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夏珏的表演太逼真,还是我咬牙切齿的样子太突兀,顾若薰托着下巴笑了:“你这么厉害啊,看来以后还要拜托你保护我呀。” 记得以前是有过几个男孩子喜欢我的,也曾经收到过几封肉麻兮兮的情书,内容不过是什么“你纤细的背影打动了我”“你水汪汪的大眼睛总是那么忧郁”之类。其中上高一的时候,有个学长特别执着,还坚持每天在学校门口等着看我一眼。可是当他们知道我可以徒手放倒三个彪形大汉以后,他们全部都没见踪影了,我纤细的背影再也打动不了他们。 顾若薰笑着说“以后还拜托你保护我”的时候,我突然有种奇怪的情绪,好像千里马从此遇见伯乐。 我傻乎乎的点点头,我说:“好啊,以后我保护你。” 顾若薰大概没想到我这么认真,点点头,抿着嘴唇脸都红了。空气突然变得有点稀薄,我有点呼吸不稳似的,也憋得脸通红。 我跟他们都不同路,下课后就收拾了东西往公交站牌上跑。 刚到站牌就看见一趟车喷了一股黑烟没了踪影,我正沮丧着,突然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声音清冽低沉,是顾若薰。 “你没跟夏珏他们一起回家吗?” “我今天去我外公家,你去哪?” “我去东塘。” “嗯,我们一路啊。”顾若薰秀美的眼睛笑起来微微眯着,浓密的长睫毛掩盖住了眼中的光,有点神秘莫测。 像顾若薰这么出名的人站在站牌前还是很惹眼的,公车过来后,明显的有两个女生明明要坐另外的车,却也跟着上来了。因为不是下班时候,天气也热,车上并没有很多人。我和顾若薰并排坐在后面,我清晰的看见他一小截脚踝,温润漂亮的形状。 人家说看一个人过得好不好,就看他的脚,真正的贵公子和贵妇脚都是很漂亮的。 我咋咋舌,连脚都长得那么好看,顾若薰真是有祸国殃民的本钱。这么想着我又有点莫名的失落,竟然会有假如顾若薰没有这么漂亮就好了。这样的念头又把我吓着了,顾若薰漂亮不漂亮又关我什么事呢。 我心虚的揉着耳垂,顾若薰突然说:“你的数学基础太差了,估计老师讲的你也听得不是很懂。” 原来他还在想上课的事情,我看着他微微侧过来的脸,咬了咬下唇,有点不好意思:“反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天生就不是学习的料儿,我爸妈我也不指望我考清华北大,差不多就成了。” “不是的,你很聪明的,你只是没掌握到窍门。” 从来没有人夸我聪明,毕竟从小到大我听到的都是“小呆瓜”“老实孩子”“心眼实”等等,用这个稀罕的词汇来形容我,顾若薰是第一个。 “谢谢,可是我大概永远也找不到窍门了。”我想了想说,“我心眼实,不灵活,只知道一加一等于二。” “其实数学就是一加一等于二这样认死理儿的东西。”顾若薰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么爱笑了,“这样吧,你要是信得过我,我来教你。” 我有点受宠若惊:“不用了,太麻烦你了,我这烂泥扶不上墙的。” “你别这么说好不好?”顾若薰皱了眉,好像说的是他自己一样,“反正不管怎样都要试试才行啊。” 我只好点头答应了,第二天早上醒来觉得好像做了一个梦,怎么都觉得不真实。我上课从来没这么积极过,班里才来了十几个人,我已经气喘吁吁的钻进教室。没想到顾若薰已经先来了,穿着青色的衬衣清清爽爽的坐在座位上看书。 我坐在里面的位置,因为方便睡觉。顾若薰懒得起身,往前欠了欠身子让我从后面过去,我的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上半身都趴在他的背上。顾若薰的头发是天然的深棕色,还有很清淡的洗发香波的气味。 在道馆陪男学员拉筋都比这个贴得近,实战时候抱着摔摔打打也是家常便饭,可是跟顾若薰贴一下,我就像个缺氧的病人一样。 我羞得脸都快熟透,趴在桌子上半天没起身。 顾若薰少根筋似的用拿过冰矿泉水的手碰碰我的胳膊说:“别装睡,我昨晚给你制订了一个学习计划,现在就开始怎么样?” 我从桌子下面发出声音:“知道了,你先别碰我行不行啊?” 完蛋了,我的心怎么跳得那么快。 顾若薰没说话,十几秒钟后,我才重新听见顾若薰翻书的声音。 为什么相恋苦匆匆 暑假里道馆之间的友谊赛很多,最让学员兴奋的就是全市的友谊赛,可以看到很多的高手。龙腾道馆里的少年组里,只有两个黑带,另一个叫萧何的男生暑假跟着父母去旅行,再一个就是我。 夏珏对道馆特别感兴趣,一直吵吵着要去见识见识跆拳道美少年。这天下课后她死皮赖脸的要跟着,末了还拖上赵寻和顾若薰。果然不出所料,顾若薰一进道馆,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都不好好练习了,眼睛往这边溜来溜去。 我换了道服,看见有女生凑过来假装喝水,于是“和颜悦色”的问:“学妹,今天我教你练侧踢好不好?” 女生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夏珏扑上来搂住我的脖子说:“阿萱,你真帅!”说完还在我脸上亲了一口,赵寻又横着眼睛说她“幼稚”。我只能讪讪的笑笑,顾若薰看着我,嘴角微微上扬着。 有一种近乎甜蜜的气息涌在胸腔里,想着顾若薰是看着我的,我出腿就特别利落,连踢做得干净漂亮。夏珏像个花痴一样在旁边又蹦又叫,被我警告了N次安静以后,才不甘心的闭上嘴手舞足蹈。 从道馆出来已经是晚上九点,夏珏兴奋起来就想喝点小酒。 幸好道馆旁边有个口碑不错的烧烤排挡,点上肉串,鸡翅,豆角,茄子,鱼,再来上两瓶啤酒。我和顾若薰都不喝,夏珏非要拉一个人陪喝,也只有赵寻舍命陪疯丫头。 赵寻还在介意夏珏刚才的白痴行为,数落着:“以后可不跟你出来了,你不嫌丢人我们还丢人呢。还喊什么‘阿萱必胜’,你额头上怎么不绑个布条啊?” “哎呀,丢人这个事情么,丢着丢着就习惯了。你没看见我们家阿萱很镇定么?我们家阿萱真的很帅啊,若薰,你说是不是啊?”夏珏还在兴奋中,摇晃着顾若薰的袖子,“若薰,你说是不是啊,那个踢人的动作看得我好爱她啊!” “对啊,那个踢人的动作看得我也好爱她。”