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节目,白欣薇根本不知道。适才她与裴成云同处在这一方狭小的空间里,她不想气氛太沉闷,于是随手点开了收音机。 结果从音箱里飘出一个女人的歌声,低吟婉转,竟然出奇的好听。她便正好找了个话题打破冗长的沉默:“这首歌还不错,不知道是谁唱的。” 可是裴成云没有接话。 她忍不住侧过头看了看,他却仿佛神情微怔,清俊的眉间隐约皱起来。 起先她还有些困惑,结果等到一曲结束,只听见主持人说:“这就是DMI公司的新秀舒昀为了我们带来的……” 她的心便突然犹如从半空中跌落,就像以前在国外玩蹦极双腿离开地面那一刻的感觉,一时之间竟然恍惚得辨认不清方向。 舒昀…… 舒昀。 下意识地想要扭过头去看裴成云,可是最终却硬生生地忍住了,她只是将方向盘捏得又牢又紧,双眼专注地盯着前方那一片灯光。然而一切似乎都开始变得模糊,可正是因为如此,她才必须投入更多的注意力,一刻小差都不能开……她要专心地开车。。 她不想去看他的表情。。 她更不愿知道那两个字对他会造成怎样的影响。 她一点也不想知道。。 窗外光影交错,扑打在她的脸上。白欣薇想,曾经一度自己是多么的天真,以为总有一天她与裴成云的世界里将不会再出现那个名字。可是后来事实证明她错了,她无力阻止舒昀的出现,因为舒昀一直都在裴成云的心里,从来没有离开过。 而今晚,仅仅是在裴成云回国的第一天,她和他又再一次共同听到了那个名字。舒昀这两个字,对她来讲仿佛魔咒,牢牢依附着她让她得不到想要的幸福。 所以在接到周子衡的助理打来电话时,她才会大发雷霆。结果没想到,这样反而收到向来寡言的裴成云的一句评价。 其实她多么想问他,自己在他的面前还不够乖巧、不够努力吗?那种恨不得掏出心肺来给一个人的冲动,无论在他之前还是之后,她都再也没有过。 裴成云这一次是回国来工作的,短期内不打算再离开了。窗外是深浓的夜色,犹如铺天盖地般笼罩下来,远处的灯光正零落熄灭,整个城市即将睡去。。 他站在窗边给远在日本的郭林打了个电话。那边和国内有一个小时的时差,郭林刚刚睡下,迷迷糊糊地骂了句粗口,然后问:“你回去了?” “嗯。”裴成云的眼睛里仿佛盛着浓得化不开的墨色,半晌才淡淡地开口:“舒昀去当歌手了?” 郭林停了一下,说:“是的。”然后打起精神,好心提议:“需不需要把她的联络方式告诉你?”。 “不用。”说出这两个字,其实裴成云终究还是有点犹豫的,只不过向来平淡的语气将他的情绪掩盖得很好,没有流露出半分来。。 果然,郭林长叹了一声,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裴成云这边已经先道了再见。 在车里意外地听到舒昀的歌,这是自从他出国以来第一次这样正式地知晓她的消息。以前也不是没有辗转从别人口中获取一些,可是终归离得远,然而今晚不同。明明隔着遥远无形的电波,他却感觉与她如 他和她,终于再一次生活在同一个城市里,就如同多年以前一样。 其实这么久以来,他刻意地不去回忆她,总以为漫长的时光和忙碌的生活终究会将心里的某些印象打磨得模糊不清,不管是人或是事,也不管是甜蜜的或者痛苦的。。 可是当今夜再次想起来,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记忆力竟然这样好,因为他仍能清楚地记得那个留着一头碎发、笑起来比阳光还要灿烂明媚的女生。 或许她现在已然有了成熟的风情,可是在他的心里,却始终还是那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又或者更早一些,早到彼此还未真正长成,早到他第一次注意到她的时刻。。 裴成云不太相信命中注定这样的说法,所以当皮球穿过小半个球场,从自己的脚下直直飞向舒昀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他们之间将会发生些什么。 高一开学之后那么久,作为同班同学,他与她讲的第一句话便是:“对不起。” 那个小小的少女背着书包,有点愤怒地瞪向他,想必肩头一定很疼,白色的校服上留下了一块惹眼的灰印。。 同伴在远处呼唤,他抱歉地说了那三个字,然后迅速跑开了。。 而直到数年之后,她去机场送他,临别之前他避开了那双伸向自己的手。他移开目光,视线从她的发顶掠过,轻描淡写地说:“对不起。” 随着队伍登上飞机,才恍然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个午后……他与她之间,怎样开始,便怎样结束,无论中间隔着多少纠缠,伊始与结尾却是这般惊人的相似。。第八章 “这首歌想要表达的主题是什么?”莫莫窝在沙发里饶有兴致地问 舒昀想了想,用两个字简要概括:“暧昧。”。 其实她不太满意自己的演绎。不知道为什么,录音的时候状态并不好,始终游离在作词人想要营造的气氛之外。 她关了收音机,走进厨房冲咖啡,不多会儿莫莫也跟进来,站在她的身后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才问:“你和裴成云还有联系吗?” 执着杯子的手十分稳当,褐色的咖啡粉刷地一下滑了进去。。 “没有。”舒昀平声静气地回答。。 “我倒是听郭林提起……”下面的话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莫莫仔细观察了一下,终于还是没能忍住:“他好像回国了。” “什么时候?” “就这一两天吧。听说找了份新工作,暂时不会走了。”。 将滚烫的开水注入杯中,舒昀这才回过身来,扬一扬眉:“那等郭林回来了,大家一起吃餐饭。”。 咖啡的香气飘散开来,她递给莫莫一杯,自己则低头吹着热气,边往客厅走边说:“不过裴成云的性格那么古怪,会不会愿意和老同学见面也不一定呢。” “你真这么认为?”。 “有什么不对么?我以前都怀疑他是不是有沟通障碍症,脾气坏得要死。”舒昀迎着莫莫的目光冷冷地哼了一下,这样刻薄的评价很好的冲淡了心里那丝异样的不适,虽然有失风度,但她一个女人要风度干嘛?现在她只觉得十分解气,这就已经足够了。。 莫莫撇了撇嘴角,果然对她的表现很不以为然,像是打定主意跟她唱对台戏似的:“可是这样一个人,怎么偏就和你关系匪浅呢?” 那口咖啡喝得太猛,差点就将舌头烫起水泡。舒昀匆匆地咽下去,喉咙里滑过一阵灼热,仿佛一直烧到心口,半晌后才缓过来继续冷哼:“你讲的是什么时候的事?