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青台,叶一州和叶枫上了一辆吉普车,车上还有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头发微微有点谢顶,自我介绍姓宗,在青台开了家心理诊所。苏晓岑没有上来,表情怪怪地摸了摸叶枫的脸,叶枫别扭地把头偏向一旁。“我们去西塘度个假,那边很安静,气候也比北方好一点。”在车上,叶一州说。她能说不去吗?她想给夏奕阳打个电话,手机不知丢哪里了。她把叶一州的手机拿过来,悲剧地发现自己记不得夏奕阳的手机号。他有两支手机,一支工作用,一支就是曾经打到《午夜倾情》尾号是她生日的,她都有,可就是号码放在手机里,没往脑子里记。不仅是夏奕阳的,艾俐的、边城的、小卫的,任何一个号,她都想不起来了。小卫的手机在公车上被人偷走,在电台哭得呼天抢地,不是为手机,而是为里面的号。她倒没这方面的担心,要是手机没了,回家找夏奕阳呀,通过他,她就能找到艾俐,而艾俐能帮她找到她想找的人。她没想到,有一天,她会找不到夏奕阳。叶一州租了个小院,很幽静,院中有一棵两百年的香樟衬,树叶茂密,围着院墙,是一圈花坛,太阳出来时,坛中的太阳花五颜六色,争相斗艳。院中铺着青色的方砖,不太严实,下雨之后,一踩,突然就会嗖地冒出一股泥浆,打湿裤管。印象中,叶一州很少休假的,这次也就真的抑下一颗心坐下来了。吃过早饭,是宗医生带叶枫出去散步,去小诊所换药,叶一州就在房间里用手机处理公事。叶执从外面回来了,他的房门还紧闭着。宗医生是苏晓岑请来的,他其实也很忙,但和叶枫在一起的时候,他都是关着手机。他总是鼓励叶枫把心底的恐惧释放出来,每天晚上做了什么梦,都要和他谈,他说叶枫现在如同独自走在一条黑道上,没有人帮助,很难走得出来。西塘的桥在水乡之中走出了名的,这些桥密密麻麻,将水边两岸的人家连接起来,也将西塘镇内的大小河流连成了一片。叶枫记得曾和夏奕阳约定去乌镇度个短假,西塘的美不比乌镇逊,她来了,他却远在北京。有时,她想,如果她答应和他一块去青台,说不定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但在那个时候,她真的丢不下边城。西塘有一条千米廊棚,下雨的时候,走在里面,很有烟雨江南的诗情画意,也特别地想念夏奕阳。她在号码百事通查到央视的总机号,用座机打过去,转到新闻频道,有一个声音尖尖的女人接的电话,她说找夏奕阳,那女人笑得咯咯的,问她要不要再找下王宁还是朱军、李咏谁的?她握着话筒,立时失去了语言的功能。吴锋和叶一州通电话,问她的情形,叶一州说了几句,喊她过来接,快挂的时候,“吴叔叔,夏奕阳好不好?”“他挺忙的,准备参加主持人大赛,专业组的。”“哦,吴叔叔,你知道他的手机号是多少?”“我从来不记手机号的,等我问他后再告诉你。”吴锋再打过来,好象把这事给忘了。她晚上跑到叶一州房间看新闻,他换搭档了,看上去还是那么专业、温和、儒雅。今夜,月朗星稀。抬头望过去,单薄的月吸附在浓黑的天,散发着诡秘的气息。叶枫突然被突如其来的脆弱包围,感到一种连自己也觉得矫情的虚无,好像言情剧里孱弱的女主角,没头没脑地愁眉苦脸。“怎么还没睡,小枫叶?”身后有拖鞋的哒哒声,接着门吱地一声,叶一州走了出来。“和妈通过电话了?”她出来时,听到叶一州在讲她的情况。院子里砌了一张石椅,坐在上面清凉透体。叶一州在她身边坐下,“不是妈妈,是娄台。他说歹徒抓到了,是一个黑客,曾经在网上发布过一个病毒,让许多电脑都瘫痪了,公安部门追踪他很久,但他今年突然变得安分起来,原来是失恋了,他没心思写病毒了。”