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我带曲斌去另一家证券公司,就是我昏迷的那家。我们坐在长凳上看大屏幕。不管怎么说,我心里还是挺紧张。我清楚,如果黄山蚂蚁和公交海洋没按我预测的行情走,就会加深曲斌对我和胡敬无中生有的关系的怀疑。在收市时,黄山蚂蚁涨5 %,公交海洋跌2.3 %。和金拇指预测的分毫不差。我心里踏实了。我扭头看曲斌,只见他拿着曲航昨天写的那张记有两只股票今天走势的纸,发呆。“曲斌,你应该高兴吧?”我提示他。“你真的能用八卦推算股票?”曲斌难以置信。我点头。“这怎么可能?”他嘀咕。“是你亲眼所见,怎么不可能?”我说,“这两只股票是你和曲航随意从一千多只股票里挑出来的,胡敬不在场,他绝对不可能告诉我这两只股票的行情。对吧?再说了,甭管胡敬是多著名的经济学家,他也不可能预知所有个股的走势。依我说,他要真能预测,他早不当什么经济学家了,专职炒股当亿万富翁多好?“曲斌不说话,我看出,他的脑子不够用。证券公司的工作人员清场了。我和曲斌离开大厅。“我想坐一会儿。”曲斌说,没等我同意,他就一屁股坐在证券公司的台阶上。我挨着他坐下。“曲斌,你怀疑我和胡敬有什么关系,你不好好想想,这可能吗?”我用推心置腹的口气说,“我可以问心无愧地说,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我没和任何男人好过。”“原来我相信。”他说。“现在你也得信。”我说,“你如果老这么说我,没事也会出事。”“你真的是用八卦推算的股票?”他问我。“真的。”我尽量不露出撒谎的任何蛛丝马迹。“昨天是我挑选的股票让你推算,我也不相信胡敬会事先告诉你所有股票的行情。”曲斌的态度开始转变,“我想不通的是,你原来除了看过《易经》,我从来没见过你用八卦推算过什么。”“我也想不通。”我说,“这可能属于开窍。要不然就是老天爷看咱们家走投无路了,帮咱们。曲斌,咱们能走出经济困境了,你怎么一点儿都不高兴?曲航有钱上大学了呀!”“那也得看钱是怎么来的。”“反正我没做亏心事。我觉得这叫天无绝人之路。”“你确实没做对不起我的事?”我看出曲斌是要做最后的认定。“确实没有。”我斩钉截铁。我看出他对我进行无罪释放了。“刚才他们干吗追你?”我问。曲斌告诉我过程。你能用八卦准确推算股票,如果传出去,股民知道了,我看不妙。”曲斌说。“这正是我刚才急于离开米小旭的原因。”我说,“我能推算股票的事绝对不能说出去。传出去,咱们家就不得安宁了。”曲斌点头。我和曲斌进家门不到十分钟,曲航就放学回家了。“公交海洋和黄山蚂蚁怎么样?”曲航一进门就急着问我们。我看曲斌,等他说。曲斌点点头“应验了?真的?”曲航全身上下都是难以名状的兴奋。“妈,你神了!咱家真的要翻身了!”曲航憋足了劲儿大声唱:“有一个美厢的传说……”“你报考音乐学院呀?”曲斌瞪儿子。“妈,你教我用八卦推算股票吧!”曲航对我说。我心里一沉,我没想到亲人会提出向我拜师学艺。金拇指没法学,八卦反而可以学。我只能对曲航说:“你考上大学再说。”有了这本事,上不上大学,其实就无所谓了。”曲航说。“混账话。”曲斌痛斥儿子,“上大学是学真本事,八卦算什么?有文凭吗?”曲航不吭声了。这天晚上,我家的气氛很是喜庆,我看出,曲斌已经相信我和胡敬投有关系,虽然他对我用八卦推算股票仍然持怀疑态度,但他似乎只能接受这个现实。我出去买了五块钱的肉馅,还给曲斌买了瓶啤酒。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包饺子。曲航一边包饺子一边对曲斌说:“爸,既然妈已通过咱们的考试,你可不能再怀疑妈了。”曲斌说:“这事你也管?吃完饭赶紧去复习。别让你包一次饺子你就得意忘形了。”从曲航上高一开始,我们就不让他于任何家务活,保证他全力以赴准备高考。今天我们破例批准他参加包饺子,他十分高兴。“妈,你借米阿姨的钱都还了?”曲航问我。我点头。“咱们挣了多少?”他问。“六千。”我说,“过几天给你买鞋。”“挣出学费再买鞋。神了。咱们又买了什么?”儿子问。“西部钟表。”“西部钟表,明天涨停?”我点头。我丝毫没有察觉曲航问这话的用意。我以为我和家人会吃一顿愉快的晚饭,我错了。