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是那种喝茶看报混日子的工作,你可以发挥你的一技之长。”声调安静沉着,他添加注明。“部队和地方一样呀,也可以开后门?”她抬起头,促狭地对他挤下眼。心情黯然落莫,不意外,她拒绝他了。“那个。。。。。。那个还是要说谢谢的,只是我暂时不想工作,我还想上几年学。”她很抱歉。“是我要求多了。”无力感如黑压压的山头压在心头,他快无法呼吸。“不是。这样子,会越扯越不清的,你的天空永远会被我这块乌云罩着。我飘走,才会有阳光出现。”“我从不曾这样想过。”他认真地否决,“事实受委屈的人是你。”“没有。如果时光再回到去年的那个时候,我仍然会这样选择。你看,小帆帆多可爱呀,他大了后会非常帅呢!”像首长。他默默拿起筷子,挑了一口白粥,淡而无味,毫无米的香气与粥的黏稠。他一口一口的强咽。小帆帆在三日后又生龙活虎,唐嫂讲小孩子受一次折磨就会长点智慧。首长一身戎装,英气逼人,亲亲帆帆,上班去,网络奇兵小组今天正式启动,最高首长要下达具体目标。这几天,有位黑客成功进入越南政府官网,在上面留下一面五星红旗,这件事直指中国军方。诸航用微笑送他上车。她穿着他的灰色毛衣,那是他最喜欢的一件衣服。天冷,她在月子中,气温突降,他不知该买什么衣服给她,只得拿了几件自己的给她。她不是挑剔的人,也不是心思缜密的人,第二天就穿上了。“首长,会议时间快到了。”勤务兵说道。他一寸寸拉回视线,“走吧!”车一出院门,诸航回屋拿了包包。“唐嫂,我上街一趟,要我带什么回来吗?”“不用,你早去早回,别让帆帆等太久。”她摆摆手。她要去街上给北京的手机卡冲钱,为回北京做好准备。在去移动公司前,她得去趟银行取点钱。“取多少?”为她服务的是个刚工作的小姑娘,笑容非常甜美。“五百!”她的钱是打工来的、姐姐给的,不能乱花。“还有六十八万七千九百五十四块。”小姑娘把钱和银行卡递给她,“这么大的金额,不买个理财产品或存个定期什么的?”银行的指标定得很高,小姑娘紧紧抓住每一个机会。“你看错了吧!”她随意地接过卡。“你不知道?”小姑娘回身盯着屏幕,“昨天下午你有一笔款项进账,是685800,如果换算成美元,昨天的汇率,正好是十万美元。”诸航失神了好一会,心中千丝万缕、五味杂陈,想笑,嘴角倾了倾,却逸出一声叹息。13,鸿雁于飞,肃肃其羽(一)收起卡,出去到街角的甜品屋买了一盒香草冰淇淋,狠狠款待了下自己。她现在是有钱人了,是不是?香浓的冰淇淋入口,如丝般迅即滑了下去,味蕾舒服地叹息。在这个世界上,你就得承认钱是好东西。有了钱的插入,再复杂的事也会变简单,再浓厚的情感也能变稀薄,再深的印迹也能抹干净。何必去纠结?何必装清高?何必要留恋?让一切云淡风轻,船过水无痕。她买单出来,打车回军区大院。午饭吕姨做得非常的清淡,她多吃了点。饭后,唐嫂和吕姨午睡了,她陪小帆帆。小家伙睡多了,人很精神,呀呀的像是和她在聊天。她刮了下他的鼻子,想起唐嫂讲小孩鼻子不能刮太狠,不然以后是个塌鼻子。男生的鼻梁高挺,才会让面容有立体感,那才叫帅。她就轻轻刮了他一下下。“卓逸帆,”鼻子一吸,她暗骂自己没出息,心中居然酸酸涩涩,“我叫诸航,诸子百家的诸,航行的航,我们俩朝夕相处十一个多月,应该算是好朋友啦!以后在街上遇到,要对我有礼貌,称呼什么无所谓。嗯?”小帆帆咕呀咕呀的嘤咛。“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你乖乖呆着,送就免了。再见喽!”婴儿皮肤嫩,不敢亲太狠。她抓起他的小手,用力吮了下,还咬了一口。小帆帆嘴直扁,哈,他晓得疼了。“小帅,祝你风华绝代,你祝我前程似锦。”她啵地送去一个飞吻,替他掖好被角。“唐嫂,帆帆醒了。”她叫醒唐嫂,这才回房。就一个包,提着非常方便。出门时,院中没有一个人。