早就忘记了。”脸色却隐约沉下来,她瞪着不知好歹的死党:“有吃有喝你就专心享用好不好?话这么多,小心我把你的秘密告诉郭林,看你怎么办!”。 “啊……不许!”话还没说完,莫莫已经尖叫一声扑上来,满脸悔恨地讨好道:“我错了,你不能那样对我!”。 “那就乖乖听话,多吃东西少开口。”舒昀见好就收,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弯弯的,映在灯下仿佛两座漂亮的小桥。。 其实她高中时的外号就叫“小桥”,还是郭林最先叫出来的。当时舒昀很是纳闷,结果郭林说:“你对着镜子笑一下看看自己的眼睛,简直像极了。” 舒昀记得自己还没来得及反对,倒是同桌的莫莫先说话了:“那还不如叫‘月芽儿’呢,都是弯弯的,总比路啊桥啊的好听。”她给后座的郭林丢去一个白眼,仿佛有点鄙视,声音脆脆的:“男生就是男生,真没艺术细胞。” “谁说的,我觉得小桥挺可爱的,又形象。”为了寻找同盟军,郭林用手肘捅了捅隔壁座位的男生:“你说对吧?”。 “……唔。”对方只是含糊地应了声,仍旧垂着视线看书,并不热衷于这场无聊的讨论。 郭林也不在乎,反正他的同桌向来就是这副脾气,沉默寡言得让人感觉不好接近。 后来在他的带动下,加上那时候的男女生本来就有互相起外号的风气,不知不觉中舒昀发现自己的大名渐渐地都没人叫了。甚至有别的班的男生路过,偶尔会来打听:“听说你们班有个女生叫小乔?是不是长得特别漂亮啊,介绍认识一下可以不?” 她知道后啼笑皆非。这到底是哪儿跟哪儿呀?。 班上有三十四个男生,唯独只有裴成云从开学直到毕业为止,都正正经经地直呼她的名字。她和他当了整整三年的前后座,可是似乎永远都熟络不起来,当莫莫和郭林开始称兄道弟的时候,裴成云向她借块橡皮还会客气地说声谢谢。 他好像不太喜欢她,样子总是冷冰冰的,讲话的时候语气总是带着点不耐烦,眼神交流的机率更是几乎为零。偶尔她的马尾辫不小心扫到他的书桌,他会毫不怜香惜玉地拿笔捅她的后背,提醒她远离自己的地界。 然而就这样,她却不禁对他产生了某种近似于好奇的感觉。因为与同龄人相比,他异常的冷漠、嚣张,在班上似乎没有朋友,从来都是独来独往,她从没见过他和谁特别亲近。但他又偏偏长得十分英俊,身材也好,瘦削而挺拔,她替别的女生转过许多封情书给他。。 那些书信最终是如何被处理掉的,舒昀不得而知,她只知道裴成云在面对女孩子的时候,依旧是万年不变的冰山脸。 当年灌篮高手的风潮正流行,她听无数女生在私底下讨论着他,都说他像流川枫。流川枫吗?她暗暗地想,他的篮球也能打得那样好吗?。 她只知道他会踢足球,可是踢的并不多,包括其他的运动,他似乎也不怎么参加。只是有一次,高一开学之后没多久,她曾被他脚下的皮球砸中,肩膀因此疼了好久。 而他只跟她说了三个字,简简单单的,道完歉就离开了,仿佛压根没意识到他们是同班同学,并且她就坐在他的前排。 直到许久以后,当他们都已经离开了那所校园,曾经朝夕相处的伙伴们各自奔向不同的地方开始全新的大学生涯,他和她反倒渐渐熟稔起来 虽然大多数时间他仍旧维持着冷傲的坏脾气,但她和他之间一下子却亲近了许多。 问:“有没有内伤?”。 原来他也会开玩笑。 而且笑起来的样子其实十分迷人。 夜色下,他笑意轻浅,如同在身侧徘徊的风,柔和、温暖、泛着初夏融融的迷人气息,仿佛还带着青草味。她却觉得有点凉,肩上被他碰过的地方凉凉的,说不出的滋味,并不难受,即使他的手早已经移开,她却还是将自己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那上头,一切都是不由自主的。第九章 拜莫莫所赐,很久都没有想起过的人一连几天出现在梦里,舒昀醒来的时候不禁气场低迷。其实她已经快要想不起裴成云的样子了,所以梦境里尽是模糊大致的轮廓,甚至偶尔几个近景的形象竟会被另一个男人所取代。。 周子衡。 想到这个人,无所事事的舒昀突然冲动了一下,连牙也没顾上刷,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 。 她很少主动找他,所以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有淡淡的讶异。她说:“我昨晚梦到你。” “哦?”周子衡笑了一声:“真难得。”。 她接下去说:“不过,我梦见的只是你的样子,其实那个人并不是你。”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很快便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说,我只是个代替品?” “算是吧。”窗外阳光明媚,她突然就觉得心情好转起来了 周子衡不说话。。 她笑嘻嘻地问:“听到这个消息,有没有影响到你?” “不会。”身后门内是一屋子等待开晨会的人,站在会议室外的男人极有风度地回应:“即便如此,这仍是我的荣幸。”。 “那好吧。”舒昀站在阳台上,对着清新冷冽的空气深深地吸了一口,嘴边呼出大团白气:“你先忙,不打扰了。”。 “怎么,难得早上打电话来,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周子衡截住了她。其实他的声音十分平静,可她还是隐约听出一丝笑意。 于是仿佛不自觉地,她也跟着心情愉悦地笑:“否则还能有什么事?” “晚上一起吃饭。”他说。。 她想了想:“好,六点我去你家。”这是惯例。。 然而对方却不置可否,只是简单明了的吩咐:“下午等我电话。” 结果到了傍晚时分,舒昀刚刚走到自家楼下,便只见一辆颇为熟悉的轿车停在路边。 她有点吃惊地看着那个高大俊挺的男人从车里出来大步流星地走到自己面前,然后下一刻就以干脆利落的手法将她塞进了副驾座 “……你怎么这么野蛮?”她揉着胳膊,忍不住怒目而视。 周子衡却无动于衷,只是淡淡地瞟去一眼:“只怕我的动作稍慢一点,你会不肯合作上车。” 她愣了愣,才指出事实:“明明是你犯规了。”。 “什么规矩,谁定的?”薄薄的唇角动了动,似乎带着轻浅的笑意,周子衡慢悠悠地说:“放轻松一点,好不好?偶尔坐我的车一两次,并不会让人联想到我们有特殊关系。” 他蛮不在乎的态度让她有些鄙夷,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小心驶得万年船。” 