未知的一切在前面等着我们,等着我们去发现,去改变。以前我很喜欢找人替我算命,是为了验证算命这个东西准不准。现在我已经不敢了,我怕真的有这么一个人,精准地算出了我的一生。那我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还有何乐趣可言?茫然,就是未知、待定。享受茫然,享受这未知的一切,享受这种感觉,我似乎已经开始懂了。第七章 心灵缉凶第二天早上查房的时候,萧白递给我一条云烟,“少抽点。”他说。我愣了愣,随行的护士和病人也看呆了。哪有精神科医生给病人送烟的,还送得这么明目张胆。我开始佩服这家伙的行事风格,这家伙的行事风格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疯癫,无章可循。我怀疑他其实早就疯了,就是披着白大褂,看着和我们不同而已。“拿啊!愣着干什么?”他又加了一句。“哦。”我下意识地接过,他则转身继续去别的病房下医嘱。海洛因、僵尸、胖子的目光聚集在我身上。别人我还能理解,僵尸这家伙为什么也在看我,难道这家伙真的好转了?我也看了看他们,然后摸向那条云烟,这时候我才发现这条云烟里有五盒早就被萧白掏走了。果然,连送人东西自己也要拿一半,名副其实的吝啬鬼!算了,好过没有,我掏出一盒,打开,摸出一根。“给我也来根!”海洛因高兴地说道。我刚递给他一根,门口的护士就清咳一声,指了指海洛因:“不准抽烟!”海洛因指了指我,愣道:“为什么唐平能抽,我就不能?”“萧医生给他烟,他就能抽,没有为什么!”小护士干脆利落地回道。然后又扫了我几眼,其实她也不懂萧白为什么给我送烟。但她知道,萧白的治疗方法是出了名的怪异,也是出了名的疗效迅速。别的医生最少三个疗程才能拿下的病,他一个疗程就能八九不离十,而且预后也是出奇的好。“疯疯癫癫的小白……”就是小护士们在背后叽叽喳喳谈论萧白时经常出现的句子,这句子里透着十足的暧昧劲。当然,所有护士都知道苏雪在他心里的位置。所以她们都小心地和萧白保持着一段心理距离,等待着他能宽恕自己的那一天。海洛因沮丧地将那支烟递回给我。我小心地看了小护士一眼,试探地把烟点上。小护士眨了眨眼睛,说:“去窗户边抽,别熏到别人。”“哦。”我走到窗户边,她也闪身去了别的病房。我喜滋滋地深吸了一口烟,特权……这种享受特权的感觉真好!开始是院内自由,现在是抽烟,萧白就像这里的土皇帝,掌握着我们的生杀大权。精神病人不准抽烟,一是出于对病人的情绪和疗效考虑,香烟不仅有兴奋作用,还能加快部分抗精神病药物的代谢,影响疗效。二是出于安全考虑,病房里都是窗帘、床单、被褥、木柜,一点就着,得提防着部分喜欢玩火的“孩子”。一柄汤匙都能让瘦子加工成武器,何况打火机和烟头。海洛因垂头丧气地看着自己的拖鞋,他藏着的烟刚好抽完了,他两脚的脚指头正相互缓慢地搓着。突然我又有个想法,难道萧白送烟感谢我的同时,还可以起到刺激海洛因这个躁狂症的目的?天晓得,这家伙的大脑太复杂,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倒是他经常猜中我的心思,这真不公平。我将玻璃窗再推开一点,享受早晨清新的空气和浑浊的烟。男病号楼二楼的窗户开始有玻璃窗,因为能上二楼的病人,都是已经开始恢复的病人。对了,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上三楼呢?外面树上的鸟儿还在叽叽喳喳地叫着,我依然还是不知道这些鸟儿的名字。反正它们一到清早就会叫,比闹钟还准时。我觉得那些鸟儿有点像披着白大褂的萧白,羽毛灰白相间。它们卖弄着自己毫不动听却也不令人讨厌的歌喉,挨个把我们一个个从沉睡中唤醒。不过我觉得像萧白这种经常走进别人精神和思想的人,估计自己也不会好受。