我们的晚饭被米小旭的电话搅了。第十四章 向米小旭提条件几天没正经吃饭的我,面对香喷喷的饺子,刚举起筷子,电话铃就响了。曲斌离开饭桌接电话。他对我说:“米小旭找你。”我犹豫。曲斌捂住话筒对我说:“她的电话,你得接吧?”我放下筷子,从曲斌手中拿过电话听筒。“欧阳宁秀,”米小旭说,“我明天卖了西部钟表后,买什么?”“小旭,我测不出来了。”我说。“欧阳宁秀,这我知道,你从来就测不出来。我要的是胡敬给你的信息。”“胡敬从来没给过我股票信息,你如果再这么说,咱们只能……”“断交?”米小旭冷笑。“我不是这个意思……”“欧阳宁秀,咱俩如果调换位置,我有了股市信息,会不告诉你吗?”“……”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发现她称呼我的全名了。“你不说话,就说明你心虚。你在心里承认,如果咱俩调个,我肯定会毫无保留地告诉你。”米小旭口气强硬。“小旭,我真的不知道明天该买什么,真的。”我为自己说了实话感到安心,我庆幸自己还没用金拇指看西部钟表后的股票行情。“你给胡敬打个电话问问,然后你告诉我,我等你的电话。”米小旭说。“小旭,我再说一遍,胡敬从来没向我透露过股票信息。”我说。“你这句话是谎言。胡敬怎么没向你透露过?他当着我的面向你透露过泥沙实业,你忘了?”米小旭胡搅蛮缠。“那不正说明胡敬的信息是不准确的吗?”我说。“他再牛,也不可能百分之百准确。”“……”“你跟他联系吧,我等你的电话。”米小旭用命令的口气说,“起码胡敬应该把我遭受的泥沙实业的损失给我补回来,我这是正当要求,不过分。”她挂断了电话。我拿着话筒发呆。家人都看我。“妈,怎么了?”曲航问我。“没什么。”我赶紧挂上电话。坐回到饭桌旁,我已经没有了食欲。本来狼吞虎咽的曲航,见我不吃,他也减缓了进食的速度。曲斌拿着装有啤酒的杯子,叹了口气。曲航放下筷子,问我:“妈,米阿姨怎么了?”我说:“她向我要卖了西部钟表后买什么股票的信息。我不想给了。”儿子说:“如果没有米阿姨,咱们不会炒股。咱们应该报答她吧?”我说:“曲斌,你把今天你在证券公司被股民追赶的经历告诉儿子。”曲斌不说。我告诉曲航。曲航对我说:“米阿姨怎么就不信你能用八卦推算股票呢?要不让她就像我和爸考你那样,由她随意挑选一只股票,妈当着她的面用八卦推算。她就信了。”“信了的结果是什么?”我问儿子,“她会不停地向我要信息。”“只要她不外传,其实也无所谓。”曲航说。“还不外传?你忘了我刚才跟你说的你爸被股民追逐的场面?米小旭当时就差拿高音喇叭广播了。”我说。曲航说:“我觉得,妈如果现在就不给米阿姨股票信息了,差点儿事。妈可以叮嘱她不要外传。如果她做不到,就不再给她信息了。如果能做到,可以先给着,然后越给越少,直至不给。毕竟她帮助过咱家。爸摔伤了人,米阿姨二话不说就借钱给咱们。”我和曲斌对视,我看出曲斌也觉得儿子的话有道理。“米小旭在等你的电话?”曲斌问我。我说:“她还认定是胡敬给我的信息,她让我向胡敬要信息。”曲斌喝了一口酒,像是借酒浇愁。他说:“就按曲航说的,你再给她推算一次,叮嘱她不要外传。”我只能点头。曲航兴奋,他问我:“妈,证券报在哪儿?”我已经把那张证券报收在抽屉里了,今后我炒股,只凭这张报纸上的股票名称,就能所向披靡。“在我床头的抽屉里。”我告诉儿子。曲航拿来证券报。“一个一个推算?”我问他们。“吃完饭再弄吧,你该吃顿正经饭了。”曲斌对我说。听到曲斌说出关心我的话,我感到欣慰,他终于走出了怀疑我和胡敬有染的误区。我吃了几个饺子。曲航兴致勃勃地将桌上的碗筷收走,他把证券报摊开在桌子上。曲斌对曲航说:“我协助你妈推算,你去复习。”曲航说:“爸,你忘了?两个月前你就答应我,到足球世界杯预选赛中国队最关键的一场比赛时,你批准我看电视。今晚就是。”曲斌变卦了,他说:“不用看了,看也自看,中国队没戏。我早就说过,中国足球打人世界杯决赛圈只有一个途径:中国举办足球世界杯,身为东道主的中国队不用参加预选,免检。”“说话不算数呀?”曲航说,“再说了,我觉得中国队这次特有戏。”“让他看吧。“我对曲斌说。曲航说:“爸。咱俩都做点儿让步,我不看足球了,你就批准我看妈用八卦推算股票吧,我也不多看,就看半个小时。”我没想到儿子提出看足球的用意是想看我推算股票,我觉得他和曲斌一起看,容易看出我的破绽。