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巡见梁思申似乎听不懂的样子,忙又解释道:“那意思就是以后你工人和这家厂再也不相干,没工作了,但我把工人以前工作的工龄花钱买断……这个你可能不懂,这边人的退休工资是根据工龄来计算。” “买断!”梁思申耸耸肩,“听上去挺可怕。好像工人进了企业,就生是企业的人,死是企业的鬼一样,出来还得买断彼此关系。真搞不懂彼此都怎么想的。不过已经比两年前好,两年前我们咨询的的时候,都说人和厂打包一起卖。吓退好多人。杨巡,如果二轻局坚持人和厂不能分离的话,我们宁可不要这项目,人的包袱是无底洞。” 杨巡本来以为梁思申这个心地挺好的人会问出那要人家下岗工人以后怎么过日子之类的问题,可没想到梁思申巴不得买断,还对买断挺有腹诽,杨巡地转念一想,想到梁思申来自万恶的资本主义社会,对此早见怪不怪,这才能想明白究竟。他领梁思申看对马路的另一家厂,这家只有门卫在,里面黑咕隆咚。两人粗粗看一下就出来。 直到没有门卫陪着了,梁思申才笑道:“其实……其实我们打算买来就拆了它的,我们还干嘛装得一本正经地进去看啊。我们还是看周围环境更要紧。” 杨巡一听笑道:“总得让你董事长知道确实有这么一家厂在,不是我说谎。喂,走这边,那边堵死的。” “嘘,小点声,半夜三更的,你以为是打劫啊。我又没耳聋。我们到路灯下再看看地图,好吗?我印证一下。” 杨旭当然说好,两人在地图上看了会儿,梁思申道:“可惜,这儿离商业中心到底是还有段距离。我总觉得你的方案不可行。不过先买下再说,市区地段的地皮总是稀缺资源。” “为什么是稀缺资源?”但杨巡问出,便明白梁思申的意思,笑道:“对,就那么块巴掌大的地方,你割一块我割一块,没几天就瓜分完,我们手里拿着钱的得先下手为强才是。哎,你到底什么来头,为什么萧对你那么客气?他对宋厂长都没那么客气。看这边,是工艺品进出口公司,半幢楼是他们的。” 梁思申看看,却见工艺品进出口公司门口两块牌子,另一块白色长条木板上写着什么电子仪表厂。原来工厂上面才是办公楼。这样的办公环境可不怎么样。 对于杨巡的另一个问题,梁思申也没遮掩,笑道:“有次我跟萧总在北京比谁家爸爸厉害,谁家伯伯厉害,比来比去,他比不过我,以后见我就服输了。呵呵,对于他这种倚仗身份权势横行的人,唯有更大的权势才能让他屈服。” 杨巡虽然没问出梁思申的后台究竟是什么明确身份,可也总算清楚,原来是比萧然还更厉害的。“你既然有这样的身份,你手头又有钱,你为什么不去你爸爸那儿做呢?你到那儿还不是跟萧一样想干什么就什么。” 梁思申不愿解释她有多清高,不愿说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她只是笑嘻嘻地道:“我喜欢你杨巡啊,我偏要跟你合作,做做个体户呢。” 杨巡心知这话不真不实,可听着还是舒服,“你放心,我这个项目一定要做它个响当当的,让你做个知名个体户,年底上台戴大红花。你看那幢楼……” 两人嘻嘻哈哈打趣着,却一点没偷懒地把整个涉外区好好看了个透,梁思申即便是穿着平底摩托靴,都走得筋疲力尽,自觉如残花败柳。杨巡看着倒是有点服气,这娇小姐做事还真是认真。反而是他劝梁思申悠着点,别一口气把明后天的事情都干了。而其实,杨巡真想伸手扶梁思申一把啊,这样的夜晚,哪对出来压马路的男女不是相依相偎的?杨巡的手指不知道蠢蠢欲动了多少次,他那是用了吃奶的童子功才克制住自己。 梁思申上了车,禁不住捂住嘴打个哈欠,揉揉眼睛道:“我临时又有两个想法……” “明天说,今天你早点休息,好好睡一觉,脸色都变了。” “车子上可以抓紧时间说。” “我要专心开车。不听。” “总经理哪有那样对董事长的?不是说按照国情,进了企业就是企业的人了吗?