其实车子早已启动,她现在是骑虎难下,说再多无非也只是发泄而已。果然,她越是生气,他似乎就越幸灾乐祸,纯粹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似笑非笑地睨着她。。 “干嘛?”她不禁气鼓鼓地问,车内热烘烘的暖气将一双眼眸醺得亮晶晶,仿佛折射出暮色里五光十色的流彩。 前方正好是红灯,数列长龙般的车阵陆续停下来。周子衡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伸出去,指尖触到她的脸,在不易察觉地停顿了一下之后,他忽然捏了捏她,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最近是不是长胖了?”。 “什么?”她疑惑地眨眨眼睛,显然还没搞清是怎么一回事。 结果他却已经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看着前方说:“没事。” 其实除去在床上的时间,他和她之间极少有这样亲昵自然的举动。而他刚才竟然控制不住自己,只是觉得她说话时样子可爱,于是头一次不带任何□色彩的,下意识地便想要去伸手触碰她。 恰好她的脸近在咫尺,由于刚刚上车,被暖气吹出隐约的红晕来,浮现在吹弹可破的皮肤上,此刻就犹如一只半熟的蜜桃,由里到外都仿佛散发出诱人的甜美气息。 可是动作做到一半,他从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这才像是突然被惊醒一般——他从没有过这样的冲动,更加从未做出过这样的举动,无论是对哪个女人。 然而今天,他却像是中了邪。。 他在暗自心惊诧异的同时,不得不做些别的来掩饰。所以,他选择象征性地捏住她的脸颊,然后随便说了句话将自己最原始的意图蒙混过去。。 其实她不胖,一点也不胖,前一阵子兴许工作太忙了,整张脸更是瘦得仿佛只剩下一双大眼睛,叫他看了没来由的不舒服,心想,好歹也是他周子衡的女人,她怎么就能把自己弄得这样可怜? 然而,车上的这一幕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周子衡向来都是控制现场气氛的高手,因此在舒昀疑惑渐生之前,他又换了个轻松愉快的话题,刚才刹那间的冲动恰如旁边车道一闪而过的车灯,来得快,消失得也快。 晚餐是在外面吃的,一间新开张的会所。 尽管舒昀对于这样的安排很不满意,但还是不得不承认,似乎只要周子衡愿意,他便可以将事情做到尽善尽美。至少今晚的包厢订得十分隐蔽,用餐期间除了一位固定的服务生替他们服务之外,中途并没有再碰见其他人 仿佛了解她的心思,吃过饭后周子衡问:“这样的晚餐没有让你为难吧?” 她看着他的表情,分不清他是真心询问还是故意调侃,于是索性装傻,只是点点头说:“菜的味道还不错。” 他在她旁边淡淡一笑,停了一下突然告诉她:“今天是我生日。” 她闻言吃惊:“真的吗?” 其实他也吃惊,干嘛跟她说这个?但还是点头。 “怎么不早说呢,”她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懊恼,“我都没有准备礼物。” 说话间,两人已经回到住处。周子衡在沙发里坐下,一副十足悠闲慵懒的表情:“我允许你补送。” 她站在原地想了想,忽地璀然一笑,三两步走过去跨坐在他的身上,嘴唇蜻蜓点水般地落在他的唇上。 “就这样?”他挑了挑眉,眼里传递出怀疑的讯息。 她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暂时就这么多。” “真小气。”。 “因为实在想不出你需要什么。”。 “你通常会送什么生日礼物给男性朋友?” 她仍旧坐在他的腿上,面不改色地撒了个谎:“我从没送过礼物给异性。” 他果然不相信,大手圈上她的腰,微一用力,隐隐带着胁迫的意味,狭长黑亮的眼睛里却浮动着轻笑:“真的?”。 “骗你干嘛。”她抿了抿嘴角,反问:“你今天收到多少份礼物?” “一份都没有。”。 她笑起来:“难道你的那些女朋友们也都像我一样小气?”。“你不是小气。”他看她一眼,嘴唇贴在她的颈脖边,嗓音微沉着半真半假的说:“你只是不屑于讨好我。”第十章 温热暧昧的气息拂过颈侧,屋内灯火通明,明明没开暖气,舒昀却觉得身体里有些躁热,而更多的则是不安。周子衡的眼光向来犀利,相处这么久,她当然相信他是了解她的,可他如今说得这样直接,反倒叫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自然是不能承认的,在这种日子,在这样的气氛下,承认就等于破坏感情。于是她扬起嘴角笑了笑,使出在他面前最常用的招术,低低地否认:“哪有?” 婉转的腔调里带着一丝明显的娇嗔意味,她深知这一套十分管用。在这段关系中,舒昀始终牢记着自己的角色,该温柔的时候温柔,该撒娇的时候也绝不含糊。她是他的情人,所以在自己不难过的前提下,她有义务让周子衡感到称心如意 果然,只听见颈边传来极低的一声淡笑,紧接着她的耳垂便被轻轻的含住。她怕痒,那里又是敏感地带,只能嘻嘻笑着去躲,一边在心里想,刚才那个不合时宜的话题总算是如愿结束了。 两人在沙发上闹了一阵,周子衡的手顺势伸进她的衣服里,微凉的触感令她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手肘不小心按压到电视机的摇控器。。致被打断,舒昀索性翻身起来找东西喝,结果发现冰箱里除了矿泉水便是啤酒。她说:“下次让钟点工买些饮料放在家里吧。”。 “想喝什么,写张单子留在茶几上。”周子衡点了根烟,注意力集中在新闻上,吸了两口才慢条斯礼地用手势召唤她过来。。 她连鞋都没穿,拎着一瓶矿泉水踮着脚尖顺从地走回沙发边。。 他的手臂从脖子后面圈过来,就着她的手喝水。两人的脸贴得近,她仿佛闻到他唇边淡淡的烟草味,随口就说:“公司把旗下艺人们的嗓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下禁令不准吃这个不准吃那个,你倒好,经常让我抽二手烟。” 周子衡侧头看她一眼,什么都没说。过了好一会儿之后,在掐灭烟头前他又最后吸了两口,却突然转过来扳住她的脸,嘴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压上去。。 