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太医呢?”手冢竭力喝出,仅仅简短两句话,仿佛耗尽了生命,胸闷到痉挛。 没有回应,手冢回头,震惊地看到牢室内空无一人,那些狱吏,侍卫,监守,全都不知何时撤走了。不二隐约在囚牢阴影,看不清神情,脸上的紫绀已有明显好转,性命应是已经保住,但是依然不容乐观。鹤顶红的毒,向来以剧烈的疼痛和折磨著称。 手冢抓住牢栏,艰难起身:“再撑一会儿,我去叫人。” “你不也是泥菩萨过江,先保住自己吧。”不二的声音沙哑,最不擅装得绝情,口吻掩饰不住心中的担忧。仅仅是起身,手冢就气喘吁吁,他抓紧剧痛胸口,艰难地没有昏厥过去。 却隐约听得到,牢门外面回荡的脚步声,逐渐逼近,仿佛命运的宣判者姗姗来迟。死寂的牢房充溢的除了交错凝重的呼吸,仿佛还听得到剧烈心跳,手冢三分期待七分忐忑地望著牢门,煎熬的过程犹如等死。 声音近了,听得到厚重大门开始吱呀,那一秒堪比千年漫长,手冢想过任何可能性,他自己依然背著嫌疑,本就不许守在不二身旁,现在受了内伤,来人如果是真田,如果是切原,如果是行刑官……一切结局都在脑海放映而过,未知的恐惧爬上了心尖。 却在门开的刹那,手冢惊愕了。 脑後突然挨了出其不意的一袭,手冢一声都没有发出,径直倒在了阴湿的地上。 来人怔了一下,一步步走到手冢身旁。不二喘著气,倚靠在牢栏上,向著来人勉强冷笑:“呐,希望我没有判断失误啊。” (二十六) 隐约嗅到混合的药草清香,手冢突然清醒。下意识地马上从床上起身,他环视四周几分熟悉几分陌生的环境。根据空气的气味儿,这里应该是御医堂。手冢扶著额头,从欲裂的头脑中翻找失去意识之前的残留记忆。 他被不二击了两次,一次在胸口,一次在脑後。 膻中的内伤虽还是隐隐作痛,但已基本无碍,总归好了很多,而他被击在後脑的刹那,好像看到了…… 脑海中那个熟悉的身影被筛选而出,手冢心中一惊,他马上起身快步向门口走去,这时才意识得到,他竟只穿著雪白干净的中衣,汗湿的里外衣物被人悉数换好了。 突然不安地环视,果然,在厅堂一侧的茶座上,昏迷之前看到的那个人正优雅地静坐著,不动声色地观察著他。 手冢愣了,不知所措地停下来,心里无数思绪纷杂而过,但是必须拨开乱麻,他的旧友不二,此时还生死未卜。 不经意间,脚步又开始挪动,加快,移向门口。 “看到我也不说话?你想这个样子就出门?嗯?” 手冢停在了门前,沈默片刻,马上回身:“少王爷,这是怎麽回事?” “我把你捡了回来,这是忍足药房的暗门里面,就这麽回事。” 迹部的声音和面色都阴沈几分,对手冢的无视态度极度不爽。几夜没怎麽合眼的手冢昏昏沈沈睡了很久,他始终在一旁守著,看著手冢起身,冲向门口,犹豫,看到他,然後又继续前行。自己就这点存在感?他以为他是透明的麽?迹部走在哪里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哪里不是万众瞩目光彩照人,他竟然选择无视,再三无视。谁都不可以这样对他迹部少王爷,何况还是他! “不二呢?”顾不得那麽多,儿女情长比不得人命关天。 “怎麽,不先谢谢本大爷?那不二这般重要,嗯?” 手冢闪过愠色,现在并不是斗气的时候。 “多谢少王爷。请问不二下落如何?” 看似顺从,迹部却更加无法忍受这般的消极抵抗。想知道?那麽偏不告诉他,偏要熬到他无从反抗。 “怎麽,你以为凭你现在的地位和身体状态还能救得了人?” “那又怎样,我要救他。”手冢说,他伸手推门,却怎样都打不开。这里也是当天忍足隐藏幸村的地方,绝对坚固的机关,本就是迹部的设计,为在这龙潭虎穴之中提供临时的庇护所。冷冷看著手冢独自白费力气,迹部脸色愈加不善,手冢越是不向他求助,他就越是莫名地赌气。 片刻之後,手冢面无表情回过身:“让我出去。” “你出去又能怎样。你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天都已经大亮了,你认为你赶到原处还能找得到人?你以为忍足消失是做梦?嗯?” 咄咄逼人的声线之下,手冢的身体有著不易察觉的一颤,并没有神情的改变,琥珀色的眼瞳闪过震惊无措与焦灼,噩梦般的一幕幕翻涌上来,忍足的失踪已经使得手冢内疚和自责了很久,就算他并不是需要安慰的人,这些日子著实太过煎熬,他一个人,孤助无援,背著嫌疑,时刻要面对刑部的传审,就这麽在仿佛时刻会崩溃的不安之间,一处一处地审查,寻找,想要弥补,想要挽救。 可是他依然毫不委婉地揭他的伤疤,全无体谅。突然抑制不住莫名怒火,手冢喝斥:“你呢,身为少王爷也找不到他?” 迹部愣了,随後,失了控。 “你认为我不比你担心?我府上强搜刑部而受罚的兵将都白白牺牲了吗,这都是谁导致的?” 谁……听到这样的问话,手冢沈默,发颤的手紧紧抓住衣襟,责任,这个沈重的存在,往往致命。 可是心痛异常剧烈,是因为他吧,他这算什麽,这语气算什麽,谴责讽刺,落井下石。 “你还认为这次你再扑过去能救到人?”上扬的声调将嘲弄发挥到了极限,无情地冲撞手冢的尊严,分明看得到手冢眼中的愤怒甚至夹杂憎恨,迹部咬著牙让自己不去在意。 