你得听我的。” 杨巡嘻嘻一笑,换作别的女子,他早一句占便宜的话扔出去,对梁思申就免了,其实他真想笑嘻嘻问一句,那我就是你的人了吗。估计梁思申肯定得换个大红脸。但他还是实在忍不住,笑道:“我是企业的人,也是董事长的人吗?” 偏偏梁思申没那曲里拐弯的市井文化,理所当然地道:“当然,你想不干,拿出钱买断。” 杨巡哪好意思解释,只好自己干郁闷,这段路又短,很快就到宾馆。但是杨巡陪梁思申进去,却被萧然从大堂吧跑出来截住。这回,与萧然坐一起喝啤酒的是几位政府官员。萧然急切地对梁思申道:“市外办郑主任在,请你一起说说话。小杨你先回去。” 杨巡看一眼睡眼惺忪的梁思申,对萧然道:“萧总,梁小姐有时差,站着都晃。她现在脑子已经不好使。” 梁思申只得强打精神道:“那杨巡你先回去,萧总有事,我就是梦游也得支持着。再见,明天别来叫我,我醒了会给你电话。” 杨巡有些不放心,看看那个肚子里什么坏水都有的萧然,道:“那我也干脆坐大堂吧里把刚才我们说的整理一下,完了你还可以过目,方便我们明天工作。” 梁思申愣了一下,心说杨巡没那文字任务啊,但杨巡既然要留下那就随便。她和萧然一起到了另一桌,那桌,几个市政府涉外官员与梁思申讨论市一机合资究竟是不是存在陷阱。他们说,经过刚才打电话一波了解,有些地方确实出现外商在合资中利用中方刚走进市场不懂深浅,给中方合作者下套的情形出现。这些官员也紧张,市一机的外资是他们积极参与引进,若是出现问题,他们难辞其咎,萧然不会放过他们。 梁思申硬着头皮听了半天,听来听去还是这些担忧,她困得要死,只好截断官员们的提问,她采取主动。 “萧总,刚才杨巡替你想了个主意,本来想明天告诉你。日方不是想另外找块地建两个新车间吗?你不会自己找块地先买下,然后给出虚高评估价,作为你的出资。你现在只有这两条路啊,一条增资,一条等着他高价卖你零件,不如你主动跟他们一起玩,他日本人怎么玩得过你本地人。” 这话说出,一桌子人都舒了一口气,萧然更是眉头舒展,指着角落里的杨巡道:“他想出这主意?脑子满灵活嘛。” “不是他是谁?我们学院派的,他实战派的,有的是野战经验。不过你还是得拿出钱来。但萧总,我提醒你预防万一,万一日方恶意,或者万一他们没有恶意,你都不能把事情做死。” 萧然点头,连声说谢。随即便问在座官员现在开发区的地价。梁思申见此便告辞,拉了杨巡离开,萧然也没再挽留。走进电梯,梁思申才告诉杨巡,刚才如此这般借他的名头给萧然出了个好主意。杨巡自然知道,梁思申这是帮他的忙,他送梁思申进门才离开。 但梁思申第二天睡饱睡足,躺在床上却想到另一个主意。她当即打萧然的移动电话,笑嘻嘻道:“萧总,没想到我醒来都九点多,宾馆没早饭了,你那儿食堂有饭吗?我顺便找你谈些事,我想到一个帮你解套的主意。” 萧然现在见到梁思申如见救星,忙道:“我也还没上班,跟你住同一个宾馆。我让他们准备客房服务,你要不介意就过来我这儿用早餐,我这儿是大套间。” “行,二十分钟。你让他们给我送水果和咖啡。” 二十分钟后,梁思申出现在萧然的套房,一件黑色V领毛衣,下面依然是牛仔裤,进门要求开着门,萧然自然答应。萧然很殷勤地斟咖啡给她,笑道:“你每一次出现,都是给我带来幸运。你这回会在国内多久,我很想请你出去游玩散心,想出海吗?或者,你的工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吩咐,有些地方我只要打个招呼。” 梁思申笑道:“别光顾着说话,我是饿醒的,得先补充能量。”吃上几口才道:“想打个招呼办成事,我不会回老家去做吗?我就想着自己玩,才能比较深刻体会中美两国之间商业文化不同在哪儿。我说到底,是个研究经济的,喜欢比较。现在看来,我很有可以凭自己本事施展的机会。