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航身子一僵,脸上血色全无,卓绍华不着痕迹将她护在了身后。“盈盈来啦,你看这不就有吗?”诸妈妈笑语嫣然,又回头去看小帆帆。身边有爸爸,抱她的人又是猪猪,怕是站在枪林弹雨中,小帆帆依然从容不迫、笑逐颜开。诸盈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卓绍华,她想起来了。航航重感冒那天,在楼梯口她遇见过这对父子,当时,她还回头多看了一眼,觉得这个男人真是称职的父亲,瞧他抱孩子的姿势就知。他是去看航航的吗?与她恰好前脚与后脚。“盈盈,你这是。。。。。。?”诸爸爸看到诸盈两只手都在哆嗦。诸盈苦笑,她把航航笼在翅翼下,竟然什么也没发觉,不是她弱,而是对方太强大。“卓少将,谢谢你把我爸妈接到北京。”诸盈命令自己镇定。“大姐言重,这是绍华份内的事。”卓绍华以后辈的口吻恭敬地回道。诸盈没有再看他,完全当他如空气。别怪别人带坏自己的孩子,其实自己教育也不成功。她严厉地转向了诸航,“航航,告诉爸妈,告诉姐姐,这孩子管你到底叫什么?”诸航埋在小帆帆的颈窝处,呵出一口热气,小帆帆,看见没,暴风雨就要来了,你有没有伞?小帆帆给她呵得痒痒的,不住地扭来扭去,笑得都像接不上气来。64,心之忧矣,云如之何(四)一块铅灰色的雨云从远方飘来,滞留在诸航的上空。她回头看了下卓绍华。粗略地瞟过,会以为他一派大将风度,气息平静,气定神闲。再细细瞧,他的眉反常地蹙着,应该放松垂下的双手,攥成了拳,而且似乎保持这个造型很久了,只是她没发现。首长很紧张?她也把眉拧成了个结,紧张的人应该是她,首长这是干吗呢?“还。。。。。。能叫什么?”诸妈妈瞪大眼,一副怀疑现实的样子。诸爸爸心突然紧缩,头皮发麻,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叫嚣着一种熟悉的疼痛。诸航一闭眼,唇一咬,豁出去了。“爸、妈、姐姐,我。。。。。。成年了。”她把小帆帆递给卓绍华,坏家伙在她怀里,又是亲嘴,又是摸脸,又是拽头发,她没办法好好讲话。成年女子和未成年少女是有本质区别的。成年女子做出任何事,不可以打任何幌子为自己开脱、逃避责任,她应该承担任何后果。而未成年少女还可以哭啼啼地说自己上当受骗,所犯的错是社会的错,不是她的错。她说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这件事的前提:她是自愿的,这件事是光明的。诸爸爸、诸妈妈、诸盈有瞬间的哑然。“其实。。。。。。”诸航仰起头,天花板上的雨云越聚越厚,“没那么复杂啦!就是有一只蚂蚁。。。。。。遇到一只大象,然后某天蚂蚁对大象说,我。。。。。。有了,是你的。。。。。。又过了几个月,呶。。。。。。小象蚁出生了!”她呵呵地笑,戳戳后面的小帆帆。一道阳光穿透浓厚的雨云,向大地洒下万丈光辉。卓绍华俊朗的眉一展,眼中柔波微澜。这孩子总是让他心柔、心暖、心动。。。。。。诸爸爸、诸妈妈一起默哀十秒钟。诸盈呆呆的,仿佛看到她有一群蚂蚁把她的骨头上啃出了一个个小洞,每一个都在往处透着冷气,泪水慢慢漫出了眼眶。当初决定生下航航是个错吗?如果不是,为什么她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回答自己?航航就像一面镜子,她在镜中看着十八岁的自己,只是她的身边没有晏南飞。“先回房间。”诸爸爸是最先找回理智的人。闺女未婚先孕,很多父母先想到的是面子问题,他们不会,但站在大堂里讨论这件事,总不是非常光彩的。诸航看着姐姐,抓抓头,她让姐姐伤心了。卓绍华轻搭*的肩,给予她鼓励。诸盈背过身拭去眼中的泪,她在房门口拦下卓绍华,“卓少将,这是我们家的事,谢绝外人参观。”卓绍华表现出最高端的礼仪水准,彬彬有礼却又态度坚决,“大姐,这件事不应该诸航独自面对,责任是相互的。