她习惯了他的亲吻,所以没有防备。冷冽的烟味猛地渡过来,其实并不算呛人,她只是愣了一下,那双深黑的眼睛近在咫尺,里面带着不怀好意的轻笑。 她的嘴唇被肆意蹂躏了一番才得到解放,烟味在二人之间若有若无的纠缠,周子衡仿佛终于满意了:“现在就不是二手烟了。”。 她怔了片刻才愤懑地瞪过去:“变态。”边说边趴下去在他的腿上恶狠狠地咬了一口,便不再起来,顺势枕着看电视。。 他的腿修长结实,其实脑袋搁在上面很舒服。舒昀越躺越懒,最后找了个最好的姿势,干脆连眼睛都闭起来。 “这么早就睡觉?”头顶上适时飘来声音。 她含糊地应道:“……嗯。否则要做什么?”。 电视近乎无声,头顶上灯光犹如璀璨水银倾泄而下。 她蜷在他的身边,黑发安静地伏地白瓷般修长漂亮的颈脖边,半睡半醒之间竟隐约有种娴静温柔的味道。 这个夜晚有点特殊,因为周子衡已经许多年没有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与人安静地相处了。其实除了周家人和几个亲近发小,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生日,而他也从不庆祝。 可是就在今晚,他没想到会有这样一个女人陪在他身边,并且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地趴在他的腿上睡觉。而他,竟然觉得这样也不错。。 这副场景倘若被叶永昭他们瞧见,恐怕连眼珠子都会吃惊得掉下来。。 他兀自伸出手去,修长的手指缠上那一缕黑发。 柔软,垂顺,贴在指间有种冰凉舒心的感觉。他不由自主多绕了几圈,结果冷不防听见“哎哟”一声痛呼。。 原来是舒昀翻了个身,没想到正好牵动头皮,猝不及防的痛感令朦胧的睡意瞬间消失了七分分。 她清醒过来,抬起眼睛的时候不禁愣了一下,仿佛突然意识到这样的气氛与平时俩人相处的状态相去甚远。她和他之间,应当永远是以□为先的,无论是在床上的调逗抑或是激烈的亲吻,最终指向的都应该只有一个单一的目的。然而现在的画面却过于温存暧昧了……暧昧到让她忽然惧怕去看他的眼睛,唯恐心思堕落进那两道幽潭般的深渊里去,一不小心便万劫不复。。 他有怎样的魅力,她不是不清楚。然而一段关系维持得是否长久,分寸的掌握至关重要,尤其是跟周子衡这样的男人相处。所以,赶在自己心里那道防线出现细小缺口之前,舒昀果断地坐起身来。 她笑盈盈地望向周子衡,黑白分明的眼里仿佛盛着潋滟波光,诱惑而动人,与方才困倦安静的状态大相径庭。 “还有一份生日大礼,要不要亲手拆开?” 脱下外套,曲线玲珑的身体被伏贴柔软的布料包裹,肩膀处正好是由两根蕾丝带子系住,漂亮的蝴蝶结倒真与礼物丝带有几分相似。。 她轻轻咬了一下嘴唇,如一只小猫般半跪半坐在他的面前,发出性感的邀请。 周子衡的眼睛微微眯起来,目光从她的脸上一直扫向雪白细腻的领口。她一如往常地在等待着他,虽然不出声,但发出的信号已经十分明显,前一刻那令人略感不安的暧昧早已在她的娇笑之间荡然无存。。 她在等,她以为他会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将她狠狠压倒,又或者直接把她腾空抱起,然后丢到大床上好好折腾一番。然而,这一回她却猜错了。 曾的那么短暂的一瞬,她看见他的眼睛里分明闪过□的光芒,如同跃起的火焰,将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照耀得危险又迷人。可是随即那簇火苗便噗地一下被压了下来。他只是似笑非笑地捏了捏她的下巴,“好东西要留到深夜慢慢享用。” 她被他的态度搞糊涂了,眨眨眼睛:“那么现在呢?”。 “现在……”英俊慵懒的男人又给自己点了一根烟,隔着袅袅烟雾,他的声音仿佛有点模糊:“或者你可以陪我聊聊天。”。 直到很久以后舒昀回想起这一晚,都忍不住会在心里懊悔一番。好好的聊什么天?一对以肉体欢爱为最高目标的男女,怎么会有聊天谈心的必要? 可是当周子衡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她并没有拒绝。她猜想自己一定是鬼迷心窍了,只因为这一刻他似乎收敛了平时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夹着烟的手支在沙发扶手上,眉眼间露出难得的疲惫和一丝淡漠。。 所以她就中了邪,一时之间竟然没有意识到,交心这种举动是属于精神交流范畴的,大大超越了他们这段关系的底线。 她坐在一旁看他,有点恍惚。他此刻的神情既陌生又熟悉,多年之前也曾有一个人,和现在的周子衡很有几分相似。。 其实他们一直都很相像吧,她想。。 虽然她已经忘了自己是如何发现这一共同点的,虽然周子衡在她面前更多时候都是意气风发风流不羁的。但她始终能够通过他,看见另一个人的影子…… 多么神奇。。 像是察觉到来自对方目不转睛的注视,原本沉默着的男人倾身弹了弹烟灰,重新靠回到沙发里,狭长的眼角带着似邪似正的一抹笑意,目光斜过去问:“看什么看到发呆?” 舒昀兀自笑笑,不回答。。 他的视线低垂,似乎在研究指间那一点猩红色的火光,轻描淡写地评价道:“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舒昀愣了一下:“……以前?” 他侧过头,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语气却是不动声色:“在丽江的时候。” 第十一章举报色情反动信息举报刷分 丽江。 曾经的舒昀不知道自己对那个地方憧憬过多少次。或许打从听说起,她便动了心思,总想着一定要去看一看。高中的时候没办法,等到了大学,她参加美术社团,倒是组织过几次户外活动,但多半只是近郊写生。那时候她就开始撺掇莫莫同她一道旅游,莫莫却总是长叹一声:“你知道的,大家都是穷学生,寸步难行啊……” 其实这根本不是理由,莫莫只是宅。她是标准的宅女,没上课的时候可以待在宿舍里三天三夜不出门。 舒昀没办法,只得另觅对象。把身边好友都问了个遍,最后才轮到裴成云。结果裴成云听了,在电话里冷酷刻薄地提醒:“那种地方应该单独一个人去,方便艳遇。” “我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女生吗?”她没好气地质疑。 “那我也没空,”他说,“寒暑假我有别的安排。” 