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不以为意,“就算是吧。我请你出去吃饭,如何?” 她本来还想硬气一点,可最终还是妥协给空虚的肠胃,只能板起脸宣布:“我要先洗个澡!” “需要我效劳吗?” “不需要。”她一字一顿,推开这个不安好心的大流氓,迅速钻进浴室里去。 谁知过了几天,当她上午去公司例行报到的时候,Nicole甩给她一份报纸。 满篇的娱乐新闻,舒昀没想到自己竟然也能占着一块宝贵的位置。 那上面有她和周子衡的照片,尽管模糊,但胜在是连拍,连贯的人物动作和场景简直就是一幅看图说话,旁边配的文字都显得多余。 “这是怎么回事?” Nicole面无表情地问,“你认识周子衡?” 舒昀放下报纸,愣了一下:“你也认识周子衡?” 这显然是个不明智的问题,至少在这种时候她应该第一时间先回答Nicole才对。果然,Nicole理都没理她,只是继续质疑:“你跟他是什么关系?情侣?” 舒昀再度瞟了一眼报纸,幸好外出的时候她一向注意,照片里的二人并没有过份亲密的举动,只是一起从某家知名的烤肉店里走出来,然后上了报道中所谓的“豪华座驾” 她斟酌了一下,抱着商量的态度:“我可不可以不回答?这是我的私人生活。” Nicole坐在转椅上看她,目光里仿佛没有什么情绪:“其实我对你的私生活没有兴趣,但是作为你的经纪人,我必须向公司还有大众交待。而你,同样有义务配合我完成这项工作。”她停了停,硬梆梆的语气仍旧没有缓下来:“你要如实汇报你的情况,这样我才知道如何应对以后可能发生的事情。” “哦。”舒昀微微低下头。 “说吧,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普通朋友。” “只是这么简单?” “嗯。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舒昀乖巧地低着头说。 Nicole沉默片刻,手指习惯性地叩了叩桌面,“好吧。以后你要多加注意,公司不希望你现在传出绯闻。” “知道了。” 在舒昀走出办公室前,Nicole 又补充了一句:“你还是新人,正在事业的上升期,我们为你打造的是清新健康的形象。这个时候和富商扯上关系,对你的前途肯定会有影响。你自己看着办吧。” 而舒昀还是那句回答:“知道了。”她低眉顺目,很好地掩盖了眼底因为说谎而产生的愧疚情绪。 一直以来,她都不希望自己和周子衡的关系被第三个人知晓,就连死党莫莫都被蒙在鼓里。可是没想到,今天的局面比她预想中的更加大张旗鼓,简直有点昭告天下的味道。 为此,舒昀心里多了几分警惕,和周子衡见面的时候比以往更加小心翼翼。 而周子衡对于她这种地下党般的行为十分不以为然。 “你喜欢玩角色扮演吗?”他问。 舒昀不理解。 “每次都像地下党接头。一次两次还有点意思,但是如果次数太多了,”他凉凉地看着她,“抱歉,这样太无聊,我没兴趣一直陪你玩下去。” 她怔了怔,这才想到如何反驳:“否则能怎么样呢?再让他们拍到,然后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的情人?” “你似乎很喜欢那个词。或许说成女朋友会更好听一点?”周子衡说话的时候已经转移了视线,电视上的财经新闻似乎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这一回,舒昀停顿的时间更久了些。她好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脸上流露出某种异样微妙的诧异,之后才又恢复正常,扭过头去把一本无趣的时尚杂志翻得哗哗响,语调刻意平淡地说:“随便什么称呼吧,还不都一样么。”等了等,不见周子衡出声,她看着杂志又补充了一句:“反正就是不能让别人知道。”语气有点生硬,就连她自己都察觉到了。对方依然没有回音。 客厅里的气氛似乎突然变得沉闷起来,即使有男主持人利落铿锵的新闻播报也起不了缓和的作用。 全球经济陷入低谷,僵持低迷的状态和他们很像。 白天下了一整天的雨,这个时候雨势渐小,但敲在落地玻璃上仍旧清脆有声。 舒昀将杂志草草翻了一遍,发现自己对里面的内容实在不感兴趣。杂志是小乔买的,小姑娘薪水不算高,每个月在这方面的固定开销却不少。 最后她活动了一下几乎僵硬的颈脖,放下杂志抬起头说:“我先去睡觉了。” 她站起来的时候,终于顺带用余光观察了一下周子衡,后者无动于衷,只在嘴角边仿佛带出一个若有若无的哂笑。 她狐疑地关注了一下电视,里面正好在插播新闻间隙的第一则广告。她想不通,这么普通的广告里有什么内容是值得让他嘲笑的? 这个晚上舒昀睡得有点冷。 其实房间一直都是恒温的,但她半夜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背上凉意侵袭。她想了半天都没意识到问题出在哪儿,直到翻了个身,才发现周子衡背对她入眠,两人各自占据着大床的一侧,中间隔着很宽的距离。 她这个时候仍有七八分是迷糊的,黑漆漆的房间里,她探手胡乱摸过去,试了好几下才终于摸到那条温暖的手臂。 她微微用力,对方不但不为所动,反而在睡梦中下意识地挣脱了她。 这一下,舒昀又清醒了两分。她只停顿了一会儿,便很干脆地自己挪过去,靠近那具修长结实的身体。 她的脸贴着他的背,中间的缝隙没有了,果然觉得暖和了些。可是当她闭上眼睛,却发现似乎还有什么地方是不妥当的,以至于睡意正在自己的折腾中逐渐消退。 她伸手推了推前面的男人。 对方没动静,呼吸均匀。 她加大力气,再度摇晃他。 依旧没动静。 最后她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睛,悄无声息地爬起来,从他的腰间越过,在大床的另一侧躺下。 如今,她重新依偎在他的怀里了,位置舒适。 这样很好,这样才是正确的。舒昀安心地躺倒,抓住熟悉的手臂让它用熟悉的方式将自己环绕起来,然后很快便沉入了梦乡。