还有比如萧总你这回的案例,昨天我一路劳顿,没想太深,昨晚受杨巡提醒,我倒是有了新的主意,可以帮你赚一笔脱身。不过需要动用不少资金。” 萧然有些夸张地道:“你先慢说,让我先想好我该怎么感谢你。我已经无法承受你带给我的这么多好处。” 梁思申听了笑道:“嘿,这是你自己说的,我没逼你哦。我本来不想走后门,可是这个后门不能不走,不愿花费时间在消磨时光上。你给我办个这边的驾照吧,每次来需要人接送,我都跟囚徒一样无力。” 萧然一听就笑道:“行,我今明两天里就拿给你。好了,我终于可以松一口气,稍微安心地请你给我帮忙。” 梁思申也笑。她终于慢吞吞地讲出自己的设想,“我今早刚刚才想到,还没整理,你也只能将就着听。昨天的主意是在开发区拿低价地,做高估算,坑日方一道。我今早想,你索性把市一机的地块全面置换出来,搬到据说税收政策更优惠的开发区去。是不是有这一说,就是税收政策方面?” “有这优惠政策,确实是吸引日方搬迁的良方。可是对我有什么好处?现在的资产都是属于合资公司……哦,我清楚了。”萧然忽然想到其中关键,双掌一拍,兴奋地盯着梁思申,久久不能言语。半晌,才几乎咬牙切齿地道:“我既然能把开发区的低地价评估成高地价,自然能把高地价评估成低的。没关系,也不用什么开发区政策吸引日商,我自然会拿出市政规划要拆迁了工厂,让市一机不得不搬到乡下去。” “对啦,你反应真灵敏。” 萧然大喜,起身去吧台拿了一瓶酒过来,是人头马XO,他给两人各倒一杯,兴奋地与梁思申碰杯,一饮而尽。道:“通过这个办法,我可以把投入基本收回,剩下的扔给日本人玩,他们最多让我所占股份越来越少,可没办法让我净身出户。不过我需要找家公司先低价买下市一机地块,这得出资不小。” “对,得找一家你信得过的有资金实力的公司,伪装买入低价的市一机地块,等事情过后,转手以实际价格整块或者分割卖掉,你拿差价,那家公司拿手续费。如果你想好,你可以找我,我正好有笔资金进来,而且你也知道,短期大笔贷款对于我来说不是太大问题。我正寻找投资项目,杨巡给我找的项目我并不是很满意,我找其他的。如果你愿意跟我合作,我需要的手续费是你在新华书店的地块,地价不足部分,我另外贴钱给你,也可以帮你在国外开外汇账户。我想,对于需要如此巨额现金流的操作,你很难找到类似我这样的合作者。” 萧然被梁思申的表述惊住,一声“你”之后,好久无法说话。反而是梁思申微笑道:“对,我。李力可能没跟你提起,我最擅长的是运作资金,对于杨巡实打实的苦干我实在兴致不高。虽然你说的实业救国很有道理,可是要我做实业,就跟不给我驾照,让我每天非得等别人接送一样不自在。其实你又何必陷在实业里面等细水长流的收入呢?还不如拿笔钱立刻转向。短、平、快。” “我拿笔钱就想开发市中心那地块。” “人不可能所有便宜都占。我帮你脱身,你得给我甜头。不过这是我的建议,接受不接受在你。这几天你打定主意了,可以找我,我们商谈具体细节。等我回去美国了,你可以联络杨巡。” 萧然勉强一笑,道:“你要的甜头太大,我吃不消。” 梁思申当仁不让地给萧然洗脑:“对,不过这是你们的观念问题。这种事在国外很常见,我们一直这么操作。什么叫资本主义?就是以资金为本。谁出资,谁拿大的甜头。但在国内,可能因为都是习惯国家拨款,对于我们的资金运作视作洪水猛兽。我举个例子,比如说你有一千万资产,但还不够上市规模。我有资金,我注资一千万让你改造,直到符合上市规模了,你上市。你上市后,原本的一元资产溢价为几元,十几元,你是不是赚了?这时候我把属于我的一千万原始股卖了,获得几倍十几倍的溢价,我抽身做别的去。国内的人就会对我挣的这笔钱不以为然,觉得我拿多了,甚至觉得我白沾好处。可是,他们没看到我的资金在其中的作用。这其中的作用是题外话,我不说了。我这儿说明一个问题,观念有必要更新,跟上国外发展,既能在国内更好挣钱,也不会受外资蒙骗。