分离总有点伤感,她就不把别人的心扰乱了。她给首长留条了。不当面辞行才能别得轻松。真是不知该怎么表达,她说这些日子承蒙照顾,他又会讲让你委屈了。就是把刀搁她脖子上,她也不是个肯委屈自己的人。真的不委屈,只是意外多了点,只是结尾差强人意。门口那条大道落叶缤纷,都初冬了,树叶还密得阳光透不进来。她走得很慢,以前都没好好欣赏过小区的景致。这小区的设计过于硬线条,没有多少居家的小温馨,但非常大气。也许这就叫经典-----过个几十年也不会太落伍。与她擦肩而过的人朝她飞快投来一瞥讶异,她无所谓,她不认识他们,以后也不会有机会碰面。我行我素,老牛慢步。站岗的小士兵目光如炬,握枪的手在北风中有点发青。她好同情地向他们致礼----少先队礼。小士兵热血上涌,双臂哆嗦。她咧咧嘴,挥手离开。不是周末,又不是节假日,去南京的火车票很充裕。她买了张晚上七点的,动车组,到南京是午夜。顺便回程的也买了,后天早晨的。花了这么多车资,至少要饱览下南京的市容。别人问起时,千万不能像个白痴。唉,撒一句谎,就必须用百句话来圆。诸盈是个细腻的人,若从南京回,不是一句话就能打发的。她必然要查列车班次,提前一小时买好站台票到月台上来接。所以她得从北京先去南京,再从南京回北京。幸好当时没有信口开河,说去新疆工作。火车站对面有一排的小吃店,有家面馆看上去颇干净,点了碗盖交面充当晚饭。在首长家,饭来张口,这种日子不会有了。等面条的时候,把南京的手机卡换上北京的卡。短信有几十条,监听、房产、股票投资、一夜情等等的垃圾短信,不看了,统一删除,同时把通话记录也一并清理。七点的初冬,暮色很浓了。进站前,行李先安检,队伍排得很长,她在队伍尾端,无聊时随便扫视。街边,一辆摩托车停了下来。开摩托车的男人不太高,属于三级残废,壮壮实实的,穿了件风雨衣,头上戴着个大头盔。不一会,一个妙龄女郎跑过去,男人递给她一顶头盔,她跳上后座,圈住他的腰,脸贴上他的后背,车绝尘而去。诸航握着包包的手指不禁握成了拳,倒吸一口冷气。那男人是姐夫骆佳良。她希望是一个身高和体型与姐夫相似的人,可是那车,那车牌号,她不能自欺欺人。骆佳良有个怪癖,对6和8这两个数字有点偏执的喜欢。摩托车买好,去办牌照,他找了许多人,才办下尾号为8866的车牌,当时,他很是得意了一下。诸盈没好气瞪他一眼,说他俗到骨子里了。他呵呵笑,图个吉利呗。这样的车牌,瞟过一眼就记得了。诸盈身高168,骆佳良只有160。诸盈工作必须穿白跟鞋,与骆佳良站一块,足足高出一大截。诸盈是南大毕业的,后来在北京找的工作。骆佳良也算本科生,民办大学的本科,幸好考上公务员,这几年混得还算顺利,现在是办公室主任。只是他这个单位是专业局,那些工程师虽然没有职务,个个手里都有几项专利,不能得罪。上面又是领导,更不能忽视。回到家,面对的又是漂亮能干的妻子。于是,他见谁都点头哈腰。久而久之,背有点佝。这样其貌不扬、能力平平的男人,娶到诸盈,让许多人都不解。爸妈也愕然,当时还非常小的诸航也不喜欢骆佳良。他第一次去她家,她挡在门外,怎么也不肯让他进。她那么美的姐姐,应该是英俊卓尔的男子才能相配。可是诸盈铁了心要嫁他,甚至不惜与爸妈翻脸。直到梓然出生,爸妈才勉强接受了骆佳良。他这人到不记仇,满腔热情地对待诸家的人。诸航到北京上学,他比诸盈还疼诸航。他的同事们爱拿小姨子开荤色玩笑,平时老好人似的他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个不能瞎说,我家航航是个孩子呢!”“喂,你到底走不走?”排在诸航后面的旅客催促道。诸航愣愣地往前挪动,浑身发冷。姐夫有外遇了?她无法相信。她总觉得姐夫有了姐姐,睡着也会乐醒的。他没有出轨的条件和自信,他所有的爱都应该不留点滴地给姐姐。上了火车,诸航仍然回不过神。她犹豫了下,给诸盈打了个电话。“呃,现在用这个卡了?”诸盈问道。