第二十一章举报色情反动信息举报刷分 直到隔天早上起床,舒昀早已把半夜的插曲忘在脑后,而周子衡也没有对二人睡觉方位的改变提出什么疑问。 一切如常。 只是,舒昀很快便发现,早餐的时候明显是自己在唱独角戏。无论她说什么,周子衡的回应总是十分简洁,多半是单音字,从他性感的喉间逸出来,带着晨起时的低沉磁性。 感受到对方的冷淡,她渐渐也觉得无趣,于是收了声,只是不时隔着餐桌悄悄观察一下。其实周子衡沉默的时候有点可怕,带着她所不熟悉的冷酷。她应付不来这种情况,她和他在一起,多半都是在锦上添花寻欢取乐,即使有时候使使小性子,他也不屑与她计较。所以偶尔像这样出现僵局便令她感到手足无措。 这顿早餐吃得极为潦草。出门的时候,舒昀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和目的,竟然主动提出来:“你能不能送我一下?” 这明明是她平时竭力避免的事,所以问完之后,她自己都有点吃惊。 周子衡坐在车里,透过车窗平静地看着她,“被人看见可不太好。”他发动车子,下一刻便扬长而去。 隆冬的早晨,空气异常凛冽。 舒昀呆立在幽静的高档别墅区深处,嘴里呼出大团白气,鼻尖顷刻就被冻得发红。 “……小气鬼,没风度!”她觉得丢脸透了,忍不住对着早已不见了踪影的轿车咒骂道。 陈敏之最近正处于低气压暴风圈的中心,因此她时刻都在提醒自己行事说话要小心谨慎。作为一名资深助理,竟然猜不透老板为何连日来心情欠佳,这不禁让她产生了一丝挫败感。 曾经她自以为了解周子衡,可是随着一年一年过去,她竟然发现自己对他的了解似乎越来越少了。这是个奇怪的现象,完全不合常理,也无从解释。 所以此刻,她发愁地想,要不要进去提醒老板别忘了参加晚上的饭局呢。这个行为有点冒险,因为宴请的对象恰恰是老板私下里最反感的某官员。 这时候,总裁室的第二助理费威走了进来。虽然同为助理,但两人的工作内容有区分,办公室也不在一起。 费威还是那样的西装革履,脸上神情一本正经,简直万年不变。和她打招呼的时候微微点头:“陈助理。”声音严谨单调。 其实陈敏之从心底里排斥这类人,这种腔调的男人是被严格地剔除出她的择偶榜单的。她也知道他不服气,自认为屈居于女性之下,某种程度上损害了他作为男性的尊严。 有点可笑,她一贯这么想。 但她脸上露出的笑容却很温和也很公式化,她问:“有文件要签?” “对,有份文件需要周总过目签字。”费威说。 “周总在里面。”她朝旁边那扇紧闭的门扉看了一眼,“你快去吧,否则一会儿他又要出去了。”说这句话的时候,陈敏之承认自己不怎么善良,心中甚至庆幸有人可以代替她去撞枪口了。她想,周子衡这几天的脾气确实不怎么样,喜怒无常,也许让费威先去试探一下也好。= 果不其然,五六分钟之后,她的这位同僚从总裁办公室里走了出来,虽然身板依然挺得笔直,但神情明显微微沉郁,甚至忘了和她招呼一声便径直离开了。 看来是挨骂了呢。陈敏之有点幸灾乐祸,她又在座位上等了等,这才收拾东西站起来,轻巧而有节奏地敲开了周子衡办公室的门。 这一间名气很大的餐厅,昂贵的消费水平和它别出心裁的菜式一样,都是这里的特色。 作为常客,白欣薇正坐在自己最常用的包厢里喝着餐后果茶。 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她说:“今天周总约我出来,真的只是吃一餐饭这么简单?” 周子衡坐在她的对面,一手执着玻璃茶壶,亲自为她续杯。 “确实就是这么简单。”他说,“感谢你在百忙之中抽空出来赏光。” 这句场面上常见的客套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绅士味十足,但却没有任何谦卑的感觉。白欣薇再度笑了笑,想起最初打交道时这个男人给她留下的傲慢的印象。 她说:“不用这么客气。我和周子扬是多年的同学,更何况上回我们三个人一起吃饭的经历很愉快。能和周总这样的人物单独相处,是我的荣幸。” “这么说来,我已经令你有所改观了?”周子衡淡淡地问。 白欣薇的目光不着痕迹地震动了一下,觉得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似乎有种特殊的、锐利的能力,可以轻易看穿别人的思想。 但是她并没有表露出来,语气温和而真诚:“我对你从来就没有恶感,改观从何谈起?” 周子衡微微笑了一下,似乎无意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只是由衷地说:“比起原本约好的那个饭局,现在这个选择明显让人舒服多了。都说秀色可餐,看来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在情场上的丰富多彩就与G&N的业绩一样出名,白欣薇对此早有耳闻,只是直到今天才真正领教到,仿佛任何称赞的词句到了他的嘴里,都能表现得自然而又妥贴。 幸好她的心并不在他的身上。而她也看得出来,他只是礼貌性的赞美一下,根本没有其他的意图。 她钟情的是另一类男人,一类似乎是和周子衡完全相反的男人。 想到裴成云,白欣薇不禁开始走神。 印象中他很少称赞她,哪怕是在那段关系最亲密的日子里,不管她打扮得多么光艳照人,抑或是□地呈现出年轻娇美的体态,他都很少说她美。 那些属于情侣之间的爱语,那些能令女性心花怒放的形容词,到了裴成云那里便统统化成无声的沉默。以至于有一段时间,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吸引力。可是,明明那是她最好的年华,走到哪里都是众人注目的焦点。 可是似乎只有他,不懂得欣赏她,或者说,他一直都在忽视她。 晚餐的时候周子衡开了一瓶红酒,白欣薇分掉了三分之一。其实她的酒量并不差,可是今晚,她借着这一点酒意,突然有放任自己的冲动。 从餐厅出来之后,她开着车直接到了一个自己不怎么熟悉的地方。那是裴成云的住处,之前她一次都没来过,所以当她按响门铃,着实上屋里的人吃了一惊。 