她不免深深失望,连最后一个人选都泡汤了。其实她本来就不指望裴成云会答应,像他这样生性冷淡的男生,能对女生假以辞色就已经是件了不得的事了。至于陪游?下辈子或许还有可能! 可是没过两个礼拜,某天她经过球场,只见他坐在场边看球,便走过去问:“今天怎么没上场?” 他的表情有点阴沉,根本不理她,只是顺手拿了她手上刚刚打开的矿泉水,喝了好几口。 她急忙叫:“那是我喝过的。” “怎么这么小气?”他面带鄙夷地斜她一眼,“连瓶水都舍不得,就这样还指望我陪你去丽江玩。” “说了也白说,你又不会去。” “如果我改变主意了呢?”他突然问。 “啊?”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而他已经站起来,边走边说:“我还有事,改天有空再商量。”只留给她一个远去的背影。 很可惜,那个暑假的丽江计划终究没能成行,因为当年4月份突然爆发了非典,各处封锁,进出十分不易。她和裴成云就这样阴差阳错地失去了一次单独相处的机会。以至于后来,当她一个人去到那个灵山秀水的地方,一路上忍不住在想,她和他,是否真的没有缘份? 舒昀是在大四那年独自背包前去旅行的。丽江真的一如想像中那样美,她挎着相机戴了顶路边小摊上买来的草帽,游荡在每一条石板铺就的小路上,几乎不想再离开。 她不想走,不想回到C市,因为那里少了一个人。他跟她说对不起。这么久以来,他好像只跟她说过两次对不起。在机场里,那么多人,她的眼泪差一点就控制不住地流下来,而他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甚至有点不耐烦。所以她终究还是忍住没有哭,只是微微仰头望着他,同样若无其事地反问:“为什么说这个?” 在那一霎那,她疑心自己看错了,他的笑容似乎有点涩,像是世间最烈最苦的酒从喉间划过,一直落到她心上。 他选择离开,走得那么突然。她与他之间仿佛一直有着某种最隐秘的纠葛,旁人看不懂他们的关系,甚至连她自己也理不清道不明。那时候她不急,总以为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继续挥霍。可是结果,她却是最后一个得知这个消息的人。 他要远行,而她后知后觉。 其实两个人并不是没有亲密的举动。就在他离开的数天之前,他们牵了手,认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却也是最后一次。 舒昀永远忘不了那个晚上。江风低拂,十指纠缠,两人聊着最寻常的话题,气氛难得美好,柔和得就像天上模糊的月光。最后他将她送到家门口,要分开的时候,他突然叫住了她。 在那一刻,本该发生点什么的。他垂下脸,深邃的眼眸里仿佛只剩下她的倒影。她有点紧张,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错过了他心里隐藏最深的挣扎。 两人靠得更近了些,他似乎是想吻她,又似乎不是,总之在最后的时刻楼道里传来脚步声,感应灯亮起来,惊退了那一点若有若无的缱绻。 他趁势后退两步,淡淡地笑道:“回去吧,晚安。” 再见面,便是在机场。面对同去送机的同学,她实在没办法将满心的疑问问出口。 为什么突然就这样了? 她不懂。 强烈的自尊心和羞耻心让她拒绝承认这两天自己心里曾有过怎样的幻想。当她在做着美梦的时候,他却正收拾行李,准备离开这个城市,甚至这个国家。 那么,那天晚上又算什么? 裴成云的离去对舒昀来说仿佛病去时抽丝,没有铺天盖地的忧伤和不舍,但却远比那个更加折磨人,一点一点的,在每一个细小的时刻侵蚀着她。至此,她才知道这些年的时光,自己在一个男生的身上投入了多少感情。 都是看似不经意的,原来已经深入骨髓。 他的选择相当于拒绝,偏偏还是在该死的暧昧之后,不啻于温柔过后致命的一刀。他就这样对她,忽冷忽热,有时蛮横有时柔情,就在她怦然心动的时刻,他在她的心上狠狠地扎上一刀,却连一个合理的解释都没有。 怎么会有这样狠的人? 她始终不能相信这就是裴成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瞎了眼。于是索性一个人跑去丽江。他没能陪她去的地方,她要一个人去。 在那里碰上周子衡,纯属一个意外。 那是舒昀在丽江的倒数第二天,有限的假期即将结束。她原本只是漫无目的地趁着暮色在古街上闲逛,而并没有像众多游客那样涌向声名在外的酒吧寻找艳遇。 结果,她却真的有了一场艳遇。 对方是个身材修长匀称的男性,从她的角度恰好只能看见他的侧脸,十分年轻英俊,即使隔着沉重深浓的暮气,他仍有着令人惊叹的完美五官和轮廓。 他穿着黑色衬衣,袖子随意卷到手肘上,在这样的天气里未免显得有些单薄,可是身形清俊挺拔,站在水汽逼人的石桥上,与身后众多面目模糊的游人形成鲜明对比。 舒昀不由自主地走近一些,仔细看了看,这才发现他正在讲电话。 但凡这个时节来丽江的,通常都是寻找身心放松的人,而这样一个男人却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虽然听不清他在讲什么,但捏着手机分明眉心微拢,没有半分悠闲自在的样子。 片刻之后,他结束通话,脸上神情却没能好转,沉郁的目光投向远处,周身多了几分冷肃漠然的气息。 四周尽是明艳的灯火和流动的人群,只有那一处仿佛静止着。 舒昀看着他,不禁呼吸微微一滞。 这样一个陌生人,竟让她有了某种熟悉的感觉。 她当然知道他像谁。刚才那一刻,她从他的身上好像看到另一重影子。 …… 她想了想,举起相机对准焦聚,调成夜光模式,按动快门。 真的只是一时冲动,可是没想到对方竟会那样敏锐。隔着一定的距离,他居然像是有感应一般立刻转过脸来,所以几乎就在闪光灯亮起的瞬间,她隔着镜头对上了他的视线…… 她愣了两秒,远处的他已经迈开脚步,双手抄在裤袋里不紧不慢地向她走来,仿佛并不怕她转头跑掉。 “为什么拍我?” 站到面前,她才发现自己矮了他大半个头,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生出的压迫感令她有些不安。 “你是从事摄影的?”陌生英俊的男人问。 “不是。” “来旅游?” “嗯。”她感到抱歉:“不好意思,如果你觉得侵犯了你的肖像权……” “给我看看。”他突然扬了扬下巴。 她顺着他的眼神看到手里的相机,屏幕还定格在刚才那一幕,她依言递过去。 