顾若薰笑着附和。 夏珏对赵寻说着“你看吧,若薰都这么说了”。我的心漏跳了一拍,赶紧低头吃烧烤。我吃完一串,看见顾若薰将剔好刺的鱼夹在我的碗里,正当我有点飘飘然的时候,我看见顾若薰又将另一块剔好刺的鱼夹到夏珏碗里。 他再夹过来的时候,我忙不迭的拒绝了:“谢谢,不用了,我自己弄就可以了。” 顾若薰愣了一下,一辆车鸣笛而过,我只看见他的嘴一张一合,说什么完全没听见。可是我又不好意思再问一遍,只能冲他笑了笑。可是很明显的,我感觉到顾若薰绷着脸不再看我,也没有再对我笑。 我真的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第二天去学校,他还是像以前那样给我讲笔记,教我那些可恶的方程式。可是感觉不同了,他太礼貌了,满口的“可以吗”“谢谢”“对不起”之类的,让我心情一落千丈。 夏珏曾经说过,假如你总是想一个人,见到他又不好意思看他,他对你好你就开心,他对你不好你就心如刀绞,那么恭喜你,你肯定已经坠入情网了。 我连着几晚上睡觉都睡不好,踢个破木板都踢伤脚趾,丢人丢到家。顾若薰还是对我爱理不理的,每天跟夏珏出双入对的,对她笑得像朵花。我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那天到底怎么得罪他。 很快全市的友谊赛就开始,我请了几天的假,带队,安排参赛师弟师妹住宿,指导比赛。我想了半天,终于是没跟顾若薰说,只给夏珏和赵寻打了个电话。我的比赛状态并不佳,早就听说移风道馆有个很厉害的黑带二段的女生。那个女生简直能用凶悍两个字形容,我稍不留神就被踢中了左手腕,负伤下场。 刘繁星陪我去医院拍片子,幸好骨头没什么问题,只是普通的踢伤。他气得揪着我的耳朵骂:“幸月萱,你是猪脑壳吧?你连你平时的一半都没发挥出来,你知道不!” 我忙说知道知道,他才气呼呼的放开,我像斗败的公鸡一样坐车往学校走。 公交车的广播里整天紧张兮兮的播着湘江的水位,大概是温水里煮青蛙,大家都已经听得麻木了。我刚下车就看见许多人慌慌张张的在街上跑,疯喊着大坝要垮了。这正是学校的上课时间,我急忙往学校里跑,教室里已经空了,门打开着,甚至没来得及锁。我站在门口,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 突然我的胳膊被人抓住了,顾若薰跑得上气不接下去,吼人也根本不凶:“你在这里做什么,等着水来把你冲走吗?” “夏珏和赵寻呢?” “已经走了,快点,学校都没人了。”顾若薰果断的拉住我的手,往楼下跑,我们的手心都是汗,他却抓得紧紧的。学校里已经看不见人了,我落后顾若薰一步,他深棕色的头发飘在风里,天气是昏暗的灰黄色。那种感觉就像是到了世界末日,一场洪水会将地球淹没,我们葬身在浑浊的水中,永无天日。 可是我一点也不害怕,甚至有种被顾若薰这么拉着跑,即使死了也甘愿的想法。 我们一直跑,脚下的水却一直没有涨起来。本来回家需要坐六站公交车,我们跑到他家却一点也都不觉得累。我先给父亲和阿姨打了电话,又给母亲打了电话,确定平安无事,这才和顾若薰靠在他家的大沙发上呼哧呼哧的大喘气。 事实证明,我们到家还不到半个小时,电视台就发布了关于大坝垮掉完全是谣传,请市民不要惊慌的报道。 我的衣服已经完全被淋湿了,只好借了顾若薰家的卫生间洗澡,又借了他的衣服穿。顾若薰手长脚长,我挽起一大截裤腿,衬衫也随意的撸到手肘上。出门看见顾若薰把我的衣服洗好正往阳台上晾。 他只看了我一眼就把目光转开了,本来皮肤就是象牙白色,脸红起来就像凭空飞来两朵红霞,格外的扎眼。 我也忙缩着身子捧着热水“咕噜咕噜”的灌。 “夏珏和赵寻都走了,你还在教室里干嘛?”我猜着,“难道你去上厕所了?” 顾若薰只是笑了笑,明显着不愿意跟我说。 借着今天气氛良好,我和顾若薰好久没这么心平气和的坐一起说话,借着高兴劲儿把话也问了出来:“对了,你前两天为什么不理我?” 这么一问,顾若薰又敛下眼:“我哪有不理你?” “还说没有!”我忍无可忍的跳起来,“那天吃烧烤的时候,你就不对劲了,第二天就对我不冷不热的,我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你说啊。” 顾若薰看了我一眼:“我已经说过了,那天就说过了。” 我真想穿越回那天将那辆鸣笛而过得破车给砸个稀巴烂。我委屈得要死,瞪着顾若薰眼睛都红了,只能鼓着腮帮子扇着鼻翼,一副快气哭的模样。 “我没听见。”我握着拳头说。 “你吃了赵寻夹给你的茄子,他吃了一口不喜欢的鸡杂也放倒你碗里了,可是你没跟他说‘谢谢,不用了,我自己弄就可以了’。” “什么意思?”我有点不明白。 “你对他就没那么见外,连去比赛都只跟他们说,果然是后加入的就不行吗?”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一怔,不知道怎么开口,总不能跟他说,因为他给夏珏挑鱼刺我吃醋了吧。于是只能绞着手指扭捏着不说话。顾若薰也没追问什么,两个人坐在沙发上无聊的看着抢险救灾的节目。 我和顾若薰之间有什么东西已经慢慢发生了变化。 这种变化连赵寻都感觉到了,他并不爱说人是非,却忍不住跟我说,那天他拉着夏珏往外跑,顾若薰跑到操场,突然对他们说了一句,他还有事让他们先走。夏珏看见顾若薰往教学楼跑就要跟上去拉他,可是被赵寻死活拖走了。 后来赵寻才想到,早上夏珏偶尔提起今天下午幸月萱就能回来了,所以顾若薰跑到一半又跑了回去。 “我总以为你不会回来,没想到你回来了,你不会也在担心顾若薰吧?”赵寻用的询问句式,口气却是很笃定的,纯粹是《名侦探柯南》看多了。 我横了他一眼叮嘱他以后多看点《灌篮高手》,说不定个子就能长得快一点。赵寻气得伸手掐我的脸,正好被进教室的顾若薰撞见。我连忙拍掉赵寻的狗爪子,心虚的在一旁揉耳朵。 为什么相恋苦匆匆 暑假刚过完就传来高三分班的消息。 这个消息都让我和夏珏有点始料未及,精英班当然没我俩什么事情,可是被挑进精英班的都是每班期末考试的前三名。