她讲她成年了,仅仅是成年,而我长她十岁,何止是成年,应讲是成熟,责任分主次。航航是你带大的,她是什么样的孩子,大姐最清楚,所以请别怨她。让诸航未婚先孕是我的错,没有经过爸妈、大姐的同意匆忙结婚是我的错,生下帆帆没有及时通知你们是我的错,以这样的方式让你们受惊吓更是。。。。。。”诸妈妈身子一摇晃,诸爸爸慌忙托住她。两人默默垂泪,不只是有孩子,婚也结了,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诸航耷拉着脑袋,听说黄河的源头在*的喜马拉雅山里,那儿水清洌如镜,水下的石子一枚枚都能数清,被称之为圣水,她想即使用那样的圣水清洗她,她也恢复不到原来的面目了。“你的人品我不作评价,因为你和我们没有关系。”诸盈生硬地打断他。“帆帆,这是大姨,我们打个招呼。”卓绍华微微一笑,低头亲了下帆帆。帆帆先是抗议地在他怀中埋了埋,接着才转过脸,对着诸盈咧了咧小嘴,笑得很敷衍、很短促。他不满这个人总是挡在他和猪猪之间。诸盈没有笑,她狠狠地看着卓绍华,告诉自己不能轻敌。她当然会和这个男人算账,但她得把所有的事问清楚。她本能地讨厌这个男人,说是成熟,为什么要做出这样可耻的事?她奋力把诸航往里一推,就在那对父子满心期待下,咣地一声甩上了门。诸航瞪圆了眼,急忙扑向门,不知小帆帆有没吓到?“你给我站住。”诸盈大叫。话音刚落,只听到外面扬起一阵排山倒海般的嚎哭,转眼,高山、农田全成一片汪洋。“孩子有什么错,你真是的。”诸妈妈说话了。孩子是没什么错,但是看着孩子,她的心就硬不起来,一如她当初。上天,这难道是命中注定?诸爸爸叹息,语重心长,“唉,盈盈,做父母图的是什么,你知道吗?”诸盈掩面而泣。诸爸爸把门打开了,对卓绍华说:“你在外面呆会,孩子给我!”他把小帆帆抱了过来。满脸是泪的小帆帆急促地寻找着诸航,一看到,哭得打起了嗝。“爸爸,很对不起。”卓绍华九十度的鞠躬。“对不起这个词太轻巧了。”诸爸爸冷冷地摇摇头,把门又关上了。小帆帆重新投入了诸航的怀中,诸航拍了好一会,嗝声才止住。小帆帆却恨上了诸盈,看到她,就依依呀呀的叫,把诸航抱得紧紧的,生怕她再把猪猪关起来。诸盈无力地跌坐到床上,呆呆的,“航航,你其实没去南京,那一年,你一直在北京,你怀孕了,是吗?”这已经不是个问句了,答案已在怀里扭来扭去呢!诸航羞愧无言。“如果你和这位少将是真心相爱,为什么当时不告诉姐姐?你的幸福比什么都重要,姐姐不会拆散你的。”诸航脱去小帆帆的外衣,刚才那一哭,坏家伙出了一身的汗。“说呀!”诸盈倏地提高了音量,小帆帆惊得一抖。诸航转了个身,不让小帆帆面对诸盈。“盈盈,你小点声。”诸妈妈已经不关心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做外公外婆和做父母,是两样的心思。做父母,对子女是严厉的。而做外公外婆,对孙辈刚是溺爱的。心里面也有气,可是航航嫁得也不错,生的孩子这么漂亮,至于那个男人,岁月长呢,有太多机会慢慢刁难。“是不是有见不得人的理由?”诸盈眸光一寒,“那位少将当时是有妻子的。”空气立时凝结成了冰。诸爸爸、诸妈妈惊得嘴巴都张大了。65,心之忧矣,云如之何(五)诸航心蓦地一抽 搐,因为吃惊与委屈。她吃惊诸盈居然知道的这么多,她委屈是这样的话出自疼爱她的姐姐之口。“航航,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诸爸爸、诸妈妈在原则问题上绝不姑息养奸。诸航无语,低下头。怀里的小帆帆眨巴眨巴眼睛,安静地凝视着她,小手摸摸她下巴,仿佛是在安慰。“你觉得一个背着妻子偷欢的男人真的值得你爱吗?”诸盈失控地挥动着手臂,她的心不是痛,而是碎裂。她历尽艰辛、像宝一样捧在掌心的航航,怎么可以许给那样的男人?“爱情不是男人的必需品,只是他们偶尔品尝的甜食,能够锁住他们双腿的是责任和承诺。没有责任感的男人,你能留他多久?这次是诸航,下一次说不定就是某航!”