这个英俊又有点冷淡的男人并没有伸手来接,而是垂下视线扫了一眼,然后看向她,又重新回到最初的问题:“为什么拍我?” 她抿着嘴角回答不出来,只能微仰起脸,用一双眼睛坦荡地盯着他,表明自己并没有任何不轨意图。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舒昀还是看得出来,这个男人对于被拍照这件事似乎十分敏感。她不想冒犯任何人,不过,即便站得这样近,近到几乎能从他的眼睛里看见隔岸灯火的倒影,然而她却无法从中看出他究竟是喜还是怒。 或许他生气了,可是在他的眼神或表情里,没有透露分毫。 最后舒昀有点熬不住了。这个人,远远站着的时候淡漠清冷,真的和裴成云很像。可是距离近了才发现,在他的身上多了许多复杂的内容——有不动声色的强势和压迫,也有让人捉摸不透的深沉与犀利。 可他看起来明明还这样年轻,不会比她大几岁。 就在她不知道该如何圆满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男人终于开口了:“周子衡。”他报上自己的姓名,忽然笑了一下,“你的拍照技术还不错。” 他有一双狭长深秀的眼睛,隔着沉沉暮霭,浅淡的笑意浮在眼角,仿佛立刻便将方才冷峻的气息化于无形。 他扬了扬眉,语调随意但又不失诚恳地邀请:“这里的酒吧很出名,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 在点头答应之前,看着周子衡脸上洒脱不羁的笑容,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升上舒昀的心间——会在这个男人的身上看到裴成云的影子,大约只是刹那的错觉罢了。第十二章举报色情反动信息举报刷分 那个晚上舒昀喝得有点高。 没想到看似寻常的鸡尾酒竟会那样烈,后劲十足,而她在周遭气氛带动下,将五颜六色的酒精饮料混合着满腹委屈心事尽数吞进肚里。入喉时略涩,食道有轻微灼烧的刺激感,可是三五杯之后,她开始感到轻松,大脑仿佛被清空了,沉重的思绪越飘越远,她很庆幸,终于可以暂时不用再想别的,于是端着杯子的手越发停不下来。 最后走出酒吧,走路都有些踉跄了。深一脚浅一脚的,幸好旁边有双手扶着她,她斜着眼睛看过去,视线模糊,嘻嘻笑道:“我们去哪?” 其实她有点路痴,清醒的时候尚且需要依靠地图费力地寻找方向,更何况现在? 她被带到一栋房子里,倒在床上仰面看着床边的男人。他身形高大,可她看不清他的样子,越想努力睁开眼睛便越是觉得头晕脑胀。最后她颓然放弃,哀哀地呻吟了一声,紧紧闭上双眼。 多么像他,多么像啊……可是她不敢看见他,也不想看见他。他带走的不仅仅是一段没能开始便已夭折的感情,他带走的,其实是她的信任。 她是那样的相信他,在不知不觉的相处中全身心地投入,曾经以为全世界都可以对她不好,就只有他不会。即使做不成情侣,彼此也会是对方最忠实的知己。 结果偏偏是他,让她发现原来自己错得这么离谱。 舒昀有满腔的怒火和怨气,借着酒意,在身体的深处横冲直撞急于倾泄。她忘记自己是不是说了些什么,又或者就这样安静混沌地睡着了。 直到半夜时分醒过来,她才陡然一惊。 浅绿色的纱帘静悄悄地垂在窗边,月色漏进来,地板上是朦胧的光影。而这里,分明是个陌生的地方……她下意识地揪着衣领赤脚走出去,一眼便看见沙发上躺着的男人。 月光下,他有一张极为英俊的侧脸,额发垂下来,仿佛睡得沉静安宁,与傍晚初遇时分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面目。 然而就在舒昀放下心来,开始努力回想酒吧里发生的一切时,男人却突然醒了过来。那双深秀的眼睛里映着幽幽月光,似乎十分清醒。两人在昏暗中对视片刻,周子衡翻身坐了起来,顺手打开电灯开关。 光线在瞬间大炽。 在这个传说中的艳遇胜地,醉酒之后被初次见面的男士带到陌生的住处,即使如今衣衫完整,舒昀仍旧不免觉得尴尬。她本不是随便的人,处理这样的状况并没有多少经验。最后,她只能僵硬地倚在门边,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朝他摆了摆手:“嗨!” “睡不着?”周子衡的样子平静,语气十分自然,对她的尴尬失措视若无睹。 这让她稍稍镇定了一点,声音却仍低微喏喏:“头有一点痛。” “喝多了是这样的。”听起来他倒是很有经验。 可这是她第一次醉酒,太阳穴突突地跳着,血脉仿佛快要爆裂开来。她微微苦了脸:“大概我需要解酒。” 或许是她露的一点孩子气让周子衡觉得有趣,只见他轻笑了一下,指了指另一张单人沙发:“不要站在那里,坐下来会好一点。” 等她乖乖地依言坐稳,他才又说:“既然睡不着,那就随便聊点什么吧。”语气轻淡,可奇怪的是,分明只是个提议,却又仿佛有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力量。 舒昀一直记得,那个晚上他们就这样坐着聊了两三个小时。其实她本来就不是内向的人,而周子衡的身上更是仿佛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能力,只要他愿意维持,气氛便永远不会陷入尴尬的僵局。 不过,他似乎并不爱说话,多半时候只是当一个耐心而沉默的倾听者,听她讲这连日来的见闻和趣事。 一个女孩子单独旅行,即使遇到难处,过后也会化为一段难忘的记忆,拿出来与朋友分享的时候格外珍贵。 可是,那个时候她和他根本连朋友都还算不上,只是萍水相逢,过了明天大家便各奔东西,也许此生再也不会遇见。所以后来就连舒昀自己都暗自觉得奇怪,面对着这样一个男人,在他无声的引导下,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地打开话匣,然后收也收不住,聊得异乎寻常的轻松随意。 在相处的短短数个小时之间,倒好像真心以对了似的。 最后还是她扛不住了,眼皮开始打架。她掩住嘴巴打了个哈欠,不禁好奇道:“凌晨四点,怎么你的精神还是这样好?” 周子衡没答话,只是说:“你可以进房间再睡一会儿。” “明天你有什么安排?”问出来之后,她才觉得似乎不妥。 他却没有在意,语气平静:“我来这里是为了找点东西,应该还要多待两天。” 她“哦”了一声,这回注意了点,并没有再冒失地询问不该由自己过问的事。 她起身回房,中途不经意地回头看了看。周子衡仍旧坐在沙发里,维持着方才的姿势,目光则停在不知名的某处。