意思就是赵寻和顾若薰都会进入精英班,而那个该死的精英班和我们并不在一个教学楼,而是在西边办公楼的二楼,就在校长办公室的楼下。 高一的时候,我们曾经去西楼打扫卫生,二楼的教室里门有空调,放映机,如今还搬进去了电脑。 好学生果然有好学生的待遇,想到以后不能抄赵寻的作业,我和夏珏看他的眼神就有点吃不饱穿不暖的。 夏珏警告着他,一定要帮我看好若薰啊。赵寻还是那副懒得理的表情,又抛过来一句“幼稚”。不过顾若薰和夏珏家对门,见面也很容易。六班的女生就惨了,听说顾若薰收拾东西的时候,有人当场就哭了。六班从此愁云惨雾了很长一段时间,高三上学期的期中平均成绩是全年级最低的。 高三和高二的气氛完全不同,连空气都是紧张的。班主任老胡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个小时,把所有的知识都往学生脑子里灌。当然像我和夏珏这种弃子,他也懒得管了,我们过得反而比高二还轻松。 我反而更自在一些,放学后直接奔到夏珏家,两个人跑去顾若薰家里讨教问题。 暑假时打好的基础,很多东西都是共通的。顾若薰看着我的试卷,笑容也越来越多,我也高兴得不行,觉得人生都有希望了似的,每天都是光芒万丈的好时光。 期末测验时,数学一百五十分的题我考了一百一十分。我惊得揉了好几次眼睛,我相信班主任老胡也揉了好几次眼睛。 我顾不上晚自习,拿着试卷就往西办公楼跑。精英班的晚自习是没有老师巡查的,顾若薰视力好就坐在倒数第二排。我踮着脚在门口兴冲冲的往里面张望,顾若薰今天穿了成套的灰色休闲衫,露出一截白皙的脖子。 我正要敲玻璃,却看见他同桌的男生在跟他商量问题。可是让我不舒服的是,那个男生靠得太近了,脸都快凑到顾若薰的脖子里,像是在闻他身上的气味,怎么看怎么别扭。 我敲了敲玻璃,是顾若薰同桌的男生首先回过头来,是六班的第三名,也是校篮球队的,叫彭嘉阳。我毫不客气的瞪着他,顾若薰听到声音回头看见我,有点吃惊,眉目却一点点柔和下去。 我站在透着光的楼道里,顾若薰走出来问我:“你不上晚自习吗,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如果他不问,我差点忘记了自己是来炫耀成绩的。 来时那种兴高采烈的心情似乎被那个彭嘉阳冲淡了,我完全提不起精神,觉得偶尔考个不错的成绩,好像是故意来丢人现眼似的,于是更加不好意思把试卷拿出来。 “没事了,我就是无聊来这边转转。”我说,“我走了。” 我转身往楼道外面走,感觉到顾若薰在后面跟着,我也不愿意回头。刚走到楼下,胳膊就被顾若薰抓住往通向地下室的楼梯上拖。 灯光从缝隙里散开在楼梯上,顾若薰的脸有点模糊不清,一如我模糊不清的心情。 “幸月萱,说吧,找我什么事?” 我想了想,还是把试卷拿出来说:“我数学考了一百一十分。” “啊?”他有点始料未及,借着光看见上面鲜红的分数,笑容慢慢的散开了,“我就知道没问题的。”顾若薰看起来比我还高兴,有点忘形的把手放在我的头顶上用力的揉。我吃痛的抓下他的手,不知道怎么就变成顾若薰的长臂揽着我的腰,面对面的拥抱了。 我和顾若薰同时怔住了,但是他没有放开,我放在他胸前的手也没有推开他。 “夏珏喜欢你。”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我知道。”顾若薰低头望进我的眼睛里,说话声音很轻,像是在呓语。可是我们都知道他有多认真。我认识的顾若薰是个害羞的人,一点点的暧昧都可以让他脸红,可是这次他却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敢,“那你呢?” “什么?”我没出息的装傻。 “……喜欢我么?”顾若薰没有退缩。 “我……”他也没给我退缩的机会,我刚说出这一个字嘴就被堵上了,像是怕我说出他不想听的话。 他的吻很青涩,甚至不能称得上一个完整的吻,他只是用柔软的嘴唇摩擦着我的嘴唇。我却连呼吸都忘记了,鼻翼间都是他皮肤上干净森林的气息,只能睁大眼睛借着他瞳孔微弱的光看着他。 后来每次想起那个平凡无奇的晚上,我因为忘记穿毛外套是冻得第二天发烧请假。身体的疼痛和难受肆虐着我的身体,不过我却觉得像是捡到了世界上最幸福的礼物。因为我躺在床上静静的想了顾若薰一整天。 从我第一次见到他,他加入我们四人帮,他教我数学,他第一次生我的气,他在生死关头紧紧的抓着我的手,他拥抱着我,他亲我的嘴唇。 还有我们都没说出口的喜欢。 那么简单的两个字,却像一座巧克力房子,因为太过珍惜,所以不敢去吃掉它。 爱情是不甘寂寞的蝴蝶,它停留在我的肩膀上。 为什么相恋苦匆匆 从长沙回来一连几天我都在失神。 为什么顾若薰会在长沙,为什么他会出现在火车站,为什么他要来看我,为什么。若是他再消失三年,我嘴上说等啊等的,说不定等着等着就忘了。我会像顾若薰让夏珏转告我的那样,好好生活,好好恋爱,一切都好好的。 而当时的我太年轻了,一气之下断了和所有朋友的联系,以至于现在想找他们,却有种手足无措的茫然。同学录早就不知道丢在什么地方,也没加入校友群。还是蓝冰提醒我:“你不是有个同学在历史系吗?上次我们在食堂她还跟你打招呼来着。” 蓝冰说的人是我以前同班的高缘,就像她的名字一样,人缘好得厉害,八面玲珑的。她的宿舍在楼上,晚上十点多,我跑去找她。她们宿舍门开着,隔壁宿舍的女生来这边排练节目,不久之后就是毕业晚会,高缘是热舞社团的,正随着音乐节拍记动作。 其实我跟高缘的交情也就限制于在食堂里碰见打个招呼,这么突然来找她,还是有点唐突。幸好高缘还算热情,找到电话号码报给我,我忙记录下来,却听她说:“你和夏珏那么好,怎么还跟我要手机号啊?” 我“啊”了一声,不知道怎么回答。高缘帮我找台阶下:“哈,吵架了吧,那时夏珏就嘴巴贱老惹毛你。”我只能笑,又听她问,“对了,你跟顾若薰还在一起吗?”我愣了愣,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摇头说,“早分了。” “对不起,我还以为你们好着呢,毕竟你在学校里没谈朋友,我以为……”高缘顿了顿,忙转移话题,“对啦,你可得请我吃饭啊。” “一定一定。”