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他,似乎没说错什么呀?车子里飘浮着玫瑰郁郁的芬芳,夹着蛋糕的甜香,连空气也变得柔软起来。在这样的环境里,仿佛什么都不能思考了,她索性闭上眼,任自己沉醉其中。“要不要上去看看?”原来,他是来查看新房的装潢进度。一抬头,看到那座公寓的窗户上贴着某某装潢公司显目的招牌,里面亮着灯,偶尔有一个身影在窗前闪过。“不了,我怕爬楼梯。”话一说出口,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这种高层住宅,电梯可以直达任何一层。“行,那你就在车上等着,不准下来。今天是装潢公司第一天开工,我上去打个招呼。”他象是没听出她话中的漏洞,大步流星地走向了电梯间,还把车门给锁了。她哼了一声,回头端详着后座上的花和蛋糕,看上去很新鲜,是傍晚买的吗?呃,她突然想起,他怎么知道她那个时间在电台呢?一般情况,周六她休息。真的是只打了一声招呼,他很快就下来了,胸口起伏得很厉害,好似很紧张。“好了,以后只要通通电话就可以了。”他舒了口气,看看她,“想吃蛋糕?”她摇摇头。“我们去游车河,等到午夜,找个安静的地方,把这个当夜宵,怎样?”她咧了下嘴,“太晚回去,吴叔叔会不放心的。”“那我和他说一声?不过他应该知道的,我傍晚打电话过去,是他接的,他说你去电台了。”她真是不懂了,他找她不打她手机,却打别墅的座机。他象是看穿了她的疑惑,自嘲地倾倾嘴角,“你会接我电话吗?”“为什么?”为什么在分手之后,一次次给她打电话?得奖后出现在她常呆的咖啡厅?还给她过生日?他淡淡地笑了笑,随即又叹了口气,“我想抽支烟,可以吗?”“不可以!”她接得很快,借着外面浅浅的灯光,拉开包,从里面拿出一片口香糖,“吃这个好了。”他失笑,“我还是忍忍吧!”她闭了闭眼,把口香糖剥了,扔进自己的嘴巴里,嚼得很大声。“叶枫,那时我真的是累了,再也支撑不下去。发生在你身上的事,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在同一时间,一并袭来,又是分离,又是误会,又是隐瞒,好象长一百张口,也说不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有一双火眼金睛,也看不到对方的心。我总是不能理解你对边城的心态,所以……很没出息地做出了愚蠢的事。”“于是你想成全我们?”她板起了脸,眼神象把闪着寒光的刀。“不是成全,而是觉得不要让你被动于我六年的等待,委屈了自己的心。再在一起,你猜测我,我猜测你,我们总有一天,会崩溃的。分开,会让我们冷静下来,好好地看清自己的心。”“你看清了?”她冷笑。他温和地凝视着她,“我一直都看得清,只是需要更多的自信。”“那你现在是有喽,所以……”“是的!”“夏奕阳,”她忍无可忍地提高了音量,“你认为我希望你这样做吗?”他叹了口气,有好一会都没讲话。“六年前,你突然不见,虽然你只留给我短短的一周时光,但足以让我耐住漫长的寂寞,陡生出无穷的力量。你从没有要求我等你,也没有要求我爱你。可是我等你、爱你,却是那么的快乐。这次,我最大的错是我太急切了,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象一个巨大的惊喜,我急于紧紧抓牢你,急于要求你回应我的爱,急于得到你家人的肯定,急于把我们的关系昭示天下,我……疏忽了你的感受,忘了我们之间毕竟没有坚实的基础,又相隔了六年,我们需要融通,需要磨合、需要考验。你有提醒我,我却什么都听不下去,自以为然地让你走开了……对不起!”他伸手抓住她的手,纤细的手指一片冰凉,微微在哆嗦。