也不知是不是角度的缘故,又或者是太困了所以眼花,她只觉得他的眼里一片幽深晦暗,犹如沉寂的古潭,就连屋顶那样明亮的灯光都被隔绝在外,无法倒映分毫。 “……如果你不提,我都快要忘记了。”好不容易才从回忆里抽离出来,舒昀仿佛有点唏嘘,草草收拾了一下情绪之后才问:“那个时候的我,和现在有什么不同?” 周子衡瞥她一眼。 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但他的眼神深沉似海,令她有点发毛。等了半天,好不容易等来周子衡打开金口,语气揶揄:“现在更成熟。” 她撇了撇嘴角,明知道他心中的答案根本不是这个,却也不去戳破,只是顺水推舟地笑道:“都过去好几年了,如果还是那样幼稚该多可笑?” 周子衡不置可否再度斜瞥向她,神情间有种高深莫测的意味。 她避开他的目光。直觉认为周子衡今晚有些不同寻常,可又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对劲,只能暂时聪明地选择沉默。 其实后来当他们在C市再度相遇,谁都没有刻意去提起曾经的那一段经历。她认出了他,他似乎也记得她,仅此而已。 后来舒昀也曾想过,又或许是根本没时间让他们去奢侈地回忆在丽江的那一个晚上,因为重遇不久她便上了他的床,尔后他们的关系就发生了实质性的改变。 当两个人之间划下了这样明晰的界限时,当她连他的车都不肯坐的时候,那些回忆就自然变得没有重新提及的必要了。第十三章举报色情反动信息举报刷分 过了两天同莫莫逛街,经过男装区的时候舒昀停了一下。莫莫眼珠子一转,不怀好意地打探:“要买衣服送给谁?” 舒昀脸色一正:“随便乱看,谁说要买了。”目光从一件男士衬衣上移开。 周子衡的衣服太多,被钟点工分门别类收拾得十分整齐。她曾有幸见过他的衣帽间,里面光是黑白灰色的各式衬衣就足足有几十件。她想,生日礼物还是算了吧,反正他什么也不缺。 这家大型购物中心是城中新开的,隶属某国际知名财团,格局宏大,无论装修还是设施均属一流水平。 两人足足逛了三个多小时,也才不过浏览过半。最后莫莫实在坚持不住说:“咱们上楼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脚都快断了。” 因为不是周末,加上购物中心内部的空间足够宽敞,放眼望过去竟然见不到几个人。而人少的好处就是乘坐电梯的时候不会拥挤,其实舒昀有中度的幽闭恐惧症,通常情况下宁愿站在扶手电梯上一层一层地绕,也尽量不去选择厢式电梯。 可是今天实在太累了。莫莫穿了双新鞋,脚后跟硬生生地磨出两个大水泡来。于是在她的强烈要求下,舒昀只得跟着进了观光电梯。 金属双门在这一层打开,里面只有一对年轻情侣。舒昀走进去,即使三面高高的玻璃墙通透明亮,视觉空间在无形中被放大许多了,可当门被合上的时候,还是不免心中一跳。 电梯徐徐上行,从三层到十层,她不自觉地抬头数着液晶板上跳动数字。莫莫见了,在一旁开玩笑:“不要怕啦,要不然站过来往外面看看嘛,反正你也不恐高。” 舒昀也想说点什么来缓解自己过份紧张的情绪,可是嘴唇方才一动,下一刻只感到脚下地板猛烈地颤动几下。根本来不及多想,猝然的失重使人失去平衡,不得不撑住墙壁才勉强站住……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然后便停了下来,包括厢顶的白灯也在忽闪之后,无声地恢复正常。 “怎么回事?……”那对情侣中的女生紧紧抓着男友,显然惊魂未定。 舒昀倚着玻璃墙,下意识地向外看去——然后,一股强烈的压抑感从心底倏地一下升起来,很快便将她吞没。 电梯停住了,她们被卡在了半空中。 随即就听见年轻的女孩子发出短促的一声尖叫,慌乱无比。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四人之中唯一一位男性,到底还是比女人冷静一些,在发现这个事实后,他果断地按下了控制板上的呼救铃,然后转回来安慰女友。 “别担心,工作人员很快会来的……不用等多久,相信我。” 他的声音很年轻,其实听得出来自己也带着焦急,但好歹终于安抚了惊慌失措的女友。扰乱人心的叫声消失了,舒昀心怀感激地看去一眼。她想说话,但发现自己的声音仿佛被堵住,就堵在胸腔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候莫莫也已经靠过来,伸手碰了碰她:“没事吧?” 她的脸色一定白得像鬼,因为莫莫的表情担忧极了。她勉强点了点头,可是刚一动,便忍不住想要呕吐。 舒昀不愿去想自己身在何处,可是大脑却在不受控制地疯狂转动,好像有个声音从角落里冒出来,一直在她的耳边说:我被困住了……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被困住了。 那个声音不断重复,毫不留情地侵袭着本就紧绷的神经。舒昀的呼吸开始变得困难起来,有种溺水的感觉将她牢牢包围住,从外向内越缚越紧,让她无力挣脱。 “舒昀!”看着她越发惨白的神情,莫莫不禁开始担心,“不要乱想。”她伸手试图抱住她,可是舒昀已经顺着墙壁慢慢滑到地上,紧张得嘴唇发白。 旁边的小情侣好像也发现了异状,注意力渐渐都被舒昀吸引,站在旁边一时之间竟也忘了惊慌。 莫莫只好抬头解释:“她不习惯呆在狭小的空间里。” 那对情侣点点头,表示了解,可是目光仍旧无法从舒昀身上移开。 莫莫没办法,只得继续安慰好友,“再坚持一会儿,他们很快就来了。” 舒昀看看她,抿了抿泛白干涩的嘴唇,算是回应。 其实工作人员的动作十分迅速,按铃之后不过十分钟便带着工具赶到了现场。电梯恰好卡在五六两层之前,和六层地面的距离更近一些,他们从外面把门顶开,在确定被困人员安然无恙后,立刻将人依次拉上来。 几分钟的时间对于舒昀来讲却是度秒如年。她像溺水的人终于找到救生的浮木,逃命似地攀回地面。脱困之后也无暇顾及其他,兀自退到一边,环抱双臂长出了一口气。 这时候旁边传来一个声音问:“小姐,您没事吧?” 舒昀还没从方才的失措中恢复过来,不免目光呆滞地看着这个主管模样的男人,摇了摇头,表情很是勉强。 “我朋友有幽闭恐惧症,你们的设施怎么这……”跟着上来的莫莫原本是想替舒昀解释的,然而目光一转,最后几个字便被硬生生地掐住了。 莫莫微张着嘴唇,不禁上前扯了扯舒昀的衣角,小声叫了一句。 这才仿佛回过神来,舒昀抬眼看去。