我落荒而逃。 这就是我不想与以前的同学联系的原因,与顾若薰的恋情人尽皆知,任何一句不经意的话都能像刀一样捅进我心窝里。我不敢打夏珏的电话,窝窝囊囊的发短信。人越来越大,胆子却越来越小,怕尴尬。 夏珏,你知道顾若薰的手机号么?幸月萱。 五分钟之类,我收到了夏珏的信。只看了一眼,我就把手机从窗口狠狠的扔下去,砸在鹅卵石的小道上,碎成了几半。 对不起,阿萱,我跟若薰在一起了,他好不容易忘了你了,你别打扰我们了。 任何人跟顾若薰在一起,我都会恨得想要杀人,唯独除了夏珏。是夏珏先喜欢顾若薰的,她也曾经真诚的祝福过我。可是我不是夏珏,我没办法给她祝福,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去破坏。 所以我摔了手机,我怕我会忍不住哭着求她把顾若薰还给我。 可是顾若薰早就不是我的了。 第二天看了下课程表有何落凡的课。 远远的就在教室门口看见杨帆,我记得她下午没课,刚要上去打招呼,却见何落凡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两个星期没见,他还是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凶巴巴的样子,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杨帆迎上去,这丫头往枪口子上撞什么。杨帆施了薄粉的脸上洋溢着近乎完美的笑容,我想起早上她翻箱倒柜的找衣服,李默然问她发什么春,她笑得很甜腻说,我看上了一个男人,正要去勾引他。 难道杨帆是看上了何落凡?八成是的。我识趣的走进教室。何落凡五分钟后进来,开始翻点名册。他就是变态,也不嫌累,哪有人每次上课都点名的。轮到我的时候,我喊了声“到”,他顿了一下,接着又点下一个。 何落凡的花招还没完,上课之前把作业收了上去,随意的在作业本里翻了两下,就直接点名:“幸月萱,你连着两次没来上课,这次又没交作业,都干什么去了?” 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我身上,何落凡凶是凶,这样大庭广众之下教训人的口气还是没有的。我感觉到他在生气,可是我不知道他在气什么。大学里不逃课的学生才是火星人,他在公报私仇。这个小人。 我看着他,在众目睽睽下梗着脖子,就是说不出我已经跟系里请过假的事情。 何落凡也看着我,面无表情的,接着就说:“以后我的课你不用来了。” 算他狠,我拿起书包就走出教室。 晚上我去道馆,陆晓铭又来了,不知道论文答辩怎么样,看样子应该可以顺利毕业。他应该是从大黄蜂师兄那里听到了我家里的事情,看样子比我还难过。我越说没关系,他越摆出一张快要下暴雨的脸对着我。 其实真的没关系,被他这种母爱泛滥的眼神盯着,我却真的越来越脆弱。在女生宿舍后面的鹅卵石小道上,陆晓铭突然抓住我的手认真的说:“要不你打我吧,听说打人可以发泄情绪的。” “好啊。”我说。 陆晓铭立刻挺起胸,闭上眼睛说:“打吧。” 我不忍心再看他了,叹口气:“陆晓铭,别喜欢我,我有喜欢的人,不骗你,喜欢了好多年了。我一直在等他,等毕业我就去找他,所以你别浪费在我身上了。” “幸月萱,我知道,我没别的意思。” “那就不要再对我好了。” “我也没对你多好,我就是想做你的好朋友。” “我不想跟你做朋友。”我的口气凶起来,“你又不是我的朋友。” 陆晓铭的头低下去,终于没再说话。还能多卑微呢。爱情里都是这样,相爱都难相守。何况是这种恼人的一厢情愿。 后来陆晓铭果真没去上课了,大黄蜂师兄打电话问我说,陆晓铭要去广州的一个公司分部上班了。原本他去应聘人家叫他去分部他不肯,现在又要去了,你知道怎么回事吗?我说,我怎么知道,我跟他又不熟。 陆晓铭的践行饭我没去吃,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李默然喝了很多酒,被蓝冰和杨帆背回来还不清醒。我拧了一条毛巾给她擦脸,丫头看见我,像是见了仇人似的一把揪住我的领子就骂:“幸月萱,你真狠啊你,就凭着陆晓铭那一份儿心,你也该去送一送吧。” 我甩开这个疯子在湖边抽了整宿的烟。 为什么相恋苦匆匆 暑假里我照样不回家,杨帆回青岛,李默然去回龙观跟父母团聚,蓝冰去加拿大看她爹妈。李默然送杨帆去火车站,我送蓝冰去机场。在安检口,两个人抱了又抱,又肉麻的吻别。 回到宿舍发现屋子一下子就空了。整座楼都空了。连心都觉得空荡荡的。 道馆开了几个暑期班,我接了一个少儿班,都是四五岁的孩子,小手小脚的,让我想起莜莜小时候。 晚上回宿舍时看见何落凡站在图书馆门口,对面站着个老头儿,是我必修课的教授。何落凡怀里抱着一摞书,不经意地往路边一望,看见我,眼都直了。我没理他。他上个月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羞辱我。 在宿舍里刚爬到床上躺下,手机响起来,是何落凡。 我没好气的按掉,他接着打,我又按掉,反复了几次手机不响了。 我正打算洗澡睡觉,外面有人敲门。 估计是隔壁的东北姑娘又跑来叫着:哎呀妈呀,我一个人害怕,睡你宿舍行不行啊。可惜估计错误,打开门,何落凡像瘟神一样站在门口。 “楼下没人看宿舍?” “我是本校职工,特别待遇。” “哦,何老师贵干?” “你放暑假怎么不回家?” “你管我。” “你家里出事为什么没跟我说?” “你是我什么人,我干嘛要跟你说。” 何落凡咬着牙看我,我也瞪着他。过了半晌他拎着我就往外走,我还穿着拖鞋,已经跟他到了楼下。以我的技术绝对能一拳放倒他,可是惊到了趁暑假在宿舍里约会的野鸳鸯,我和何落凡拉拉扯扯的,绝对满身是嘴也说不清。 车停在图书馆旁边的停车位,我怕人看见,忙主动坐车里。 我又像被大款包养的女大学生了,何落凡把宝马开得像F1赛车,路况不错,一路驶进朝阳区的某高档公寓。何落凡的家很干净,空气里不知道喷了什么,都是野菊花的清香。