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绍华浅笑,摊开双手一直退后至窗台边。这个角度,他可以清楚看到电脑屏幕却又恰保他不在视频的范围之内。卓明坐下,让帆帆坐坐好。卓绍华讶异地发现父亲竟然也有MSN。MSN和QQ都是即时通讯工具,QQ相对于娱乐些,易操作些,而MSN的主战场是企业和白领阶层。卓明的MSN上好像只有一个好友,而那位好友正好在线,一看到他,连忙点开,接着对方要求视频。卓绍华不由地屏住了呼吸当视频慢慢清晰,帆帆欢喜地发出一声惊叫,整个人扑上了屏幕,里面的人也是毫不示弱,立时,书房里叫成了一片,还有夸张的“啵,啵”的咂嘴巴声。卓明皱起眉,微微斜向窗边,不错,那人还算沉得住气。“帆帆好看吗?”诸航戴了个兔子帽,耳朵特别地大,直直地竖着。帆帆伸出手去抓,“要。。。。。要。。。。。”“等妈妈回来,给你买真的小兔。”诸航晃荡着两只大耳朵,“咱们带小兔去公园玩,带小兔去吃胡萝卜,还让它生个小小兔做帆帆的宝宝,好不好?”帆帆不明白她在讲什么,只是傻傻地笑个不停。卓明叹着气,抽出纸巾,不住地给他拭口水。“呃,我发现帆帆今天又帅了点?瞧瞧,啊,是牙齿大了些!帆帆,悄悄告诉妈妈,最近有没有漂亮阿姨去我们家。。。。。。大首长,你怎么咳成这样?”诸航把目光转向突然咳个不停的卓明,连帆帆也收起了笑意,小眉头一皱。“你如果没其他话讲,就把视频关了。”卓明没好气地说。“大首长,你今天表情有点怪。做人别这么较真,最好是保持一颗纯纯的童心,像帆帆这样,多讨人喜欢啊!”卓明失语了,只得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幸好诸航很快又把注意力转到帆帆那边了,她是语言形象、丰富,帆帆是绝对表情配合,像演双簧,真是又肉麻又恶心,毫不在意还有一个旁观者,不,两个。画面了多了一个男人,金发蓝眼,鼻子挺挺的朝帆帆飞来一个迷人的电眼,拍拍诸航的肩。诸航站起身,“帆帆,妈妈该去工作了,下周咱们再见!要想我,很想很想。。。。。”画面消失了。小帆帆似乎以为诸航躲了起来,慢慢地超前探了探,小手指戳戳屏幕,眼睛转个不停,嘴巴里嘀嘀咕咕。卓明转身面对卓绍华,等待他的发问。卓绍华却仿佛没有问题,他抱过帆帆,轻拍着后背,让帆帆趴在肩头,“咱们该回家了,帆帆。”这太出乎卓明的意料了,“绍华?”“有事?”哈,他居然问自己有什么事?“你没有别的事?”卓绍华沉思了下,说道:“你既然和诸航有联系,那么安排下时间,我去找她把离婚协议给签了。”卓明额头上青筋直暴,“真的假的?”卓绍华面不改色地点点头,“离婚是她提的,现在,她也有了新男友,我还有什么可说的?”“那是。。。。。”“那是谁?”卓明没有错过卓绍华眼中掠过的冷冽一的光,“原来你们称之为伟大的爱情也不过如此尔尔。”“那如果能确定我们坚定不移,你就收手?”卓明一愣,“我何时插手你们的事?”“你没有插手,帆帆为什么会与妈妈分离,我为什么要与妻子隔洋隔海,诸航凭什么用一个假名出现在加拿大的街头?”“你这样想我的?”卓明重重蹙眉,有点失望。卓绍华长长地吸了口气,摇摇头,“你是我父亲,我坚信你所做的一切是为我好,所以我告诉自己要冷静,所以我即使我非常非常想她,我都没做出冲动的事。这是你对我处理蓝色鸢尾事件不妥的惩罚吗?”卓明笑了,是自豪的小笑,不枉他这番苦心,绍华终于开始反省了。“坐下说。”很多年,两人没有这样心平气和地聊天了。