“哦?”她听了不禁开心起来,“我就觉得他精神有点不太正常,估计是宅在家中太久,和外人接触少,性格扭曲了。”“小枫叶,晚上还做恶梦吗?”“没有,我现在睡得不错。”她没有说实话。她其实还是会经常在梦里一个人在黑黑的巷子口惊惶奔跑,醒来满头的汗,然后很久都没办法再入睡,那时,她很渴盼夏奕阳的怀抱。她也很怕雷雨夜,但夏奕阳在,她会睡得很安然。“那就好,再住几日,我们回青台去。”叶一州说道。有一会,父女俩都没说话。她把头搁在叶一州的肩上,眯着眼看星空,“爸爸,我能问个问题吗?”叶一州笑了,“什么时候变成胆小鬼了,想问就问吧!”“你吃过吴锋叔叔的醋吗?”叶一州怔住,多少有点不太自然,但他还是努力克制了下,“没有。感情是分几个时期的,最初的喜欢不带任何杂质,也不会想很远,单纯地因为彼此吸引而在一起。但后来,踏上社会,接触的人多了,人也会跟着发生改变,这时对感情的要求也不同,不是讲现实,而是感情必须要承受生活里许多压力,不仅仅是爱,还要有包容、宽慰、体贴、妥协,甚至还有委屈、放弃,做出一点点的牺牲。你妈妈认识吴叔叔时,那时她很年轻,而我认识她时,她很成熟了,我们的爱也很成熟,也很理智。”“那你怎么理解妈妈和吴锋叔叔现在的关系呢?”“友情而已。因为坦荡,才能自如,才绵远亘长。”“爸爸,你有没猜测过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叶一州笑了,捏了下她的鼻子,“你妈妈和吴叔叔一起,最多是苏教授,而和我一起,她成了青台的苏书记,她对权力不感兴趣,但现在的她有成就感。有没发现,她是一个很要强的女人?”叶枫扁扁嘴,“不需要发现,我亲身体验过她的飞扬跋扈。”叶一州哈哈大笑,“还在记恨你妈妈?”叶枫没有说话,她哪会真的和苏晓岑记仇,但希望回到青台后,她能同意让她去北京。她完全可以不问苏晓岑的意见,但是她不想苏晓岑不开心。微凉的早晨,宗医生站在院中舒展胳膊,她拿着草帽出来,“早!”“早,叶枫,睡得好吗?”她把草帽戴上,遮住眼下的黑眼圈,“还行。我们今天是先从南到北,还是从北到南?”“跟着树荫走。”宗医生微胖,特别怕热。街道的青石板上刚洒过水,上面残留下少许斑驳的湿意,深一块浅一块,有提着篮子的穿素罩衫的女子擦肩而过,眼神温暖而和善。宗医生很少主动提起袭击的事,他迂回委婉地转着圈,等着叶枫不经意地说起,仿佛那不再是一件什么可怕的事。两人走上一座石桥,桥上有当地人在卖芡实糕,不是天天可以碰到的,叶枫停下脚步挑了一个想带回去做零食。“叶枫,西塘你有认识的人吗?”宗医生清咳了两声。“宗医生呀!”叶枫笑着抬起头。“那位呢?”宗医生朝桥下挪了挪嘴。“哪位?”叶枫把眼眯成了一条线,看到一团影子向这边靠近。等到了近前,她抬起手捂住嘴,“你……怎么会来的?”62-心意而已叶枫没有带什么行李到西塘。小镇上有几家别致的小服装店,里面挂着的衣服有些是很休闲的带有当地风情的长裙和衬衣,面料非麻即棉,样式很简洁。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无袖亚麻长裙,在裙角边绣了一圈纷飞的蝴蝶,为了遮住脖颈上的伤痕,她搭配了一条淡黄色的小丝巾。人依着桥栏而站,身后是层檐上飞扬的沉稳的马头墙,桥下,河畔旁是五彩斑斓的布市,大大的草帽遮住了眩目的阳光,他不用眯眼,清晰地看到她白皙的肌肤上泛出淡淡的红晕,长发如墨,眸光清澈,不再是那个浸在血泊之中,在他怀里奄奄一息的人儿。这种感觉真好!