我记得在一本书上看过,无论是心理医生还是精神科医生,想要治疗病人,就得先将患者的遭遇在自己的身上假想、重演、回放过一遍。这样才能知道患者的症结所在,从而找到治疗的突破口。萧白其实就是实验室里的一只小白鼠,不断地给自己注入病毒,得到抗体。然后才能拿这抗体去治疗病人。也就是说,这家伙每治疗一个病人,就得让自己发一回病。他干了这么多年,接手的病人没有上千也有几百了吧,换了是我估计早就疯了。我缓缓吐出一口烟,看了一眼正从门口走廊路过的萧白。他呢?嗯,可能他已经疯了,只不过他掩饰得很好而已。萧白刚查完房,马千里又来了,闲得无聊的我继续跟去看热闹。“萧医生,救命啊!”马千里一到办公室就夸张地喊道。萧白抓了抓脑袋,“我说马队长啊,那么多线索给你了,还抓不到人呢?”马千里从包里掏出一叠厚厚的口供,递给萧白,“全市地毯式搜索筛选下来,有嫌疑的超过三百人。再在这三百人里挑出嫌疑最大的23人。光是这个已经耗费了我们一天一夜的时间,我昨晚都没合过眼。”马千里揉了揉满布血丝的眼睛。萧白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我给你们的心理画像呢?也符合?”“符合啊!连名字中带L都符合,你要知道现在失业的画家遍地都是,谁现在还有空欣赏那些高雅的艺术啊?”马千里指了指那些口供,“这是他们的口供,萧医生你看看能不能从心理角度分析一下?”萧白随便翻了几页,就丢到一边,“连一个指纹、一根头发都没给你们留下的凶手,你觉得能从他口供中找到什么破绽?他自己早就在心里假想过无数种你们会提的问题和答案。就算我能帮你分析,这么厚的一大沓口供,你想我分析到什么时候?过完这个月吗?”“是啊,今天已经第三天了,急死我了!后天就到期限了,该死的五天!”马千里焦急地说道。正说着,护士过来敲了敲门,说:“萧医生,许云清回来复诊了。”“好,让他稍等一会儿。”萧白答应道。马千里一听更焦急了,“萧医生啊,你能不能先放下手头的事,先帮我找凶手?”萧白沉吟了一下,说:“这样吧,你把这23个画家近期的代表作都搬到我办公室来。”“画?”马千里愣了愣。萧白点了点头,“看一个艺术家的作品,可以看到他内心想表达出的东西。而且他们的画是早就画好的,不像现在的口供一样,经过了层层伪装和掩饰。注意,是近期的,最好是第一具尸体之前一段时间的。”“哦!”马千里点了点头,然后又连忙说道:“其实,我是想来问萧医生你能不能直接催眠他们,套出线索。”萧白苦笑了一声,“他们现在这么抗拒,别说催眠,只怕让他们自己睡一觉都难。”马千里叹了口气,“要是能直接催眠多好。”萧白摇了摇头,“马队长,哪天你体验一下催眠就知道了。且不说个体不同,能达到的催眠深度也不同。而且即使是在最深的催眠状态下,被催眠者还是有部分清醒的意识和意愿,除非你能从逻辑上骗过他。否则,他不想回答的问题,你也问不出来。”马千里听到这个回答,又沮丧地揪了揪自己的头发,“那,就把他们的画都给搬来给你看?”“嗯,就这样吧,我还要接诊呢。”萧白点了点头。马千里快步走出办公室去布置任务,萧白也示意了一下护士,开始接诊。马千里的动作还是挺快的,几个小时后,警车就一辆一辆地接踵而至,开始往萧白的办公室搬那些嫌疑人的画。中午的时候,萧白的办公室里已经充满了艺术气息。摆满了各式各样,风格各异的画。马千里估计还是忙着审讯,看能不能有新的突破,没有再出现。萧白忙完了一切,端着午饭,开始一幅一幅地欣赏这些画。他看着看着,突然喊了一句:“要看就进来看吧,别在窗户那探头探脑的。”我走了进去,他没有理我。只是边往嘴里塞午饭,边继续看那些画。“其实我可以帮你,我以前是策划总监助理,公司广告宣传画筛选和制作也归我负责。”我说。他微微一笑,吞下一口饭,说:“你看的是画,是艺术。我看的是他们的内心,你帮不了我。”“从一幅画去看一个人的内心,这话是不是大了点?”我问。“我承认这带有片面性,但这话并不大。”他答。