帆帆不是很喜欢他们这样的说话方式,用一个接一个的呵欠表示自己的不满,偎着爸爸,想着妈妈,甜甜地睡了。阿姨把晚饭送在了客厅,卓明抱着帆帆,卓绍华坐下来吃晚饭。“诸航是块金子,但之前太调皮,蒙了点尘埃,你拼命用块布想去遮那块尘埃,为什么不干脆让她经风经雨,自然的绽放出她独有的光芒呢?那样,谁还会在意她那点小尘埃。你看,她现在多优秀,从六百号精英里脱颖而出,又在联合国网络维和队伍中一鸣惊人,已经是我军中的骄傲。”卓绍华静静地听着,他不会反驳。蓝色鸢尾不只是替诸航遮掩过去的恶作剧,他还有另一份私心,他想让诸航把周文瑾彻底地从生命里抹去,,以后,诸航就是他一个人的诸航。在父亲眼中,可能确实是冲动的行为,他承认是不够理智,于是,他才接受与诸航分离的煎熬。不过,这应不是全部的理由。“诸航这个孩子,看似普普通通,处久了,就不知觉地被她的个性魅力完全吸引。她其实是亦正亦邪的,就看她愿意被谁征服。现在,我再也不担心了。在我看似强硬拆开你们这件事中,你又找回了从前超常的冷静与睿智,而她也不再任性、冲动,你们都经受了考验。”卓明脸露欣慰之色,“这也算是一个父亲的自私吧,希望子女平安、杰出、幸福。也是一个做丈夫的自私,不愿意妻子成为儿女眼中的仇人。”卓绍华抬起头,专注地看着父亲。“你妈妈不是我的部下,我不能下命令或者严词斥责,她就会改变想法的。你要给她时间慢慢消化、琢磨,直到吸收。我不怀疑你会顶不住她给你的压力,也绝不怀疑你保护不了诸航。但是一个是你的妈妈,一个是你的妻子,另一边还有你姑姑和姑父的纠结,婚姻不是一天两天的生活,日日生活在这样的压力之下,你渐渐就会疲惫不堪。你强打着精神去守护诸航和帆帆,他们看着你,会快乐吗?你能彻底与家人反目成仇?人有时候会做傻事,以诸航那个性子,说不定哪天就仗义地离家出走了。我让诸航向你率先提出离婚,就是给你妈妈一面镜子,让她看到,不管诸航在与不在,你都不可能接受其他人的。她毕竟是你的妈妈,慢慢就会觉得你的幸福最重要,诸航是谁家的孩子又有什么关系?卓阳那边也不会把焦点聚集到诸航的身上,他们会意识到是自己的婚姻出了问题。”“爸爸,我同意你所有的观点,但是帆帆才几个月,就和妈妈分开,会不会太残酷?”“我当时向诸航提出让她离开的的要求时,我问她是想要一辈子的幸福婚姻还是要暂时胜利的成就感,她说她只要将来能和你、帆帆在一起,她能忍受现在的孤单。你看,她比你懂事吧!不过,你也别忙叫苦,帆帆一周和她视频一次,她没错过帆帆成长的点滴。”那他呢,她就没有一点的牵挂?卓明看出他的心思,笑了,“有些事,你以后见了面亲自问她吧!”“我要去加拿大一趟。”卓绍华的神情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更不像是赌气,而是恳求。卓明严峻地瞪过去,“作为少将,怎么可以轻易跨出国门,你会让两国外交恶化的!”“化名或乔装都可以,这个应该不是先例。我知道她在执行任务,我不会打扰她,我就想看她一眼,确定她真的是在那个地方。”已经一刻都无法忍耐了他说的很平静,却又让卓明动容得无法拒绝,“绍华,这有点冒险。”“我就是个普通的游客,会非常低调而又周全地处理这件事。卓明沉思了很久,默默点了下头。谁不曾年轻过呢?魔咒(一)不知怎么,卓绍华觉得自己最近有点不淡定。这样的情绪如被春雨滋润过的荒草,有疯狂蔓延之势。在伏案工作许久之后,他抬起头喝口茶,猛地撞到秘书来不及收回的打量目光,他挑眉,秘书掩饰地忙转过身去。