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右手拿着信纸,我看曲航写了些什么。信的大意是,曲航向毕莉莉表示感谢,感谢她向曲航提供了蟾蜍股份的信息。然后,曲航表述了他对毕莉莉的好感,没有什么出圈的话。在信的结尾,曲航问毕莉莉的高考志愿是什么。看完信,我抬头看毕庶乾。毕庶乾一字一句地对我说:“你的儿子可以给班上任何女生写信,但绝对不可以给毕莉莉写信。且不说现在她还不到谈这种事的年龄,就是到了年龄,我们也绝对不会同意你的儿子。我相信你明白我的意思。再有,作为家长,你们怎么能让孩子打着咨询股票的旗号勾引女同学?”我为自己辩解:“您误会了,我确实在炒股……”毕庶乾冷笑:“炒股?现在是个人就炒股,连是什么股票都不知道就买。我再重申一遍:管住你的儿子。如果他再骚扰我女儿,我就不客气了。”没等我说话,他拉开车门,钻进汽车,然后使劲儿关车门。汽车发动后,他狠踩油门,汽车发出刺激心脏那种尖叫声,分明是在骂我。看着毕庶乾的汽车绝尘而去,我起码在原地呆站了十分钟,才悻悻地回家。我刚进家门,守候在门后的曲斌一把拿过我手里的信,他怒气冲冲地走进我们的房间,关上门看信。我往曲航的房间看,儿子在看书。我推开我们的房间的门,曲斌站着看信。“我觉得毕莉莉的爸爸有点儿草木皆兵,曲航也没写什么呀。”我压低声音说。“还没写什么!你不要护犊子。”曲斌瞪我,“高考前夕,他竟然还有精力给女生写信!要是我的女儿,我也不干!''”他们家不就是有点儿钱嘛,你没看毕莉莉她爸那神气劲儿……“我力图降低丈夫对儿子的怒火。“你的儿子不给人家的女儿写信,人家会来你家耍威风?”曲斌质问我。“你准备怎么办?”我问他。“还能怎么办?”曲斌反问我,“奖励他?给他包饺子?“正在这时,曲航推门问我们:“还不吃饭?”曲斌说:“我已经吃饱了。”“吃饱了?”曲航吃惊。“你让我吃饱了。”曲斌扬扬手里的信。曲航不明白。“你自己看吧!”曲斌把信扔在地上。曲航捡起信,他一看就慌了:“哪儿来的……。”我说:“毕莉莉的爸爸从她书包里发现的,可能毕莉莉不知道。”“毕莉莉知道又怎么样?说不定就是人家主动交给父母的!”曲斌说,“曲航,我们拼死拼活为你上大学攒钱,你怎么能在这种时候给女生写情书?你对得起我和你妈吗?“曲航低头不说话。曲斌说:“你如果不上大学,咱家能有出头之日?就这么一直穷下去?”曲航不敢抬头看我们。曲斌怒气冲冲地对儿子说:“你抬头看着我们!你有时间给女生写信,怎么不多写两篇作文?”我觉得曲斌火候掌握得还可以,我如果再不说话,很可能会导致曲斌的火气升级,我了解他。我对曲航说:“毕莉莉的爸爸刚才对我说话时,比较神气,那样的场面,我相信你不愿意再让你妈经历。曲航,有志气让你妈扬眉吐气一回吗?办法只有一个,考上名牌大学。如今的人都很实际,你没有实力,在各方面都会寸步难行。你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上大学是你的唯一出路。“曲航小声说:“我知道了。我不会再给她写信了。”我看曲斌,曲斌对曲航说:“你的老师说过,如果没有意外,你考上大学是没有问题的。什么是意外?给女生写信就是意外!”“我知道了。”曲航说。“我去做饭。”我说。曲航说:“妈,咱们的股票又赔了?”曲斌说:“你不要再操心股票的事,我就是卖肾,也要供你上大学。你只管给我考上!”曲航反省:“我确实不该给毕莉莉写信。“我拍拍儿子的肩头,说:“主要是时机不对。”吃晚饭时,曲航基本上不说话,他只是埋头吃饭。我和曲斌也保持沉默。临离开饭桌时,曲航问我:“妈,你的大拇指指甲怎么不剪?”我说:“这个指甲长得比别的指甲快,我想看它能长多长。”曲斌看了一眼我的左手大拇指指甲。