“嗯!姐,我工作辞了,房子也退了,后天回北京。”她把列车班次报了下。“好,我去接你。你就住我家复习,今年春节别回老家,争取一次通过雅思考试。”“不了,我在,会和梓然吵架的。我同学租的房子大,我住她那边,她也要考雅思,正好一起复习。姐,你在干吗?”“你回来再说吧,我在帮梓然检查作业。”“姐夫呢?”“他今天有应酬。”“喔!”她欲言又止,刚才那一幕,她若说了,后果她不堪设想。她和诸盈说后天见,把手机合上了。动车组的车厢很洁净,也很安静,旅客们有的在上网,有的在看书、听音乐,有的在假眠。她邻座是个文艺青年,令人毛骨悚然,他在看本诗集。侧过身,发觉他正在看一首叫做《腹语术》的诗。我走错房间错过了自己的婚礼在墙壁唯一的缝隙中 我看见一切行进之完好 他穿白色的外衣她捧着花 仪式许诺 亲吻背着它:命运 我苦苦练就的腹语术(舌头那匹温暖的水兽 驯养地在小小的水簇箱中 蠕动)那兽说:是的 我愿意她怕诗歌,比文言文还要怕。文言文还能追根寻迹,诗歌完全是不知所云,见仁见智。但这首诗,却让她不寒而栗。诗很有画面感,故事性也很强。是她敏感过度了么,她在这诗中读出谁都不是谁的唯一、没有任何人是不可替代的感觉。你若转身,必有人走来。演出要继续,A角缺席,B角粉墨登场,观众同样掌声如雷。凭什么笃定人心不能变?十指相绞,指尖发白,但愿是她想多了,姐夫不是那样的人。若是,诸盈会怎样,她不敢想。手机在口袋中叮咚叮咚作响。是莫小艾,长长地喘了口气,“猪,你可终于开机了。”她们这三宝,毕业后,她在社会上游手好闲,宁檬工作了,莫小艾保研。“乍了,想我?”她捂着嘴巴,不惊动邻座读书的人。“恨你差不多。驰骋网游公司老总要请你吃个饭,你什么时候回北京?”“啥时候打给你的?”“昨天。”她呵呵笑,不敢提自己已经见过那老总一面。“我后天到北京,到时我约他。”看来,她的设计方案是通过了。“对了,你那儿能挤个人吗?”她真的不想住在姐姐家。她一去,姐夫就会和梓然挤小床,把大床让给她和姐姐。莫小艾支支吾吾的。“呃,你有情况?”她嗅出点不明气息。“我。。。。。。谈了个朋友,他有时会过来看我。你要不介意,就过来吧!”她很介意好不好?“那我另外想办法。”色欲熏心的损友,哼!“我帮你留心下房子。”“不用了。”匆匆收线。原先住的四合院没有退租,住是能住的。只是住在那儿,怎么交待肚中的小帆帆哪去了呢?她可不愿再欺骗善良的人民。头疼!南京在下雨,不见得比北京暖和,空气潮湿阴冷。在火车站附近找了家锦江之星住下,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埋头大睡。醒了之后,发觉都是午饭时分。出去吃东西,一眼看到一面大大的湖泊,湖中有船,有袖珍的小岛,不要问了,这就是玄武湖了。雨已经停了,她买了张南京地图,抓紧时间去了趟中山陵,没有爬到最上面,在中间就折回,然后匆匆去雨花台、美龄宫、夫子庙、秦淮河转了一圈,晚上十点多才喘兮兮回到宾馆。火车是隔天早晨十点的,她起了个早逛玄武湖。游湖坐船,那种六人的,十五元一张,不算贵。只是要等人凑齐了。湖面上有点小风,吹在身上凉嗖嗖的。一艘大的游船劈波斩浪迎面驶来,她坐的小船被波浪推开几米。同船的游客说那样的船只只提供给贵宾,里面肯定有重量极人物。她腹诽着,不平地瞪过去一眼。“小诸?”游船的甲板上,一个中年男人愣住了。她把脸转向一边,假装看湖心的波纹。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好不!世界是大是小,和她没关系。“那人是不是叫你?”其他五位游客是一块来的,没人姓朱(诸),船老大说他姓杨。湖中心又只有他们这只船。“我不认识。”她沮丧地又想抓头。大船很快就驶远了,她这才放宽心情吹风游湖。他们买的是一个小时的钟点,船老大盯着时间呢,转了一圈,就往回开。