我用心不良地对曲航说:“你爸说得对,你还是去复习吧。”曲航惊讶地看我:“妈,你转变得也太快了。我觉得看你用八卦推算股票比复习对我有益。”轮到曲斌唱红脸了,他说:“看二十分钟吧。”我没辙了。曲航拿来一盒火柴放在桌子上,他打开火柴盒。“妈,我给你念股票名称,你推算。”曲航说。“我自己看就行了。”我说。我的手指不挨于着报纸,我如何获悉股票行情?曲斌说:“曲航给你念就行了,这样节省时间。”我无话可说了。曲航从第一个股票开始念。“家园酒业。”曲航说。“家园酒业?哪几个字?”我假装听不明白,用左手拿起报纸写着家园酒业的位置,我瞥大拇指上的曲线。我放下报纸,假模假式地摆弄火柴棍。曲航说:“妈,你教教我。”我说:“等你考上大学再说。”曲斌说:“我也想学,你给我说说。”我傻眼了,我说:“咱家有我一人会用八卦推算股票不就行了吗?”曲航说:“妈,武侠小说里说绝技不外传,还没见过不传家人的。”“就是。”曲斌说。我只能一边摆弄火柴棍一边说:“过几天我教。”“家园酒业怎么样?”曲航问我。“一个月内都跌。”我说。曲航念第二只股票的名称。我又假装听不清名字,又拿手掀报纸。我就这样在家人的目睹下一连测了十几只股票,全是下跌。我不停地摆弄火柴,不停地拿起报纸。我担心时间长了,曲斌和曲航会发现我干吗总是要用手摸一下报纸。终于,我碰上了一只从明天起上涨的股票,虽然涨幅不大,但它是递增九天,正合我的要求。我不想每天被米小旭追要信息。这只股票的名称是建叠影视。我告诉家人:“建叠影视连涨九天。”曲斌问:“天天涨停?”我说:“一次涨停没有,但是每天都涨一点儿。这在熊市时已经不容易了。”曲航说:“妈,你推算得也太精确了!”我看着儿子,没说话。曲航问我:“妈,咱家明天卖了西部钟表后,也买建叠影视?”我想都没想就说:“咱家应该买涨停的。”曲航兴致勃勃地说:“咱们继续找涨停的股票。”我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找涨停的股票应该是我单独做的事,如此在他们爷俩的监督下表演八卦,我很累,也紧张。我看着曲斌说:“曲航该复习去了吧?”曲斌对儿子说:“我帮你妈推算,你去准备考大学。”我对丈夫说:“这么一个一个找得很长时你忙你的事去吧,我自己找就行。”曲斌问我:“我有什么事忙?”我没话说了,我催恋恋不舍不愿离开的曲航:“还不快去复习?”曲航悻悻地回他的房间。电话铃响了。“估计是米小旭。”曲斌说。我接电话。我看见儿子在他的房间竖着耳朵听。“欧阳宁秀?”果然是米小旭。“我是。”我说。“和胡敬联系了吗?”“没有。”“为什么不联系?”“小旭,我已经推算出上涨的股票了。如果你依然这么胡说八道,我就不告诉你了。”“欧阳宁秀,你威胁我?好好,我怕你,我不说了。你告诉我明天买什么。”“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再告诉你。”“欧阳宁秀,你跟我借钱时,我提过条件吗?怎么轮到我求你时, 你左一个条件右一个条件的?”“你不先答应,我不会告诉你。”我的口气没有余地。“……”“我告诉你的股票信息,你不能再告诉别人。你答应我的这个条件,我就告诉你。”“……我答应……”“你说话要算数。”“欧阳宁秀!你这算什么?”“明天你可以买建叠影视。”“建叠影视?垃圾股呀!欧阳宁秀,你确实很绝。我持有几天?”“九天。”“第十天卖?”“对。”“天天涨停?”“天天涨,不是涨停。”“九天以后我再找你。”米小旭挂了电话。我雕塑般继续站了五分钟,直到曲斌过来从我手里拿过话筒放到电话机上。“她答应你的条件了?”曲斌问我。“很勉强。”我说,“米小旭说,九天后,她再找我要股票信息。”“确实比较麻烦。”曲斌开始为我着想了。曲航从他的房间探出头来,他说:“妈,你帮米阿姨赚十万元后,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停止向她提供信息了。”“曲航说得对。”曲斌赞同。“就怕树欲静而风不止。”我不乐观。曲航说:“妈,你不告诉她信息了,她能怎么着?”“倒也是。”曲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