她怎舍得她的航航沦落到那一天。虽然再痛苦的日子也有走过去的时候,但那种痛令人窒息,好像天永远不会亮。“男人不是乌鸦,不是只只都是黑的。”诸航高声反驳。别人的男人她不知,但她了解首长。诸盈托着额头,气得心窝发麻,“到这个时候,你仍觉得他是只白的?”“盈盈,你乍知这些事的,会不会别人污蔑航航?”诸妈妈问道。“妈妈,我比你还希望是污蔑。”诸盈深吸一口气,拉开包包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一个复印的文件,递给妈妈,“这个敢作假吗?”诸妈妈狐疑地看了看诸盈,打开文件,诸爸爸也凑了过来,一看标题,两个人脸色全变了。房间里静得空气流动都似乎是躁音。小帆帆慢慢地跃起来,偷偷从诸航的左边探了下头,他一眼正好看到诸盈青筋暴立的脸,吓得缩回身,蠕到右边探出头,这下看到的是呆若木鸡的诸爸爸、诸妈妈。他噗地对诸爸爸、诸妈妈吐出一串的泡,再次转到左边,想看看诸盈还在不在。诸盈不是刚才愤怒的样子,脸上挂着两行泪,无声地在哭。他瞪大眼,呜呜呀呀,突然觉得这很好玩,于是,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小脑袋晃个不停。一团静默中,突地蹦出咯地一声笑,小帆帆像发现了新大陆。“这。。。。。。到底是谁家的孩子,真让人烦。”诸盈挫败地盯着眼前那张无邪的小脸,她。。。。。。心中有面白旗缓缓举起。小帆帆转动着眼睛,他的笑把所有人的目光全吸引了过来,他笑得更大声了。“孩子到是个好孩子!”诸妈妈哽咽。“我的,我的,我的!”暴风雨中,诸航像海燕勇敢地掠过墨黑的海面,“不管到什么时候,我都信任首长是铮铮君子。”“航航,你真是鬼迷心窍了。”诸妈妈晃动着手中的文件。诸航眯起了眼,“这个哪来的?”《关于卓绍华少将因作风不检点记过处分的决定》,呵,国防部的内部文件,姐太神通广大了。没有人回答。诸航脑中一麻,突然记起最近正在升级军中档案系统防护的周文瑾,“姐,你去找周师兄了?”“在小区门口遇到。”诸盈扭过头,想轻描淡写跳过这个问题。“然后呢?”诸航紧追不放。诸盈咬了咬唇,“他和一个女人手挽手,态度。。。。。。亲昵!”是那个叫姚远的女子吗?堵在心中的疑惑仿佛突地被解答了,心头不是一松,而是垮了、散了、碎了。“你责问他?”诸航低下眼帘,遮住剧烈的疲惫。“脚踩两只船的男人,我不会浪费自己的精力,他主动和我打招呼,我礼貌地应了下,顺口问那是你女朋友呀!他没有否认,然后他恭喜我荣升大姨,我愣住,他没说什么,就给了我这个文件。”“嗯嗯!”诸航拼命点头。明了!这样也好,说谎也是很累的,以后再也不需要谁骗谁了。他有了女友,她是有夫之妇。幸好当时没有头脑发热,一口答应交往,不然今天就成了玩婚外情。小三+婚外情,罪加一等,呵-----宁檬以前总把亦舒师太文中的一句话挂在嘴边,那句话是:这样的爱拖一天是错一天。如果他们曾经有过爱情,确实是拖一天错一天,早砍早解脱。“航航,你要清醒些。。。。。。”“姐,记过的代价还不够大吗?”诸航阻止诸盈继续往下说,“他本来应该前程似锦,很有可能因为这个会停滞不前。”“那是他自作自受。”诸盈没好气地说道。“我就是这般一个普通的人,他为我承受这些还不叫有责任有承诺?”“你怀孕了,他不得不这样。”“如果堕胎呢,不是谁都不会知道了,他还是可以继续保持他光辉的形像。他选择自毁形像,背上这样的荆条。”诸盈看着一挤眼睛,眉毛鼻子都挤到一块的小帆帆,心软成了一团面。堕胎,怎舍得?“爸、妈、姐,每个人都有难言的苦衷,一些事也不仅仅是表面上所看的那样,虽然很抽象、很晦涩、很匪夷所思,但却是真的。”诸妈妈没听明白诸航后面的这几句话,她问诸盈,“航航的意思是孩子爸爸没那么坏?”诸盈无力地叹了口气,“她非常肯定。”航航讲得没有错,比如她这姐实际上是妈,可是不瞒着又能怎么办?一直保持沉默的诸爸爸清了清嗓子,“航航,爸问你,你和他在一起,委屈吗?”诸航摇头。