喉结轻轻地蠕动了几许,心湿润润的,想不来的,但怎么也定不下心,昨天下班回家,站在卧室的床边,看着镜框中笑得眉飞色舞的她,心中一动,随意抓了几件衣服,就直奔机场。这种冲动久违了。大三那年春节,和她刚发完短信,突然思念按捺不住,好象不看到她,就不能确定她是真实存在的,于是,他也没预先打个招呼,托人买了火车票就去了青台。他深吸一口气,笑道:“先坐飞机到上海,接着坐火车到嘉善,再坐小巴,刚刚在向人打听去提供食宿的农舍怎么走,一抬眼,你就出现了。”她看到他高档的衬衣皱皱的,裤管也不象平时那么毕挺,鞋面上落了一层尘土,神情疲惫,却笑得很开怀,眉宇间的阴霾一扫而空。她其实讶异的是他怎么会突然过来的,之前他已经休了好几天的假,作为总经理,手头一定积压了许多工作,姚华那催命似的电话就是个说明,现在看着他这幅样子,她的问题好象多余了。她在这里也已经闷得快发霉了,每天醒来就等着日落,日落后又盼着天亮。边城的到来,让她忍不住心情雀跃。四目相对,她的眼睛弯成了月芽。“咳,咳,”被遗忘的宗医生用清咳声提醒自己的存在,叶枫脸一红,忙为两人介绍。“我想我该先回去通知房东大妈多买点菜,她还不知我们来了贵客。叶枫,这镇上你逛了不知多少遍,该算半个西塘人了,尽点地主之谊,带你朋友转转。哦,先去喝点茶,我想他现在一定很渴。”宗医生很识趣地接过边城手中的挎包,有人陪叶枫,他偷得半日闲,找叶局长下棋去。“谢谢宗医生。”边城礼貌地说道。宗医生摆摆手,擦擦额头上的汗,忙不迭地下桥。今天好象温度很高,走了几步路,就热得喘不过气来。“西塘人很精明,茶室都在河的对面,要过好几座桥,幸好是美景,不然好象被强迫。”她眯着眼,指了指不远处。“你好吗?”他看她眼睛一会儿瞪得溜圆,一会儿眯成一条缝,笑了。她耸耸肩,“在这里,我认识的人就是我爸和宗医生,他俩都不是有趣的人,我能好到哪里去?北京好不好?”“北京?当然好了,还是首都。”他一本正经地回答,眼中温柔无际。她的嘴角优柔地展开一朵笑容,“温度还那么高?”“想北京了?”她看着前方,专注地走路。她没有说,其实是想念北京的人。镇上的游人不少,迎面走来几位背包客,桥下有美院的学生在写生,他细心地走到她的外侧,手攥了几攥,鼓起勇气牵住了她的手。“呃?”她僵硬地转脸看他。他在看河面上的游船,“我在这边只能呆两天,然后去上海办点事。”“公事吗?”“出版公司跑得差不多了,下个月批文会下来。我想和几个不错的作者签个长约,先出几本书,把公司的名号打出去。”“韩寒还是郭敬明?”他大笑,“他们两个是大牌,签不到的。”“他们拒绝你了?”“我没和他们接触。”“不尝试怎么知道他们就不愿意?”“小傻瓜,人家自己有产业的。”话音一落,两人都沉默了。从前,只有在两人说悄悄话时,情难自抑,他会柔声地喊她“小傻瓜”。“到了!”她眼睛似乎蒙着些雾,佯装自然地说道。他们挑了沿河的桌子,她建议他喝菊花茶,她自己点了茉莉花茶,白色的花,青黑的叶在水中慢慢漂浮着,感觉时光惬意又安适。“要不要点心?”她问道。“不要,不然午饭吃不下,就对不住宗医生的盛情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西塘的?”茶室的窗大敞着,河风吹进室内,带来几丝凉意。“你没带手机吧,我打过两次,想问问你情况,都是关机中,我就打给你爸爸了。”她怔住,什么时候他和她爸爸这么熟稔了?“那天送你走时,在火车站我要了你爸爸的手机号。”“你在车站?还有其他人吗?”“你的吴锋叔叔、秦阿姨。”“喔!”她端起茶杯,茉莉的香气太浓,好象喝的不是茶,而是香水,她皱了皱眉头,把杯子又搁下了。