视线很自然地越过主管的肩头,穿过聚集过来围观的人群,最后落在了正大步朝这个方向走来的另一个身影上。 主管真诚地致歉:“这是我们的失误,给各位带来了麻烦,实在是万分抱歉……”身后那人转眼已经来到跟前,于是他侧了侧身,给这四位被困的顾客介绍道:“这位是我们购物中心行政部负责人,裴总监。” 特意赶来的年轻男子刚刚站定,在开口说话之前迅速观察了一下现场状况,镇定沉着的目光从还悬在半空中的电梯移到越聚越多的围观者身上,眉头不易观察地微微皱了一下。然而他什么都没表示,最后才看向这次事故的当事人——一对情侣,和两位女性。 这个时候,一向稳定的眼神却陡然起了波澜,轻微一震,停在某个方向便再也没有移开。 主管并未察觉到这一细小的异样,只是贴近过去在他耳边低语了两句,恪尽职守地第一时间传达方才收到的信息。 舒昀站在靠墙的位置,一动不动,只是牢牢看着对方。 她的手臂仍旧紧紧环在胸前,像是费了很大力气才让自己不再颤抖一般,手指不自觉地绞扭着衣袖。其实她已经不害怕了,脱离了那个狭小的玻璃箱子,回到宽敞明亮的空间里,那份压抑感正在慢慢消退。可是她发现自己的大脑却突然出现短暂的空白,似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她唯一能做的,唯一会做的,也只是这样盯着眼前这个久违了的男人,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着他。 最后,她听见他开口说:“这次事故是由于电梯突发故障所致……”声音还和记忆中一样,带着清冷的犹如冰泉般的质感,但同时又多了几分成熟和沉稳。 “……很抱歉给大家带来了不便。尤其是给你们四位在身体和心理上造成的不良影响,我们商场愿意承担全部责任。”他的视线再次在舒昀身上停留片刻,最后环视围观的顾客,语气稳定而又不失说服力:“经过这次事件,我们一定会吸取教训,立即敦促有关部门加强设施的维护和管理,同时也欢迎大家日后对我们进行监督。”第十四章举报色情反动信息举报刷分 事情既已告一段落,又见几位当事人似乎没有追究的打算,围观者在工作人员的疏导下渐渐散开了。 在裴成云的示意下,舒昀等人被领至旁边临时空出的一个小房间内,商讨后续处理事宜。商场方面主动提出愿意对被困顾客提供适当的精神补偿,并很快给出了预想方案,倘若在座四位没有异议的话,便都将被升级为商场的VIP顾客,在今后的购物中享有特定优惠。 若按常规想要得到这家商场的VIP权限,累计消费的金额不是一笔小数目。那对情侣对此方案显得比较满意,但在点头之前还是用眼神征求了一下另外两位同伴的意见。 舒昀一言不发。事实上,自从裴成云出现之后,她就再没有开过口。莫莫在一旁观察良久,竟也猜不透她在想些什么。最后只得代为表态:“那就这样办吧。” 主管暗自松了口气。在这行干了七八年,怎样刁钻强势的顾客他都见过。当然,他也知道幽闭恐惧症是什么意思,原本还担心这次的问题无法顺利解决。所以裴成云刚露面,他第一时间汇报了这一情况。结果没想到,局面竟然出乎意料的缓和,对方不但没有提出严苛的补偿条件,甚至连一句话不说。 工作人员领着他们去服务中心登记个人资料。一行人走出门口时,平静略带着清冷的声音突然从后面传过来:“舒昀。” 落在最后的身影稍稍一怔,终于还是应声回过头。 她的脸色很不好,或许是还没从方才的惊吓中恢复过来,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整个人仿佛气色萎顿。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嘴唇闭得紧紧的,乌黑的眼睛里透出令他感到陌生的情绪。 她似乎有点漠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这样不声不响地回望他。 裴成云只觉得心口微微一窒,手指在口袋中痉挛了一下,当着下属的面,他若无其事地道:“我们好久没见了。刚才有没有被吓到?”等了一会儿仍不见舒昀回答,他递出自己的名片:“如果有需要,随时打电话给我。” 修长的手指捻着薄薄的卡片伸到面前,倒有点像许多年前每次考试过后,他就用水笔顶顶她的肩,然后将后排的考卷传给她。因为哥哥舒天的关系,早在那个时候她就注意到了,后座的男生有一双极好看的手,十分适合同哥哥一样去学钢琴。 细小如丝线般的回忆萦萦缠绕上来,令舒昀一阵恍惚。但她很快便回过神来。包括主管在内的所有协调人员都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只能下意识地接过名片,然后拉着莫莫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服务中心在一楼,VIP顾客的资料需要填写许多内容。舒昀看着手里的单子,突然改了主意:“不填了。” 她丢下笔就走,莫莫在后面拦都拦不住。 舒昀一路走一路想:多傻!先是被莫名其妙地困在电梯里吓得半死,再然后被领来这里填什么破资料。什么VIP?VIP有什么了不起?能弥补她在这短短一个小时里所遭受的一切刺激吗? 这只不过是商场为了息事宁人给的一点甜头,这只不过是姓裴的施以的小恩小惠,而她凭什么就要顺他的意,欢天喜地欣然接受一张轻得像纸一样的磁卡! 那对情侣办卡的时候仿佛得到了天大的好处一般,可她却越想越气恼。消失了几年的裴成云突然出现,恰恰在她最狼狈的时候,而他居然妄想用这点补偿就将她打发了? 他补偿不了,永远也不可能。 走到外面的时候才发现正下着细雨,寒风里夹杂着冰冷的水汽朝脸上侵袭而来,让人连眼睛都睁不开。 舒昀等了一会儿,莫莫仍旧没有出来,她只好自己钻进出租车里。 “小姐,去哪?”司机放下保温杯问,车里空调老化,比外面温暖不了多少。 舒昀拢了拢围巾,报出地址。 雨刮器在玻璃上磨擦出单调的噪音,司机还没来得及启动,只见侧方有人快步迎上来。 来人绕过车头,弯下腰敲了敲副驾座的车窗。 隔着满窗的细小水珠,俊挺完美的五官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雨丝无声而绵密,浸润了乌黑的短发,也使对方肩头迅速湿成一片。 舒昀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降下车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