我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他回家,又不是小学生跟班主任老师,脑子缺根筋。 八成是因为寂寞。 宿舍太小了,被寂寞装得满满的。何落凡的房子太大了,寂寞淡得几乎看不见。我安静下来,一点都不喜欢何落凡,却有点感激他。 “喝酒吗?”何落凡的酒柜里一溜烟的洋酒。 “有没有甜甜的,很好喝的。” “好,香槟。” 他倒了两杯,在杯子里是金黄色的液体。我讨厌啤酒和白酒的味道,不明白人为什么喜欢喝它们。我尝了一口,喜欢上了香槟的味道,清甜,加上冰块是绝美的饮料。 “你该给我打个电话,我以为你跟我赌气不来上课。不管怎样,学校里和学校外还是要分开,不能混为一谈。这次是我对不起你,没问清楚就做了那种事。” 赌气?切!情人之间才赌气。我跟他又算什么。连道歉都先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一贯的没诚意,还真像何落凡。 “算了。”我摆摆手,挺大度的,“以后别提了。” 何落凡“嗯”了一声,接着又得寸进尺的:“下学期重修吧。” 不是说别提了吗,越提越委屈,他还真会在伤口上撒盐。我连着喝了两杯酒,香槟的味道很可口,像果汁饮料。可是它毕竟不是果汁。我酒量很差,这我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差到喝两杯就趴在吧台上,听见何落凡问着:“你不会醉了吧?” 我摇摇头,站起来,一瞬间天旋地转,我晕得想吐。 在卫生间了吐了半晌,朦胧中有人往我嘴巴里灌水,又听见人凶巴巴的吼声:“笨蛋,吐出来,不是让你喝的。” 我渐渐的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了,只觉得他的手围着我的腰,很是温柔。我慢慢张开眼审视面前的人,格外的清晰漂亮的眉眼,是我熟悉的。是顾若薰。我应该是在做梦。在梦中做点什么事情,都是理所当然的,反正也没人看见。 我把嘴唇凑上去乱吻一气,怀里的人想要挣脱,我心里又慌又急,讨好似的用身体蹭他。嘴唇被吻住时一点也不温柔,强势又霸道,像是要把我撕吞入腹。身体被抱得发疼,还是觉得幸福,像世界末日般蹭紧他,一点都不敢放松。 即使是梦境,被进入还是很疼,我将牙咬得咯咯响,汗都出来了。 耳边的呼吸很粗重,牙齿磨着我的耳垂:“对不起,我太急了……都怪你……你怎么能妖成这个样子……” 我用力抱紧他的身体,腿也颤抖着攀上去,只想要更多:“没关系……若薰……我愿意……若薰,你喜欢就好……若薰……若薰……” 这个梦做得太真实,疼痛也太真实。醒来之后,我闻到野菊花的香味,厚厚的窗帘让人分布清黑夜还是白昼。身体虽然有点疼,却是干净清爽的。我发了一会儿呆,从床上坐起来。床头柜上最醒目的位置,何落凡和一个素雅动人的女子坐在沙滩上,看起来像是抓拍,两个人眼对着眼,笑容里是掩饰不了的深情。 “别乱动我的东西。”何落凡进来了,手里拎着红蓝白快餐店的袋子。 “哦。”我放下,“你女朋友?” “是前女友。” “真痴情啊。” “哪比得上你。”何落凡的话有深意。 我真的饿了,拿过袋子就在床上吃起来,何落凡是个很爱干净的人,却没说什么。我想是因为我们刚上过床的关系。我后悔了。但是昨晚的情节我记得很清楚,一点都不迷糊,是我勾引他,何落凡顶多算个从犯。 “也不知道你的口味。” “我什么都吃。” “猪才什么都吃。” 我嘿嘿笑两声,他嘴巴怎么那么坏。 “你别吃太多,等下换衣服我带你去吃火锅。” “不行,我得去道馆了。” “以你今天的身体状况你能去道馆?”何落凡又凶起来。 “……我很壮的,生病都不用吃药。” 何落凡看我的眼神已经有点大款看小情儿的味道了,除了没拿钱,小情儿该做的事情我已经做了全套。 “昨晚你喝多了……” “算了,别提了,我喝多了。”我打断他,“何老师,我得走了。” 何落凡“嗯”了一声,开门送客。我走出小区,走进人流。地铁口吹来的风带着寂寞的铁锈味,我钻进地铁车厢,把何落凡的号码设置为拒接。 我在把属于顾若薰的东西,一件一件的丢掉,什么都保护不好。这么想着,心脏就像枯萎一般刺痛起来。 为什么相恋苦匆匆 暑期道馆友谊赛开始,我每天要忙的事情都极多。 集训的地点选择的是郊区怀柔,说是集训,却是夏令营的性质。跟一群十七八岁的高中生在一起,每次都被毕恭毕敬的叫着幸教练,真有种前浪死在沙滩上的感觉。馆长包了整个农家乐的院子,白天带着学员沿着公路负重跑步,在空地上练实战,晚上就是烧烤项目。 这边的虹鳟鱼是特色,烤起来和羊肉串的味道差不多。 跟着一群比自己小四五岁的孩子在一起,只觉得好像又回到高中年代。他们对我的称呼也由一开始毕恭毕敬的幸教练,变成阿萱。跟一群无忧无虑的半大孩子在一起,这一周过得相当单纯愉快。 一周后回到市区,我累得回到宿舍倒头就睡。 次日去道馆,刚进门就听见里面乱哄哄的。少儿班的孩子已经被带到二楼,成人班的学员站得远远得看热闹。馆长和教练都不在,一个女人正揪着穿道服的男生打,那男生也不还手,还有个女生坐在地上哭。 “我打死你,祸害我女儿,打死你!” 成人班的姐姐们正看得热闹,见我要冲上去,一把扯住说:“小幸教练,已经有俩教练去叫馆长了,你可别掺和,那男孩子可是搞大了人家女儿的肚子。” 我甩开她,冲上去抓住女人的手,这才看见她手里竟然捏着一根缝衣针。我心里一惊,再看那男生疼得脸都白了,还是一声不吭。 “阿姨,你动武不能解决问题,我们可以告你人身伤害。” 女人立刻跳起来:“我女儿让这王八蛋毁了,就算我打死他,也是他应得的。你快滚开,否则我连你一块儿打。”女人又扑上来,我不能动武,否则只能更糟。我用身体护住身前的男孩子,背后被针频繁的一下一下的扎下来,周围看热闹的人差点要搬着板凳,一边嗑瓜子,一边喝茶看大戏。 后来馆长来了,女人被拉开了,我坐在地上,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有同事觉得不对劲来问我怎么了,我想起男孩子一声不吭的样子,终于摇摇头。我打了一辆车去了医院,挂号后坐在休息椅上抱着身体出冷汗。 