其实他的力量并不大,她略略挣扎了下,却没挣脱开,把脸转向另一边,不让他看到她已是热泪盈眶。“你是个坏蛋!”她深呼吸,却还是漏出了一点哭音。“在这件事上,确实是!但其他地方,不是!”“其他地方也是,告诉你,这一次我不会再轻易地回去了,不会,不会,不会……”她发着狠,说到最后却低不可闻,一点力度都没有。“没关系,那套公寓我不出售了,我在里面继续等,继续爱。”“还有我可怜的芦荟……”她悲从心起,放声大哭。“只是换了个盆,芦荟还在。”“我可怜的花盆……”应该是第一次,夏奕阳在他三十年的人生中,终于尝到了如此清晰分明的挫败感,几乎要哭笑不得。可是好象那盆不是他打碎的吧!她倒是哭得很豪放,不依不饶的样子,根本不让他说任何话。他将她送到别墅的院门外,她看都不看他一眼,花和蛋糕拒绝接受。他苦笑地站在树下,看到她房间的灯亮了,突然想到生日礼物还没给她呢!不过,现在他打电话过去,她一定不会理睬的。她明明好象是听懂了他的解释,可是到底在气什么呢?思索了一路,也没个答案。停好车,一个人拖着长长的身影走向电梯间。不知是不是刚和她分开,孤单感强烈地袭击心头,不禁想起和她同住的日子。甜蜜盈手可握,他却不慎从指缝中滑落。那时他的信心跌入低谷,做什么说什么,都失去了控制。她哭着离开的那个雷雨夜,他的心吓得差点停止跳动。她没有说错,他真的是个坏蛋,大坏蛋。电梯口堆满了纸箱,把电梯门堵得实实的。一个男人从纸箱背后回过头,“不好意思,在搬家,麻烦你要等下一趟……啊,夏主播!”夏奕阳定睛一看,愣住,原来是叶枫搬进来之前的邻居,曾经向他埋怨这里的公寓租金太贵。“你……这次搬到哪层?”他礼貌地点点头。“还是和你做邻居呀,原先那房是我转租的,嘿嘿,你见过的吧,是个姑娘,从国外回来的。现在她搬走了,我们就又搬回来。反正租金早给了,房子空着多浪费。”“她是从你那里转租的?”他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嗯,这儿现在哪有空的房间。她说在网上看了很久,看来看去就喜欢这个小区的这幢楼的这套公寓,和我商量能不能转租个一年,她出双倍的租金。我听着很心动,没问她理由,感觉她象有啥目的似的,就去朋友那儿凑合一下,赚点钱花花。”他不但呼吸困难,脑子也嗡嗡直响。他曾经认为她住在这个小区,是对以前筒子楼有所留恋。而住在他对门,是上天的好意安排。不是这样的,她是因为他才回国,然后刻意地住在他对面,邂逅、同居……所以一切才这么顺利,这不是老天的怜惜,而是她的努力、她的回应。所以她生气地对他发狠,这一次不再轻易地回去了,不会,不会,不会……他真笨,不是吗?察觉不到她的用心,还让她伤透了心。“没关系,你们慢慢搬,我到外面再转会。”一转身,他就拨了她的电话。她按掉,他再拨。在第三次打过去时,她没好气地吼道:“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他笑着,心,温柔地跳动,“没关系,那就请转入语音信箱吧!”“说!”“今夜星光如此灿烂,我想明天的天气一定非常晴朗。”78-不玩暧昧第二天的天气晴朗得有点过分,大有重温七八月桑拿高温的意思,让刚从北戴河出差回来的江一树大呼吃不消。向几位领导汇报了下工作,出来就去了夏奕阳办公室。今天不是夏奕阳当班,但他有配音任务,一早就过来了。《名流之约》连续录制了几期,可以暂时缓一缓。接下来是十一国庆,新闻频道要出一个专题报道,上午报道组召开了会议,他被定为外景主持人。“嗨,回来啦!”看见江一树,他挺高兴地站起身,亲热地上前拍拍江一树的肩,“一切都顺利吧?”江一树的个子与他差不多高,足可以平视着和他讲话。