“你公公婆婆有没和你说过什么?”“只打了他一耳光,对我没说过什么。”诸爸爸点点头,到是明事理的人家,“那个苦衷真不能告诉爸妈?”“爸。。。。。。”诸航又摇摇头,“但我保证我们没有伤害任何人。”“盈盈,你信得过航航吗?”诸爸爸问诸盈。诸盈已没了主张,“爸?”“我信!”诸航眼一红,抱着帆帆,一同扑进爸爸怀中,撒娇地扭来扭去。小帆帆夹在中间,吮着小手指,笑得*的。“好了,好了,都做妈妈了,有点大人样,让我来抱抱小娃娃,你去把外面那人叫进来,我要好好问问,拐骗人家女儿羞不羞?”诸爸爸呵呵地笑,拍拍手。小帆帆歪着头,像是斟酌了下,然后才小手一伸,让诸爸爸抱去。“真是个小人精,看到妈妈笑了,现在就不摆架子啦!”诸妈妈早就心痒痒的,急忙挤过来。小帆帆竟然主动伸手要她抱。诸妈妈激动得都要哭了。“等会,我刚抱一会呢!”诸爸爸舍不得放手,转过身。从辈份上讲,这小娃娃该叫他太外公,这么年轻的太外公,他太幸福了。小帆帆乖巧地趴在诸爸爸肩上,和诸妈妈玩四目相对,小嘴翘着,眼睛弯着,口水挂得长长的。诸盈看着这一切,彻底倒塌。“去开门吧!”她如同当年她的爸妈,不得不说服自己面对事实。一切都不及航航的幸福重要。其实在她心里,她也是不愿相信一个那么疼孩子的男人能坏到哪里去,只是气难平,既然爱得这么理直气壮,为什么要偷偷摸摸成婚呢?她并不是远在天边。可惜这个答案,诸航守口如瓶。诸航还没走到门口,房门被人敲响。打开门,是个穿厨师服的男人,手里提着两个大食篮。卓绍华站在他身后,温声道:“诸航,已经八点多了,让爸妈、姐姐先吃晚饭,吃完再聊。”都这么晚了,诸航吃了一惊,“好,好!”她把门拉得大大的,让厨师进来。厨师是京城有名的湘菜记的,端出来的菜一盘盘冒着热气,像是刚从厨房才出锅的。诸盈看着那些菜,都是湘西油而不腻的家常菜,很适合老人的胃口,心想这个少将考虑事到是很周到。“进来呀!”厨师走了,卓绍华仍站在外面,诸航叫了声。卓绍华目光从诸航脸上落到窝在诸爸爸怀中的小帆帆上,微微一笑,“我就呆在外面,等爸妈、姐姐吃好饭,我再进去。”诸航叹气,首长今天算是忍辱负重了。她带上房门,愧疚地对他一笑,话说这些都是她惹出来的。“你为啥不告诉我受处分的事?”“哦,那件事呀!”卓绍华淡淡的语气仿佛那件事只有芝麻那一点点大。“很快就会雨过天晴了。”她耸耸肩。他突然牵住她的手,就往楼道口走。“你干吗?”诸航大惊。“有事要问你。”他走得非常快。酒店人员上下楼都是走电梯,楼梯里很少有人迹,黑漆漆的,透着一股灰尘滞留很久的气味。他拉着她又走下几级台阶,在拐弯处停了下来。“什么事?”她压着音量,还是听到声音在楼梯口回响着。他扶着她的双肩,呼吸急促。明明看不见他的表情,她却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迫了过来。“诸航!”这不是一个称呼,而像是一声轻叹。她仿佛被武林高手给点了穴道,一动不动,喉咙沙哑了,发不出声音。“谢谢你让我成为一个幸福的男人。”温热的吻先落在两颊,接着,他向前一步,密密地贴*的身子,捧起她的脸,俯身吻了下去。是不折不扣的吻,用全部的身和心,连同灵魂。他诱哄她打开唇瓣,搅拌、*、融入,每一次都是百分百纵情。没有疼痛的厮咬,让他品尝她的温软,也要她感受他的柔情。他掌控着进和退,有时又故意停滞不前,他要她的主动,也要她的牵引,也要她的回应。66,心之忧矣,云如之何(六)N年之后,卓绍华在一个黄昏回忆起这年的小年夜,仍是余惊缭绕。他觉得自己像一个红了眼的赌徒,豁出全部家当,最后一博,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诸航有点小狡猾,如果他不这样,他们的关系可能就会这样拖着,拖到她出国,拖到她主动喊停。这孩子心善、重义气,也极孝训,他是知道的。为了家人,她是什么委屈什么苦都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