然后我就看见何落凡,他搀扶着一个女人从楼上走下来。女人的头发很长,却很漂亮顺滑,就像洗发水广告的模特。她捂着肚子,面色苍白,步履蹒跚。我一看就知道她是刚做了某种手术出来。 何落凡没有摆臭脸,却是皱着眉的,眉目间都是肉麻兮兮的忧虑。 女人抬起头来,我见犹怜的一个病西施,和何落凡床头上摆的是同一个。 我坐的地方正对楼梯口,何落凡肯定看见了我,可是装作没看见,小心地扶着病美人出了大厅。我也拿了点药,又挤着地铁回学校,全身不知道哪里疼,真的是千疮百孔。 宿舍里的电话响了几次,我都没力气爬下床去接。 我隐约觉得是何落凡,后来有人踹宿舍门,我怕门被踹坏,只能起身去开门。 “你怎么这副鬼样子!”何落凡气势汹汹的扯住我的胳膊。我疼得冷汗都下来了,想笑都笑不出来,脸肯定扭曲得厉害。何落凡愣住了,温柔了一点:“到底哪里不舒服?” 我本来已经打定主意不跟何落凡有太多牵扯的。大概我太想要人关心我,太想要这点不属于我的温柔了。那一瞬间我差点哭了,像只被虐待过的惨兮兮的小狗。 “疼,肉里面疼,疼得受不了。” 何落凡又把我带到他家,还是那张柔软舒适的床,他掀起我的衣服细细的检查。下午医生用碘酒帮我擦了一下,因为没有很大的伤口,所以根本连药都不用上。可是被连续不断扎了五六分钟的皮肤,仔细检查下有很多细小的针孔。 何落凡呼吸越来越急促,却没有说话。 “何老师……” “谁做的?” “没事的,已经解决了。”我说。 何落凡没有说话,手指在我的小伤口上细细的摩挲,有点痒,我忍不住笑了起来。突然,我的背后一热,一条温润湿滑的舌头在我的背上缓缓的移动。这种感觉让我觉得不安,像是吸血鬼要吸血的前奏。 “何老师……” “叫我落凡。” “嗯……何老师……” “落凡。”他的舌头舔着我的耳廓,像念咒语一样在我耳边缓缓的诱导着。我将脸埋在枕头里,心里空得能塞下去整个沙漠。我想了想说,“何老师,你别可怜我。” “不是可怜,幸月萱,跟我在一起吧。” 我摇摇头:“我也不做人家情人。” “也不是情人,幸月萱,跟我在一起,我来保护你,不让你受伤。” 我茫然得看着床头柜上温馨的情侣照。身后何落凡的声音太温柔了,我太想要了,就像是一个快饿死的乞丐看见了橱柜里摆着的美味蛋糕。每个人都嘲笑我垂涎三尺的丑态,唯独有个人把蛋糕买出来扔在地上说,想吃吗,想吃就捡起来啊!——我知道这块蛋糕是他想送给别人,可是别人想要的并不是蛋糕。 “小孩儿,我们都忘了别人吧。” 如果不能继续等待,就一定要忘记么? 我闭上眼睛:“好。” “叫我落凡。” “落凡。” “阿萱,你就是个小孩儿,以后就让我来护着你吧。” 那天后我就在何落凡的房子里住下来,我住在大阳台的次卧里,他买了一堆娃娃,还有粉红色的床单,连地上都铺了粉红色的心形地毯。阳台上放了几盆紫阳花,又订做了粉红色的纱帘。 其实粉红色的房间从电脑图片上看起来很可爱,住起来就恐怖了,随时有种陷入异时空的错觉。我从不打击他的品味,我这个人已经习惯了,别人给我什么,我就要什么。那天后何落凡床头柜上的照片不见了,放进了抽屉里。 其实摆在桌子上看,和放在抽屉里偶尔拿出来看,唯一的区别是,放抽屉里还要再拿出来。 我从不跟他说这些,我没有什么立场跟他说这些话。 我跟何落凡什么关系,我比他清楚。这场感情游戏他玩得很认真,情人的角色扮演起来很到位。可是演得再好也不是真的。王家卫的《东邪西毒》里面,有一种叫醉生梦死的酒,喝了就可以忘记以前所有的东西。 我不过是何落凡的醉生梦死。 他给我一点温柔,我给他一点安慰,我们各取所需。 没有感情的吻和食物没什么两样 暑假结束后,我又搬回宿舍。 宿舍里又热闹起来,我每天跟姐妹们小别胜新欢,疯狂玩网游。我在游戏里是个万年恶人,一进去就有人追着我杀,一看名字还挺怀念的,公子落凡。 我一高兴就被他杀死一次,趁他正得意,于是发消息过去问:你为什么叫公子落凡? 公子落凡回答:就是本公子落凡间的意思,垃圾,你为什么叫美人若薰? 我回答说:因为若薰是个美人。 公子落凡说:那也是个蛇蝎美人,垃圾,砍死你! 我挺高兴,我说:挺好挺好,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是我那个垃圾小情儿呢! 公子落凡举刀就砍,我心情大好,一动不动地让他砍。几个风卷残云后,地上一堆血,美人若薰含笑倒在血泊中。 世界频道里纷纷喊着,凭什么公子一个人爽,我们也要去膜拜下美人的玉体横陈,兄弟们,去狐狸洞,偶们去群P美人去! 我下了游戏,让他们扑个空。真不明白,杀个人,非把词汇用得那么香艳做什么。我下个游戏,端着盆子去洗衣服,刚进盥洗室就遇见高缘和两个女生打水仗,把湿衣服甩来甩去,闹得很疯。 我没留意,被甩了一身肥皂水,他们都停住了,高缘过来问:“幸月萱,没甩眼睛里吧。” 我摇摇头:“没事啊。” 高缘松口气,又眉开眼笑的:“快到饭点儿了,一起吃个饭?” 我还欠着她一顿饭,忙点头应下来:“去学校里的小炒部好不好?下午我还有课,不想跑太远。” “好咯,我换衣服去,一会儿在小炒部见。” 我连衣服也不洗了,回宿舍换了件衣服就直奔小炒部。 高缘越长越漂亮,妆容艳丽,我与她在一起就像瞬间灰下去的背景。她在减肥,点的菜清淡,四个菜也没多少钱,我有点过意不去,说着:“要不再点个红烧肉吧。” “毛病,这里红烧肉能有以前我们学校附近的那家小店子做得好吃?”高缘让服务员走了,接着说,“我暑假里还去吃了两三次,跟我们班同学。” “这样啊。”我挺尴尬,不知道如何叙旧。 “你还记得刘畅吧,以前毫不起眼,现在长得好帅了,男生怎么能变那么快。” 我只是听着,突然之间又听到顾若薰的消息。 “对了,顾若薰现在跟夏珏在一起,你知道么?顾若薰怎么会看上她,八成是她死皮赖脸缠着人家。她还问我你怎么样来着,顾若薰就站在她旁边,你说她怎么有脸问?”高缘说着说着就义愤填膺起来,“幸月萱,我就是替你不值,交了这样的朋友。” 我静静地听着,偶尔笑笑。 桌子上的菜上齐了,我只是喝茶水,想把时间一分一秒地熬过去。 从门外走进两个人,何落凡高大俊美很惹眼,他身后的女人温婉美丽,两个人在窗边找了个空位坐下来。我听见何落凡问她:小芸,你想吃什么? 