我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难道心理学还兼职研究画?”他点了点头,“当然,听过图画心理学吗?”“还真有?”我一愣。“当然有,而且已经有了近百年的发展史。从画的整体、作画过程、画的内容,包括线条粗细、画面大小、位置、用笔力度……逐一分析,综合解读一个人的内心世界。”他目不转睛地边看画,边答道。我双手抱臂,拭目以待,看看他怎么去解读这些艺术家的内心。过了十分钟,他终于吃完饭,点上一根烟。“给我也来根。”我说。“不是给你送了嘛。”他答。吝啬鬼,一根烟也要计较。我从口袋里摸出烟盒,自己点上,然后指了指左手边的一幅乡村画,“这画能看出什么来?”“这幅画过分强调地面,占了全画面的一半,说明该作者缺乏安全感。主要景物都在左侧,说明他留恋过去。看这棵线条单调的枯树,还有落叶,说明这是一个抑郁的人,而且缺乏自信。乡村画,总体说明他厌恶现在的都市紧张生活。”他边说着,边看了我一眼。“也就是说,该画的作者和你差不多。”他不忘加了一句来恶心我。“我又不是连环杀人犯。”我白了他一眼。“嗯,所以他也不是。”他笑道。我又指了指另一幅山川风景画,“这幅呢?”“全画没有什么突出表达的东西,这家伙单纯就是一个画手,为了职业在画画。主要景物靠右,说明他憧憬未来。山用的是浅绿色,川下还不忘添加了嫩草,说明他对未来充满了希望,这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山川怡情,这也是一个懂得享受生活的人。”他拿过烟灰缸弹了弹烟灰回道。“这幅呢?”我又指了另一幅,画的是个铁路隧道的入口。隧道在一座山峰底下,山峰挺拔突兀,处于画面的正中,铁路从画面一直延伸到隧道里。全画用的是深色,主要是黑和墨绿。他撇了撇嘴,“这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全画表现出强烈的男性器崇拜和征服意识。这家伙如果是个罪犯,那肯定是个强奸犯。”“这幅呢?”我又指向另一幅人物画,画的是侠盗佐罗。全画突出人物,佐罗右手执剑,雄姿配着斗篷面罩,显得愈加有气势。萧白没有回答,而是神色顿时凝重了起来,双眉一锁。走到那幅画前一看就是大半天,双眉愈锁愈紧,最后又翻过画背看了一眼作者签名。“怎么了?”我困惑道。良久,萧白才深吸了一口气,答道:“他很有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为什么?画侠盗佐罗,不是恰好说明他有正义感吗?”我愣道。“不,佐罗对抗的是当时社会的上级阶层,代表着他强烈的反社会情绪。人物画面很大,表现出一种攻击性倾向。最主要是佐罗的剑,你还记得佐罗的招牌记号吗?”他反问道。“当然,在警察的身上用剑划Z字。”我说道,接着反应过来,“尸体上的那些划痕……”他点了点头,“还有他用地点标出的L字。再看他在画后面的签名,笔迹精细有序,这是一个非常细致的人,心思缜密、冷静、智商极高。画风粗犷,下笔粗重,签名却精细有序,这也是一个很矛盾的人。就像他的人格结构,回避型人格面具下潜藏着反社会人格。”我也走过去,看了一眼那个签名——罗七。“罗七……这名有点耳熟,在哪儿听过……”我咀嚼着这个名字,回味着。“你认识?”萧白一愣。“罗七……罗七……”我猛地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以前我们公司的一个画手就叫这名,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罗七。”“太好了!他以前的性格是怎么样的?”萧白连忙问道。我开始在大脑里搜索有关这名字的一切,“他在我下属的广告制作部门,我也只见过他几面。是一个很内向的人,好像有点自卑,沉默寡言,对人彬彬有礼,但是很少和别人交往。