吟吟笑意浮现在她微微泛红的脸上,她歪着脑袋说:“欢迎我进去坐一下吗?” 这是纯男性的公寓,一点女人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白欣薇的目光在四周扫了一圈,最终落回到那张英俊淡漠的脸上。迎着对方的目光,她觉得心口有一点灼烧的疼痛感,像是身体里的酒精都凝聚在那一处,浸泡着从没痊愈过的伤口。 她在心里狠狠地鄙视自己,开口却说:“……我想你。” 裴成云说:“你喝酒了。” 她点点头,眼眸亮晶晶的:“我知道你不喜欢。” 裴成云没接话,只是指了指沙发,说:“我倒杯水给你。” 他转身走向厨房。 又是这个背影。 他从来都只留给她一个背影,哪怕是在当年半夜醒来的时候。 白欣薇想着,突然急速跟上去,一句话不说,只是从后面拖住了他的脚步。 她从后面紧紧抱住裴成云的腰,这个动作做出来十分熟练,就和过去无数次一样。 “欣薇。”伫立在客厅的中央,修长的身影轻轻一滞。 “再叫一声。” “……” “再叫一声,”白欣薇将脸贴在那道微微消瘦的背脊上,阖上眼睛,声音低得仿佛自言自语:“再叫一声,好不好?” 她想自己一定是喝醉了,才会有这样的举动、这样的要求。当年他们分手,她那样骄傲,骄傲得连悲伤的表情都不肯显露在脸上,她只是笑着点头赞同他:可能我们做朋友会更适合。 她说得很平静也很坚定,但她知道,那样坚定只是为了说服自己。 朋友……只有朋友的关系才能将她与他长久地维系住。 她不想永远失去他,于是只能接受那样的结果。 可是今晚,欲望终于再一次战胜了理智。她想自己一定是醉了,才会让这种戏码上演。 但她控制不住,哪怕心中早已将自己看低到尘泥里。 她收紧了手指,指尖狠狠地掐进他的皮肉里。似乎酒意真的涌了上来,很快便找到唯一的出口,她的眼睛仍旧紧紧闭着,沁出湿意而不自知。 近乎低喃的声音从唇边逸了出来,这是在心尖流转过千百回的念头:“我真的想你……” 回应她的是长久的静默无声。 白欣薇侧着脸颊一动不动,她像是在等待,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在等。 这是早已预知的结果。 这就是裴成云。 最后,她觉得心尖的疼痛似乎缓解了一点,才慢慢抬起头。手指松开,她从后面看着他,然后,她看见裴成云的身体轻轻晃动了一下。 他依旧没有转身,墨黑的短发伏在颈后,将那一截□在外的皮肤衬出一丝异常的白。 “你怎么了?”像是突然清醒过来,白欣薇的声音微微一紧。 这一回她彻底放开了他,很快地绕到前面。果然,那张脸上的血色也几乎已经失掉,映在灯光下显得异样苍白。 裴成云紧抿着薄唇,目光低垂,右手覆在心脏的位置狠狠攒紧……第二十二章举报色情反动信息举报刷分 这样的情形白欣薇曾经亲眼见过一次,那时他们还在国外。 她下意识地低呼一声,而眼前修长瘦削的身体仿佛正承受着某种痛楚,如今终于到了极限,便在她的低呼声中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下去…… 舒昀做了个噩梦。 梦里的她回到中学时代,独自一人坐在昏暗的教室里听课。教室的墙壁已经斑驳得不成样子,数道黄黑不分的痕迹自天花板蜿蜒而下,桌椅老旧,傍晚的狂风将木头窗棂吹得摇摇欲坠。 教室里没有开灯,黑板上隐约有白色的粉笔字迹,大片错落,似乎是数学公式,可是无论她怎样努力睁大眼睛,却依旧看不清楚。 她很焦急,手里捏着笔,本子上一片空白。她知道时间快到了,下课铃声就要响起来,她急得满头大汗,转身寻求帮助。可是偌大的教室,除了她再没有第二个人。莫莫和郭林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那些熟悉的位置上空空如也。 她只好又竭力朝前看去,感觉脖子抻得僵硬,眼睛瞪得又酸又疼,可还是什么也看不清。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拍了拍她的肩。 她陡然松了口气,仿佛知道那人是谁,也不用回头,焦躁的情绪便一下子退去了。她欣喜地说:借你的笔记看看! 那人无声地将笔记本递给她,她背过手去接。可是不知怎么的,她很自然地就握住了对方的手。 只在刹那间,冰冷的、彻骨的寒意便从那人的手指传递到她的身上。 她仿佛吓了一跳,诧异地回过头去……窗外雷雨将至,突来的闪电划亮了阴沉的天空,恰好照在一张双目紧闭面如色灰的脸上,在她眼前一闪而逝,形如鬼魅。而那只冰冷的手不知何时竟已变成森森白骨,紧紧扣住她的手腕,挣脱不得,令她忍不住惊叫失声。 惊醒的时候,舒昀发现自己的半条手臂从被子里滑出来搭在床沿,因为血脉不通又没开暖气的缘故,早已冻得麻木僵硬。 她重重地喘了口气,努力将梦境中的可怕影子挥出脑海,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晚上九点四十三分,这原本就不是睡觉的最佳时段。 可是她太累了。连日来工作缠身,早出晚归,今天傍晚好不容易提早回家,唯一能想到的事就是爬上床好好睡上一觉。 只可惜睡得并不安稳,被噩梦惊醒。 舒昀抿着嘴唇平躺在床上,太阳穴还在突突的跳着,仿佛还没从方才的惊吓中回过魂来。 她是无神论者,从不相信那些怪力乱神稀奇古怪的说法。可是现在却莫名的心神不宁,明明努力想要忘记,然而梦里的情景根植在大脑里挥之不去。其实她已经有好久没有梦见过裴成云了,即使偶尔出现在梦里,他的形象也趋近于一个十分模糊的影像,面孔不甚清晰。不像今晚,他的每一个五官、他脸上的每一道线条,分明历历在目,近得触手可及。 她呆在床上半晌,才终于忍不住拿起手机来。拨出那个电话的时候,舒昀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房间内很安静,只有灯光倾泄而下,照在那人苍白沉静的面孔上。 白欣薇坐在沙发边的地板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目光直勾勾地看过去。有一瞬间,她认为自己一点也不了解这个男人。