江一树不知怎么的,把头仰得高高的,然后又低下来,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秒。“有什么不对吗?”夏奕阳被他看得心中直发毛。“士别一日,当刮目相看啊!感觉是玉树临风、气宇轩昂呀!和叶枫鸳梦重温了?”最后那句话,他是压低音量说的。夏奕阳失笑,眼中掠过一丝羞窘,“没办法,什么也瞒不了你。不过,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江一树也笑了,他就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能左右夏奕阳情绪的人只有叶枫。前一阵,从表面上看,夏奕阳如常地上班,表现稳定,甚至还投入地参加了主持人大赛,取得优异的成绩。作为多年的好友,他却敏锐的察觉夏奕阳心里面象压着块大石,烟抽得很凶,没日没夜地加班,一旦安静下来,就会发呆、叹气,两眼无神,整个人象罩在一团灰暗之中。他听说了,叶枫遇到了意外,搬去了吴锋家里,离开了夏奕阳,似乎把他全部的活力和阳光都带走了。他之所以还能有这样的表现,不过是习惯性的隐忍与隐藏。“听你这说话的语气,成功是早晚的事,我对你有信心。”他揶揄地冲夏奕阳挤了挤眼,“我以一个过来人的经历告诉你,男人在未来老婆面前低个头,不算丢脸。”夏奕阳大笑,“这么伟大的哲言,我会谨记在心的。”他看了下表,“一块去吃饭吧,咱们边说边聊。”午餐时间,等电梯的人不少。两个人退到一边讲着话,夏奕阳视线随意地一扫,看到几大频道的几位主持人鱼贯地从会议室里走出。“台里有什么事吗?”虽然都在台里上班,但频道之间的主持人很少有交集的,柯安怡也在其中。远远地,她冲两个人点了下头。夏奕阳淡淡地颔首。江一树挑了挑眉,“综合频道要拍个公益宣传片,和环保有关,你看北京的沙尘暴刮得多肆狂,难说有一天这儿不会沦成一片沙漠,所以要保护、珍惜地球,呵呵,老生常谈,但这次有点新意,出镜的是各个频道主持人,还有几大电台很受欢迎的DJ。”“你看到策划方案和人员名单了吗?”夏奕阳心中一动。“这事和我无关,我没关心。”“导演是谁?”“秦沛呀,你看还在里面呢!”江一树朝会议室递了个眼风。“一树,你先去餐厅,我有点事处理下,马上过去。”江一树纳闷地看着夏奕阳大步流星地转身进了会议室。秦沛正在和副导演交待整件事,这人平时油嘴滑舌的,但工作的时候,脸板着,也很正儿八经。“嗯,让他们尽量抽出时间配合拍摄,如果实在不行,咱们就调剂,和几家电台也联系下,问问DJ们的时间安排。”“好的!”副导演连连点头。“嗨,夏主播!”秦沛挥了下手,合起手中的文件夹,耸耸肩,“有何见教?”副导演笑着和夏奕阳打了个招呼,先走了。“这次公益广告,为什么没给我一个奉献的机会?”夏奕阳笑道。秦沛摊开双手,“你们几位新闻播报员都是台宝,哪请得动。上次安排你参加综艺访谈,你左推右拒,差点没把莫菲给气晕。”“那你这次再给我安排个机会,我重新表现给你看?”夏奕阳状似无意拿起桌上的人员名单,没看几行,叶枫的名字就跃入了他的眼帘。秦沛眨巴眨巴眼,“夏主播,我没理解错吧,你在主动向我请缨?”夏奕阳中指的指腹温柔地触摸着那笔划并不繁复的两个字,“是啊!”“呵呵,我简直有点受宠若惊。”秦沛坏坏地一笑,“你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吧?”“目的是有,但不是不可告人,帮我和叶枫安排同一个镜头。”“你还真是直接,哦哦,原来还在惦记着我姑姑家那丫头。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你呢?我和你只是点头之交的同事,那丫头也和我不亲近,我向她求婚,她要送我去精神病医院,我给她介绍男友,她给我装成一傻子。”