“叶枫,”他叫了她一声,等着她抬眼,他的瞳孔里有微微的笑意,“有件东西给你看看。”他随身还背了个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图册,“北京车展的宣传画册,世界各大品牌都有,车型也很全。”“你改行做汽车销售了?”她接过图册,无论纸张还是印刷,精美绝伦。“哈,这方面我不擅长。你喜欢哪一款?”她愕然地呆住。他托起下巴,“我想过了,你很喜欢现在的工作,你的作息时间不会改变,我的工作比较忙,做不到天天接送你,想来想去,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你自己开车上下班,安全性会好点。但是不准买很拉风的车,价格在三十万到五十万以内,颜色也不要太艳,这样不太惹眼。”“边城,问题不是这个……”如果想自己开车,她回到北京就买了。“你车技不好?没关系,回北京后,我找个教练陪你练几个月。”“也不是……”“叶枫,你认为我的心脏很强壮吗?”他的声音突然一低,眼神黯然忧伤,“我在这世上还有什么可珍视的人了?如果你再沦入危险的境地,如果我不在你身边,如果……你让我怎么办?”她艰难地想表达清楚自己的意见,“那次是个意外,不会经常出现的……”“不需要经常,一次就足够了。”他压低了声音,却还是没有压住焦躁的语气,“不只是为我,为了让你爸妈放心,你也应该保护好自己。”“好吧,那回到北京后,我去买车。”她想了想,同意他的观点。“买车不是买衣服,挑中了就会有,车是需要预定的。你挑挑,看中哪款,我去定,等你回到北京,就能取车了。”“边城,谢谢!”她沉默了一下,说道,“车,还是我自己买吧!”“我买和你买有什么区别?”他嘴角的笑容不见了。“金额太大,你又不是开银行的,钱来得不容易,再说我爸妈也一直想给我买辆车,让他们买吧!”“叶枫,我的钱是我投资赚来的,不脏,很干净。”他腾地站起身,往外走去。她咬了咬唇,追上去,拽住他的胳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以前,给你买个水晶发卡,你会开心地跳起来;带你去吃一次肯德基,你从街上乐到水院,现在到底怎么了,衣服是,汽车也是,你为什么要纠结金额,不同样也是我的心意吗?你看看你,眉头蹙着,嘴噘着,象我在欺负你似的。”“没有,没有,”她忙挤出一脸的笑,“衣服和汽车都是奢侈品,我用得不多,而发卡和肯德基是我喜欢的。你现在也去给我买好吃的,就水豆腐吧!”她把他拉进了路边的小店。“不管你说什么,这次你得听我的。”他瞪了她一眼,向一身船娘打扮的老板娘招招手,要了两碗水豆腐。她把脸别过去,牙齿将唇咬出了两排牙印。太阳刚刚还明晃晃地挂着,转瞬,天边泛起一团乌云,意外地落起雨来,起初只是毛毛细雨,后来越下越大,两人买了把伞,小跑着回到农舍。房东已经给边城准备了一间房,午饭特地多烧了几个菜。边城和叶一州还有宗医生都喝了酒,叶一州和宗医生喝多了,饭后两人上床休息。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雨点滴滴嗒嗒打在窗台上,到处灰蒙蒙一片。叶枫坐在房东的客厅里,看着院中的草木出神,边城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走过来。“你要不要也去睡会?”她看他脸红通通的。他摸了摸脸,“我还行,撑得住。”“你有没有碰到艾俐过?我好多天没和她联系了。”“没有。就是看到,她都不拿正眼看我。”他淡淡地笑,想起当初艾俐为了帮叶枫出气,把一盘菜汤倒在他头上,他洗了五遍,都觉着头发上还有油味。