公司办聚会他很少去,即使是去了,也是一个人在角落静静地坐着。工作什么的倒是很认真,也很勤恳,是个很安分的人。”“你们公司后来是不是辞退他了?”萧白问。我叹了口气,“你要知道,在我们广告策划这行,需要的不是勤劳肯干的苦力,而是一个充满创意的大脑。他的画没有什么特色,来公司半年,没有一个重要方案用过他的画。确切地说,辞退他是我下的决定,公司养不了这种古板的人。”萧白思索了一下,“你们辞退他的时候,是不是说了什么狠话?”我摇了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是我上司负责通知他的。我上司是个对下属非常刻薄的人,说话从不顾及别人的感受……”“罗七……”萧白念叨着这个名字,自言自语地说道:“罗,声母L;七——7,L倒过来,就是7……难道真的是他?”“就在他被辞退后的第三个月,出现了第一个吸血鬼抛尸案。”我又补充道。萧白点了点头,快步走到那一叠口供前,翻到罗七的背景资料介绍,我也凑过去看了一眼。罗七男,32岁,原中专医护学校毕业,后参加成人高考考入艺术大学。学成后主要从事绘画类工作。为人老实,做事勤恳,但十个月前被某公司辞退,待业至今。虽极少和别人交往,但邻里一致认为这是个老实人,别人有事,他也愿意帮忙。罗七两岁那年,母亲因车祸去世。自从母亲过世后,父亲天天喝酒麻醉自己,稍有不悦就打骂孩子出气。六岁那年,他父亲因为饮酒过量,脑溢血过世。而后他转由祖父母抚养,性格内向,自闭。从小就不善与人交往,但学习稳定,属于成绩不好也不坏的类型。2008年,祖父母相继过世。他变卖了继承的遗产,自购了一辆土黄色手动舒适型长安铃木新奥拓,以方便上下班用。目前单身,住在庭院里小区352号。在住处和车上没有发现重大疑点和线索,询问时也应答如流,神情无异。萧白沉吟着,“这资料越来越符合了,但还差一点东西,我一直在找的东西。”“什么东西?”我困惑道。“爱!”萧白认真地回道。我冷嗤一声,也就这家伙天天爱不离口,连杀人狂都不放过。他没有管我反应如何,只是又走回去看那些画,继续筛选嫌疑人。两个小时过后,萧白边看画边对着背景资料参考,一共挑出了三个重点嫌疑人,他拿起手机给马千里打了电话。“马队长,你们今天重点审问这三个人,分别是罗七、刘天健、赖雷。要是到了明天,还套不出线索的话。直接将这三个人送我这来,我来给他们做心理评估。”“嗯,对!你就说你们警方怀疑这名凶手是一名精神病人,所以送他们来精神病院做精神鉴定。你说只要精神鉴定确认他们精神状况很好,就可以排除他们的嫌疑了。”“你们的重点是在罗七,我觉得他的嫌疑最大。”“你们搜他房子没多大用的,他肯定还另有一个窝,车他肯定也洗过的。这家伙心思缜密,估计不会给你们留下什么重要线索。”“嗯,好,就这样。”萧白放下电话,看了看表,然后又看了我一眼,“你怎么还不去陪雨默做影子游戏。”“还做?都快两个星期了,天天做游戏,这到底算什么治疗?”我不耐烦地回道。他又挂起了那一脸贱兮兮的微笑,“不是说过了吗,那是戏剧疗法。哦,对了,我让雨默写了剧本,你们按着雨默的剧本来玩这个游戏。”“剧本?”我一愣,看来这游戏还真没完没了,现在连剧本都有了。萧白看我一脸的无奈,接着说道:“单一恐惧症,最常用的是系统脱敏疗法和暴露冲击疗法,但这种行为疗法是治标未治本。雨默的恐惧症很特殊,她真正恐惧的对象其实并非影子。”“可她现在害怕的就是自己的影子啊,你让她消除对影子的恐惧不就行了?”我不解地问道。萧白摇了摇头,“如果我只从影子下手,消除她的恐惧,那等我消除了她对影子的恐惧之后,接下来她就会出现新的恐惧对象,而且比现在更严重。那样只会加重她的病情,想要真正治好她,就必须从根源着手。”他望向我,郑重地说道:“相信我,这个游戏对雨默的病有极大的帮助。精神病不是伤风感冒,几粒药就可以治好。