码头上,早有人在等候着,笑吟吟地递上手机,“绍华和你说几句话。”仁慈的上帝,这就是所谓的天网恢恢么?要不是后面是湖,真想掉头走开。她恨恨地接过手机,挤出一丝假笑:“谢谢小姑夫。”晏南飞默契地挤挤眼,“不要谢,这只是巧合,是不是?”14,鸿雁于飞,肃肃其羽(二)泄愤地点了大号的汉堡、大份的薯条、大杯可乐、大碗芙蓉汤,眼角一扬,侧过半个身子。和长辈一起,当然没有晚辈付款的道理。晏南飞笑容可掬地问道:“要不要再来份圣代?”“好啊,我要草莓的。”不吃白不吃。晏南飞掏出票夹付款,让她找张桌子坐下,他等食物全了,再过去。宠溺的语气完完全全当她是一小孩儿,想撒个泼都没理由。诸航闷闷地坐下,啃噬着指甲。晏南飞三天前来南京主持个会议,今天会议结束,主办方安排参会人员游览市区风景,第一站就是玄武湖。他在南京读过四年书,南京的角角落落早踏遍了,没什么兴趣故地重游,却推却不了负责安排的黎珍的盛情相邀。黎珍是他的大学同学,十多年不见了。下过雨后,气温微降,湖面又飘点风,站在前甲板上,有点不胜寒意。黎珍给他介绍玄武湖这几年的变化,正听着,一抬眼,看见蜷在小船上的诸航。他把诸航介绍给大家,一说是内侄媳妇,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觑,迅速噤声。晏南飞大舅卓明是谁,全中国没几个人不知道。内侄卓绍华,为人低调,却掩不住光芒四射。黎珍反应最快,忙热情邀请诸航一同随组游玩。“我十点二十的火车。”诸航婉言谢绝。“那我们现在去吃个午饭。”黎珍随机应变。九点半就吃午饭,太夸张了。诸航哑口。晏南飞笑笑,代诸航道了谢,请黎珍帮他也买张十点二十的火车票,他陪诸航一同回北京。然后,他把黎珍一行打发走了,带诸航去吃饭。他问诸航想吃什么,诸航随手一指:“肯德基吧!”“没吃早饭?”晏南飞瞧着诸航鼓起的双颊,直咧嘴。诸航眼都没抬,“喔!”“原来真有产后抑郁症一说。”晏南飞招手,请服务生给他倒杯水。诸航一口呛住,咳得脸像熟透的小辣椒。“产后抑郁症?”“不是吗?不然怎么会一声不吭地跑来南京,绍华惹你生气了?”这孩子白皙的肌肤因为咳嗽而覆上粉红色,显得特别清新漂亮。“我不是离家出走。”“嗯,你是来走亲访友、游山玩水。”晏南飞责备地瞪她一眼,“你现在是妈妈了,不比从前,不能这样任性。你想过绍华会担心你吗?”没有心情再吃东西了,抽出纸巾擦了擦手,叹息道:“小姑夫,我讲过了我真不是任性。。。。。。”“那你是有计划有预谋的?我给绍华打电话问起你,他都接不上话。”“他本来就不是个多话的人。”她嘀咕。她不知首长和晏南飞讲了什么,接过手机,首长的声音很平静。“南京冷吗?”他问,如同平时上班时对她说“我上班了,回来时要不要帮你带点什么回来?”“不冷。”头皮发麻,不辞而别是不道德的。“带充电器了吗?你看下,你的手机没电了。”她汗颜,低头认错,“那个。。。。。。那个我换了手机卡。”他找过她?为什么呀?不都讲清楚了,唉,难道是她的意思表达不够直白?“方便告诉我号码吗?”温文尔雅,知书达礼。她无胆拒绝,老老实实报出十一个数字。“帆帆昨夜吐奶,闹到凌晨才睡。我似乎有点感冒,该和他隔离个几天。这个周日,我要去兰州军区出差几天。”她默然。“诸航?”“在呢,在呢!”“那个赚钱的工作合同过来了吗?”“还没有。”“过来时,我找律师帮你看看。然后我和你一块去签合同。”人多力量大?“呵,你挺忙的。”码头上,游人越来越多,晏南飞还在一边等着,她想收线了。“这个时间我抽得出来。好了,和小姑夫去吃点东西吧!晚上见!”“不见的,我。。。。。。回姐姐家。”声音轻的,仿佛风一吹就掠过了。“住几日?”“没有几日。”“嗯,那好好陪你姐姐,我给你打电话。”他先说了再见。接着,她的手机“咚”地一声,有短信发过来,“诸航,我是卓绍华!”他知道她记不住他的号,预先知会一声。