我看你还要逞强到什麽时候才肯屈服。 沈寂了片刻,手冢闭了闭眼,转向他的时候,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告诉我,不二後来怎麽了。” 依然面无表情,从容清冷,威严镇定,本大爷应该夸赞你临危不乱吗,迹部冷笑。 “他应该怎样,不是刑部的事吗。” 手冢蹙眉怒目:“你坐视不管?” “本大爷跟他何干,凭什麽管他的事。” 手冢狠狠搬弄暗门,想要以内力摧毁它,试著运功,胸口立即撕裂般剧痛,膻中的内伤依然没有恢复。迹部此刻失了耐心,刷地站起身来:“跟你说多少遍,你干得了什麽!” 听了这样的话,手冢的指尖在暗门留下了深深抓痕,看够了身边的人一个个被带走,恨透了什麽都做不了的自己,纵使面对现实的咄咄逼人,深深体会著残酷的无能为力,却依然不甘折服,他咬了咬牙,冷冷地说:“我要去。” 就算擦得遍体鳞伤,总好过袖手旁观。 他的骄傲,他的责任感,都已入骨倔强。到了这一步,他依然是宁死也不依靠他。知道手冢平静外表之下是怎样的心急如焚,迹部最终淡淡一笑,华丽而外侵。 “为什麽不求我。他是钦犯,只有我救得了他。” 如此带著些许侮辱的话语在手冢心中竟是柳暗花明,就算是为那点微薄的尊严而逞强,他怎会不希望迹部能够帮他一把,他又怎会不知道,能够从刑部救下不二的,除了迹部还能有别人吗。但是,聪明如他,依然怎会不知,迹部始终都在玩弄他,偏要等著他亲口求助。让他卸下骄傲去求,并不是做不到,可是不二不比忍足,不二是真正的朝廷要犯,与他有牵连会是怎样的罪名,不堪设想。 “让你主动求人果然是比登天难。”迹部淡淡笑著,一步步走上前去,“也罢,就算本大爷自找麻烦,我会救他,只是你准备怎麽谢我?” 心中掠过深深浅浅的感动,手冢冰冷神情升温了几分:“大恩不言谢,少王爷要什麽,属下尽力而为。” 望著水晶般剔透的凤眸,迹部突然泛起酸楚,手冢……还是这般单纯没有心机,他就是如此毫无防备地独自身处朝廷这个荆棘满地的所在。 突然倍加心痛,也突然之间,想要认真去疼爱他。他们情根深种,凭什麽不能互相相爱。 可是他又怎会是现在才懂得大道理,他始终放不下尊严,始终输给自己残酷的尊严,始终不甘於被舍弃被落选。 恶毒的一面刚刚占了上风,迹部马上理智全失:“我要什麽你都给?你肯再出卖身体吗?” 刹那间,手冢的眼神惊恐而虚无,空洞地望著他,仿佛不认识他一般。 这是他第二次看到手冢露出这种残酷的神情,第一次,竟是当初斥责他为了声名连身体都可以出卖。 “你……”手冢脸色已经变白,薄唇因了愤怒而失去血色,那样触目惊心的苍白就如利刃刺入迹部双眼。 “我是为你才去救他,拿你自己来做交易不好吗,反正对於你想达到的目的,不是什麽都做的出来吗。” 说出这样的话,迹部突然觉得,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他们分开好久了,好久都没有亲热过了,可是对他的贪恋从来都没有半分泯灭,方才,他分明是想要好好爱他,分明是在爱怜他。却为什麽…… 手冢的青白脸色将他从矛盾自责之间唤醒,望著倾覆冰冷外表的怒火,迹部突然心中恼火,这就是他提出亲热之後,手冢的态度。 “不喜欢就拒绝,本大爷难道还逼著自己帮你?”迹部丢下这句话,从他面前走开。手冢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仿佛坠入无底深渊,不停下坠,眼前,耳边,一切都在呼啸。 这是怎样的现实,你们为什麽,都要把人往绝路上推…… 如果这就是虚伪人间剥离美好假象之後的真面目,那麽谁还有勇气开眼看去。 蛊惑人心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呵起,惹得手冢身体不经意地战栗。 “本大爷一向很体贴,不在乎傻子一样追著帮你。只要答应明天天明之前,我让你干什麽你就干什麽,我就保住你那位不二的性命。下决心要快,不管是不二,刑部,还是鹤顶红,都经不起你犹豫。” 极度影响心情,慎入 另外保险起见12岁以下慎入 (二十七) 那一刻,手冢眼中有著某种东西破碎的失望和绝望,他沈默了许久,雕刻般薄唇微微颤抖:“快去救他……” 他总算也有将尊严踩在脚下的一天。迹部头一次感到自己在与他的对峙之间赢了,可是却比认输还不甘心。 他居然真的做到为了别人而出卖身体。并不是想要谴责他,只是心痛,这个从不知善待自己的笨小孩,总是为别人不停地牺牲,怎样程度的牺牲都做到了,怎样伤害自己的方式都承受了。然而此刻,压抑许久的欲望却炙热燃烧起来,尤其得到应允,更加无法遏制。这样的迹部,选择服从身体的欲望,将理智道德抛在一边,他的自制力已经极限,迫不及待,快要疯了。 “还站在这儿干什麽?”迹部喝道。 “去救人!” “我说,要明天天亮之前……” “人还等得到明天天亮吗?” “别著急,亲爱的。”迹部的指尖暧昧抚过他清瘦脸颊,“不二已经安全了,带你来之前,我已经买通狱吏,帮助他越狱了。” 手冢闪过惊愕,还有质疑:“为什麽?” 