我知道一点何落凡跟这个白流芸的故事。是在青岛时听Apple说的,好像是跟何落凡很相爱,但是她以为何落凡是个穷小子,后来一声不吭的跟着一个富商男人在一起了。我感叹着,女人果真是变坏就有钱,生活果真比小说还精彩。 男人到底是什么怪物,一边说要忘记,一边又忍不住见面,摆出忍气吞声的模样。 他不如我,起码我现在听见顾若薰的消息,只是觉得像听故事。八百年前的故事,老掉牙,有点旧旧的黄土的气味,撑死也卖不了几个钱。 与高缘的饭局散场,我有点元气大伤。这姐姐功力深厚,每次都能一剑穿心。能让我疗伤的地方,幸好还有一个。我坐地铁,接着又倒公车去了何落凡家。家里没人,打电话也关机。我在门口站累了,又靠着门坐下。 何落凡回来是凌晨一点多,身后还跟着那个叫白流芸的女人。我心里暗叫声糟糕,灵机一动,站起来说:“哎呦,等错门了。” 我刚往电梯口走两步,整个人却被何落凡扯着领子拽回去,声音里都是气急败坏的:“幸月萱,你在这里还认识其他男人?” 白流芸的脸在暗影里,我没看见她的表情。等到我们回到屋子里,她还是那副温婉的笑容。我挺喜欢她这种温情款款母爱泛滥型的女人。我说了句,我睡觉去了,就把客厅留给他们二人世界。 也许是因为等得太累,我很快就睡着,再次醒来是因为窒息。 何落凡正像吸血鬼一样吮着我的嘴唇,闭着眼睛,陶醉得有点绝望。我仔仔细细的看着他,白皙的皮肤,深邃的轮廓,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叫他的名字。我不像他,我才不愿意把他当成别人。 “醒了?” “嗯,白小姐呢?”我揉着眼,就算是死猪也该醒了。 “我把她送走了。” “哦,那你去睡吧。”我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可是何落凡又依偎上来,手揉着我的腰。我彻底清醒了,他还是闭着眼睛,手似乎有自己的意识。我挣扎了两下,立刻被他抱紧了,“小孩儿,她不是坏女人,我恨不起来她。” 我看得出来,她还没我有情妇气质。 “她现在过得很不好,那个男人还有其他的女人,她一个人在北京连去医院都要一个人。” “你可怜她?” “我没那么善良。” “那就是爱她。” 何落凡掰过我的脸,仔细的找着什么,最后像是有点失望。我有点难过,我不知道哪里让他失望。我伸手抱住他的背,将脸靠近他怀里。他用力揉着我的头顶。这个动作让我眼睛发涩。 “幸月萱,我想跟你在一起是真的。她现在有困难来找我,所以我帮她。” “我知道。” “你以前有没有爱过什么人?” “有啊。” “什么样的人?” “长得挺好看的。” 何落凡翻身把我压住了,把我的脸往两边扯:“你跟我在一起是不是也因为这个?” “不不,我保证不是因为这个,你没他好看!” 在何落凡脸上能看见类似吃醋的表情,我哀哀叫痛,又觉得好笑。笑完又觉得伤感,把脸埋进枕头里。何落凡把我揪起来接吻,我在黑夜里圆睁着眼睛,觉得在我嘴巴里湿滑柔软的东西不过是喜之郎果冻。 没有感情的吻和食物没什么两样。 没有爱情的人跟谁在一起也没什么两样。 没有感情的吻和食物没什么两样 天气很快凉下来,过了秋天,就是冬天。 因为没什么特别的事情,每天几乎都是一样的,所以时间过得特别快。周末我和李默然去商场买衣服,冬装已经上市了,差不多能看上眼的都要几百块。李丫头买了件风衣,一双靴子,她去故宫给美国大兵做翻译的钱花了大半。 我买了条长围巾,深蓝色,像暗夜中的大海。 “还说你没交男朋友!”李默然很激动,“经常夜不归宿,我才不相信你睡在道馆里,你又不是道士!” “给朋友买的礼物。”我说。 “对了,杨帆说下周肯定要把她看上的那个男人拿下,靠,不就是男人吗,又不是变种外星人,一个个都搞得那么神秘。” 我只是笑,说太多李丫头也理解不了。 何落凡的生日很快就到了,原来他是天蝎座,星座书上最专情也最绝情的一个星座。下午四点何落凡开车在学校后门的巷子里等我,我看见他的车就想起那些美人鱼,可惜我包得像块肉粽,坐进车里还哆嗦。 “南方人都这么怕冷?”他把暖气再调大一点。 “我比较怕冷一点。” “那就干脆搬到我家去住,女生宿舍也没有暖气,你今年都感冒两次了。” “你这是要包养我的意思?”我嬉皮笑脸的,“何老师,对不住啊,本姑娘不卖艺也不卖身。” “你想卖我还不要呢。”何落凡翘起嘴角,真像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狐狸。 我把脸别到一边,准备睡一会儿,因为考试熬夜的感觉不好受。突然又听见何落凡说:“你缺什么我去买,就过来住吧。”我望着窗外渐渐暗下去的夜,有点发怔,连暖气都不能让我的身体暖起来。 何落凡在北京的朋友我只认识白流芸,我们到的时候,她已经来了,安安静静地坐在暗花的布艺沙发上,像一朵亭亭玉立的莲花。有个金毛小子突然扑上来,我吓了一跳,反射性的一脚踹在他的小腿骨上。 回过神来我也吓了一跳,他不过是想抱我一下。 何落凡挺得意,揽住傻掉的我,笑眯眯的:“李慕白,别装作不懂得中国礼节乱搂乱抱的吃豆腐,我们家小孩儿是学过中国功夫的,现在是跆拳道黑带四段。” 听见这个名字,我就想起李安的《卧虎藏龙》,听说很多迷恋中国功夫的老外都叫李慕白。眼前的李慕白果真瘸着腿双眼发光,又握住我的手,用蹩脚的汉语说:“原来是位女侠,幸会幸会。” 一群人都哭笑不得,白流芸看起来很高兴,精神也很好,很端庄,跟何落凡坐在一起很有女主人的架势。白流芸好像个跟何落凡的其他朋友也不熟悉,眼睛一直追随着何落凡。他的生日聚会总不能怠慢客人,于是他去白流芸身边做三陪男。 整晚我都被李慕白缠着讨论中国功夫,挺有意思一个人,最后互相留了电话号码正式成为朋友。李慕白很快就进入朋友的角色,凑过来说:“我们都讨厌那个拜金女。” 他说的是白流芸,我不以为然:“钱这么可爱,谁不喜欢?” “可是好马不吃回头草。” “不错,还知道这句,比何老师强多了。”我笑起来,“可是她又不是马,她是个女人,追求自己喜欢的总没错。” “小孩儿,我喜欢你!我第一次觉得落凡眼光不错。” 我真变成小孩儿了,被夸奖还挺高兴。 