也不是我说几句开悟的话就能让她明白过来的,这是一个相对长期的治疗和领悟过程。”“玩游戏来治病,这算哪门子治疗。”我无可奈何地说了一句。“这是……萧白疗法。”他贱兮兮地回道。我还是一如既往地厌恶他那张贱兮兮的脸,那张脸真的很欠揍,特别是当那张脸再配上微笑的时候。到了女病号楼的治疗室,雨默果然写了剧本,而且是厚厚的一叠。“我们……从哪儿开始?”我目瞪口呆地翻着雨默的剧本,感觉天地在旋转。雨默看着我的神情得意地笑了笑,“就从我六岁那年开始吧!”“哦……”我表情僵硬地回道。不出所料,马千里始终还是没能从那些嫌疑人口中套出任何线索。即使有明确目标——罗七,但罗七就像一个气定神闲的禅师,微笑着回答所有的问题。不知道马千里有没有动用“潜规则”,不过估计也没用。换了我也不会承认,一旦承认了那就是死罪。我还记得罗七以前的眼神,像小猫一样,无害的、胆怯的、害羞的眼神。我也从没想过,有这种眼神的人有一天会变成杀人狂,而且如此嗜血。当第二天马千里带着那三个重点嫌犯来做测试的时候,我又从窗户边看到了他。他并没有太多改变,包括着装和脸上的表情,但是他的眼神中多了一种东西,一种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的东西。他们被带去萧白的办公室,那里准备了三张坐椅,和萧白准备好的测试题。他们目前只是嫌疑人,还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表明他们就是罪犯,所以他们没有戴手铐,刑警们也只是跟随着。罗七从我面前走过的时候,我低下了头。他并没有认出我来,可能也是因为我穿着病服的原因。萧白走到我旁边,也看了一眼他们的背影,问:“哪个是罗七?”“走在中间那个,但是他眼神中多了一种以前没有的东西。不是疯狂,之前我以为他的眼神应该会变得疯狂,但我现在看到的不是疯狂。”我摇头说道。萧白的眼神很锐利,紧紧盯着那个背影,“是自信和满足,对吗?”“对,这是他从未有过的眼神,仿佛突然从小猫变成了狮子一样。就像狮子那样自信,带着满满的成就感俯视着自己的领地。”我感慨道。萧白点了点头,“你可以这么理解,那些尸体就是他心中的艺术作品,而且他的作品得到了那么多的关注。这是他作为一名画家,一名艺术家最想得到的东西,这也就是他拥有自信和满足的原因。”我倒吸一口凉气,我从未想过罗七的心理会扭曲到这种地步。或许我们每个人都需要别人的认同吧,哪怕只有一个,有一个人认同都好。我想起了有几次我退他画稿时的情形。我走到他的办公桌前,将他的画往他桌面上一丢,“罗七,你这画不行,又被刷下来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呆呆地看着桌面上自己的画稿。那眼神很空洞,就像灵魂一瞬间被抽干了似的,他缓缓地拿过那份画稿,打开。就这样呆呆地看着,看一天。我其实还算客气的,最可怕的就是我们策划总监直接给他退画稿。他会拿那份画稿直接砸到罗七脸上,“你画的什么垃圾玩意儿!这是画吗?这是画吗?房地产广告你就去画大厦,旅游广告你就去画飞机,公司广告你就去画公司……你有没有自己的意境,你是画手还是照相机?你这照相机是不是太贵了点?还得月薪三千养着!”罗七一样没有说什么,只是缓缓地将那些画稿拾起来,然后低着头挨训。我知道那是什么感觉,那是无人赏识的孤独,极其可怕的孤独。我曾经很希望罗七能回骂一句,能反击,能挣扎一下。但他没有,他只是把头埋得越来越低,呆呆地看着自己的画稿。他是别人的出气筒,也是一个越吹越大的气球,这个气球一直攒着别人和自己的愤怒,从来没有释放过。这个气球总有一天会爆炸的,而且爆炸时的威力很可怕,会惊醒所有的人。所以记住,如果你身边有这样的人,请你善待他。哪怕他做得不好,做得不够,请你礼貌一点,委婉一点。否则你就是在培养一名杀人狂,虽然他现在看起来就像只谁都可以欺负的小猫。