“但我有她的手机号,同学聚会时,她会给我发短信。”“真的?手机借我,我给她打个电话。”他把手机递给她,“你打吧,我去躺一会,早晨起太早了。下午我们去坐船。”“好的!”他新买了一支手机,银色的外壳,她翻了翻号码簿,可能他的号码都存在手机卡上,号码簿中又是一类一类的。上次她没翻同学那一类,按开,他虽然不和同学联系,号码倒存得不少。无预期地,夏奕阳的名字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闯入她的眼帘,她的心“咚”地狠狠跳了下。63-那么远,这么近(上)突然而至的狂喜在一瞬间袭击过来,都没来得及思考,手指已经按下了通话键,音乐声如水漫来,随着动感的音符,心跟着扑通、扑通,一声紧似一声。“你好,边城!”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她恍惚地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但在听到后面的名字时,她才想起这不是自己的手机。雨滴落在青色的地砖上,有流水的咕哝声,仿佛大地在吮吸。雨声中,她整个人都僵直了,思绪有一丝慌乱。她跨出门,站在廊沿下,想借清冷的空气让自己平静下来。“边城?”夏奕阳的语调微微上扬,带着疏离。她不得不开口,“奕阳……是我!”电话那端突然沉默了,只有极浅的呼吸传了过来。她把话机从左手移到右手,望着天空,雨色朦朦,什么也看不清楚。许久,他才“哦”了一声,“身体好些了吗?”语气不轻不重,不紧不慢,仿佛例行公事的问候,不带有任何个人情感。嗓子莫名地痒痒的,鼻子发酸,“差不多全好了,就脖子上伤痕没褪,我……在西塘,过几天回青台,再过一阵去北京。”“嗯!”她停了停,感觉呼吸有点急促,忙屏住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西塘今天下雨,天气很凉快,北京热吗?”“北京三十八度。”“你在台里吗?”“是的,在办公室。”“我听吴叔叔说你参加主持人大赛,是专业组的。”其实夏奕阳的做法有点傻,参赛无非是想走捷径出名。而他已经是知名播音员了,再和一帮新人站在一起,比赛都是现场直播,来不得假,赛场上风云变幻,谁也料不到会发生什么事。他赢了那是应该,一旦输了,就声名俱毁。他现在的地位,已经输不起了。“我想挑战自己,尝试下从未经历过的事,结果不重要,迎战的过程也是一次充电。我现在比较忙。”“嗯嗯!”她知道应该挂电话了,可嘴巴里就吐不出“你忙吧”。八天没有一点联系,突然联系上,却感觉那个人遥不可及。“奕阳,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哪方面的?”他很认真地问。“艾俐有没找过我?”“她给我打过一次电话,我告诉她你回青台休假了。”“你在青台……过得愉快吗?”“挺愉快的。”“雨好象大了,我该进屋去,不然爸爸又要说我了。”“好的,再见!”没等她说再见,他先挂了电话,好象不耐烦似的。她倚着廊柱,轻轻叹气,很是后悔打了这个电话。房东大妈爱看《知音》和《娱乐圈》这类的杂志,屋子里散得到处都是。在到这儿的第三天,房东大妈在外面纳凉时,和隔壁邻居聊书里的名人佚事,说着说着就提到了夏奕阳和柯安怡,他在海边求婚,深夜两人偷偷去诊所,疑是有孕。“两个播音员生个孩子,一定也是个播音员,遗传基因好啊!”房东大妈说。“不是播音员,也是个说相声的,都是靠嘴巴吃饭。”隔壁邻居说。听着这样的话,又先有了爸妈的说辞,说心里面平静如水,那绝对是撒谎,但她仍然不愿相信夏奕阳会做出这样的事。