在外国留学的日子里,她和他作伴的时间既不算长也不算短,但她始终没能毫无阻碍地真正接近过他的内心。 像今天这样的突发状况她曾经经历过一次,也就仅仅一次而已。那时候她惊慌失措,连求救电话都不晓得打,最后还是裴成云撑着最后一丝清明指给她药丸的位置。她手忙脚乱地算是救了他一命,可是等他恢复之后,却闭口只字不肯提。 就为这个,她和他大吵一架。那也是她的第一次爆发,在那之前,她一直将温顺的小女人角色扮演得很好,差一点连自己都骗过了。 “我是你的女朋友,为什么你的身体有问题,却不肯跟我说?”当时她大声控诉,因为实在是被吓到了,事后仍旧心有余悸。 可是裴成云的性格就是那样执拗,沉默起来谁也无法叫他开口说话。 她简直气得半死,后来足足冷战了一个星期。利用那一周的时间,她默默地去查阅资料,基本确定他有心脏方面的疾病。 而裴成云的生活一如既往,仿佛那次猝然发病对他没有造成丝毫影响。 最后还是她妥协,主动同他说话,更加细心地照顾他的起居,并且发现自己心里竟然又多了一份近似于怜惜的情感,仿佛更是离不开他。 大概这就是母性情怀吧,她自嘲地想。有时候面对着深潭古井般平静的他,她甚至变态地希望类似的情况能够重演一次,因为只有在那个时候,他才会露出极度脆弱的一面,而她才会感觉自己是被需要的。 然而今天,当状况真正发生时,白欣薇却只是再度感到了深切的恐惧。当他脸色青白地倒在她的怀里,她吓得手脚发抖,几乎连药瓶都拿不住。 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宁愿他冷漠疏离,宁愿继续跟在他的后面委屈讨好,也不愿再经历一次这样恐怖的情况。 他的样子像是随便都会死掉,而她害怕极了。在他的痛楚褪去之前,她的心几乎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没有片刻安宁。 “……你在想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白欣薇的神游。 裴成云不知何时已经醒过来,尽管脸色依旧十分难看,但幽深漆黑的眼睛已经睁开,目光似乎又恢复了一贯的平稳宁静。只是身体似乎还有些脱力,所以声音微微低哑。 “感觉怎么样?”她环抱着膝盖轻声问,似乎不敢碰他。 他闭了闭眼睛,淡淡地说:“没事。” 白欣薇动了动嘴唇,仿佛有话要问,结果搁在茶几上的手机无声地震动起来。 她拿起来只看了一眼,神色就变了,指尖下意识地收紧。只听见裴成云问:“是谁?” 她看了看他,将手机递到他眼前。恰好在这个时候,震动停止了,很显然是对方很快便挂掉了电话。 裴成云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既不说话,也没伸手去接。她索性把手机放在他的手边,然后站起来说:“我倒杯水给你喝。” 她是有意避开的。厨房与客厅之间有一道推拉门,她进去的时候还特意将门关了起来。 舒昀……她想,究竟只是一次巧合,还是他们经常会通电话? 其实饮水机就在旁边,但白欣薇还是找到了开水壶,通上电,慢慢等待着。 手机屏幕亮了一阵之后终于渐渐暗下去。 近在咫尺,裴成云动了动手指,终究还是没有去拿。他只是将目光投向那道紧闭着的磨砂玻璃门,门后是一道淡而模糊的身影,仿佛凝成一幅静默的剪影,站立在那儿好一会儿了,一动不动。 其实是那样的熟悉,因为她曾经伴在他身边好长一段时间。 裴成云皱了皱眉,下一刻便撑起身体。毕竟这个时候起身对他来讲还是有点勉强,坐起来的刹那,意料之中的眩晕向他袭来,紧跟着心口微微一紧。 呵,他在心里苦笑了一下,坐着歇息了片刻才扶着扶手站起身。呼吸吃力,所以他走得有些慢,最后终于挪到厨房外头,他停了停,一手撑住门框,一手轻轻打开门。 白欣薇闻声回过头,灯下的男人神情疲倦,薄唇不见一丝血色。 “起来干嘛?”她下意识地快步迎上去,握住他微凉的手。 修长的手指痉挛了一下,似乎想要抽开,但最终还是没有动。裴成云只是垂下眼睛,深晦的目光仿佛没有星月的无垠夜空,他看着她,唇边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自嘲般的微笑:“你这样值得吗?” 水壶里的水已经开了,伴随着滚滚沸腾的声音,开关自动断掉。“咔”地一声,那么轻微,却又似乎恰巧击在白欣薇的心上,沉重地的一下,引来莫名的一阵疼痛。 她垂敛着神情,将目光移开去,嘴唇微微颤动正想说话。 结果这个时候,门铃响了。 郭林进屋后连鞋都没顾上换,只是打量了一下裴成云,问:“你小子没事吧?” “是我通知他的。”白欣薇跟裴成云解释道。其实她是没办法。在他昏睡的时候,她没办法独自面对那种巨大的恐慌,于是只好寻求帮助。 她拎起自己的手袋,平声静气地说:“时间不早,我要先走了。”然后头也不回地轻轻掩门离去。 直到下了楼,迎着深夜凛冽的空气,白欣薇才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双腿似乎有些僵硬,像是冷的,又像是被灌了沉重的铅,她越走越慢,明明车子就停在不远处,但她好像突然失去了力气,再也走不动。 她就这样慢慢停下来,恰好停在风口的位置。寒风毫不留情地从她的身边呼啸而过,她紧紧拽着衣领,可还是觉得冷。然而除了这个动作之外,她好像想不起自己还应该干些什么。 不值得…… ……这样子,不值得。 那句话,他说出口的时候仿佛带着一丝叹息。而他其实很少会叹息,他的语气要么波澜不惊,缺少感情,要么便是带着强烈的不耐烦,一副旁人难近的模样。 可是今天,他居然叹气了。 她拽住衣领,顶着风重新开始向前走。她突然有点想哭。 其实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在异国他乡互相为伴的那些日子里,她曾经问过自己无数次,到底值不值得? 她拥有旁人所羡慕的一切,本不应该这样。 可是没办法。就像是中了邪着了魔,就像是她上辈子欠了他,所以这辈子注定要挖心掏肺地来偿还。 