也许你不能代表所有人,也许你做不了那么多。也许等到他拿着刀开始屠杀,或者举起机关枪在办公室里扫射的时候。也许他会想起当初你曾经善待过他,也许他会放你一马,也许。萧白等那三名嫌疑人在椅子上坐好之后,他也走进办公室,点头微笑说道:“三位好,我是萧白,一名精神科医生。马队长请我协助办案,因为我们怀疑这名罪犯的精神状况有问题,极有可能是一名精神病人。请三位认真解答你们桌上的测试题,这是一套测量精神状况的评估量表。”那三名嫌疑人翻开自己眼前的量表,先大概扫几眼。那上面大部分都是选择题和判断题,只有最后几道是问答题。萧白继续说道:“这些题其实正常人都可以回答,只有精神状况不正常和智力低下的人才无法解答。解答完这些题,我看过结果之后,就可以排除嫌疑,离开这里。”三名嫌疑人点了点头,开始起笔解答那些题。马千里和萧白也走到门外,开始小声讨论。“萧医生,这到底行不行啊?”马千里的眼睛满布血丝,看得出他昨晚又没睡。萧白回望向正在答题的那三个嫌疑人,把目光固定在罗七身上,“行不行,得看接下来发生的事了。其实你们一直没能套出他的口供,原因不在你们不够努力或者审问技巧有问题,而是你们没找对方向。”“找对方向?这个我们真的是什么办法都用上了,让警员演戏,说已经抓到黑市的买家,买家已经招供了。结果他们的反应都是微微一笑,问: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马千里无奈地说道。萧白微微一笑,“马队长,你们就好比用枪去制止一个想自杀的人一样。你们在用死去威胁一个想死的人,你觉得这有用吗?他从一开始就有了死的心理准备,现在更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和你们反抗。除非你们能找到他犯案的直接证据,否则就是关他一辈子,审问他一辈子,他也不会认罪的。”“可就是找不到啊,他们的车,特别是罗七的车,连坐垫都翻出来检查了,找不到一丝血迹。那应该从什么方向下手?从什么方向才能突破他的心理防线?”马千里急急地问道。萧白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在答题的罗七,开玩笑道:“有两个方法,一个就是严刑逼供,让他觉得生不如死,让他觉得死了好过活着受罪。等到他有这个想法的时候,他就会认罪了。”马千里很无语地看了萧白一眼,“我说萧医生啊,你就别开我玩笑了好不好,你看我都急成什么样了。”“那就只剩下第二个方法了,从他关心的东西下手,也就是从他还留着的那一丝人性下手。这一丝人性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控制不住自己,给你们留下线索。这一丝人性就像一根导火索,只要能找到,点燃,就可以炸开他那牢不可破的心理防线。”萧白认真地回道。马千里摇了摇头,“这个我们也懂,但他已经没什么重要亲人了,好像也没什么关心的东西。”“不是没有,而是你们没找到。否则他不会这样再三地留下线索,希望你们能阻止他。”萧白肯定地说道。“他希望我们能阻止他,那为什么不直接认罪呢?”马千里难以理解地摇了摇头。萧白还是在盯着罗七,回道:“是他的潜意识希望你们能阻止他,而非他的意识。我上次和你说过潜意识和意识的关系,他们之间隔了个前意识。潜意识的很多想法并不能直接传达到意识层面,他自己也不能感知察觉到自己潜意识中的想法。他并不知道自己也希望你们能阻止他,明白吗?”马千里揪了揪自己的头发,这些心理学理论确实是让他头疼,“我明白没用啊,怎么才能让他明白呢?”萧白点头一笑,回望向马千里,“关键就在于找到他现在心目中最重要的东西,这东西肯定是存在的。而且一直在他的潜意识中挣扎着,甚至渗透到了意识层面,让他想毁灭自己。”