他们之间,因为小帆帆,两根平行线生生打了个结,在前天,她拖着行李走出军区大院时,她以为那个结,她已解开,现在,他重新又把那个结系上了。她真是猜测不了他的用意。她能猜测的是,从现在起,她的行动被掌控了。黎珍很快就送来了晏南飞的火车票,还有两大袋南京特产,什么板鸭之类的,体积很大。他们作为贵宾,走的是专用通道,车上有他们两人的专用包厢。黎珍与晏南飞握手道别,保养不错的丰腴面容浮出淡淡的晕红,下车时,眼中水光潋滟。诸航脱口问道:“她是你大学时的红颜知已?”天阴灰灰的,车厢里开了灯,灯光照在晏南飞的肩上,一侧处在背光中,轮廓清晰,另一侧被灯光照亮,他的表情有点模糊,似乎有点像跌入了时间之河。“我说对了?”诸航弯弯嘴角,不指望晏南飞认真回答。没想到他接话了,浅浅一笑,些许落莫与感慨。“我和黎珍只是同学,但我确实在那个年纪喜欢过一个人。”诸航兴奋了,长辈们对于恋情通常都非常隐讳,聊起,大部分是平淡无奇,有些却荡气回肠。“少男少女的喜欢不需要彼此了解,是一见钟情式的,长大后也会有一见钟情,但那是饱经世事沧桑、深知人间冷暖后的一见,钟情是在一瞥后深思熟虑的理性结果,而年少时的一见钟情,则完全是理想的、感性的、毫无自我保护的。”“好深奥,你的意思是你有过两次一见钟情?”晏南飞苦笑,“可能是吧!”诸航直眨眼,车开动了都不知。“二十二岁时喜欢一个小女生,一腔热情,不闻不问,头脑发热,许下这样那样的誓言,后来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没有这样的能力,也没有那份走到白头的自信。年轻时,人总是擅变的。有了阅历,有了挫折,整个人慢慢沉淀下来,这时的恋情才是真正的恋情,我可以自豪地告诉她,我能给她幸福。男人过了三十五岁,才知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诸航有些不理解,“你的意思是三十五岁前男人讲的话都不能相信?”“哈,”晏南飞大笑,“我只是指我,你别联想到绍华。”“你很幼稚?”“曾经是。”“替你的初恋女友感到同情,但愿她不太深爱你,不然,她会觉得受到伤害。”她一直都觉得“爱”是一个凝重的词,一旦出口,便如千斤重,别拿幼稚当借口。“你很幸运,爱的人是绍华,他非常有担当。”晏南飞语重心长。“啊,过江啦!”她站起来,趴在窗边看下面滔滔的江水。江中有几艘大型的货船鸣着笛驶过,远处一大片芦苇丛在风中飘荡。姐姐说过,南京是六朝古都,又有江南秀丽的山水,又有历史的沧桑斑痕。与北京相比,它更多一份雅致与细腻。可惜她来去匆匆,没有领会得到。她问过姐姐为什么不留在南京工作?当时,姐姐是可以留校任教的。姐姐说,她想换个环境而已。火车越往北走,视野苍茫了些,地形也复杂了点。有服务员进来送上水果和茶点,两个人都没怎么吃。她睡了一会,醒来,晏南飞不在包厢。回来时,他身上有淡淡的烟味。“你抽烟,小姑姑有没有意见?”她笑问。“不要太过,是可以接受的。她画画时,偶尔也会抽几支。她最爱的事,是画完画之后,畅饮一杯法国红酒。”“你们生活非常惬意。”“还行!”晏南飞的笑是伉俪情深的幸福满足。列车在石家庄站停靠时,诸航焦躁地揉揉头发,呵呵笑道:“小姑夫,一会我们到站就兵分两路啊,这一路谢谢你的照顾,我们后会有期。”“你另有什么计划?”晏南飞不太赞成地看着她。“没有,我的终点站就是北京站,只是我需要去办点事,我和首长。。。。。。帆帆爸爸有汇报,他同意的。”“那件事我不能知道?”“每个人都有隐私的,是不是?”晏南飞沉吟了下,“好!”车到北京站后,晏南飞等着诸航离开了十分钟,才起身下车。不远不近,正好可以将她的身影罩在视线内。月台上人很多,一个身着灰色大衣、头发整齐地盘起的女子踮着脚四下张望,诸航叫了声,欢快如孩童般地向女子跑去。女子的面容与诸航有几份相似,但她因为年纪的缘由,多了几份知性、翩然的气质,眉目间淡淡的风韵如画。