为什麽?当然是为了你!迹部强行压抑万分恼怒,维持蛊惑的笑意:“我收获很大啊,何乐不为。” 恍然有著从一开始就在他手掌之间的错觉,他就那麽肯定自己会答应吗。可是这究竟是怎麽回事,手冢只不过想要确认解毒,保住不二性命,他还想要从不二那里得到些命案的究竟;可是迹部竟然连人都放走了。他难道不知道此刻与朝廷之间剑拔弩张的关系吗,挑这个时候去救不二无疑是引火上身,这本就是手冢始终不愿请求迹部插手的最大来由。 “就因为这样你就敢放走钦犯,除非你疯了。” “怎麽,还怀疑我们之间有私通吗?”迹部冷笑,“他答应有朝一日会带起义军相助,我不过收了份势力。” 可是那些真相呢,手冢还有很多话想要向不二问起。库房命案越前顶罪是怎麽回事,此夜潜伏将军府又是怎麽回事,那神出鬼没的孔雀胆和鹤顶红,都到底是怎麽回事。 “你问他真相了吗?” “本大爷对那个命案没有任何兴趣。放他出来,本就是让已经混沌的宫廷悬案更加混沌而已。况且他和本大爷中过同一种毒,本大爷忙得很哪,放走他,鹤顶红就让他去查。” 终究还是一头雾水,迹部显然不会为朝廷著想,那麽这伸手可及的真相,终於还是再次被雪藏。 心中依然疑虑:“不二现在……” “自己看。”迹部丢给手冢一折书信。手冢抖开信纸,笔墨清香扑面而来,墨迹印在了手指,确是不久前刚写的。 手冢:我已无碍,多谢少王爷相助,现已与越前接头,请勿担忧。 不二 越前 字迹是绝对的熟谙,不二,还有越前的落款。手冢蹙起的眉宇终於舒展几分,心中最大的不安如石坠地。 此刻,迹部回想起当时,听说不二被捕他便知手冢必定为此疲於奔命,於是马上前去买通天牢官吏,进门的刹那,仅仅一个对视,还没有开口,不二就马上打昏了手冢,迹部惊愕不已。 “呐,希望我没有判断失误啊。”不二脸色铁青,却笑得自然,“他不可以再操劳了,我放心把他交给你,希望不是个错误的决定。” 迹部不屑地扫过一眼:“自己都不知道是否判断准确,也敢放心把他交给别人?” “可是你对他很重要,我相信他的眼光。我也希望,你能成为那个治愈他心底创伤的人。” 治愈他吗,可是,怕是自己连为他救治的机会都没有。 迹部将手冢的身体架起来,发现他实在是轻得让人心碎。 在与越前照上面的时候,不二也曾问:“不想质问我吗。” 迹部冷笑:“本大爷对你们搅局毫无雅兴,但是不要再让他牵扯进来。” 他始终都是无辜的,又总是受害的,为什麽呢。即使此刻,被耍了阴谋手段而面临侵犯,却依然还为不二的安全逃脱而露出些许欣慰来,完全没有为自己去著想一分。 该说你傻吗。究竟让人心疼到何种程度你才罢休。 此刻,迹部抽去了手冢手里的书信,抛在一旁的烛火上,火焰腾空而起,随即寂灭。 “这回,你可是放心了?那麽履行你的诺言吧。” 言语之间,呼吸的热度几近肌肤。手冢想要後退,想要逃离,身体却被拥住,无处可逃。 “怎麽这般恐惧,我对你粗暴过吗?”向来华丽的声音压低得只剩气流,温柔魅惑。 这一怀抱,分明无比温暖甜蜜,安心得让人想要终生偎依;此刻,手冢却只感得到深入骨髓的冰凉。卖身,这就是如此温暖怀抱的主人给自己的定义了…… “你……快点做,做完快走……” “忘了我们怎麽承诺的吗,直到明天天亮之前,你都要听我的。”蛊惑人心的轻语呵在耳後,颈间。曾经贪恋的触觉,却叫手冢发抖,没有来由。 望著那双叫人沈沦的凤眸,何来叫人心碎的恐惧和绝望,迹部强行压制心中的不悦,这个人,这具身体,曾经都是他的,曾经只属於他,如今得来一次已经不易,要珍惜要好好珍惜…… 骄傲,尊严,责任,抱负……这些束缚都放在一边,在这来之不易的可以尽情去爱的时刻,只想要好好爱他,只去爱他。 轻轻覆上他的唇,就如对待易碎的珍宝,没有霸道地掠夺,从轻啄开始,逐渐深入,小心翼翼,温柔而缠绵。 即使如此依然感到了僵硬的推拒,还有全身的颤抖。迹部拿开他攥紧衣角的手,连人一起扣倒。 “放松。”迹部竭力温柔,轻轻扣住他僵硬著力的手腕,一边迫不及待地剥开衣物,他饥渴了太久,忍耐了太久,此刻再无宽衣的闲情逸致,撕碎的衣物被悉数抛下,完美的身躯瞬间暴露於眼前,柔韧细腻的肌肤触目惊心的诱人。迹部尤其喜爱那独特的清凉气息,不是香气,却比香气更加诱惑,感官上的冲击,让人无论如何都按捺不住,除了想要占有,还有想要蹂躏的冲动,那般柔弱得不堪一击,完美得不堪一击。 手冢下意识地颤抖,僵硬,面色苍白,望著迹部极力克制狂热情欲的双眼,曾经沈醉於只给他一个人看到的柔情似水,却在此刻如此陌生,甚至叫他由心而生地冰寒,凝固了他的血液,他的全身。答应过的事,纵使不会反悔,也不会反抗,手冢还是下意识的惊慌,恐惧,或者还有厌恶,厌恶卖身交易的事实。 凝望手冢冰冷的眼神,迹部感到自己正在被一寸一寸地冻僵,心底令人发指地冰凉,可是他拼命提醒自己,耐心,温柔,克制,理智,这样的爱,怕是今生再也没有机会,怕是这已是最後的爱,最後一次,不可以冲动,不可以失控,不可以让他受伤,不可以让他痛苦。 伤害他,本是万万不能。 紧紧拥著他,想要融化他,想要用自己的体温烫暖他冰冷的身体冰寒的心。 