夏奕阳轻笑,“那我等你通知了。除了直播,我其他时间都挤得出来。”“喂,我还没同意呢?”“就冲你这么关心叶枫,你肯定会帮我的,不是吗?”秦沛眯起眼,“你还挺自大的。夏奕阳,我发现你完全是千金小姐杀手,你看柯安怡迷恋你,那个丫头对你也有好感,可是我瞧着你也没哪块出众啊?”夏奕阳啼笑皆非,“那个丫头对我并没有好感,所以我才要努力。”“那我祝你好运吧!友情提醒,即使你过了那丫头那一关,情路还是会非常曲折的。”“谢了!”夏奕阳想起苏晓岑和叶一州对他的误解,不禁苦笑。匆匆赶到餐厅,江一树已经走了。餐厅里,稀稀落落坐着几个人。他买了套餐,随意找了个桌子坐下,柯安怡端着餐盘坐到他对面。“不介意吧?”柯安怡问。他点点头,埋首专注吃饭。从青台回来之后,她调去国际频道,两个人就很少碰到。周五那天同事们闹着要为他庆祝拿了一等奖,她也打了电话过来道贺,其他同事邀她一起参加,她就来了。柯安怡象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他待她却不疏不近,和其他同事一样。大家一块打牌、喝啤酒,然后去吃烤肉、K歌,玩到午夜,她自己开车回去的,他则失落地坐在车里,听着收音机里叶枫和专家聊着婚内强暴,一边想着傍晚时分,她那样匆匆逃离他,上了边城的车,他们要去哪,他们现在还是恋人吗?失去她的恐惧加速了心中的痛楚,疼得他都不能呼吸。不管是什么样,他还是想爱她。哪怕没有明天,没有结果,他也要爱下去。“三套的几档节目马上要进行大的改革,准备增设一个访谈节目,名字暂命名《故事》。我想去应聘主持人,我不喜欢呆在《世界各地》,感觉象个导游似的,专业性不强。”柯安怡慢腾腾地嚼着饭粒,很谦虚地看着他。“我爸和台里的几位领导都很熟,说好了会拉几个赞助商过来,我要是想去,应该没什么问题。奕阳,你说我适合做访谈吗?”夏奕阳嘴里正含了一口汤,他镇定地咽下去,抬起眼,直视着她,“对不起,我没办法给你任何建议。”“奕阳?”柯安怡脸刷地红了,“我这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毕竟我们也搭档了一阵,你对我应该比较了解。”“安怡,一定要我说得很白吗?在青台的教训还少吗?要不是台里的领导压着那件事,你我还能从容地坐在这里?你对我有好感,我非常感激。虽然不能回应你,但是我理应尊重你这种感觉。尊重,不是暗示,不是暧昧,而是礼貌、是含蓄。我们是同事,我不能对你板着个脸,冷若冰霜,所谓的友好只是想和你好好地共事,并不是说我在徘徊,好象我们还有机会。即使我的心里没有叶枫,我也不会喜欢上你,何况我已爱了叶枫六年。如果我的温和造成了你的误会,那我道歉。以后,我会检点自己的行为,与你保持合适的距离。请慢用!”说完,看都不看柯安怡已经转成惨白的脸色,起身离开。“夏奕阳,你个混蛋,以后你一定会后悔的!”柯安怡砰地一下推开餐盘,餐盘咣地落地,汤汤水水于是到处都是。夏奕阳听到了后面的声响,他闭了闭眼,头也不回。今天是周日,叶枫不要值班,是在家还是在外面呢?“阿嚏!”叶枫坐在广院图书馆前的草坪上,掏出纸巾擦擦鼻子,这已是她第N个喷嚏了。艾俐受不了的推开她,“离我远点,我可不要被你传染。这么热的天,你居然会感冒。”叶枫鼻音很重,眼睛也有点肿,可怜兮兮地翻了个白眼,“我也不想,可是忘记关窗了,没想到夜风很凉,我就冻了。”“牙套妹,我觉得你完全是被夏奕阳保护得毫无自立能力。”艾俐冷哼。“莫名其妙地提他干吗?”叶枫佯装抽纸巾,掩饰住自己的慌乱,“你先检讨一下,我的生日礼物呢?”艾俐支支吾吾一会,“以后补,我忙。”“陪王伟了?”叶枫对她眨眨眼。艾俐的脸色比她好不到哪里去,也是蜡黄蜡黄的,眼下还有黑眼圈,象是熬了夜。