哪怕连他都说不值得,可她还是没办法放手。 车内温暖如春,之前强行凝固住的泪意仿佛终于被融化了,瞬间化成液体涌出来。 音响声大作,白欣薇趴在方向盘上任由自己狠狠地哭了一场。她哭得那么用力,哭声混杂在巨大的歌声中,几乎撕心裂肺。而那栋十余米开外的楼上,某个亮着灯光的房间里,他就在里面,可是却永远听不到她有多伤心…… 最后她终于停歇下来,抬起头仔细地擦干眼泪,踩下油门呼啸而去。。第二十三章 云翳遮蔽了本就十分微弱的天光,深浓的夜色笼罩下来,只隔着一层玻璃,房间里却是光线炽亮,让裴成云脸上的疲倦苍白无处掩饰。 郭林倒了杯温水递给他,仔细瞧了瞧,浓眉皱起来:“要不要再去医院看看?” “不需要。”裴成云喝了水便开始下逐客令:“你也回家去吧。” 郭林一挑眉:“难道白欣薇就是被你这样赶走的?”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抿紧嘴唇,似乎懒得回答。 “我以为你跟她早断了。” “我和她现在只是朋友关系。” “那为什么今晚她会出现在这里?”郭林笑了笑:“说什么只是朋友,恐怕只是你一厢情愿吧。又或者,连你自己都在欺骗自己?” 他一边说一边打开冰箱给自己找了罐饮料喝,一副并不打算很快离开的样子。 裴成云没理他,伸手按着胸口,指节微白,又忍不住低咳了两声。 郭林实在看不下去,耐住性子提议:“我看你还是趁早上床躺着吧。” 裴成云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你在这里我怎么睡?” 郭林不禁咧开嘴,露出雪白的牙齿,颇不正经地笑道:“如果换作是白欣薇呢?其实我都后悔过来了,你看,我一来,倒把人家给赶跑了。你小子心里指不定是不是正在恨我呢!” 仿佛被他的话刺激到,裴成云微微皱眉,咳嗽声不禁又加重了几分。 郭林见状二话不说,上前想要扶他起身回卧室,却被他缓缓推开。隔了半晌,好不容易止住咳喘,裴成云才微阖上眼睛,声音低哑平静:“以后少拿她来开玩笑。” “你也知道我是随便乱讲的,干嘛还这么激动。”郭林停了停,似乎犹豫了一下才又说,“来的路上我差一点就告诉舒昀了。” “告诉她什么?”裴成云突然睁开眼睛。 “你生病的事。但又考虑到白欣薇在这里,怕万一她俩碰上了场面尴尬。” 苍白沉默的男人似乎陷入了极短暂的沉思里,过了一会儿才从嘴唇里碰出一句话来:“不要告诉她。”其实他在想,就算舒昀真的知道了,恐怕也不会深夜来看他。如今的她,客气疏远得还不如关系最普通的朋友,他早就不奢望会从她那里得到一如从前的关注和关心了。 看着好友灰败难看的气色,郭林只好放弃坚持:“好吧,一切都随你的便,想瞒谁就瞒谁。倒是你的病,”收起玩笑,他的神色变得郑重起来:“上次发作是因为工作太忙了。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裴成云抬眼看了看他,用一种异常平淡地语气说:“并不是每一次发作都需要原因的。” “你的意思是……”郭林显得有些惊讶。 “最近的次数好像越来越频繁,有时候是因为累,有时候却是很突然的,就连我自己都没办法提前准备。所以,既然以前都没告诉舒昀,现在就更加没有必要了。”他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平静,仿佛正在描述的这件事与自己无关一般。 他停了一下,忽然低笑道:“也许我随时都会死,为什么还要让她知道?” 其实在很早之前,裴成云就知道自己的身体总有一天会变成越来越糟。这是家族性的遗传,母亲在他六岁那年猝死于心脏病。那是他第一次亲眼看见死亡,离得那样近,一辈子都忘不了。而那,很有可能也是他的命运。 为了尽量避免情绪激动,长年累月中他养成了冷淡的性格,也正因为这样,他几乎没有什么朋友。尤其是处在青少年时代,很少有人愿意与冷酷高傲的人做朋友。所以后来能和舒昀发展成那样,就连他自己都始料未及。 她清新健康,充满活力,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犹如驱散晨雾的朝阳,有一种蓬勃的、光芒四射的美丽。跟她在一起,他仿佛也受到感染,话和笑容都在不知不觉变得多起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他最亲近的人之一。 后来他终于动心。在那个年纪,他很自然地对这样一个女生动了心。他牵了她的手,还差一点吻到她,倘若没有被那晚楼道里突如其来的灯光和脚步声打断的话。 他习惯了掩饰自己心底最真切的想法,他还有一点少年特有的矜持,所以他松开手笑着目送她上楼,心想,下次总还有机会。 结果就在那天半夜,他的身体再一次被熟悉的钝痛击中,不得不进入医院抢救。 原来有些事就是这样巧,病发得不早不晚,就在他终于想要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 等他清醒过来之后,父亲再一次提起出国留学兼治疗的事。 “你知道的,姑姑在国外当医生,能给你最妥善的关照。手续也已经办得差不多了,就等你同意。现在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其实在那一瞬间,他只是想到那张犹如朝阳般明媚的笑脸。 她的人生生动而富有活力,她总是精力无限,她曾提出要去丽江享受山水之乐。 病房里的四面墙壁,雪白得近乎刺目,透过窗户极目望出去,也只能看见有限的风景。 监护器中发出单调的声音。 这是他长久以来竭力对外隐瞒的真实生活。 他想了许久,终于冷静地说:“我同意出国。” 不清楚这算是放弃还是成全,他只是庆幸,幸好一切还没来得及真正开始。 专辑的录制过程十分顺利,各方人马配合得宜,因此进展迅速。 今晚在录最后一首歌,结果却偏偏出现了卡壳,舒昀的声音状态有些不佳,反复试了好几遍也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偏巧今晚是Nicole亲自盯场,隔着那扇透明玻璃,舒昀只瞧见Nicole大部分时间都板着脸,每当她不得不停下重新来过的时候,Nicole的眉心便微微皱一下。 