除非有一种情况,就是他们两人之间原来是情侣,她回到北京后,夏奕阳移情于她。在他生日那天,柯安怡和他之间的默契和熟稔,她亲眼所见,水立方看跳水时,柯安怡说的那些话……不能再想了,越想心里面越乱。但有一点她很清楚,她和夏奕阳之间不知在哪个环节出现问题了。也许是她的遇袭,也许是她的不告而别,也许是八天的杳无音信,也许是……心沉沉的,忍不住想叹气。“叶枫,你身上都湿了。”不知何时,边城站在她的后面。她回过头,象受了惊吓似的,好一会,才低下头,看到裙角上那一圈纷飞的蝴蝶都沾了雨,脚上也蒙了一层水珠。“你在那儿站了一个半小时。”边城皱着眉。“有那么长时间?”她把手机还给他,她以为只是一刻的功夫。“艾俐有没和你生气?”她愣了下,失笑摇头,她都忘了给艾俐打电话了,“不会真生气的。”她含糊其辞地带过。“我爸爸和宗医生醒了吗?”“刚刚在房门口,听到酣声很响,应该睡得正香。我拿把伞,我们去坐船。”“好吧!”来西塘的游客,都要坐船环镇一游。下雨的缘故,码头上游人不多。平时,一船一船的游客飘来荡去,很少有空船的。今天,一条船挨着一条船,随着河水晃悠悠的。船夫们钻着船舱里打牌,看到他们过来,系在最外面的船夫笑着迎过来,递上两件雨披。“这样就能站在船头上看风景了。”船夫说道。边城把伞收了起来,替她穿上雨披。她其实想进船舱暖着,但边城的兴致很高,她只得陪着。船夫一边撑船,一边给他们讲解沿河的典故,古宅、作坊、雨廊、石桥,每一个景致都和一个故事有关,而故事通常又和爱情有关,缠绵悱恻,悠远流长。船经过又一座石桥,桥边搭着个老式的戏台,里面在演木偶戏,围着不少的游客,她听着象是《猪八戒娶亲》,眼睛眯了又眯,只看到台上花花绿绿的颜色闪个不停。“好象还是小时候看过木偶剧,觉得特别神奇,我还跑到后台去看人家怎么摆弄,看了后,很失望,演孙悟空的居然是个老头,一点也不厉害。”边城站在她身后,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喷在她后颈上。“谁让你跑去的,有些事情留点想像的空间更有趣。”她往边上让了让,笑道。“叶枫,你喜欢这儿吗?”“喜欢呀!”“我们在这儿买个民舍,以后一年来度假一次?”他看着她就站上船端上,一不留神就会栽下河去,忙伸出手搭住她的腰。她笑了笑,没有接话。“你不是说喜欢吗?”“边城,我们分手已经六年了。”她苦涩地拧了拧眉。他定定地看着她,感觉血液在凝固,“现在我们又在一起了。”“感情不是一道闸门,说分手,就把门关上,好象什么都没发生过,然后打开了,我们又能立刻恢复如初。”她朝着青灰色的天空眨了眨眼,把胀热的泪意抑下,“六年,二千多个日子,我们都走得太远了。你对我很重要很重要,但是,我已经不是原来的叶枫了,我有……”“叶枫,这个问题我们要一再讨论吗?走远的人是你,我还站在原地。”他沉着声音抢声说道。然后不再看她,收回手臂,转身进了船舱,把她一个人留在船头。“外面凉,你也进去暖暖吧!”船夫在船尾撑船,看看叶枫苦着个脸,以为两人吵架了,劝慰道。叶枫点下头,也进了船舱。船舱里很干净,放着张四仙桌,几把木椅,桌上泡着茶。边城给她倒了一杯,脸冰着,没有和她说话。兴冲冲出来游船,回去时,两个人的神色都灰灰的。他大老远地跑来看她,她不想弄得这么僵,可是不能欺骗他。时光是无情的,催老了容颜,也让情感褪色。她曾经真的真的很爱他,可是现在,她的生命中出现了夏奕阳。64-那么远,这么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