晚上关灯后,我和曲斌躺在床上睡不着,我们没有说话,但我们互相清晰地听见了对方大脑的思维声音,我们的大脑在对话。“你找了个没本事的男人,你后悔了吧?”曲斌想。“不后悔,是万幸。我妈老跟我说,枪打出头鸟。这样过,我挺满意。我妈说过,如果我姥爷在村里不是最富,不会被定为地主,也就死不了了。”我想。“你是安慰我。”“我真的是这么想。”“咱家想翻身,唯一的希望是曲航。”“投错。我和你不可能有什么质变了。”“我不该把那一千元也拿出来让你炒股。”“是我不该动炒股的念头。”“你也是想挣点儿钱供儿子上大学。”“但愿胡敬能让咱们挣到钱。”“不赔就行了。”“那是。”“看到邻居一家一家的买了汽车,我越来越觉得自己不行。”“骑自行车挺好,真的。”我们就这么用脑子聊了半宿。次日我和米小旭一进证券公司,我们二话不说就占住一台交易电脑。“你先买卖。”米小旭对我说。我没客气,悉数卖出蟾蜍股份,用我仅有的一千余元全部买人泥沙实业。米小旭气魄比较大,她将她持有的一半股票换成了泥沙实业。米小旭对我说:“咱们赚了钱,由我出钱请胡敬吃饭。”“我估计他不会吃。”我边说边习惯性地扫了一眼大屏幕上的蟾蜍股份。蟾蜍股份在疯涨。我再看泥沙实业,泥沙实业在跌。“小旭,不对劲吧?胡敬会不会搞错了?”我说。米小旭也看见了,她说:“不会,暂时的涨跌不说明问题。像胡敬这样级别的经济学家,信息应该很准。”事实证明,米小旭对胡敬的绝对信赖是错误的。在此后的三天里,泥沙实业连续三天跌停,!。而蟾蜍股份连续三天涨停。如果我没卖蟾蜍,现在我不但挣回了我亏的钱,我还赚了一百元。而泥沙实业在这三天里将我的一千多元贬成了九百元。开始两天米小旭还沉得住气,到第三天时,她慌了。“咱们得给胡敬打个电话。”米小旭说,“我已经赔了一万了。”“我最惨。”我欲哭无泪。米小旭和我到证券公司门外使用手机给胡敬打电话,米小旭不停地说着,到后来。她不说话了。挂断电话后,米小旭告诉我,胡敬说,这是一个意外,胡敬还说,在经济领域,没有百分之百正确的预言家。我懵了。“你问他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了吗?”我问米小旭。“他让咱们赶紧卖掉泥沙实业。”米小旭神色黯然地说。“卖掉?”我控制住自己没有大喊,“我只剩四百元了!。。“胡敬说,他赔偿你的损失。”米小旭说。“我不要。”“我对他说了你不会要。”米小旭说。“我彻底完蛋了。”我绝望地说,“股市不是个好地方。”“欧阳,我对不起你。”米小旭尴尬地说。“你的损失更大。”我知道她买泥沙实业赔了不少。“欧阳,把股票都卖了吧,现在起码还剩了点儿。”米小旭哽咽着对我说。这回,我不再优豫了,我把泥沙实业部卖了。我还剩三百七十六元。第二天上午,曲斌去工厂办理了提前退休。我到储蓄所取出三百七十元,曲斌用它买了一辆二手三轮车。当天下午,曲斌骑着三轮车上街拉客。当我看到已经五十岁的丈夫吃力地拉着一对二十岁的情侣漫游都市时,我的眼泪找不到夺眶而出的渠道。吃晚饭时,我看到曲斌的筷子像以往那样从不问津菜里寥若晨星的肉时,我再也忍不住了,我竟然在饭桌上号啕大哭。曲斌和曲航都没问为什么,曲航说:“我如果考不上大学,我就不是你们的儿子!”曲斌说:“有你这句话,老爸的三轮车没白蹬!”没钱的日子不好过。第九章 意外发现把家里的钱几乎赔光了后,我又恢复了在家船的日子。每天早晨,我给丈夫和儿子做早饭。曲斌蹬三轮车后,饭量明显增大。他每天能挣二十元左右。这天上午,我刷完碗后,百无聊赖地坐在窗前,最近我找不到书看。我拿起窗台上的一张纸片,用笔在上边随意地写着,当我写完了看时,竟然是蟾蜍股份和它的代码,我苦笑着摇摇头。我左手拿着纸片,目光透过窗户看楼下某位邻居正和清洗抽油烟机的小贩讨价还价。