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笑眼望着她的清眸,也不知道谁眼底的波光映进了另一人的眼底,想看得更清,却在更近之后,发现一切更加模糊了。。。。。。“但愿我不要让你失望。”诸航强行拽回视线,心情有点不淡定。他带上门,在门前又站了会,听着诸航在里面自言自语。他看出小帆帆睡意就要来了,睡着的小帆帆,会非常乖。他没什么要担心的,和诸航在一起,小帆帆会得到最好的呵护。在第一眼看到诸航时,他就这么的笃定。佳汐的本本是银白色的,只有十一寸,非常小,他当她是买回来看看电影听听音乐的。本本正常放在画室的桌上,佳汐没有带进卧室过。佳汐走后一个月,他才打起精神进画室整理遗物。笔记本下方压着一张键盘表,这是刚学打字的人才会有的。他怔住,职业本能让他打开了佳汐的笔记本。那篇日记放在E盘中,文件夹的名字叫《亲亲我的宝贝》。。。。。。。1月10日,晴,零下八度,我却一点也不觉得冷。宗医生把化验报告拿给我,说航航成功受孕了。我捧着化验单,哭成了泪人。真的很不容易。上次的阴影还在,我生怕这次还会有排斥反应。如果再来第三次,我就没有信心再坚持下去了。宗医生说预产期是十月底,那是北京最迷人的季节,天气还没冷,我喜欢这个季节,已经等不及那一天的来到了。是他还是她呢?不管啦,都是我的亲亲宝贝。。。。。。。3月8日,阴雨。从早晨就开始下雨,画院今天有活动,庆祝妇女节,我没有参加。我买了海鲜比萨去看航航。大杂院里都以为我是她姐姐,说我俩长得不像。她趴在电脑前,忙着做她的事。她一点也不像个孕妇,没有妊娠反应,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生活一如往常,皮肤白里透红,走起路来风风火火。我的宝贝也会象她这般健康吧,真好!4月2日,晴。今天逛了一天的童装店,我想我真的有点疯了,没有办法定下心来做任何事,脑中心中只想着孩子,真想今天就能抱在怀中,那时绍华脸上会是什么表情呢?肯定会比平时丰富一点吧!童装很好看,可惜一件都不能买,绍华会觉得奇怪的。晚饭时,我在桌上提了下抱养孩子的事,他说妈妈是不好做的,各方面都要准备好。不要因为是抱养就有所轻视,抱进来就要对他的人生负责。我按捺不住喜悦,说我已经准备好了,问他能胜任父亲吗?他没有说话,跑去接手机了。我想他的答案也是肯定的。开心地打电话给航航,她也非常开心,她的程式写得很顺利。我问过那个有什么用,她说帮女人圆梦的。唉,对于计算机,我是完全的外行,我不明白她讲的话,但那个不重要。5月1日,劳动节,闷热。今天放假,街上到处都挤满了人,绍华去广州出差,我陪诸航去产检。她的孕相很明显了,肚子尖尖的,隆起很高。医生让我听胎音,听到机器里传来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我哭了。航航说里面的那个小人非常调皮,会踢她,我又傻傻地笑。那种做妈*感觉越来越浓了。5月10日,小雨。谁会想到在这种天气里,我居然会感冒,热度怎么也退不了,呼吸都是滚烫的,我怕传染给航航,抑制住不往大杂院跑。医生说我心律不齐,要保持心情的安宁,情绪起伏不能太大。对于一个准妈妈来讲,这个要求过分。不过,我会尽量做到的。小的时候,我也有过心律不齐,身体动不动就生病。发育之后,就没犯法。这次也不会有事的。感冒,讨厌的感冒!卓绍华打住回忆,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烟,拆开,抽出一根,在桌上敲了敲,点燃,用力地狠吸了一口。日记从五月十号后就没有了。五月十四日的晚上,佳汐因为心脏病突发,离开了人世。37,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一)卓绍华把烟盒塞回抽屉,指尖触摸到一丝冰凉,低头一看,是个长方形的表盒。弹弹指尖的烟灰,把烟摁灭,信手把表盒拿了出来。经过闹市区,等绿灯时,又看到了那款月相表的广告牌,记得诸航眼中那时闪闪烁烁的光。也许是心血来潮吧,下去就把那款表买来了。店员一边包装,一边微笑地问他是否是送给妻子的新年礼物?是呀,他看上去肯定不会是恋爱的年纪了,一板一眼的样子,也绝对和“情人”这个词沾不上边,人家理所当然会这么问。