她疼惜地将诸航搂住,接过包,不住地打量着。晏南飞微笑来不及展开,突地凝在了嘴角,连惊愕都来不及掩去,就那么与女子的视线撞上。“姐,你怎么了?”诸航发觉姐姐的脸猛然间苍白如雪,眼神慌乱不安,握着她的手一片冰凉。“没。。。。。。没什么。我们走吧,梓然还在学校等着呢!”诸盈闭了闭眼,咽下尘封太久的痛楚,拖着诸航,僵硬地离开。诸航悄悄回了下头,想和晏南飞挥下手。那人被什么惊着了,目光笔直,一脸不敢置信的呆滞。15,鸿雁于飞,肃肃其羽(三)诸盈的家在一幢紫红色的四层楼里,老式的公寓,以前住的是拿政府补贴的工程师们。后来,他们都换了新房,这儿就另行分配,骆佳良及时地抢了一套,恰好赶上和诸盈结婚。在北京能有自己的房,对于工薪阶层来讲,是件了不起的事,虽然它小得完全可以叫巢。进走廊,往左拐第一家,就到了。一楼,却带了个小院,种着几株一人高的柔顺的植物。骆佳良的摩托车就搁在院角,诸航多看了几眼。车保护得极好,上面还遮着块挡雨布,两个头盔搁在挡泥板上。一只是黑的,一只是红的。那天的妙龄女子戴的就是那只红的。诸航悄悄瞄了下诸盈。诸盈低头开门,钥匙怎么也对不上锁眼,她气急地用脚踢了下门。骆梓然愕然地看着妈妈,又斜了眼诸航。他在和诸航生气,到现在都没叫一声小姨。这人只比他大十二岁,充什么老呀,哼,和他抢东西吃、抢电脑玩。有次爸妈都出差,委托她去开家长会。她把手背在后面,问老师,我家梓然在学校乖吗?如果不乖,就给我打,别手软,不打不成才。他真想装着不认识这人。最最让人讨厌的是,这人说话不算话。讲好十岁生日,她陪他一天,给他买一套几米的画册,结果,她跑南京去了,足足一年。门开了。门内,骆佳良腰里扎着围裙,甩着手里的水。身后的厨房里热气弥漫,菜香饭香交杂着飘了过来。“航航到了呀!”他的脸庞很大,眼睛很小,笑起来眉眼全挤在一块。“姐夫好!”诸航叫了声,把手中提的一个礼品袋递过去,那是晏南飞硬塞给她的。“在外那么辛苦,干吗乱花钱?姐夫家都有的。”骆佳良嗔怪着,上上下下打量着诸航,“我家航航乍这么瘦呢?”“呵,这是骨感美。”诸航不自然地摸摸脸。“美这个词和你无关,请别乱用。”骆梓然板着个小脸,换鞋,进屋。“怎么这样和小姨讲话?”骆佳良瞪了梓然一眼,给诸航递上拖鞋,“盈盈,你是先洗澡还是先吃饭?”他温柔地转向妻子。诸盈混乱地看着他,那神情像看着个陌生人。“姐有点不舒服。”诸航小声道。骆佳良皱起眉,进厨房关了炉火,“那快进屋躺着去。银行工作压力太大,神经整天紧绷着。”他去揽诸盈的腰。诸盈突地一缩,“不用管我,你把航航和梓然照应好。”“知道,他们重要,你也重要。”骆佳良笑眯眯地,先去拧开卧室的灯,铺好床,把睡衣递到诸盈手上,“你上床,别忙睡,我炖了排骨竹笋汤,给你盛点。”“我没有胃口,你出去吧!吃好检查梓然的作业,让航航进来和我睡。”骆佳良叹了口气,“其实你不用这样拼,奖金少拿一点没关系,我会赚回来。航航出国的学费不是有了吗,房子,咱们等这儿拆迁,不急,反正梓然还小。”“两个孩子都在外面,你别说些有的没的。”诸盈躺平,闭上眼睛。骆佳良呵呵笑着,转身出去。外面两人,也不用筷子,已趴在桌上用手捏了起来,像比赛似的,嘴巴塞得鼓鼓的。骆佳良一人一巴掌,把两人推了去洗手间洗手。“姐夫,你最近工作怎样?”吃了大半饱,诸航才有空抬起头。骆佳良在给两人剥虾,一口菜都没顾上吃。“姐夫还是老样子,开不完的会,出席这样那样的宴请,安排好职工的劳保与福利,有人生病了去看望,领导出差得订票。。。。。。呵呵,我就是一单位的管家,没啥成就却忙得象个陀螺。”“姐夫谦虚了呀,你这工作可是很讨人欢喜的,有没有小MM暗恋你?”诸航鬼鬼地挤挤眼。骆佳良嘿嘿地指指自己,“我这样子暗恋别人还差不多,谁暗恋我,眼睛有毛病。”“那姐夫暗恋上谁了?”“你没问题吧?”骆梓然冷冷地插了进来。“乍讲?”诸航好谦虚。“爸爸有妈妈了,需要暗恋吗?”