当我收回目光时,我看见了我的拿着纸片的左手的大拇指的长出手指头的指甲盖上有曲线,我低头仔细看我的左手大拇指指甲盖,在长出手指头大约有一厘米左右的指甲盖上,确实出现了一条曲线。很像股票曲线示意图。我放下纸片,将左手大拇指伸到眼前看,曲线不见了。我以为自己刚才眼花了。不知怎么搞的,我的左手又像刚才那样拿起纸片,我再看和纸片重叠的大拇指指甲盖,曲线又出现了。我移开手指,大拇指下边是我写的蟾蜍股份和它的代码。我尝试将我的左手大拇指的指甲盖放在纸片上空白的地方,指甲盖上没有出现曲线。时问充裕的我索性靠这件事打发时间,我在纸片的空白处又写了长城猪业和它的代码。我再将大拇指的指甲盖放在这几个字上。曲线又出现了,而且和刚才的不一样。我把指甲盖从长城猪业上拿开,指甲盖上的曲线消失了。我将指甲盖再放到长城猪业上,曲线又出现了。我把指甲盖放在蟾蜍股份上,指甲盖上显示出与长城猪业不同的曲线。对此,我的第一个判断是炒股赔钱刺激了我的神经,我的视线出现了错觉。我没有惊慌,我清楚这对我没什么危害,以往我有过这样的经历,眼睛看一个目标时间长了,当目光离开那个目标时,跟前依然有那个目标的影像。我看着我的左手大拇指长出的指甲盖,它像一个微型屏幕,我饶有兴致地看指甲盖上的曲线图。我发现,曲线图上好像还有日期,由于字迹太小。我看不清。我想起曲航有个放大镜。我到儿子的房间找到放大镜,我将放大镜放在指甲盖上,果然是日期,整整一个月,第一天是七号,最后一天也是七号。我猛然想起什么,我抬头看墙上的挂历,今天是六号!巧合?我又在纸片上写了泥沙实业和它的代码,我将大拇指的指甲盖放在泥沙实业上,指甲盖上出现了与刚才完全不同的曲线。闲得投事的我将大拇指依次放在蟾蜍股份、长城猪业和泥沙实业上,我把三个曲线图都照葫芦画瓢地记在纸上。打发了上午的时问,我看看表,该给曲斌做午饭了。曲斌蹬三轮车后,每天中午回家吃饭。为了省钱。我给曲斌做包子。我先将早晨我在早市买菜时小贩送给我的烂白菜叶子洗净,用刀剁碎,再放上盐,拌成馅。然后揉面,将面擀成包子皮,再将馅包在面皮里。我刚把包子放在灶台上,正要开煤气时,家门开了。我从厨房探出头看,是曲斌。“这么早就回来了?饿了?”我问他。“欧阳。出事了!”曲斌的语气里全是绝望。“怎么了?”我的腿发软。当我走出厨房时,我看见曲斌坐在地上。“曲斌,你不舒服?”我摸他的额头,“腰不行了?”近来媒体上经常有四十多岁的公众人物英年早逝的报道,连物质营养和精神营养双赢同步丰富的名人都越活越短,何况我们这种双输的普通人了。曲斌说:“我闯了祸……”“撞人了?”我第一个念头。“我为了躲避一个老太太,翻了车。”曲斌说。“撞到她了?”我的心紧缩。我们工厂前些年有个司机开车撞伤了一个七十岁的老头,结果伤者的亲属声称该老者是全家经济来源的顶梁柱,连远在新疆的亲属都赶来照顾住院的老者。老者的治疗费和营养费不说,光是亲属的路费、住宿费、误工费等,我们工厂就支付了八万元。“没有。”曲斌说。我松了口气。“你受伤了?”我打量丈夫的身上。我看见他胳膊上有血迹。“我没事。乘客受伤了。”他说。“乘客?”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三轮车上的乘客。”他说,“略膊骨折。”“人呢?”我问他。“在医院。”曲斌还坐在地上不起来。“你送去的?”曲斌点点头,他说完下面的话,我也一屁股搬坐在地上。曲斌说:“医院让我回家拿三千元住院押金。”我和曲斌面对面坐在地上,我们说不出任何话,就这么坐了起码半个小时。我当时的感觉只能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形容。“医院还等着。不送钱,不给接骨头。”曲斌说。“去哪儿找钱?”我说。曲斌从衣兜里拿出一张小广告,说:“这是我从电线杆子上撕下来的,只有这条路了。”