两三个小时转眼就过,最后还是舒昀自己摘下耳机放弃了。她满含歉意地对工作人员说:“不好意思,我可能有些感冒。” “明天继续吧。” Nicole看了看手表说。 辛苦了一晚上,大家都没有异意,陆续准备收工回家。 Nicole将舒昀带到一旁,观察了一下她的脸色,“吃过药没有?” 舒昀点点头:“吃了。”她心虚,所以态度异常积极主动:“谢谢关心,我会争取尽快调整好状态。” Nicole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开。 舒昀这才叹了口气。其实她并没有感冒,只是最近几天睡得不好,躺下去便做噩梦,有时还会惊呼着醒来。于是嗓子的状态也跟着低迷不振,刚才唱到高音时竟然还屡次出现破音,令人大跌眼镜。 手机响起来,助理小乔帮忙递给她。她看了看号码,犹豫一下才躲到角落去接。 对方却是个陌生的声音,连她的姓都叫不出,倒是很有礼貌:“小姐,您能不能过来一趟接您的朋友回去。” 这是周子衡的电话,自从上次毫无风度地将她抛在路边之后,他一次都没和她联系过。 她狐疑地问:“请问你是谁?” “哦,我是酒吧的服务生。周先生醉了,请您尽快过来一趟。” 原本要坐公司的车回去,这下舒昀只能硬着头皮去跟Nicole打招呼。她随口编了个理由,顺便发现这已经是自己为了周子衡第二次撒谎了。 她很快乘出租车到达目的地,并且找到周子衡。 之前电话里那个服务生解释说:“是周先生自己报出的号码,所以我才找到您。” 醉了倒还记得她的手机号,她是否应该感到荣幸? 舒昀无奈地弯下身子,推了推半躺在包厢沙发里的男人,试探着叫他的名字。 可是周子衡似乎真的已经不省人事,竟然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最后舒昀没办法,只得在服务生的帮助下将他半架半搀着扶进车里。 深夜的交通异常畅通,用不了多久便抵达舒昀的住处。她多给了司机一百块钱,这才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周子衡弄进屋里。最后她气喘吁吁,明知道他听不见,但还是忍不住咬牙说:“明明朋友那么多,怎么遇上这种事就偏偏想起我?”她边嘀咕边去浴室绞了条热毛巾,在那张极为英俊的脸上胡乱抹了两下。似乎是为了泄愤,她故意多用了几分力,结果周子衡仿佛感受到了,终于从嗓子眼里低低地哼了声以示不满。 她停下来,居高临下,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其实她从没见过他醉得这样厉害。以前也有几次,但至多也只是他借着淡淡酒意胡搅蛮缠,不请自来地挤上她的床,又或者野蛮地剥掉她的衣服,在她半推半不的情况下做些少儿不宜的激烈运动。 而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倒是头一次。 舒昀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突然感到陌生。 她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习惯面对这样的周子衡,更何况,她也没有照顾人的经验。 站在沙发边呆立了一会儿,她才想到明天还有工作,自己应该去洗个澡然后上床睡觉。因为不肯定周子衡半夜醒来会不会吐,她只好又先去拿了个垃圾桶摆在一边,然后才准备离开。 结果,舒昀走出没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极低的呓语。 她下意识地回过头,只见那人依旧昏睡,只是眉心微微聚拢,又仿佛睡得并不安稳。那句话既简短又模糊,她没能听清,所以只得重新返回去,俯在他身前问:“你说什么?” 她还以为他有什么需要,可是等了半晌,就在她终于打算放弃的时候,那张薄唇才轻轻动了一下。 她凝神屏气,以为他要说话,可是下一刻,那双深黑幽远的眼睛缓慢地睁开了。 周子衡的视线并不清明,落在她的脸上,似乎缺少焦点,又似乎透过她正在看着别的什么事物。 他的目光就这样迷茫地停留了片刻,他的声音那么低,低得仿佛自语,可是这一次舒昀却真切地听清楚了。 他低喃地叫着一个名字:“小曼……”语气中竟似带着她从未见过的缱绻与请求。 她怔忡了一下,然后才想起自己原本打算干什么。她没再理他,只是很快地站起来,转身走进浴室里第二十四章 睡到下半夜的时候,舒昀突然醒了过来,不过这次不是因为连日来的噩梦。她维持着侧躺的姿势,在黑暗里仍旧紧闭着眼睛,感受着那只微凉的手沿着锁骨,一路滑向她的胸口和腰腹。那是熟悉的触感,同时有酒味混合着温热的呼吸萦绕在颈边,她不禁闭住气息,当那只手最终滑到最为敏感幽秘的地带时,她才忍不住瑟动了一下。 耳后响起低沉而极具诱惑力的声音:“醒了?” 她没吭声。 过了一会儿,她的身体便被对方扳着换了个方向,换成对方最中意的平躺睡姿。 她还是闭着双眼一动不动。而周子衡也并没有立刻翻身压上来,他的酒似乎已经醒了,此时正兴致极高地用灵巧的手指在她身上探索。 他的指腹沿着她身体的每一道曲线游移,充满耐心和兴趣,仿佛是最认真的雕塑家在欣赏自己大功告成的杰作。舒昀一声不出,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表情,身体几乎完□露在外,她只是感觉有点冷,双手摆在身体两边,安静地揪住床单。 她将这种死尸般的状态维持了很久,直到周子衡分开她的双腿侵入的那一刻,她才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压在身上的男人低下来吻了吻她的嘴唇,“我还以为你要一直装睡呢。” 她皱了皱眉,渡过那一瞬间的不适之后,她说:“我是真的很困。” “睁开眼睛。”他仿佛没听见,半是要求半是命令道。 