骆梓然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非常轻蔑。“难讲,爱情如同发神经,搞不清什么时候会发作。”“我爸爸又不是某人,他很正常。”“某人是谁?”诸航狞笑着问。“我这辈子不管是暗恋还是明恋,都给了盈盈。呵呵,我是世上最幸福的男人。”骆佳良把虾沾上酱汁,一人嘴巴里塞一只,成功堵住两人的嘴。诸航嚼着鲜美的虾肉,她从骆佳良憨笑的面容上,真找不出说谎的痕迹。或者讲,他是个中高手。饭后,骆佳良就催她洗澡进卧室去陪诸盈。她想装模作样偷看下梓然的作业本,被梓然用生命威胁,她摸摸鼻子,没进梓然的小屋。顶着一头湿发,小心翼翼推开卧室的门,发现诸盈没有睡,眼睛瞪着天花板,在发呆。她走近,在床边坐下,用大毛巾擦拭着头发。诸盈幽幽地把目光转向她,直勾勾地盯着。“姐?”诸航讶异地唤道,姐姐的眼神很怪异。“航航长得真快,我还记得你刚会走路,抱着我的两条腿,跟我要糖糖吃。”诸盈眼中一柔,坐起,接过毛巾,轻柔地替诸航擦拭。“好像还是昨天的事。”诸航不好意思地笑,“我小时黏姐姐呀,你放完假回校,我都会哭着追上半里路,要妈妈哄很久才作罢。”“妈妈讲你梦里都在喊姐姐。”诸盈手僵在半空中,眼中慢慢地浮出一团热气。“同学都羡慕我呢,她们是独生子女,我比她多一个又漂亮又温柔的姐姐。”诸航撒娇地依进诸盈的怀里。“调皮!”诸盈宠溺地捏了下她的鼻子,“航航,乖,努力把雅思考试过了,早点出国,能有机会留在国外就留吧!”“不要,爸妈年纪大了,我要照顾他们。”“我会照顾的。”“这也是我的义务,何况我会想姐姐、梓然还有姐夫。”诸盈轻轻叹了口气,“如果姐姐不想你留在国内呢?”“为什么?”诸航愣住。“你不听姐姐的话?”“不是。。。。。。”“别问了。来,躺下,让姐姐抱着。姐姐有点冷。”诸航眨眨眼,听话地钻进被窝中。诸盈熄了灯,温柔地伸过手臂,将她揽进怀中。她有点害臊,真的,已经有很久很久没这样被人抱过了。她自小就野,别人碰不得,除了姐姐。但七八岁后,她觉得她长大了,姐姐抱她,她会难为情,于是就找理由躲开。今夜的姐姐仿佛特别柔弱。与其说是姐姐抱她,不如是说她是姐姐的一个支点,抽开,姐姐就站立不住。姐姐的怀抱很软,有股暖暖的香气,她没抵挡多久,就睡着了。半夜里,被一声尖叫吓醒。诸盈不知做了什么恶梦,眉头痛苦地蹙着,泪水从紧闭的双眼中沽沽流下,身子哆嗦个不停。她大声叫着姐姐。诸盈睁开眼,一把抱紧她。“姐,没事了,那只是个梦。”诸盈上下牙打着战,“航航,航航。。。。。。”“我在的,姐姐!”她轻拍着姐姐的后背,喃喃低哄。诸盈到天明,再没敢合眼。诸航睡到自然醒,起床时,屋里只有她一人,梓然上学去,姐姐和姐夫都上班了。她的早餐和午餐,骆佳良用不同的便当盒装着。诸盈留了个条,让她去雅思报名处看看考试时间。诸航是准备出门的,她要和莫小艾见个面,还要去大杂院把自己的行李给取过来。莫小艾早晨有课,两人约好下午在必胜客见。她带了身份证,先去了雅思考试报名处。办事人员友情提醒,圣诞、新年和春节都快要到了,你能静下心来准备考试吗?整个怀孕期间,她一边准备雅思考试,一边在研发她的游戏软件,只丢开一个月,捡起来应该很快。报好名,就坐车去大杂院。她想好,行李先寄存在莫小艾那里,等她找到租处再拿走。大杂院的门永远都是一半开着一半掩着,谁进来,那门就吱呀呀地叫着,比门铃还管用。邻居们都出去忙活,院中只几个老人在。她礼貌地招呼。老人们热情地围上来,“今天怎么过来了?”“呵,我来看看奶奶们。”“宝宝呢?乍没带来?”老人们有点小遗憾,“像你还是像他爸爸?听说是个大胖小子。”“听谁说的?”她怵着。“你老公呀!”她笑得像哭,“他。。。。。。什么时候来过?”“大前天,来把房退了,你的东西装了两大箱,一个小军官扛走了。我们问起你,他说在家带孩子。瞧他多体贴,多会疼人。”“是呀,是呀。。。。。。”