“他开始上报职称了,除了著作,还需要准备许多材料,他这学期课排得多,忙不过来了。”“能不能以后说点有营养的事?你们在一起,好象除了和职称有关,其他就不能做别的?”叶枫额头上立时出现斜线三条。艾俐举手投降,“跳过这个话题。你上完课,也蹭过饭了,早点坐车回家,我还要去学生公寓看看学生,没时间陪你这病菌。”“艾俐,”叶枫苦口婆心地抓住艾俐的手臂,“你心里什么都清楚的,你只是在回避。何必呢?”“牙套妹,这是我帮他做的最后一件事,结束后,我会明确地问他对我是什么感觉,如果没有爱,我……我就死心了。呵呵,不要笑我,我好象是有点贱。”“傻瓜!”叶枫听得心酸酸的。遇见谁,爱上谁,都是命。爱如绳索,紧紧捆绑,想挣脱,却无能为力,只能等心死。死后涅槃,才获新生!两人分别,叶枫昏沉沉地上了公交,鼻水越流越多,头也烫烫的,坏了,噪子也发痒,这会影响明天的直播,她不敢怠慢,中途下了车,换车去医院。挂号的人不少,她排着队,手机响了。“是我。”比起她又涩又痒的嗓子,夏奕阳的嗓音清朗得令人妒忌,“你在哪儿?”“在家。”她一边摸摸额头,一边撒着谎。“我昨天忘记把生日礼物给你了,我现在就去你那,你下来一下就好,不要几分钟,当然时间长也没关系。”“我懒得动,你留着吧!”队伍挪动速度很快,没多久就已经接近了挂号窗口。“家里人不少呀?”夏奕阳听着手机那端很吵。“哪个科?”闷在小窗口里的医生有气没力地问道,“什么?你大点声!”医生看着叶枫嘴张了张,却听不清在说什么,不禁提高了音量。叶枫觉得自己的耳膜强烈地震了一下,“内科!”她脱口而出。手机里奇迹般地消失了声响。她晃晃手机,听见里面传来忙音,纳闷地举起来看看:通话已结束,整一分钟。不多一秒,厉害!79-山雨轻袭三十八度二,热度不算高也不算低,扁桃体有一点点红肿,也不严重,医生拿过处方笺,淡漠地扫了眼叶枫,慢条斯理地说道:“给你开几天的药吧!”“我想输液。”叶枫费力地咽了下口水,指指嗓子,“我是靠这个吃饭的,我想好得快点。”“哦,你是老师。”医生了然地闭了闭眼,“行,那就输液。”叶枫也没辩解,拿了处方去划价、拿药。医院的走廊,总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慑寒感,叶枫楼上楼下的跑了几圈,看着别的病人不是有人抬,就是有人搀,有人陪的,她孤单单一个人,不自觉都生出了几份凄凉感,越发觉得头更烫了。偏偏给她输液的是个实习护士,可能是紧张,扎针时怎么也扎不到筋,一只手扎了三个针眼,换另一只手,叶枫都快哭了,想说换个人来,可看着小护士急得满头冒汗、脸通红,只能忍痛让她继续把自己当小白鼠使唤。旁边输液的人有些看不下去了,“姑娘,我看你需要休息会,让你的同事帮个忙吧!”那护士还挺顽强,“不,我可以的。”叶枫朝见义勇为的人投去楚楚可怜的一瞥,发现是一位不算熟的熟人。“哎哟!”她忍不住痛呼一声,低头一看,手背又出血了,不过,这次似乎是成功了,护士长长地吁了口气,她也吁了口气。“很不容易呀!”刚正不阿的雷队长同情地弯起嘴角。叶枫耷拉着眼皮,看着几处针眼,点点头,“确实是。”她抬起头,打量着雷队长,“你们做特警的怎么也会生病?”她和雷队长后来又见过一面,在她回北京之后,由娄洋陪着去的。她遇袭的事全部由特警处理,当地公安部门没有插手。那个歹徒被抓之后,精神就崩溃了,现在关押在精神病院,据说已经认不得家人了。雷队长把调查的情况向他们介绍了下,问叶枫还有没有其他要求。其实遇到这样的事,没丢命就算幸运,还能说什么呢?叶枫不是很愿意重温遇袭这件事的,心里恐惧是一面,另一面就是从这件事,会想到和夏奕阳没有联系的那二十六天,然后是在夏奕阳公寓,他冰冷而又漠然的表情……不是不怨恨的,不是不失落的。雷队长失笑,“特警也是人,要吃五谷杂粮,偶尔也会生个小毛小病。”