马千里寻思着,回想着,“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呢?我把他九族都翻遍了,好像没有他在乎的人和事啊。”“所以我一直在和你提这个杀人狂的人性和爱,这就是突破他心理防线的导火索。”萧白微微叹了口气,说道。他们谈到这儿的时候,我好像想到了什么,关于罗七以前的一些事。我凑了过去,对他们说道:“我……我想起了一些事,不知道有没有关系。”马千里看见穿着病服的我一愣,“这位是?”“哦,他以前是罗七的同事,叫唐平。什么事,你说说,说不定真有用。”萧白介绍着,又问道。“是这样的,以前罗七在公司的时候受尽别人的气,除了一个女同事杜依月。杜依月是个很有同情心的姑娘,她每次都安慰和鼓励罗七,她是公司里唯一一个不把罗七当笨蛋的人。”我回想着说道。萧白闻言一惊,“这姑娘现在在哪儿?”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就在罗七被辞退后的第三个月,杜依月也消失了,打她手机一直是关机状态。再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因为过一个月后我也被辞退了……”萧白望向马千里,马千里顿时会意,赶紧拨了个电话:“我是老马,立刻查一查在案的失踪人口里,有没有一个叫杜依月的姑娘!”五分钟后,马千里缓缓放下手机望向我们,“杜依月于2009年4月中旬不明原因失踪,她家人报的案,失踪时间应该就在凶手第一次抛尸前后。”我们都惊呆了,萧白的脸色顿时凝重了起来,低头思索着什么。马千里叹了口气,说道:“会不会杜依月已经……”萧白回望向办公室里正在答题的罗七,眼神深邃而忧伤,“杜依月,就是他在黑暗中的最后一缕光。”半个小时以后,三名嫌疑人已经将量表上的题答得差不多,但都被最后三道问答题给难住了。这三道题分别是:1、有一个医生正在陪女朋友吃西餐,吃到中途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惊叫了一声,疯掉了。他女朋友起来想拦住他,被他一把推回椅子上,女友顿时死去。请问这是怎么回事?2、有一个人被追杀,所以他躲到了一个很安全的房子里。房子是封闭的,结实的房门上有一个小拇指大小的洞,当有人敲门的时候可以向外窥探来人。但第二天,人们发现他的脑袋被削断了。门绝对没有打开过,只在那个窥探的小洞发现了一些轻微的摩擦印。请问凶手是怎么办到的?3、昂歌和舒竹在夜间被人杀害,警方抓到四名嫌疑人。寇清浅说当晚他通宵上网,聊QQ的网友可以证明;谭落说他当晚一直在家,妻子可以证明;诸葛爽说当晚他在公司值班,保安可以证明;武修文说当晚他一直在酒吧喝酒,酒保可以证明。请问他们谁的嫌疑最大,为什么?办公室里那三名嫌疑人支着腮帮,眉头紧皱地看着这些问答题。外面的马千里也看着这三道问答题抓了抓脑袋,“萧医生,这……这算推理吗?我看了半天,一点头绪也没有,答案是什么?”萧白摇了摇头,“前两道是自由发挥,没有标准答案,是为凶手那个充满想象力和犯罪天才的大脑设的。而最后一道是特地为他而设的,他可能答不了前两道,但最后一道肯定能答出来,因为那是他最熟悉的行为模式。”“别说前两道,最后一道我也答不上来,光凭这种口供怎么找最大嫌疑人?”马千里无奈地苦笑道。萧白微微一笑,“因为你不是凶手,我相信凶手能答得上来。”又是一个小时过去了,就在其余两人还在埋头苦想的时候。罗七站了起来,望向萧白,说:“我答完了。”萧白点了点头,走过去接过他的量表仔细计算评估了起来。罗七的心理测试综合得分非常古怪,他的内心极其矛盾,情绪却稳定得可怕。心理测试题中藏着一些测谎题,罗七的得分极高,表现出强烈的掩饰欲。行为表现平和,内心却有着极强的攻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