这样的情况,如果一次可以当做巧合,一而再,再而三,他就开始质疑哪里出问题了。“我和从前比较有什么不同吗?”他温和地问道。秘书并不畏惧,脸还是红了,“卓将的表情比以前丰富多了,有时,会情不自禁地念叨:那个坏家伙,唉!”秘书把他的语气和表情,学得惟妙惟肖。他愕然醒悟,问题找到了,就出在那个坏家伙身上。第一次知道坏家伙的存在,是从佳汐日记里得知的。他脑中不觉得这是个生命,而是一颗荒谬的受精卵。他无法把佳汐从另一个世界召回,质问她怎么能做出这样荒唐而又没有人伦的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一切当做秘密,永远咽回肚中,然后找到那个叫诸航的女孩,取出那颗受精卵。在那所幽静得庭院改成的代孕所中,负责做手术的主治医师,在他慑人森寒、足以冻僵一切生物的目光中,仍然激动地告诉他:那次手术是我从医生涯里最完美的一次,当那颗精子向那颗卵子游来时,他们仿佛相爱很久了,很快结合、配对成功,接着恬然地在母体中着床,都不需要注射保胎针,一切非常契合。他听不下去这些话,问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愤怒而去。车停在四合院外,都不需要打听,他一眼就看到了那颗受精卵和与之着床的母体。没想到,他都那么大了……卓绍华怔怔地瞪着诸航隆起的肚子。房东大婶买了条新鲜的黑鱼,准备熬鱼汤给诸航喝。黑鱼特别凶猛,身子又滑溜,房东大婶还没抓到它,它嗖得一下蹦出很远,房东大婶追着,怎么也抓不到它,眼看就要跳到井台上了,大婶急的大喊诸航帮忙。诸航倒是利落,抬起一脚,就踩住了鱼尾巴。“大婶,我妈妈杀这个鱼时,都是先把它摔晕再下刀。”踩在脚下的鱼仍在奋力挣扎着,大婶看了有点害怕,“我干吗要逞能自己杀呢,刚刚在市场让卖鱼的杀,多好啊!”诸航看着大婶,也不知她是用什么方式弯下腰的,旁边的人看得都很艰难,她问问的抓起了鱼,对准地面一摔,黑鱼乖乖的躺在地上,吐着泡泡,翻翻眼睛。“好了!”诸航很得意,“哎哟!”她 突地叫了一声。“怎么了?”大婶紧张地问。诸航低头看着肚子,“里面的坏家伙又踢人了。”大婶用过来人的口吻道:“这么调皮、好动,肯定是个小子。”诸航淡淡地笑,孩子是男是女,她似乎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七月的骄阳,在下午也如火般炽热,在院外稀疏的林荫下,卓绍华都忘了呼吸。那颗受精卵都已经会踢人了,他的双脚像有千斤重,离院门不过五步的距离,他却走不过去。上车前,他又回了下头。诸航用手捧了一掌的井水泼着被残阳烤干的井台,她慧黠的双眸、俏皮上翘的唇角突地用刀一般刻在他的视线内。车缓缓离开大杂院,他忘了他是为什么而来这儿了。剖腹产手术时间不长,成功不顾院规,早就给他透露,是个大小子,个挺长。当护士抱着襁褓从产房出来,叫着他的名字,笑着道喜,说除了医生、护士,第一个抱孩子的亲人应该是爸爸,要把婴儿的耳朵贴着心窝。卓绍华几乎是僵硬地接过襁褓,看着那红红的、皱皱的小脸,有一缕头发覆在额头上,碰到了他的眼睛,那双紧闭的双眼慢慢地睁开。四目相对?哇……响亮的啼哭声让卓绍华惊出一头汗,他紧张地看向身后的唐嫂。唐嫂说:没事,宝宝可能饿了。他说:快,给他喂点吃的。唐嫂笑:不,先饿着他点,得把肚子里的胎巴巴出净,再喂奶。不要紧吗?不要紧,小孩子生命力强,能饿七天呢!