朦胧之间,仿佛看到,和以前一样,手冢望著他,眼神是温暖的,带著只给他一个人看的浅浅笑意,他的剑天下无双,他的容貌倾倒众生,他是天下最好的,独一无二的,无人能及,但是只属於他。 恍然之间,依稀感到,手冢伸出双手,回应他,和当时一样…… 不经意地加深了热吻,却被身下更明显的僵直惊醒。迹部惊愕望著他,他的眼神依旧湿冷,没有微笑,没有拥抱,没有回应,被扣住的手紧紧握著,指节发白,身体轻度痉挛,诱人的薄唇微微颤抖。 那些深爱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吗,还是,原本就是假象。 这麽可怕吗,有这麽令你厌恶吗,就算你斥责我耍手段来得到你,这难道是不可原谅的吗,难道非要报复我,非要得理不饶人吗,你可知我有多渴望著你,可知我们也许不再有机会好好去爱了,这几乎是我们最後的时间了,即使这样,还是要消极地抗拒吗。 不知自己何时会丧失崩溃边缘的理智和耐力,迹部几乎想要抽他,想要强行突入,想要逞凶想要暴虐。为了他什麽都放下了,太想念他太想爱他,连手段都耍了,即使被抛弃了也都主动要求了,曾经无法想象自己会去做的都做了,冲顶的欲火到了这个地步都生硬压抑了,他依然不肯接受他吗,交易这麽一个说法就如此蚀骨屈辱吗。 强撑著沦陷於失控暴怒边际的耐心,强忍著倾斜理智天平的欲望,迹部让自己表现得比比任何时候都温柔,倾心去爱抚他,让他放松,诱导他接受,依然舍不得对他逞凶,无论如何都舍不得,舍不得。看够了他的悲伤,看够了他的寂寞,看够了叫他心碎叫他悲凉的残酷,再也不要让他多一分痛苦。 “别怕……” 炙热的呼吸轻噬於耳廓,望著华丽如孔雀的迹部,望著高贵俊美的脸庞,手冢恍然有种错觉,仿佛被那个无比性感却又令人安心的声音要求做任何事,自己都不会违抗。他的身体开始瘫软,发热,深吻之间的唇舌不由自主地交缠。 这家夥……是魔鬼吗……明明正在被他侵犯,却为何会听从他的蛊惑,逃不开,无从拒绝…… 还是因为,自己依然贪恋他的体温,他所带来的感动。 是这样的吧,就算不愿承认,与他的深吻依然唤起了遥远记忆之间久违的甘甜。 就算误会,就算把他看得无情,功利,污秽,那又如何,那是他的事,怎麽看自己,怎麽对自己,那是他的事。 只有自己清楚,是真正爱过,真正爱了。 呼吸逐渐变得沈重,手冢不再推拒不再闪躲,任凭迹部轻柔固定他的脸,任凭轻吻和噬咬一路下滑,任凭那掌控得恰到好处的挑逗逐渐将他熔化。 就容许自己再任性一次,最後一次,暂时抛弃理智,撤掉心理防线,全部都交给他,自己的倔强,软弱,自己的全部,都全心的接受,全部给予他。 当时的我们什麽都不懂,只顾贪恋短暂的相拥,我们的未来,抱负,责任,理智,都没有来得及细想。你注定是英雄,需要君临天下的抱负;而我从抄家那一刻,就注定了今日的责任,无法推卸,我们从一开始就是对立的双方,或许还要互相残杀。我们注定无法善终。 那麽此刻,就依了你,给你华丽的收场,祭奠殆尽的爱。 ────────────── (缓和情绪,破坏气氛,慎入) 某撒:在下不愧是写X的废物,累死我了 迹部:你累个头啊?本大爷才累死了,H也不让好好H,这才到哪儿,前戏都没搞定,这到底是H他还是S我,想憋死本大爷吗,嗯? 手冢:|||||| 某撒:(小声)别争了,他最累 迹部:…… 跟上一章一样,极度影响心情,慎入 另外本人写某方面的确是废物,12岁以下慎入 (二十八) 纵然已经决定,在交合的刹那,身体却依然下意识地抗拒,撕裂的激痛使得手冢瞬间绷直了身体,仿佛一点点牵扯就能揪断中枢神经,一动也不敢动,竭力忍住悲鸣,竭力忍住疼痛,抓紧床单的手指几乎攥出血来。望著那牙关紧咬的痛苦神情,迹部恍然间去想,即使传说中被拷打到鲜血淋漓的钦犯,也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吧。 花了那麽久的时间做前戏,喂养了无数的耐心和温柔,到底,也还是没有攻陷这冷酷的心麽。究竟是我残忍,还是你残忍呢。 强行压抑欲火,迹部慢慢抽出,轻吻住他,诱导他放开几乎被咬破了的薄唇,给他空气,为他调整喘息,缓和神色;再次压入之时,手冢依然紧咬下唇,鲜血沿著嘴角流淌下来,声音和呼吸全部噎在喉间,没有叫痛,不愿叫痛。 多想更深地结合,进而疯狂起来,可是终於没有舍得。 因为他又看到了手冢拼命忍住痛苦的样子,他看够了他泫然欲泣的样子。 无论在民间,还是皇宫,不管受到多少委屈遭遇多少残酷,他都不曾落过眼泪,就算痛至深处也没有哭过,不愿展示脆弱,又或者,早就哭不出来了。 突然张开手掌,扶住手冢的後脑,舔去他唇上的血,深深吻住他。唇舌交缠之间,手冢尝到了混入唇角的液体,咸咸的,苦涩不堪。 还记得曾经面对著疼到虚脱的自己,迹部的微笑就算怎样的华丽骄傲蛊惑人心,也偶尔流泪。 怎麽了? ……心疼。 那个时候,手冢曾经在心中许下诺言,有自己在他身边的日子里,一定要让他不再悲伤掉眼泪。 而迹部却蛮横地发誓,他一定要让手冢为他而哭,幸福到哭。 结果,至今,他们两个,谁都没有做到过。 此时,迹部的疯狂欲火已经悲凉,却依然把持著几近崩溃的理智,他拼命告诫自己,慢慢来过,一定不可以给他多添一分痛楚。 