她拧了拧眉,样子象不太赞同。雷队长看得忍俊不禁,“你现在怎样?自己开车上班?”“台里有车接送,我的车技不好。”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抬头看看输液瓶,药液滴得真慢。“你今天没执行任务呀?”说完,才觉着这个问题有点白痴,轻轻叹了口气。“今天我请了假。”雷队长回答的很认真。同样是病人,她灰头土脸的,雷队长依然精神矍铄,一双冷眸犀利逼人。“什么?”她看出他象是有话要问。“男朋友怎么没有来陪你?”她本能地否认,“我没男朋友。”“哦!”雷队长语音拖得很长,“那是我理解有错误,呵呵,我曾经以为华城的边城总经理是……”“我们以前是。”在雷队的面前,除了老实坦白,似乎什么也瞒不了的。她有点无力。“我曾经想找过你,一直犹豫不决,现在看来没有必要了。”雷队长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有些复杂,仿佛莫测高深。“是和边城有关吗?”虽然在发烧,但叶枫意识还很清楚。“其实这件事,我没有立场说的。”“那就不要说了。”叶枫很不礼貌地打断了他,把头扭向一边,腰挺得笔直。雷队长摸模下巴,眯起眼,“你遇袭,应该是当地公安部门负责调查的,但因为你是苏晓岑书记的女儿,又在青台升级为直辖市的时段,所以出动了最高级别的特警。叶枫,我非常尊重你父母。当你决定什么事的时候,也应该考虑下你父母的处境。”“我给他们丢脸了吗?”叶枫蓦地回头,质问地瞪着雷队长。她预感到他要说什么,她不想听,她要阻止他。雷队长闭上眼睛,仿佛隔了一个世纪才缓缓睁开,“知道吗,边向军那件案子也是我负责的!”叶枫轻抽一口冷气。“他的犯罪事实,我们都已掌握,只等在审理时,一一核实,没想到他会死在法庭上。死无对证,一切都成空。那些已经不算什么秘密,但知道的人并不多。叶枫,边向军逃往国外后,他们家被抄家,所有的财产被没收。边城在华城的那百分之二十的原始股份是哪来的,那不是很小的数目,你有想过吗?”“我为什么要想,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她抢声道。“离边城远点。姚华那个女人做生意不是很上道,难保不出事,一旦出事,必然会牵扯到别的方面。叶枫,我只能言尽于此,你慎重考虑。我还有别的事,先走了。”说完,雷队长直接把针头拨掉。那药液才吊了半瓶。叶枫表情木木的没有反应,直到眼前多出一座五指山,她才眨了下眼。“呃,你怎么找到的?”夏奕阳一脑门的汗,离她这么近,她都能听到他的心跳声有多急促。“还能怎么找?”他气喘吁吁地坐下,先看了看输液管,接着把扎针的手握进掌心,小手冰凉,他直叹气,“问你,你又不会说实话,我把这附近的几家医院跑了个遍。”“那些人真没医德,也不保护病人的隐私。”她嘀咕。“我是出示了记者证,人家才肯理我的。”“假公济私。”她又打了个冷战。冷,也困,全身的皮肤疼,头也疼,眼睛也疼,心也疼……好象哪里都不好受。输液室的椅子又硬又脏,怎么坐都不舒服。“不要硬撑,不行请两天假好了。”他已看过病历,看到医生把开的药划去,改成输液,必然是她要求的。“又不是什么大病,都是被你气的。你来干吗?”嘴里怨着,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向他那边歪去。他侧了下身,伸开手臂,将她半拥在怀里,“睡吧,我看着药液呢!”她闭上眼,不知为了什么,心里面象淋了场雨,温柔而又清凉的雨丝,将她干涩的心田,浇得湿漉漉的。她没有推开他搁在她腰间的那只手。输好液,他开车送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