你呢,也可以将我这套理念学了,凭你良好社会关系,跟那些即将上市的公司勾兑去吧。只有比造房子买赚得更好。” 萧然被梁思申说的这些所谓先进理念打得晕头转向,他也知道现在股市的赚头,谁都知道买到原始股就是挣到钱。可是哪是那么容易买到原始股,但如果从注资改造公司开始加入,到后来以他个人社会关系将公司上市,那么……可是,真有那么容易吗?他疑惑地问:“那你为什么自己不这样操作?” 梁思申微笑:“你做了就会知道,这其中需要做很多工作,并不是说说那么容易。可是我已经习惯美国的生活,我的朋友们也都在美国,我没时间也没你那么多的人脉在国内操作。” 萧然想了想,点头道:“不如我们合作,你出思想,我做实际工作。” 梁思申不客气地笑道:“我不跟你合作,你没杨巡那么容易操控。跟你合作,哼,我还能在美国睡安稳觉吗。我们惺惺相惜,偶尔遇特殊机会可以互惠互利地双赢一下。” 萧然也笑了,也对,梁思申有的是优势,想要找个他那样的合伙人,自家堂兄表哥随便抓一个就行,何必找他这么个陌生的。但他被一下涌来的那么多思路搅得脑袋里乱乱的,他答应梁思申好好思考后,不管是肯定还是否定,一定会在她回美国前给予答复。 梁思申这才收蓬回自己客房。反正把话撂给萧然了,萧然答应的话,是大好事,他那在商业中心的地块实在是钻石一枚。不答应也无所谓,她努力争取了就行。 回头梁思申把设想说给杨巡听,杨巡听得发傻,这都大圈套套小圈套,得几重圈套啊。亏梁思申想得出这么大手笔的主意。但杨巡思索后就肯定地说,与萧然的这笔交易准成。因为萧然这衙内虽然呼风唤雨,可名声并不好。那些机关或者国营单位肯给他政策,或者没办法让他赊账,可未必敢把大笔的钱交到他手上,谁都怕他赖账,只有不怕他赖账的人才敢拿出钱来,而这样的人中有钱的凤毛麟角。 梁思申奇道:“我低价吃进他的市一机地皮后,他得等我将地卖了换来钱才能给他那个差价,他又没法接触到钱的,赖什么赖。” 杨巡道:“他那种人你能用常理猜他吗,我那两家市场一点没招惹他,他都要强买,你说他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冲他那霸道,没几个人敢拿大笔钱同他冒险,你也小心。其实你不用给他出主意,让他困死在日本人手里,让他活该去。” “我也想让他活该的,可想到活该在日本人手里……有些不愿意。好啦,这事我们没法着急,我们还是做自己的。我发现我把钱拿来国内用,真好用,可以做很多大事。早知道以前不乱花了。” 杨巡愣愣地看着梁思申,心说有人怎能如此好命。 可杨巡也因此被结结实实上了一课,原来钱可以这样地生钱,而不是过去以为地按部就班地生钱。 但梁思申的等待没持续多久,萧然隔天便给梁思申一个明确答复。萧然通过杨巡的电话约梁思申喝茶,梁思申听见只是喝茶,简直想呜咽着感谢。这几天真是怕了吃饭,做什么都是吃饭,每吃饭都是叫上一大桌,每顿饭都少不了时兴的甲鱼,和林立的酒瓶子,真正是吃不消。可是人家就图着见她这个外商一面,好像一起吃一顿饭才是表示尊重,不坐一起吃饭是不给面子。梁思申不知道还有这样的逻辑,才知道以前自己高干子弟的牌子有多好用,那意味着可以随心所欲地拒绝。可她既然已经有意搁置身份,非要以平等态度参与竞争,她的脾气就不允许她打退堂鼓,只有怨声载道地奔赴饭局。可是杨巡还说大家对她已经非常客气,因为她是外商,换作其他国内女子,饭局上先集中火力灌醉女人。梁思申心说,真低劣。 与萧然约定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前此的一顿饭一直从五点半吃起,等回到宾馆,已经是八点。梁思申只得先找到已经等候在大堂吧的萧然,扭着嘴道:“对不起,刚吃饭喝酒回来,一身烟酒臭,你等等我,不好意思,二十分钟。” 萧然了然地笑道:“真傻,自讨苦吃。” 