轻抚著手冢那叫他爱不释手的肌肤,暖暖地在他耳边轻轻呵著:“放松,不要怕,相信我……” 听得到华丽高贵如焰火的声线隐约了哀求,手冢怔怔望著天花板,大脑一片空白。 寂寞太深,对白太浅,情欲飘散的屋子里,冥冥之间染上了绝望和悲哀。 深夜,子时,丑时,无从得知。 两个筋疲力尽的人纠结著瘫软在一起。迷乱的气息散了一屋,床榻一片狼藉。记不得已是第几次,从上午,一直到深夜三四更,缠绵悱恻,几度双双昏迷,致命的疲惫。 天还没有亮,这一夜看似无比漫长,却又无情地分秒流逝。 迹部低喘著,从背後拥紧刚刚让他高潮了的身体,呼吸著令人心醉的体香。他们二人都已经苍白不支,谁都不知道是否就会在下一次激情之间耗尽最後的生命。 手冢的身体微颤著,却已不再是因了最初的僵直,经过日以继夜的狂欢和冲撞,虚弱不堪。 是该放手的时候了,两个人都太疯狂了,早该适可而止。 可是,如果这段爱,会在日出的刹那灰飞烟灭,那麽这段时间呢,迹部不愿放弃,就算早已耗尽精气,就算会死,倾尽余生。 这是他们最後的时间。 他握紧了手冢的腰,酝酿下一次的突入。 “放过我吧……” 往日低沈浑厚的嗓音微弱谙哑,如果不是依然存留著那份清冷,迹部一定会坚信那是自己的幻觉。手冢居然求饶了,这个无论怎样被嘲讽辱骂殴打都不动如山的手冢,这个面对铡刀眼都不眨的手冢,居然求饶了。 轻轻翻过他的身体,让失了神失了焦距的朦胧凤眼直视自己。那双眼睛之间没有乞求没有恐惧,只是涣散,迷茫,虚无得就如无机质一样反射著迹部眼中的惊愕和爱怜。 他知道,手冢被迫让身体被他的双手糟蹋著去换取挚友的自由,以手冢的骄傲清高,一定是莫大的屈辱;可是就算他厌恶著痛苦著本能地反抗著,却还是忍耐著无奈著任其所为,一切都是他自己在承受,他的无能为力,他的尊严尽失,还有羞耻还有疼痛…… 还是伤害了他。从一开始,就在伤害他。 望著手冢氤氲的双眼和苍白的皮肤,听著他虚弱无力的声音,迹部紧紧拥著他,心如刀割。 “放开我。” “能说些别的吗?我们快完了。” 向来嚣张膨胀的声音也苍白无力,迹部感到如此绝望,自己的爱竟值得他开口求饶,那般可怕。 “景吾……” 这样的称呼,让迹部徒然暗中狂喜。他要说什麽,他满心期待。 手冢最初以为,他只要承受只要任其所为就可以了,可是交欢之间手冢不经意地沦陷於快感,沈沦於久违的爱久违的幸福。他们的身心都竭渴了太久,性爱狂欢就如罂粟,刺激得难以名状。纵使再疯狂也已经够了,已经危险了,已经不可以再持续了,手冢却失去了优秀的自制力,再怎麽告诉自己这是侮辱,告诉自己身体已经支持不住了,却依然想要继续,停不下来,无法自拔。 果然还是身体的感觉最诚实。理智终究没有战胜得了它。 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迹部一定也是,他们再这样下去真的要死了,耗尽精力气绝身亡了,他的理智想要阻止,身体却违背著他的意志,贪恋他的温柔他给予的快感,上了瘾发了狂。 他中了名叫迹部的比孔雀更加华丽的迷毒,一面享受,一面痛苦;一边满足,一边残酷。 如今,只好求他,求他终结掉。 手冢呢喃著,极度虚弱,带著几分恳求:“不要再篡权了,收手吧。” 迹部期待的眼神变得震惊,而後惊恐,手冢,难道在这个时刻,也在为朝廷著想? “为什麽?告诉我凭什麽?” 告诉我,是因为你不愿有朝一日成为我的对手,不愿跟我兵戎相见自相残杀,不愿向我挥剑。 求求你,这样说,这样告诉我…… 请勇敢跟爱见一面,只要你开口,我什麽都不要了,我带你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再也不回来了。 可是这样的话,迹部显然不会说出口,尊严骄傲都不允许。 随著分秒的流逝,迹部的期盼备受煎熬,希望被无情蚕食。 最终,手冢轻描淡写地说,因为我是朝廷的人。 刹那间,迹部的眼中突然充满了绝望,心神俱灭。 他听不到手冢思维的呐喊。 和你兵戎相见是我一生中最不愿发生的事,我不愿向你挥剑,但是更不能放弃我的责任,对不起。 “如果……只要你再出卖几次身体我就收手,你答应吗?”迹部突然言语恶毒。 手冢眼中划过震惊和愤怒,悲凉和失望,甚至还有憎恨,仿佛看得到流淌著血。但是他什麽都没有说,是不否认,还是认为再没必要向他解释,无论哪个理由都可以致命。 迹部想要掴他耳光,想要掐死他撕碎他,宁愿他死在自己手中,也不想那些流於世俗的东西独占了他糟蹋了他。他的理智他的耐性早就超越了他应有的极限,他的不可一世早就为了他而崩塌了。他最终只是冷笑著,狠狠捏著手冢苍白的下巴,用最膨胀最外侵的声音嘲讽道:“多麽正直端庄的面具,我真是被你这个为了声名什麽都可以出卖的美人骗了。” 意料之中地迎来了身下剧烈的抵抗,狠狠压住他钳制他,手下的著力毫不留情,於苍白的皮肤烙下一路青紫指印,眼前清秀脸庞上浮现了扭曲的神情,耳边充斥著被逼迫而出的呻吟。手冢的殊死反抗终究因了极度虚弱的身体而告败,被卡得动弹不得,然那没有力气去显示盛怒的眼中,却是怎样无法测知的悲哀。