浓密的眼睫在黑暗里轻轻颤动,她轻声问:“为什么?” “这个时候我喜欢你看着我。”他说:“把眼睛睁开。” 他已经开始动起来,舒昀的眉心再一次微微聚拢,她让自己的双手扶上他的腰,像以往每一次一样。 并最终依周子衡所言,睁开眼睛看着他在黑暗中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直到结束。 第二天她很早就起床出门去了,走的时候周子衡还在睡觉,她连手机都没带,在公司待了一整天。接下来一连几日,舒昀将生活安排得十分充实,一方面做着专辑录制的扫尾工作,另一方面则认真研究接下来公司安排的宣传计划。 直到某天傍晚,她才又接到周子衡的电话。 “我有一张很重要的名片落在你那里了,你现在能不能帮我送过来?” 她正打算去附近超市采购,于是拒绝:“现在没空。”但还是在他上次睡过的沙发上找了找,真的从扶手缝隙里摸出一张名片来,也不知是怎么掉的。 “确实很重要,我有急用。”周子衡那边似乎有点吵,隐约听见好几个人说话的声音,有男有女,而他语气郑重,令她不禁开始迟疑。 猜不准他在做什么,她想了想,到底还是妥协给自己强大的责任心,问:“你在哪里?” 周子衡所在的位置离她的住处不算远,但是因为他在电话里的说词,舒昀下楼便拦了辆出租车,以至于当她报出地名的时候,出租车司机目光怪异地瞟了她一眼。她抿了抿嘴角,解释说:“我有要紧的事。” 后来证明她的选择大错特错了。傍晚时分正值交通高峰期,坐车的时间倒比徒步抄近路花的时间还要长,而且由于堵车的关系,车资还超出了起步价。到达目的地的时候,那位司机师傅说:“慢走。” 舒昀尴尬地笑笑:“谢谢。” 口袋里揣着那张据说极为重要的名片,舒昀由早已等候在门口的领班模样的男士带进会所,并顺利找到三楼的某间包厢。领班敲了敲门,在里面的人将门打开的同时朝她恭敬地比了个手势,请她进去,然后人就退开了。 满室缭绕的烟雾很快便迎面飘了出来,舒昀的脚步微微迟疑了一下。周子衡坐在面对门口的位置,嘴里叼着香烟,见到她,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来,朝她勾勾手:“进来吧。”然后重新低下视线,推倒面前的麻将,说:“清一色。” 一瞬间,包厢里的气氛又上升到新的□。与他同桌的另外三位男士之中有人不甘心地笑骂道:“你今天的运气未免也太好了吧,都到最后了还是你胡牌!”也有人直接拉开抽屉,一张张地数了红色钞票丢到桌上。而陪坐在他们身旁的几位年轻女士则不约而同地拍着手娇声叫好,依照惯例抽取花红,个个喜笑颜开。谁输谁赢她们根本不在乎,图的就是一个热闹。 见到这副意料之外的场景,舒昀站在门口似乎愣住了,直到周子衡再一次把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 “怎么还站在那儿?”他这回连手都懒得抬了,只用声音召唤道:“过来。” 她这才回过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将名片放在周子衡的面前。 “是这个吧?”。 她确认了一下转身就要走,却被周子衡一把拉住:“哎,急什么?”他慢悠悠地问。 她看了看他,只是不动声色地将手从他的掌中抽出来,反问道:“还有别的事么?” 他们的牌局已经结束,其余的人陆续站起来,这时候其中一位男士开口说话了。这男人皮肤白净,五官端正,看起来十分斯文,就连声音都温文尔雅,带着某种能令女性心动的温柔:“这是哪位,你不给大家介绍一下?”他先看了舒昀一眼,继而朝周子衡一扬眉。 “她姓舒。”周子衡回答得很简洁。 “哦,舒小姐。”斯文男人冲着舒昀伸出右手,面带微笑道:“我是叶永昭。很高兴认识你。” 明明是句客套话,却被他说得煞有介事,似乎十分真诚,舒昀不禁心生佩服。可是他的手停在半空中,她却犹豫了一下。虽然此人看似温和有礼,但显然是周子衡的朋友,她向来避犹不及,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和他握手认识的理由。 幸好,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有这种想法。 周子衡在下一刻便插了进来,冷淡地问:“有什么可高兴的?” 这个问题在舒昀看来实在很有冷幽默的效果,她低咳一声以便掩饰自己嘴角忍不住扬起来的弧度。结果对方似乎也愣了一下,不过反应倒很快,笑容范围在白净的脸上进一步扩大:“能够认识年轻漂亮的女性,一向都能让我心情愉快。”接着又重新转向舒昀,邀请道:“等会儿和我们一起吃晚饭吧,怎么样?” “叶永昭,收起你的那一套。”周子衡漫声警告,同时虚揽住舒昀的腰,很快地将她领出包厢。 走到外面,他才停下来说:“一块儿吃饭。” 舒昀想都没想就拒绝。她侧身避开他的手,说:“我该走了。” “难道你另有约会?” “那倒没有。” “那就留下来。”周子衡用一个看似很充分的理由劝诱她:“楼下的川菜是全市做得最好的,值得尝一尝。” 舒昀不由得抿了一下嘴唇,他明知道她嗜辣如命。 “下次我可以自己来吃。”可她还是坚持原则地说。 “你怕什么?只是朋友吃餐饭而已。”周子衡笑了一声,其实倒更像是冷笑或者嘲笑,大概是在嘲笑她的谨小慎微,“这里不会有娱乐记者,即使有,也不允许拍照。至于我的那几个朋友,你放心好了,他们都没有热爱音乐到追星的地步,所以没人会认出你的身份。”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这里确实算得上足够安全,至少不用害怕旧事重演再度被人偷拍。可是舒昀连半分迟疑都没有,还是摇头:“不要。” 莫莫曾经不无忿忿地对她说过,你执拗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真要活活被你气死! 可是周子衡似乎并没有生气,他只是看她一眼,说:“好吧,随便你。”