一会儿等梁思申换了衣服下来,萧然继续取笑:“何必呢,非要把自己堕落到低三下四的境界。你这是千金小姐吃饱了闲的,扮落难公子玩。你有本事钱也别拿出来,外商身份也不要,你再试试,看你能走几步远。明明是那身份,何必矫情。” 梁思申无言以对,白眼相向。唯有跟上来询问的侍应生要一罐啤酒,算是出气。萧然却是笑道:“办事情未必都要请客吃饭,你看我……”他将一只信封推到梁思申面前,“你的驾照。” “嗳,好,终于有件顺心的事。”梁思申打开信封一看,驾照上自己刚拍的大头照傻傻的,可那就是货真价实的驾照。“你车子在吗?让我试试国内驾车?你可以相信我,我车龄十年。别一脸心疼嘛,你可以旁边看着。” 萧然一脸大牙疼似的道:“我刚换的新车……” “大方点啦,我下回在这儿买了新车先给你开一下。” 萧然郁闷了一下,可终于还是起身,道:“走,开小心点。”又跟侍应生说了别动他的桌子,两人一起出去。 萧然以前一辆车被杨巡和韦春红指使人打坏,修好后,他别扭着用了些日子,终于还是决定新买一辆。才刚买来的一辆白色宝马,心疼爱护得不行。上了车就一直唠叨让梁思申注意这注意那。梁思申也不是太妹,稳稳将车开了出去,几个弯道下来,萧然已经放心,心说这十年车龄没假,听说老外从小拿车子当脚。 这时候萧然才敢说话,“我找人同日方谈了一下。日方的意思很明确,他们有意提高在中国公司的技术水平,所以才会提前把决定核心零部件质量水平的两个车间建立起来。他们的目标是减少运输环节的成本,尽量实现比较高的国产化率,以最有效地压缩总体成本。经过一天的谈话,我们都觉得对方很有诚意。你说呢?” 梁思申本来就因为晚上吃饭应酬遇到一帮粗俗的人而郁闷,打开车窗开了会儿车才缓过气来,但被萧然这话一问,又郁闷了,商业合作,凭什么相信对方诚意?诚意再多,也不如一纸合同。但见萧硬是要相信诚意,她也只能道:“我记得有这么一句话:立法其上,取法其中。我们做方案的时候,总是把困难想得多一些,预先想好周全对策,以免临时手忙脚乱。而如果最后一路顺风走到尾,那是最大的好事。虽然我没机会分一杯羹,不过还是诚挚地恭喜你。” 萧然这回倒是难得认真地道:“这回还真吓了我一跳。我几个朋友都说,人家是老牌资本主义,做了上百年的生意积累的经验。我们跟他们比,就跟光屁股小孩上战场,全看对方良心了。幸好谈话表明对方不错,可想到这几天听的有些外商提供的设备是旧货外面喷新漆,有些外商圈下地皮却迟迟不开发,你说的对的,先把困难想多点有好处。可是这样一来,我得筹备资金了。我咨询一下厂里的工程师们,都说那些设备能早点上当然最好。” “说的是,中方有中方的弱点,不过外资进入中国也未必无敌。我们这几年一直在考察中国市场,可一直不敢大胆进入,有很多顾虑。比如对政策摸不到头脑,对当地市场没基本认识,对当地工人表现出来的思维更是无法认同。因此我们都倾向合资,善用中方优势弥补我们的缺陷。其实日方找到你,也是他们的幸运呢,多少事从此畅通无阻。” “对,你说得对,你说的是从外方角度看问题,看到的是我们没意识到的问题,对,我也有优势,不错,就是这个原因,这就对了。”萧然到底不是幼稚的人,一直对外方那种唯利是图的资本家的诚意放心不下,但等梁思申一说外方的顾虑,他倒是放心了,彼此有所倚仗的时候,就得向对方输出诚意了。“宋厂长推荐我找你真是找对了,宋厂长也说要多听听你这种来自那边阵营的人的意见。” “宋老师是很有涉外经验的人,早十来年前就从事对外贸易了。我很佩服他。这车不错,动力性能尤其好,可惜是自动,手动更好玩。你钱要是不够想卖商业中心那块地皮的话,看我们那么多交流的份上,你得优先考虑我。” “哦,你考虑多少价?” 梁思申笑道:“我哪知道,我连那块地面积多少都只是个目测概念。但我记得你和李力说的你买下那地的价。” 萧某也笑:“那价翻倍都太便宜你。