迹部道不清有多痛心,想要抚平微蹙的秀气的眉宇,可是他永远是这样倔强,始终不愿以脆弱的一面示人,始终不给别人去关心他的立场。连他也不给。 声名,都是它,它强加的责任,把他,把他,把他们两个彻底毁了。 手冢在他与声名之间,永远选择声名。 “天亮还早著呢,我们继续享受吧。” 纵使怎样抑制不住想要恶意冲撞那具早已敏感无比的身体,迹部最终还是心软心疼不舍,强忍著,慢下来,扣住他几乎攥出血的拳头,安抚他,指尖慢慢划过他的脸,柔细的肌肤,擦去他的薄汗,掠过他秀丽的轮廓。少王爷感到自己快要疯了,他支持不住了,他想要呵护想要拯救他们的爱,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去挽回了,可是终究只有他一个人,单薄苍白,无能为力。 天边已经开始发白。依稀晨光由暗室的狭窄门隙挤入,向来被喻为希望的光线,却如绝望的利刃刺入迹部的瞳孔。他们的爱到了死期。 手冢依然处在昏迷状态,脸色惨白,浑身缀满疯狂的痕迹。 这个充满折磨的夜晚,依然短暂得残忍。是到了要放手的时候,迹部心如刀绞,他闭上眼去,紧紧拥起他,紧紧拥住,几乎要将他揉碎入骨。多想时间就这麽维持著,就这麽停滞於发生的这一天,再也不向前走。 突然感到异常滚烫,赫然开眼仿佛看到墙的另一边跃出地平线的红日,犹如烙铁烫上胸口。 虽然没限制级了,极度极度影响心情,慎入慎入 (二十九) 手冢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 浑身如同被四匹高头大马所拉的马车碾过一般酸痛无力,尝试著撑起身体,下半身立刻传来拆散般的疼痛,忍不住呻吟倒回去。 身体已经被清洗过了,换上了新的白色中衣,床铺也换了,一切都细致体贴地照顾到了。 应该是温暖的,应该是感动的,心底却依然很凉,不仅是心底,全身都是一样,冻僵一般。 他的脸上有泪痕,不是他自己的。 泪水滴在他脸上的当时,他隐约感觉得到,那种温热,划过脸颊,耳际,湿了发根。 骄傲得睥睨众生的少王爷,却为他而落泪;而他又总是害他落泪。那个想要守护他想要让他不再悲伤不再掉眼泪的誓言,变成了一句空话。 曾经以为,只要能够弥补他,不管多苦多疼痛都可以忍受;结果剧痛过後,还是只有更甚的悲伤。 暗门一推即开。顾不得周身的不适,手冢以最快速度出了门。 去刑部,撑下不二越狱一事。 突然发现,就算自己再怎样自诩正直,只要和他有关,依然做得到颠倒是非。 是否这样的自己活该被人鄙视呢。想要在嘴边扯出一丝自嘲苦涩的线条,突然意识到这个动作竟是如此生疏。 好久没有笑过了。 不知何时起了风,风很大,几乎推倒虚弱的身体。一路上头痛欲裂,仿佛感得到身下撕口湿热的血汹涌,手冢时而半靠在路边支撑著身体,让眩晕的头脑逐渐恢复知觉。膻中的内伤随著时间淡去了不少,他却依然无比窒息,仿佛那一步一步,一幕一幕,都逐渐消耗著微弱的生命。 临近刑部,巡逻的兵将看到他都一愣,各个握紧了剑,却按兵不动。与不二一同消失至今,刑部果然已经将他列入了通缉榜单。 面前,带著魔性的身影由远逐步及近,双眼隐约著嗜血的红。 “哟,手冢护卫,看到通缉令,自己送上门来助我领赏,多谢啦。” 手冢冷冷看过切原:“我自己走过去。” 切原细细打量过手冢毫无血色的脸,略微僵硬的步子,讽刺的意味毫不遮掩:“刚刚做了什麽剧烈运动,要不要我扶你?” 这样的话却完全没有在手冢的心境激起涟漪。要面对的还有很多,对於嗤笑,早就感到力不从心。 何况,那个人的嗤笑早就在心中划满伤痕,比起那样的痛楚,这点刺伤算得了什麽。眼前依稀看得到当日的映像,高头大马华丽踏过,少王爷睥睨众生的双眼冷漠无情,一眼都不看他。果然是因了忍足的失踪,怪罪於他,斥责於他,他的错误不可饶恕,责任无从推卸。 什麽都做不了,谁都救不到,竟然已经落得所谓出卖身体的境地。 但是不许逃避,就算现实再怎样咄咄逼人,要坚持的,该面对的,能挽回的,决不放弃。 刑部的入处,犹如血盆大口;一步一步深入,犹如陷下泥沼。 自诩不会畏惧,心中却涌上来路不明的不安和恐怖。 天牢附近的守卫正立得乱七八糟没有阵容,看到切原慌忙站直身子:“副将大人。” “这都在干什麽,全都回自己位置上去!”切原喝斥,却见得几个守卫愁眉苦脸地说:“副将啊,不知什麽东西,实在恶臭没法呆了,正在找。” 顺著守卫指去的方向,树木,房屋,能有什麽不堪的气味,这种偷懒的理由,切原摆手。 手冢望向雄伟天牢,当初建得如此宏大,难道早有预算牺牲者的多少,要关押那般数量的人犯麽。视线再次划回来的刹那,突然去想,如果从那里走到这里…… 几步之遥。 手冢突然走向守卫所指之处,切原始料不及,匆忙握紧了剑:“干什麽,老实点儿。” “去看看怎麽回事。” “这种事还劳驾四品官吗。” “怕我会逃?” 切原手中的剑放松,他倒是从没认为手冢会逃,以他的自尊和他的性格。 就是如此才没有给他上枷锁。 “哼,被捕之前也要给刑部帮忙,还真是应该好好歌颂你呢。” 临近,疾速的风将恶臭气体送入了手冢的中枢。一个恐怖的念头爬满心头,狠狠握紧了心脏。灵魂深处呐喊著快逃,脚步却失控般继续移动过去,仿佛只是想要去推翻自己的猜想。 