我看那小广告,是收购人肾的广告,上面有联系电话,还说价格面议。“绝对不行!”我把小广告撕得粉碎。“咱们去哪儿找三千元?”曲斌问我。我想办法。米小旭是我想到的唯一可以借钱给我的人。“我是无照经营,如果顾客投诉,我会被工商局罚款。”曲斌说,“这是一个路过的三轮车夫提醒我的。”“受伤的乘客在哪家医院?”我问曲斌,“我找米小旭借钱。”曲斌告诉我医院的名称,我给米小旭打电话。“小旭吗?我是欧阳宁秀。”我说。“欧阳!你不理我了,我知道你恨我。胡敬把我也坑苦了,泥沙实业到现在也翻不回去,把我套死了。我给胡敬打电话,人家根本不接了。”米小旭说。“小旭,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我遇到难处了。”“快给我一个向你赔不是道歉的机会吧,快说,需要多少钱?”米小旭说。“三千元。”我说,“借给我三千元。我丈夫蹬三轮车摔伤了乘客,骨折,医院要三千元押金。”“三千元够吗?”“够了,麻烦你直接送到医院去,我在医院门口等你。”我告诉米小旭医院的名称。挂上电话后,我给米小旭写了借据。我和曲斌赶到医院门口时,米小旭已经等在那里了。我对她说:“不好意思,我实在没有别人可以借钱了。”米小旭将一叠钱递给我,说:”别这么说。谁都有遇到难处的时候。我掏出借据给她,她打开一看。撕了。“欧阳,你这是干什么?快去医院交钱吧,我还要去证券公司。需要我就给我打电话。”米小旭说。我说:“小旭,谢谢你。我向你借钱不是因为你动员我炒股导致我赔了,真的,我会尽快还你钱。”米小旭临上出租车前对我说:“我可没这么想。欧阳,我觉得你考虑事太仔细。瞻前顾后的。”我和曲斌到急救室找到伤者,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性,她躺在床上。床边一个男人在照料她。“两个人当时都在三轮车上?”我问曲斌。曲斌说:“只有女的在车上,男的是她丈夫,我打电话叫来的。“男的见我们来了,不满地说:“这么慢,她疼死了。”“对不起,我们去借的钱。”我赶紧向地道歉。“你跟我去办住院手续?”曲斌问那男的。他们去交款办住院手续。我趁这机会和那女的套瓷,我清楚,她现在拥有了向我家要钱的权利,要多要少,全看她了。如果她对我有了好感,可能会少要些。“真对不起,我丈夫刚蹬三轮车没几天,我下岗在家……”我还没说完,她就打断了我的话。“你们没有执照吧?投执照怎么能蹬三轮营业呢?”她说,“疼死我了……”“办个执照需要几百元,我们没钱。”我说,“这三千元是我刚借的。”“咱们是公了还是私了?”她问我。“公了?私了?”我明白碰上难缠的人了。!。“公了就是通过工商局、交通管理局和法院,私了就是咱们商定一个数,你们赔了就妥了。真疼呀……”“私了要多少钱?”我战战兢兢地问。她伸出没受伤的那只手,手上露出两根手指头。“这是……”我不敢说。“两万。”她说。“杀了我们,我们也拿不出两万元呀!‘' 我彻底懵了。“那就公了吧。我跟你说,公了可就不止这个数了。”她对我说。我呆呆地看着病床边的一个氧气瓶,说不出任何话。曲斌和那男的回来了,我们送伤者去外科病房。我推着轮椅,她坐在上面一路呻吟。病房里有四张床,其他三张都有人。我从床头牌上知道她叫葛英。医生来给葛英做检查,医生看了片子后说:“现在去接骨,打石膏。”葛英跟着护士走了。葛英的丈夫给妻子收拾东西,我悄悄将曲斌叫到走廊里,我告诉他葛英对我说的两万元赔偿金的事。“两万!”曲斌大声喊。走廊里的人都往我们这边看。葛英的丈夫听到了曲斌的喊声,他从病房出来了。“我觉得两万不算多。”他对我们说,“我是律师,我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