很疼,心也疼,头也疼。首长吃错药了?一个旧笔记本,几本书,一床被,要了干吗?16,鸿雁于飞,肃肃其羽(四)没有困意。卓绍华站起身,走出书房。感冒的病毒来势汹涌,他只得与小帆帆隔离。才一个多月的小人儿,也会别扭,被唐嫂抱去睡,唔唔呀呀的,极不情愿。几个房间的灯都熄了,寂静让黑夜显得更深更沉,天空那么贴近,密布着晶亮的星星。与星星相应和的,是散落在院角的低矮的路灯。灯光柔弱,徐徐洒了一院。灯光里,他看见有扇门没关好,是诸航睡过的客房。他傍晚的时候进去过,想把大杂院带回来的几件东西整理下,身体有点发低热,没有心情,他站了站,便出来了。比较而言,她比他潇洒。“向尊敬的首长汇报:我的任务已圆满完成,从今日起,我将撤离到后方。敬礼!-----良民诸航!”这张纸条压在书房的电脑下方,在留言的未端还真的画了一只敬礼的手臂。他盯着那纸条,咽一口气,觉得胸口在膨胀,像困在无窗的车库里,有缺氧的感觉。手机关机,然后找不着第二个可以联系到她的人。他把纸条揉成了一个团,又慢慢展开。他带了勤务兵去大杂院。房东还记得他,忙着问诸航生没生,生的是小子还是姑娘。他回答着,眼睛盯着紧锁的房门。从房东的话语中,他确定诸航没有来过这里。“诸航想拿点东西,我。。。。。。忘了带钥匙。”他不动声色地撒谎。“我帮你开门。”房东热心地打开门,开了灯。他没让勤务兵进去。这个租处他进来过一次,就是个临时落脚点,一切都以简便为主。电脑在,书也在。他的心轻轻叹了一声,缓缓落地。原来,他在紧张着、慌乱着。他紧张真的失去她所有的消息,他慌乱。。。。。。胸腔嗡嗡轰鸣。信手拿了把书翻翻,发现竟然是计算机专业的博士班教程,厚厚的《英汉大词典》,搁在掌心很沉,雅思考试的各项资料,这儿一摞,那儿一堆。佳汐是五月过世的,他知道诸航的存在是六月中,八月,他们见面。他没有对诸航提过,在决定和诸航见面时,他已经暗中观察了她半个月。他找了辆旧车,穿便装,早晨来,晚上来。八月,北京的天气像蒸拿房,闷热无比。他没见过那么勤奋的孕妇。早晨五点,多少人趁着清晨的凉意抓紧睡眠。她一件宽松的T恤,大大的中裤,坐在井台边,她一手握着书,一手在注满井水的盆中嬉戏。井台湿漉漉的,院中的丁香在晨风里,抖落夜露,颤颤地绽开花苞,送来一缕缕香气。她小声地读一会,便闭下眼,默诵几分钟,接着,再继续。累的时候,她伸个懒腰,低头拍拍高耸的肚子,说道:“知道了,你很饿,一会就去吃饭。”傍晚来时,她坐在老槐树下的石凳上,手指在键盘上如闪电般按个不停。她专注得连小孩在身后贴纸条,都不知。他看了她半个月,相处了三个月,天天在眼前晃悠的一个人,突然不见,他只是有些不习惯。电脑和书放在一个箱子里,另找了一个行李箱放衣服。她的衣服。。。。。。。还真是不讲究。佳汐是个生活品味非常精致的人,用的护肤品,化妆台上摆得满满的,另外还有两个抽屉搁着。有一个大大的多屉柜,专门放她的内衣。里面什么款式、什么颜色、什么出名的品牌都有。卧室里专门为她建了个更衣室,她穿的成衣都挂在里面,像个小型的专柜。不知诸航以前是什么样,怀孕的她衣服数量不会超过双数,大部分是宽松的运动服。所有的衣服洗净后,团了团,全塞在一块。大概没人会想到,他在那个小屋里,弯着腰,把她所有的衣服拿出来,一件件地重新叠好,再整齐地码在行李箱中。勤务兵看了下手表,首长进屋一个半小时。她也许不在意那些衣服,但是书和电脑,对她非常重要,他想她房东会告知他来过,那么她必然要主动和他联系。犹豫了几分钟,他打开她的笔记本。这种行为不算君子,那又怎样?他想多了解她一点。开机没有密码,电脑维护得不错,速度非常快。哈,他笑了。这只是个幌子,当你试图进入她的电脑内部,笔记本死机。再开机,电脑黑屏。看似机器问题,其实这就是她的保护层。用最简单的假像掩藏真正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