他却无法理直气壮地回答。诸航到底是他的谁?除却法律上的关系,真没有一个恰切的词来修饰。他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找到了佳汐日记中的宗医生,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了。宗医生被他森寒的面容吓得直冒冷汗。佳汐在宗医生这儿用的是化名,他并不知卓绍华的真实身份,可是他能嗅到卓绍华的尊贵和此时的愤怒。卓绍华无法理解佳汐这种荒唐而又匪夷所思的行为,他喜欢孩子,但是命中注定没有,他也不强求。他最最敬爱的新中国第一任总理周恩来,膝下无儿无女,不也同样与夫人比肩偕老!这样请人代孕出来的孩子如同一件合成品,除了血源,他没付出过任何感情,让他如何去接受?佳汐已经过世,他不能把她从地下揪出来责问。他必须中止这荒诞的行径。宗医生说胎儿现在六个月了,中止怀孕只能是做引产手术,他可以免费做这个手术。他讨好地笑着,想息事宁人。卓绍华查出了诸航的地址。在他的脑海里,诸航的面貌是庸俗的。一个把自己的子 宫当作赚钱工具的女子,能有什么圣洁的样?大杂院的门开着,他降下车窗,一眼就看到了在井台边汲水的诸航,心像被小棍子敲了下,他呆住了。诸航原来是这般年轻而又活泼、阳光、清丽的一个女孩子。他看着她读书,看着她在电脑上工作,看着她与邻居闲谈,看着她对着天空沉思,看着她和腹中孩子笑语。。。。。。脑中刹时一片空白,他记不得他到底为什么而来。第二次来,他对自己讲,这次一定要讲清楚,不能再拖了。宗医生说,时间拖得越久,手术的危险系数就越大。他再一次在暮色中悄悄离开。一次次来,一次次走。不知怎么,他突然觉得代孕这件事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想到腹中那个孩子,他的神情情不自禁变柔。八月初的黄昏,晚霞如火,一丝风都没有,他推开了大杂院的门。如同他第一眼认出诸航一样,诸航同样一下子就预感到他是谁。她对他讲的第一句话是:“你们为什么要失信?”在她的小屋中,她难堪而又羞窘地转过身,面对着墙,没有看他。没有想到佳汐的老公是首长哦!她觉得自己象只透明物,在他面前无处遁形。他不明白这句话。“佳汐呢?”诸航又问。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佳汐了,电话也打不通。她只知佳汐感冒了,难道一直没有痊愈?“去世二个多月了。”他看着桌上厚重的英汉词典。诸航慢慢地转过身,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的脸颊上滚落。她不住地用手拭,却怎么也拭不尽。他抽出纸巾递给她。好不容易止住悲声,她说:“既然佳汐不在了,那么孩子不要再留下。”她的语调平稳、清晰,仿佛是考虑成熟后的结论。他惊愕地沉默着。他当她少不更事,正思索如何和她沟通。“佳汐苦心走代孕这条路,是因为她不能生,而她想要一个你的孩子。佳汐现在不在,孩子以什么名义抱回去呢?难道要说出代孕的事吗?你的家人她的家人能理解并接受么?社会又将会对你有什么看法?这样子对小朋友太残忍。虽然堕胎很可耻,但如果不能给他幸福温馨的环境,不如让他不要来到这个世界上。就让他陪佳汐去吧,她是那么的爱他。日后,你再婚,应该会有一个真正属于你的孩子。”她闭上眼睛,眼泪又哗啦啦地流下。如果之前他曾有过一丝丝的犹豫,那么此刻,他完完全全肯定,他要这个孩子。不是因为血源,不是因为责任,不是出于道德,不是出于良知。他想要,以一个父亲对自己子嗣如火如荼般、全幅身心、不求回报的爱。“我不会再婚,他将是我唯一的孩子。”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泪珠颤颤地挂在眼睫上,眼睛又红又肿,她带着浓重的鼻音,“你又没有很老!”“和年纪无关。”是因为世上只有一个佳汐吗?她似乎明白他的坚绝。“你不要想别的,现在只是陪着你的人从佳汐换成了我,其他一切都没有改变。”“你真的可以那样爱他吗,连同佳汐的一并爱去?”她摸着肚子。他看到宽大的孕妇裙微微有些起伏,心跳得剧烈,“我。。。。。。