这样吧,明天你让小杨去我那儿拿资料,我跟他谈。我们是朋友,不伤和气。” 梁思申笑道:“不,跟你谈只有我来,小杨送到你手里,还不给你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明天我看资料,晚上再一起喝茶?” “去,你捏着底价跟我谈,我又顾忌着那么多人面子没好意思驳你,你这不存心赖我吗。” “你才是真矫情,是朋友就不能谈生意?你没诚心,抛个诱饵逗我开心呢。” “看见了吧,跟女孩子谈生意多麻烦,态度不好就是罪过。” 梁思申不由笑道:“不然要朋友干什么,朋友就是拿来糟蹋的,知道真相了可不许反悔啦。我明天去你工厂拿资料。” 萧某笑着摇头,却道:“你啊,口口声声不想利用身份,可你又无时无刻不在利用身份。别人能这么跟我说话?你说你挂着一副清高牌子有什么意思。” “俗话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充分说明我能屈能伸,你别想打击我。我们回去吧,路怎么走?”等萧某指明方向,梁思申又道:“回国开车不舒服,冷不丁乱穿马路的人多。咦,你电话响。” 萧某接起电话,但“喂”一声后,却把电话递给梁思申,并等梁思申在路边停车后,自觉下车去。梁思申看着心说,有人良心不好,可行为举止可爱,有人良心挺好,可行为举止让人厌恶。 杨巡几乎找遍角角落落都找不到梁思申,无可奈何之下才想到萧然,没想到居然真的在一起,杨巡惊讶。但他没多废话,道:“你快来市第一医院,我刚得知消息,宋厂长下午工地摔下送医院手术,失血很多,还在抢救。” 梁思申大惊,几乎是飞车回城,嘴里却安慰萧然说她从小飞车,不怕。萧然岂敢不怕,又没好意思说怕,一颗心在嗓子眼吊了一路,终于在市一院放下。而梁思申则早将车子随处一抛冲出去了。萧然没跟上去,但见梁思申如此焦急,不由想到去年在北京初见梁思申与宋运辉在一起时候的场景,这样的师生关系,令他玩味。他不信其中没有暧昧。 杨巡看到梁思申披一头没一丝装饰的卷发冲来,黑毛衣下面是咖啡色碎花长裙,与环境格格不入,就像是什么电影里跑出来的人。他赶紧迎上去道:“刚才不敢说太清楚。宋厂长掉下来的高度不算高,可下面正好堆了不少杂物,一根钢筋刺穿腹部。除了失血很多,还不知道其他器官有没有受大影响。现在里面是最好的医生在抢救。” 梁思申瞪着杨巡说不出话来,怎么也不敢想这种事会发生在一向谨慎的宋运辉身上。想到钢筋穿透的痛,梁思申不寒而栗,更想到宋老师这一路送医流失的血,她腿脚发软,伸手攀到杨巡身上才不致不支倒地。把杨巡惊呆了。杨巡忙伸手扶住梁思申,语无伦次地道:“别害怕,别害怕,有我,有我。宋厂长的妈已经昏过去,你可别……” 梁思申瞪着眼睛搜索门口一群等待的人,终于找到宋运辉的秘书,她推开杨巡,扑过去抓住那个她认识的秘书的手臂,可忽然说不出话来,她一急起来满脑子都是英语,中文竟然一个不见,只急出两眼的泪。好在秘书知道她要问什么,详细告诉她究竟出了什么事。原来是宋运辉去码头看安装,爬的是一处安全高度,大家都不以为会出事,没系安全带,没想到宋运辉会失足落下,那下面正是一堆等待清理运走的废钢筋等物。当时大家也不敢拔钢筋,就地用焊枪烧断露在体外的钢筋,才能赶紧送医院。 梁思申听得牙齿“嗒嗒”作响,好半天才终于憋出中文:“很痛……”可梁思申又想到,宋运辉的性格异常坚毅,那么痛的时候,估计他肯定闭口死忍。这时杨巡过来扶住她,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回头看着杨巡轻道:“我想到宋老师的姐姐。” 杨巡也知道宋运辉的姐姐是怎么去世的,也是与钢筋有关,不由脸色大变,忙道:“别胡说。” “是,是,我乱说。”梁思申连忙承认,靠着杨巡不再说话。