他奇异地心一揪,像是被谁抓了一把,很心疼,心疼那个脸皱皱的小家伙会饿,心疼他只会哭却暂时无法表达自己的意思。第一次,真真切切,他觉得这个小东西,不是一颗人工受精卵,是来自他的体内,与他息息相关,有着他的骨血,是他生命的延续。他笨拙地抱着,去看麻醉刚醒的诸航。诸航给小家伙取名叫帆帆,他给他取的学名叫卓逸帆。从医院回到四合院,他对唐嫂说帆帆晚上我来带。唐嫂嘴巴张得能塞一颗鸡蛋,“卓将,晚上要喂奶,要换尿布,要。。。。。。”他摆摆手,“我慢慢学。”他已经错过帆帆六个月,如果再疏远,他担心帆帆会当他是个陌生人。上半夜,帆帆是乖的。下半夜,明明也喂过奶,明明也换过尿布,他突然没完没了地哭,仿佛有多少力气就使多少力气,脑门上都是汗。他只得起床抱着帆帆在卧室里转,但这样仍然无济于事。他被帆帆哭得六神无主之时,他也是那么轻叹了声:“唉,诸航。。。。。。”诸航在是不是就好一点呢?哭声渐弱。他愣住,接着继续喃喃重复:诸航,诸航。。。。。。这个名字像是个魔咒,让帆帆重新沉入了梦乡。他悄悄地吁了口气。也许在腹中时,帆帆对这个名字太熟悉太熟悉,听到就觉得安全、幸福?第一次去接种疫苗,护士一针下去,帆帆嘴巴扁得直抖,眼泪在眼眶里转,就是不掉下来。当他看到门口站着的一个身影,喊道:诸航。帆帆肚子一挺,急促地四下张望,一听到那个带着笑意的声音,立即放声嚎哭。他不得不承认,在帆帆心中,诸航那孩子远比他重。有点不甘心,明明他爱帆帆并不少。后来,他慢慢明白,这些并不算什么,令他妒忌的事还有很多。帆帆早就会站了,不管别人怎么哄,帆帆从不肯挪步。直到周岁那天,为了庆祝他的生日,家里来了许多客人,吕姨还准备了许多礼物,让他抓周。帆帆如众星捧月般被众人围在中间,院门吱的一声推开了,大家下意识地朝外看去。一个走了七个多月的人站在院门中,没有风尘仆仆,微微含笑,似乎是刚上街回家。众人还没回过神来,帆帆率先发出一声狂喜的叫声:“妈。。。。。。妈。。。。。。”他张开双臂。她是帆帆的抓周的礼物。这个晚上,帆帆一直黏在诸航的怀里,连诸航去洗澡他都跟着。卓绍华想和诸航说几句话,帆帆噘起小嘴,要诸航亲亲。好不容易把帆帆哄睡了,夜也深了、静了。客房与书房早已打通、装修结束,现在是一个大大的套间了。他轻轻抱着诸航走向里面的卧室,几个月的相思已泛滥成灾,他要一点一滴说给诸航听。灼热的吻刚从耳根移到脖颈,诸航的双手正急促地解着他的裤扣,静夜里,响起了一声铃铛声。诸爸爸和诸妈妈给帆帆做了一只银子的铃铛,扣在脚踝处,说这样可以哄着帆帆学走路。两人对视一眼,衣衫都来不及整理,双双跳下床。拉开卧室的门,铃铛声从外面的小床一路响了过来。他走得很快,重心并不稳,但他一点也没摔倒,一口气冲进了诸航的怀中,紧紧圈住诸航的脖子。“坏家伙,你会走路了?”诸航欢喜不已,把他抱得紧紧的。他只着一件内衫,那张小床不高,他是和一只枕头一起滚下床的,不知疼不疼,他倒没哭一声。理所当然,他上了大床,小手搁在妈妈的心口,小腿搁在爸爸的肚子上,左看看,右看看,咪咪笑着入睡。卓绍华伸出手,悄悄与诸航十指紧扣,那是他们在长长的分别之后唯一的亲密。也不是第一次了,不气不恼,习惯了!诸航有两个月的长假,大部分时间都给了帆帆。他的相思之苦一直没有机会全部倾诉。周六下午,诸航换了身运动装,帆帆是同一个系列的童装,两人去体育馆看球赛。他站在这两人旁边,自我感觉不伦不类的。可是又无奈,他实在不放心把这两人扔人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