我会努力学着做一个称职的父亲。”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目光从她身上挪开。那是胎动吗?因为听到他的声音,孩子在和他打招呼?一股巨大的热潮咆哮而来,他等着将他淹没,双膝不由地颤栗,是因为激动。于是,他成了诸航随口编的从国外回来的老公。他曾担心邻居们的误会让她反感,她却安慰他,他们是替我开心,生怕我是可怜的单身妈妈。北京城这么大,以后都没机会遇到,笑笑好了。所有休息的时间,他都给了她。清晨,在郊区菜园的小径上散步,菜农们摘下新鲜的黄瓜,送她一根,她站在路边脆脆地嚼着,晨光照着她的脸,明净而又清灵。傍晚,两人在僻静的小餐馆吃饭。吃完走着回来,车灯的光束从两人身上滑过,恍惚中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他悄悄在网上下载营养菜谱,然后找吕姨做好带给诸航。他关心起超市里的休闲食品,向营业员打听哪些是女孩子爱吃的。诸航其实很少吃零食,偶尔会吃点冰淇淋。听说冰过的食品对孩子不好,她也戒了。有一天,不知怎么她说起准备去国外读书的事,他没有接话,突然间情绪很低落,还有点酸酸的涩然。事态蓦地逆转,是在遇到晏南飞和卓阳那天。卓阳下意识地就认为他和诸航做出了对不起佳汐的事。晏南飞则冷静地暗示他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男人该站出来有点担当,难道要让诸航未婚生子吗?啼笑皆非,又百辩莫非。他看向诸航,诸航也在看他,无奈地苦笑。“没有关系啦,孩子都帮你们生了,就视同于结过婚。这样,小朋友也不用抱养,可以名正言顺认祖归宗哦。不过,你说过不会再婚,现在要食言喽!”这个时候,她还能开得出玩笑,让他想笑,却又心生戚戚。“委屈你了!”他真诚地道歉,为佳汐,为他,都让她委屈了。他自以为会是个好丈夫,却让佳汐在婚姻中那么恐慌,才做出这样荒唐的事。这一切应该他们自己解决,却无辜把诸航陷进来,而且越陷越深。他自私么?是的!他们结婚。她说出院后她就离开,然后挑个合适的时间,悄悄离婚。按照约定,相互不再打扰。可是,一点一滴,一时一刻,他放不开了,似乎没有理由,似乎又有很多很多的理由。钟敲六下,卓绍华习惯地伸手向里摸了摸,掌下空空的,倏地睁开眼,想起小帆帆昨夜睡在客房。晨光从窗帘的缝隙钻进来,洒在地板上。新年的第一天,天气好象不错。独自在床上醒来的感觉有点怪,打开衣橱找衣服,另外一侧的衣架空落落的,他关上柜门,进去洗漱。客房的门还关得很严实,里面一点声响都没有。他轻轻敲了下门,没有回应。他推了下,门开了,没有上锁。借着曙光,目光从床头扫到床尾,没看见诸航,只看到小帆帆手脚大张横在床中央,小脸红扑扑的,小鼾声呼得真香。“诸航?”他压着嗓音,轻唤。一片安宁。他看了看洗手间,没有动静,“诸航?”他又叫了声。“我在地上。”有气无力的声音从床下传来。他忙沿声寻过去。诸航裹着个被单躺在地上,欲哭无泪。“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那个坏家伙睡觉会转?”一夜无眠的诸航两眼血红,气不打一处来,“他先是竖着睡,然后睡着睡着,就横在床上,一脚把我踹到了地上。”冬夜地凉,她手脚到现在都冰冰的。卓绍华忍着笑,“对不起,这事是我不好。不过,之前他没这个习惯。”“养子不教父之过,你敢笑出声!”“好,好,我不笑。”卓绍华忙抿上唇,把床上的罪魁祸首慢慢抱正,挪出一块地来,“你呢,要我抱吗?”说完,才觉不妥,耳背先红了。“讨厌你!”没睡好的人,伤不起。诸航站起身,被子滑落在手臂中。睡衣的钮扣不知怎么被扯开了两粒,她没有发觉,趴*子,对着小帆帆瞪眼,雪白的肌肤在衣下若隐若现。真的不是有意,恰巧就那么看到了。卓绍华一张脸也跟着红了,忙把目光转开,不住地清咳。“小点声呀,坏家伙还在睡呢!”诸航抬起头来。“诸航,把钮扣扣上。”卓绍华哑声道,手脚慌乱不知如何安放。“什么钮扣?”诸航眨眨眼睛。卓绍华暗自吞气,比划了下胸前。诸航一低头,轰,血管爆炸了,礼花满天。“你还看。。。。。。”羞恼地跺脚。“没有,真的没有!”叹息,无辜的人明明早已转过身去。室内的空气默默地迷离起来,再缓缓弥漫。