尸臭。 他喝令马上挖土寻尸。 切原愣了片刻,他眼中闪过一阵错乱,脸色变了,苍白与手冢不相上下。 “当时你干了什麽?”手冢问,声音因了极限的不安而异常微乎。 “什麽?” “我抢了你的马之後。” 错愕了片刻,切原手脚冰凉,忘记了还没有回答,任凭面前慌乱的守卫晃花了眼。 “这,这是不是……” 随著守卫这样一声颤抖惊呼,审判的时刻降临。 他们都看到了掘开的土地里露出的一角带血的囚服。不经过大脑的指令,手冢箭步上前,顶著刺鼻的气味,三下五除二松开土,将尸体扒了出来。 没有头。 极致的恶性刺激,皮肤呈手套状脱落,全身腐烂糜化得五颜六色。全都没有见过腐尸的守卫屁滚尿流,逃得逃,吐的吐,瘫软的瘫软,惊恐的嚎叫声此起彼伏。切原组织著驱散封锁快马上报,双眼第一次染上恐惧。 混乱之间,手冢独自站在尸体一边,已经不知自己是怎样支撑著身体没有昏厥,胃里剧烈翻腾,恶心的感觉已经涌了上来。他颤抖著手捂著嘴,极力不让自己呕吐出来。 依然能够辨认得出,那囚服残破不堪,分明行刑所致,胸前一片烙烫的空洞,里面烂得血肉模糊。 胃痉挛有增无减,想要忍住,却错乱了呼吸,眼前日月交错般忽明忽暗,天地飞速旋转,世界错乱程度超越了自控能力,失去平衡的身体两步後退,重重撞在树干上,一口污秽涌到嘴边,酸涩咸腥…… 迹部穿越重守卫的封锁线,脸色铁青,气势压倒性的凌人。 没有人拦他,没有胆量,就如不敢触犯神灵那般没有胆量。 径直走过去,迹部的面色在看到尸体的刹那变得煞白,随即转来的眼神让切原触到一种危险,就如受伤的兽中之王即将吞没森林,霸道的王气给人以压倒性的威胁感,直叫人呼吸困难,脚下地动山摇。 “少王爷,您怎麽在……”切原往日不恭的音调失去了上扬的调侃,汗水划过脸颊。 “说清楚,这是怎麽回事?” “方才发现的无头死尸,尚未调查……” “本大爷是说人呢!人不是你押送的吗?” “逃了。” “你再说一遍?” 被凌人盛气压得喘不过气,切原不经意间後退,声音底气全失:“……逃……逃了。” 衣领被一把抓住,整个人被重重摁在树干,眼瞳之间映著迹部张狂俊美的脸上无限恐怖的杀机。 “你敢发毒誓他逃了?” 强烈的压迫感仿佛具化成气压,更如一把架在喉口的利剑,不容逃避,无人可挡,无从反抗。 “卑职押送途中遇到刺客,苦战回来看到同行的狱官被打昏在地,人犯不见踪迹……” 切原的气息乱了,脸色已经浮现铁青,心脏狂乱犹如即将破胸而出,如果迹部的气势再这麽继续逼迫下去,他丝毫不怀疑自己会死。 手冢始终默默站在一旁,冷冷看著强撑在失控边缘的迹部少王爷,任由疾风撩动衣襟。直到现在他都没有看他一眼,仿佛几个时辰前的缠绵悱恻肌肤相亲,都仅仅是他一个人的幻觉。 冷漠,不人道的本质,真是发挥到了极致呢。也罢,够狠够绝,才做得到君临天下。可是,他看到了迹部眼中的悲痛和绝望,心头犹如剑锋划过。 可以受尽千万委屈,却始终不愿看到他丝毫的悲伤。 “激动什麽,尸体不是没有头吗。” 低沈的声音,不怒而威。 迹部怔了一下,他转向手冢,随即冷笑:“没错,他尚且没有头,你尚且没有责任。” 他的手松开了,无视一时缓不过气来的切原,迹部再一次望向无头尸体,他的神情有著轻度的失控和扭曲,眼中布满血丝,憎恨悔恨犹如孤狼。 从手冢身边掠过,形同路人。 切原靠在树上,心惊肉跳,逐渐恢复神智的时候他清晰看到,手冢的眼神如同死灰。 (三十) 迹部策马飞驰。 刚刚确保了刑部只能拿手冢回去问话,迹部买通了狱吏统一了口供设好了眼线,布置得天衣无缝,离开的时候,却碰到了这无头尸案。 他知道,只要这尸体一日无头,他们就没有理由绝望。 可是,在每个人心中,都一致认定了尸为何者。 勒马,他冲进御医堂。 “忍足!给本大爷出来!” 嘶吼打破了死水寂静,激起四处碰撞的微弱回声,除了呼啸风声的应和,没有回答。 迹部苍白地仰望堂院被疾风摇得呜咽不止的参天大树,手指在门框刻下了深深血痕。 “有什麽话就跟我说吧,我一直都在的。” 多亏了这些安慰才得以支撑疲惫不堪的身心。此处曾是龙争虎斗之间的禁猎区,曾是荆棘丛中唯一的落脚之处;苏合香,汝官瓷,一杯价值连城的浊酒,两句不工整的对仗,那麽多残酷无情的战争,黑暗丑陋的暗流汹涌,王朝更替潮起潮落花开花谢,在他口中都化作淡然的词汇,让人满怀希望地相信冷酷人间仍有不被悲伤侵染的净地。 是哪个笨蛋说,可以保证自己的…… 那麽信任你…… 此刻,若是用人类的词藻来形容或许是悲痛欲绝,该是仰天长啸,该是号啕大哭,而迹部血红了的眼中却泛起嘲讽。 论剑焚香,倚笑乘风凉,难道只能是人间美丽矫情的假象?如果云淡风轻如你都坚持不到落幕的一刻,那麽我们又何来勇气去面对乱世纷争。 而现实想要咄咄逼人的时候,也根本不会理会人们是否已经一无所有;就算已经失去得没有什麽可以再失去了,却连自舔伤口的权利也要被剥夺。迹部已经嗅到了空气中由远及近的杀气腾腾,冲破了悲怆。 兵马纷涌而至,刀戟弓弩驾满了整个堂院,真田亮出尚方宝剑:“少王爷,现怀疑你与起义军私通勾结蓄意谋反,尚方宝剑在此,拒捕格杀勿论。” 迹部嘴角挑起危险的弧线,睥睨众生的双眼之中暴戾和杀机翻涌而出。 “将军,不是说了尚方宝剑不可以收了自己用麽?” “此乃圣上钦赐,视剑如面圣,还不马上束手就擒!” 看到禁军竟已准备好了枷锁,迹部浮出危险的冷笑:“本大爷若是非要先听听罪名的来龙去脉,将军是不是准备先斩後奏了?” 强大逼人的气势扑面而来,已有精锐官兵两腿发软。真田迎上凌人盛气,犹如禁军之间的定海神针。 “也罢,就让你明明白白心服口服。方才刚刚於枢密院军机处发现虎符看守的尸体,死亡时间为两天前的晚上,死因为孔雀胆剧毒,喉间的剑伤已被剧毒腐蚀;据巡兵描述,当晚曾看到形似忍足的身影於案发处一晃而过,因身手太快且可能性不大而没有在意。”说到这里,真田刻意顿了顿,“那晚,正是你买通狱吏私放冒充忍足的钦犯的同一晚,很遗憾你收买的人已经把你出卖了,你串通不二盗取朝廷机密杀害朝廷命官铁证如山,还有什麽好说的?” 迹部眼中掠过震惊,心头被重重一击的感觉源於,如果狱吏出卖了他,那麽手冢……此刻的迹部遭遇过接二连三的事件突袭,心理防线早已崩塌,真田一眼就看出了他所真正担心的。 “顺便,手冢到底是不是你的眼线,旧账新账加起来,真是要好好问他个清清楚楚。” 如此一番话,将本就处在失控边际的迹部进一步推向深渊。刑部腐尸的惨状钻入脑海,华丽秀美的双眼开始失去焦距。 “我警告你,手冢他什麽都不知道。若是胆敢动他……” “看来少王爷知道的不少,废话说够了,马上放下兵刃,你们或许还能在天牢好好聊聊。” 长剑锵然出鞘,白光宛如闪电,刹那之间杀气倾泻而出。无坚不摧的杀气纵横而至几丈开外,掠过参天大树的枝冠,惊得残叶纷纷。禁军精锐齐刷刷抽出兵器,杀气强烈到窒息。 “末将可以认为少王爷这是拒捕了?”真田握紧佩剑,冷不丁迹部已经交剪而来,利刃之间摩擦得火星四溅。 “混账!本大爷一直相信你不会把忍足怎麽样,本大爷相信你不是狼心狗肺才没有将忍足的事看得太重!本大爷真是追悔莫及看走了眼!” 血眸映入真田惊愕的双眼,几个回合手腕已经发麻,迹部的剑法脱去了华丽的剑花繁复,剥离得只剩下无限杀机。 “忍足他不是失踪了吗,那尸体并不一定是他……” 强悍的内力震得禁军各个心脾欲裂头颅震胀,狂乱剑气剐得四下血沫飞溅,直欲择人而噬。仅仅观战就已经无法招架的禁军无人胆敢近前。 “如果让我搜得那项上人头,我定要让你做血祭!” 刀光剑影之间真田看进迹部盛怒的眼眸,刹那间犹如触及了魔鬼的禁区,七彩华光绚烂刺目仿佛控制了心智,一个反应不及,利剑的尖锋竟然已在眼前。 那一刹那真田陡然记起,传说看到刀锋的人,只有死人。 下一秒,剑已入血肉,生命的红豔火速染透胸前的衣衫。被鲜血点缀了的俊美的脸因了盛怒而扭曲恐怖,迹部没有停止发力,大吼著直将真田钉在御医堂檐廊的墙壁上。 御医堂乱作一团。不要命的禁军刚一上前,触及了伤人的魔性和危险,两腿瘫软。 噌地一声,利刃被生生抽出,嫣红甩上天际,血继而喷了迹部一身。直到此时真田方才领会一剑穿心的剧痛,窒息而寒冷。迹部这一剑他躲了七八成,避开了要害,伤势却绝对不轻。 “忍足到底被弄到了哪里?”血刃直指真田的心房,剑锋几乎点开真田胸口。然真田已经开始呼吸困难,血沿著墙壁汹涌,在地上积起血潭,他深知,现在的迹部疯了什麽都不顾了,做到这一步,会杀人会谋反会吞噬天下,都不足为奇。 “说!”被魔鬼侵蚀一般的迹部双目冷酷而凶残。真田的身体因不支而开始下滑,剑梢错开了要害分毫,就在这一刹那,突然一道寒光如同闪电,飞刀精准刺入迹部的侧肩,突袭的剧痛使得迹部手中的利剑陡然松懈。就在这微乎的破绽之间,真田凝聚了毕生的一掌,风林火山,以碎骨之势冲击在迹部的胸口,其毁灭性无异於千斤重锤。 血喷在真田的脸上,他们各自沾满了对方的鲜血,互不相欠一般的讽刺。 迹部狠狠拔掉肩上的镖,似曾相识的毒素已然进入血液循环,胸口剧痛欲裂,且不提运功作战,任何轻微的动作都能牵引剧烈的撕痛。 这里居然有埋伏,倘若是那晚的刺客,那便真的没有更糟的事了。 那毒,正是当日身中的名毒鹤顶红。 他突然旋身,於目瞪口呆的禁军之间踉跄杀出来,跨马飞驰而去。 也许想过,站在最高处的王者会有这样一天,身败名裂,危机四伏,重伤,剧毒,寂寞,疲惫,耀眼的结局全部被改写,伸出无力的双臂,没有援手。 可是早已下定决心,为了执著的信念,再大的代价也不後悔。 迹部艰难在马背上维持身体的平衡,吐出的鲜血渲染了一路的蹄印,鹤顶红的恐怖效力已经爬满全身。 本大爷岂是白痴,再战下去不丧命也得败北,不保住这条命,手冢那里谁去解救。 支持住,手冢…… 同一时间,真田号令全体穷追,震慑的中低音没有失去气势,下属一个个心惊肉跳,怯声问起真田的伤势,真田喝令无需多管,捉拿人犯巡查刺客为先。将领正在踟蹰之际,清冽柔和的声线响起:“放心奉命去追捕搜查吧,也马上派人请太医来,这里是医堂,孤家会处理的。” 幸村的声音往往都是给人这样的安稳和踏实,包容之间极强的说服力,无人媲美的领导风范,可是在这种情势之下,真田心中陡然寒冷,仿佛看到了恶魔。 将领拜过离去,堂院只剩下他们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