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舒昀便趁着包厢里的大队人马出来之前转身离开。 结果才走出几步远,又忽然被叫住。 “那天我喝醉了,对你说过什么?”。 外头天色已暗,走廊上挂着精巧的宫灯,灯光亮起来,橘黄错落地拉长了本就修长的身影。周子衡站在墙边,低头点了支烟才又抬起眼睛看向她。他的神色极为平淡,嘴唇微抿出一道安静的、薄薄的弧线,仿佛他刚才什么也没问过。只有那一抹猩红细小的火光在白色烟雾中忽闪,却仿佛映进他的眼睛里,在深幽的黑暗中明灭。 舒昀好像有点走神,又好像是在确认刚才他是否开口说过话,而他只是望着她,脸上是她所熟悉的漫不经心的表情。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答:“我不记得了,应该没说过什么。” “是么。”周子衡的眼底似乎轻微闪动了一下,他淡淡地笑了笑,笑容背后的含义却让人捉摸不透。 她看着他,静静地,几秒之后才转头走开。 似乎忽然失去了逛超市的兴趣,从会所出来之后,舒昀竟然想不起自己原本需要去买些什么。马路边上恰好有家必胜客,她进去点了一只九寸庄的海鲜PIZZA和小吃若干,在服务员微露诧异的眼神下狼吞虎咽起来 其实她的食量一向都不大,可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吃得格外多。最后终于将桌面上的食物全部解决掉,舒昀这才心满意足地起身离开。走出大门的时候,身后服务员热情地说“欢迎下次光临”,她迎着室外冰凉的空气深深呼吸,忽然觉得心情好多了 然而睡到半夜,从胃部袭来的一阵突如其来的绞痛把她给惊醒了 舒昀挣扎着起来打开灯,翻出药箱才发现里面的储备资源少得可怜。她吃掉仅剩的最后一颗吗叮琳,躺回床上静待了一会儿,结果发现那药完全不奏效,该痛的地方依旧在绞痛,并有逐步扩大蔓延的趋势,然后她才意识到,或许光吃胃药已经不够了 她试图站起来穿衣服,可是没能成功,身体唯有弓成虾米状才能让痛意稍减一些。最后她没办法,只得摸出手机来求助 在这样的三更半夜,在这样的剧烈疼痛之下,其实她已经有点迷糊了,只隐约记得手机中最近的那个联系人是谁,但在她还来不及做出思考和选择之前,手指已经先一步摁了出去。 周子衡到来的时候,舒昀正蜷着身体躲在被窝里。她本来有点后悔为什么会找他,可是听到门口的响动,她很快便找到了一个能够稍微安慰自己的理由——周子衡是唯一有钥匙的人,至少不用她在这种情况下挣扎着下床去给他开门了。 见到她这副情形,周子衡二话不说就给她套上衣服,将她背下楼送进车里。她本来还有点抗拒,可是后来发现自己实在没力气,于是也就随他摆弄。她只是在车上的时候有气无力地说了句:“打扰你睡觉了。” 周子衡冷冷地哼了一声,用眼眼余光瞥向她,车子开得飞快。第二十五章 到了医院挂急诊,医生诊断说是急性肠胃炎,开了几瓶消炎的水。因为没带司机,周子衡亲自去拿药,她就坐在走廊上等。半夜两点多,医院里静得可怕,值班护士都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四周空荡荡的,随便一点声响仿佛都能造成很大的回音。走廊里沿着一路灯光惨白,照得人心里发慌。 她觉得自己孤零零地等了许久,又或许其实只有几分钟,但看到周子衡重新出现的时候,她竟然莫名地松了口气。 针头刺进手背,冰凉的液体顺着血管流进身体里,她躺在输液室的床上,睁着大眼睛看他:“你不走吧?” 问完才发觉这个问题有点傻,结果周子衡似乎也被她逗笑了,沉了一路的脸色终于舒展了一些,唇角动了动,说:“不走。” 她低低地“哦”一声,大概是觉得丢脸,又仿佛是在反省自己刚才一时的失态,总之别过脸去沉默。 只听见周子衡在旁边说:“困了就睡会儿。” 她摇摇头:“不困。” “怎么,还真怕我丢下你自己走掉?”他的声音里似乎带着一点轻微的调侃,就像往常那样嘲笑她。 她咬住嘴唇,不由得板起脸,沉着声音回答:“随便。”说完便真的闭上眼睛不再作声。 其实她并没有睡着,而且她知道他一直都没动,就安静地坐在旁边。 整个输液室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白幽幽的灯光打在她的眼皮上,浓密漂亮的睫毛不住地轻轻颤动,像两片风雨中的黑色羽翼。 他知道她醒着,过了片刻,周子衡倾身在她挂着点滴的那只手上摸了一下:“不冷?” 舒昀闭着眼睛只是摇头,同时默默地把手往回缩了缩。 “你到底怎么回事?”短暂的沉默之后,她听见他淡淡地发问。 她动了动嘴唇:“什么意思?” “这几天你一直刻意在疏远我?” 尾音微微上扬,向来都是他心情不快的前兆。可是她这次似乎一点都不在乎,继续不怕死地装傻否认:“没有。” “撒谎一向不是你的强项。说吧,这回到底又是哪根筋不对了?” “没有就是没有。”这一刻,舒昀由衷觉得自己有当革命党的潜质。她睁开眼睛先发制人,面上露出一点不耐烦来:“既然不信我,那又何必要问?” 她撇着唇角的样子看起来似乎真的有些恼火了,可是落在周子衡的眼里并没有丝毫威慑力。这一刻,他反倒觉得她像极了小孩子,就连眼眶下面因为睡眠不足而产生的隐约的淡青色都变得可爱起来。 他也在奇怪,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似乎从来都没有这样过。他从不在乎别人刻意的疏远或者亲近,因为还有太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的精力不被容许放在这种无聊的小事上面。可是唯独对舒昀,他竟然也会在意这样的事。 他明知道她别扭、固执,在很多问题上,她搪塞敷衍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因为她不愿意说真话,而他也一向由着她胡扯。 那么,今天到底是怎么了?竟然会一直追问着一个自己曾经以为很无聊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