小帆帆眼睛动了下,慢慢睁开,黑漆漆的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看着两人,甜甜地笑了38,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二)大清早被手机铃声吵醒,谁的心情都不太好,何况还是个凌晨才眯上眼的人。“说!”一点迂回都没有,成功闭着眼,直接以命令式的。心里清楚的,敢在早晨这么放肆的没有几个人。电波那一端传来低沉的笑声,“还在睡?”成功倏地睁开眼,“绍华?”这是小小的意外。“嗯,昨晚的事谢谢你了。”别提昨晚,提了头疼。“我们哥俩需要这样见外吗?猪没和你闹意见吧?”“没有。”“绍华,你告诉我,你到底喜欢她哪一点?和佳汐比,她根本不象个女人。”成功半侧着身子,只手撑起,故意用调侃的口吻问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闪光点,无法比较。如我俩,能说谁好谁坏?”成功暗骂阴险,明显的声东击西,看来是问不出实话来的,“你找我不会是只为说声谢谢?”卓绍华笑了笑,“你的新年不会想在床人打发掉吧,没约朋友出去?”成功又躺了回去,“她们哪会放过我,下午要出门的。”“你们在一起一般有什么活动?”“喝喝咖啡,听听音乐,去会馆健身,晚上吃饭,然后看场电影或者歌剧、音乐会什么的,情绪好的话,就保持温度,一块过夜。”成功突地眉一拧,“呃,你干吗问这些?”“表示我对你的关心。恋爱中的人是不是都这样?”听着真没有什么新意,象和客户应酬似的。成功觉着不对,这不是绍华的风格,“你不会是向我打听怎样追女孩子?”脑中灵光一闪。“我都是孩子的爸爸了,需要吗?好了,你继续睡。”成功捏着手机,嘴角微微勾起一丝探究。绍华这般用心是为了谁?猪?他的脸黑了。卓绍华走房,太阳已经升上了树梢,阳光把院中的角角落落都洒遍了,吕姨去年栽的腊梅树上冒出一串嫩黄的花苞,隐隐的暗香飘来,走近,却又什么也闻不出。走廊上搁着的水仙花这两天长势非常好,叶子碧绿青翠,包着花朵的肚子鼓鼓的,唐嫂每天都要来数一数,有没多出几朵。餐厅挨着厨房,刚端上几碟小菜。今天大家起得都有点晚,早饭就往后推了推。他信步向厨房走去,在门口,被里面两个中年女人的谈话给缩回了脚。“昨夜,卓将两口子一块过夜了。”唐嫂说话时,带着吃吃的笑。“真的?”吕姨关了油烟机。“这还有假,卓将早晨是从夫人的房间出来的,帆帆的东西全挪过去了。我去抱帆帆时,娘俩还在睡。小家伙平时天一亮就要起床出去转,今天不知多乖了,贴着妈妈,醒了也不吵不闹,就看着妈妈。我原先觉得帆帆像卓将,现在乍看也像夫人呢!”“卓将和夫人有夫妻相呗!这才是真夫妻,一辈子到老的。我早就讲过,夫人赖在客房,心里是有心结,换谁看着主卧室里前妻的衣服,都会难受的。这不东西一拿走,两口子就和美了。”“是哦!我也可怜卓将前面的夫人,但是活着的人更重要,对吧!”“嗯,估计卓将过两天就是重新装修主卧室了,对啦,他们还没办婚礼的,夫人的娘家人也没上过门。以后咱们这院看来要热闹了。”“热闹才好,我怕冷清。”卓绍华失笑,没有再听下去。两位阿姨想像力真是太丰富了。其实,在诸航的心中,佳汐的重量远远重于他,就是帆帆的地位肯定也比他高。她随时随地准备遗忘他,而佳汐和帆帆,她则会铭刻在心。妒忌吗?当然有啦!诸航睡到正午才缓过来,中途她有睁了下眼,小帆帆嘟嘟地枕在她胳膊上,睡得鼾鼾的,她又闭上眼,沉沉睡去。这一醒,感觉半个身子都是麻的,特别胳膊又酸又痛。她啮牙咧嘴地往边上挪了挪,一只手小心地探着后面,以防再一次摔下床。小帆帆也睡饱了,小嘴巴蠕动着睁开眼。“坏家伙,真没礼貌,也不向我说新年快乐,只会傻笑。”诸航抢了个鬼脸,捡起床头柜上的小衣服,上上下下看了又看,放弃,她没给小帆帆穿过衣服,一会还是唐嫂来吧。“不要乱动哦,也不准干坏事。”小帆帆只是笑,含起一根指头吮得叭叽叭叽响。“哎哟,脏死了,你个小馋猫。”诸航拽下他的指头,把他抱到手臂上。也许是人之初的本能吧,小帆帆嘴巴在诸航的怀中自如地寻找起来,口水把诸航睡衣的前襟都沾湿了。“小帆帆,你。。。。。。你耍流氓。”诸航大叫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