十二点服务员敲门推进来一个三层的大蛋糕,唱过生日歌就是俗气的送礼物的节目。白流芸直接从漂亮的红色盒子里拿出一条暗红色的长围巾挂在他的脖子上,一副老夫老妻的姿态。 李慕白在我身边直翻白眼。 我笑了笑,觉得自己有点多余,跑去卫生间刚拿出打火机就看见禁止吸引的牌子。这地方高档,我只能跑到大门口坐台阶上裹紧棉衣吞云吐雾。地上的烟屁股增加到第四个时,我的领子被揪起来了。 “就知道你这个老烟枪不安分。”他凑近我的脸闻了闻,“臭死了!”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老酒鬼。” “那还真是绝配。”何落凡拎着我往停车场走。看样子应该是散伙了,我掏出手机看时间,却看见李慕白的短信,侠女,改天找你吃饭,就我们俩。我又开始乐,觉得不虚此行。 回去的路上何落凡问我:“你的礼物呢?” 我干笑两声:“哪有资本家敲诈无产阶级的。” “哼,没良心的老烟枪。” “对啦,你的白莲花呢,这么晚你不先送她回家?” “她自己会走。”何落凡横了我一眼,“听你这口气是在吃醋?” 我看了看他脖子上的暗红色围巾,觉得像干涸的血迹。我连忙摇头,只是纯粹愤恨白莲花选了跟我一样的礼物。两个女人都送围巾,搞得像娥皇女英共侍一夫,所以我根本没好意思掏出来。 何落凡好像有点心不在焉似的,一路上闯了两个红灯。 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两点,我洗了个热水澡,刚穿着绵羊睡衣走出浴室,就见何落凡穿戴整齐站在玄关口换鞋。 “我出去一趟,明天早上之前回来载你回学校。” 我点点头去睡觉,次日早上他还没回来,我只好坐地铁去了学校。 在宿舍门口撞见高缘和一个高大的男生说着什么,我打了个招呼正要走过去,却被她一把拽住了。高缘原本有些沮丧的表情一扫而光,换成兴奋到双眼放光的模样:“社长有了!社长有了!” 什么叫社长有了?还壮士,你怀上了呢! “我怎么没想到呢,幸月萱会舞剑,我们高二校庆时她表演过!舞蹈不稀罕,舞剑总可以吧!” 原来是学校圣诞晚会,各个社团都要出节目,因为有个剧组还要来学校做宣传,到时会有记者什么的过来做报道。所以各个社团都很努力的要把节目质量提上去,晚会导演的指示是,节目质量要达到朝廷台春节联欢晚会的水准。 我不好直接拒绝,只能说考虑一下。 这么一句考虑无疑是捅了马蜂窝,高缘一天三个电话的打,没两天我就撑不住答应下来。我和她约好在教学楼门口碰面商量排练的事情,远远的看见何落凡抱着讲义走过来。他看起来有点憔悴,微微磕着眼,我们已经三天没见面也没任何联系。 我去他的办公室找他,进门就看见他正站在窗口打电话,声音不急不缓地落进我的耳朵里:“你家在好好休息,下午我去接你……” 他挂了电话,回头看见我,有一丝的茫然。 我基本上能猜到能让他接来接去的人是谁,挠挠头,神经再粗也有点尴尬:“我是来跟你说,最近几天我不去你那边了,我要准备圣诞晚会的节目,晚上要跟着热舞社那边的人排练。” 何落凡没说话,走过来按住我的肩膀。他衣服上有及其清淡的茉莉香,我想着应该是家里的茉莉花开了,前两天还是小圆珠似的白色花苞。 “幸月萱,你还没爱上我吧?”他墨绿色的眼里有挣扎。 他要的答案到底是爱还是不爱,我不太明白,所以只能不安地看着他。何落凡的眼睛就好比精密的电子仪器,在我脸上扫射了半天,又揉揉我的头发。我便讨好似的笑了,自己也觉得没什么意思。 接下来半个月我都没有见过何落凡。 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会例行公事地打个电话,本来在一起时话就不多,隔着电话线的内容更是无聊。整天围着吃饭喝水,跟我报告爸妈的那一套差不多。我听见过李默然和他那个北京痞子小男友煲电话粥,声音肉麻兮兮的,Baby啊,我想你了,你想我不? 我稍微想象了一下这种模式套在我和何落凡身上,我想,就算他不疯,我也得疯。 没有感情的吻和食物没什么两样 演出当天我穿着白色的古装,手持佩剑,化妆师在我的脸上画得风生水起。我看见镜子里自己像从古代穿越过来仗剑江湖的女侠,也挺满意。 蓝冰和李默然来后台找我,纷纷要求和女侠合影留念。我在人群里找了一圈问:“杨帆跑哪里去了?” “她没来,说是身体不舒服。” “把她一个人留在宿舍没事吧?” “没事,估计是来大姨妈。” 我便安心了,送他们去找座位坐好,又回到后台。早知道圣诞节晚会有个电影剧组来做宣传,网上偶尔看过一眼剧情简介,是个三角恋的恶俗故事,却没想到是挺有名的导演,和大牌到不行的男女明星。后台被围得水泄不通,明星的助理在恶声恶气地清场。 两个女明星是同一部戏出道,又恰好那部戏大红大紫。于是小报记者常拿她们比较,什么抢角色,抢奖项,抢男人的负面新闻更是层出不穷。两个人在后台一个修指甲一个闭眼养神,面无表情谁也不搭理谁。可是上台前一秒钟脸上同时露出艳光四射的笑容,手牵手走上台,俨然是一对相亲相爱的姐妹花。 身边有人感叹着:“我靠,谁说唐知心跟罗灿是花瓶啊,没调查就没发言权,人家绝对是演技派!” 周围一片哄笑声,我坐在角落里闭目养神,轮到我上场已经近九点。大概平时就在人前表演惯了,我根本不怯场,便舞剑脑子里还想着表演完就去大门口买个煎饼果子卷麻辣烫,要多美有多美。 大概平时见蹦蹦跳跳的街舞多了,这种舞剑也挺新鲜,反响异常的热烈。我回到后台卸了妆,热舞社的人在准备群舞节目,我跟高缘说了一声便要回宿舍。她紧着节目,也没时间搭理我,真心诚意地说:“改天好好请你吃个饭,等我电话。” 我从后门走出来,发现阴沉了几天的天空开始落雪,很轻薄的小片雪花,落得很急。我突然想起和顾若薰过得唯一的圣诞节,长沙的步行街,没有雪,那天刮的是北风,我们在中心广场放的孔明灯顺着风向往北飘。 头顶好似天河里流淌的灯笼,我们牵扯手好几次差点被人群挤散,我有些着急,却听他说:“没关系,如果以后走散了,我就在黄兴铜像那里等你,一直等到你来,别着急。” 若薰,今天还是圣诞节,你在黄兴铜像那里等的人已经不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