这时她看到一群人后面有个女子坐在仅有的两把椅子的其中一把上面哭,女子身边有两个老人陪伴。而那两个老人眼下正以严厉的目光盯着她看。杨巡见她留意那边,看了下,轻声告诉:“是程开颜和她父母。” 梁思申看着痛哭的程开颜,忽然想到什么,忙轻问杨巡,“宋老师最近是不是因为离婚精神欠佳?” 杨巡点头,“我看他常失眠,烟吸得很凶。这儿别说了,人多口杂。” 但梁思申已经将愤怒的眼睛射向程开颜。 老程也盯着梁思申,他凭直觉意识到,这个装扮得与众不同的女孩就是女儿嘴里所说宋运辉的那个美国学生。从女孩惊慌失措的表现,他感觉宋运辉骗他,宋运辉与那女孩绝非那么简单。老程愤怒了。是,为什么这么巧,宋运辉闹着离婚时候,这个女孩恰好在此? 不仅是杨巡,连旁边其他东海厂的人都看得出梁思申与老程之间目光的火爆。杨巡不希望梁思申此时忙中添乱,忙推着梁思申走开,一边附耳轻道:“你千万忍着点,这儿是国内,宋厂长又是离婚时候,你一个女孩子千万别给他添乱。你到时候一走了之,宋厂长会被人非议。” 梁思申立刻想到她这回来宋运辉决定不见面的原因,顿时大怒,压低声音厉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被非议?”火气大起来,她也不软弱了,终于离开杨巡站直站稳,“宋老师为什么要容忍他们的无理取闹?” 杨巡忙轻道:“没人无理取闹,但离婚是麻烦事,不是你说离就能离,没象你们外国人那样方便。这儿离婚跟脱皮一样难。你千万别闹,肯定给宋厂长惹事。平时你怎么闹都行,现在人躺在手术台上,闹不起。” 梁思申听到“人躺在手术台上”,才一阵清醒,不敢再有动作。但嘴里喃喃用英语骂了半天粗口。而杨巡的一颗心则是偷空悲哀了一下,梁思申刚才都趴在他身上了,怎么人们还不会想到他和梁思申是什么关系,而只想到梁思申与宋运辉是什么关系。 杨巡见梁思申终肯忍住,便忙得寸进尺,耳语:“帮个忙,你刚才表现实在很让人有不好联想。为了宋厂长的名声,你想个办法,别让别人把你和宋厂长联系在一起。” 梁思申本就憋着一肚子火,见杨巡这么说,气得一脚跺在杨巡脚板上,怒道:“叫你那么闲,下楼,去看外科急诊。” 杨巡冤得不得了,他可是真心为宋运辉考虑,没想到梁思申这个蛮婆不领情,他痛得手中手机包都掉了,心说还真得看外科去。梁思申见杨巡还真痛得呲牙咧齿,才意识到自己一脚重了,忙蹲下捡起杨巡的包,一手扶住杨巡问:“真痛?谁让你胡说八道。” 杨巡咧嘴道:“你……即使我是你的人,你也不能下脚这么狠。原来以前都是披着羊皮的狼,装的。” 众人见梁思申只是一脸内疚,却无言反驳,都心中想到,原来这两人才有关系。连老程都不能不信,看得出这样子不是装的。但大家心里头都是再加一层心思:杨巡这小子高攀,可怜,男的自认是女的人,以后更有得苦头吃。 杨巡痛过会儿便告没事,但想到走廊风大,梁思申又是从不肯多穿衣服,今天更是连披肩都没拿,就脱下自己西装给梁思申。正好寻建祥从宋母病床边脱身过来这边打探,见此情景也没心思多想,跟梁思申打个招呼,问问杨巡里面还没动静,就又下去陪着宋母。而一些市领导也开始陆续来访。走廊上站满黑压压的人。 终于,宋运辉被推出来,众人都簇拥上去,前面都是领导,病床边宋季山有份,程开颜也有份,梁思申与杨巡都没份。两人只好站在外面听医生介绍情况。医生面对那么多领导,说得深入浅出,谁都听得懂。梁思申听了终于放下一颗心,没事,而且没后遗症,那就是不幸中的大幸。刚才真怕刺穿的是肝胆脾之类的内脏。 但等杨巡忽然想到该去病房拦住闲杂人等,尤其是肯定会让伤痛中的宋运辉烦不胜烦的程家人的时候,却发现早有护士在门口把关,将所有人都拦在门外。经过公推,才让宋季山和宋运辉的秘书进门。过会儿,寻建祥背着刚醒来的宋母也进了门。 杨巡和梁思申在门口守候了会儿,不久寻建祥出来让两人回去准备明天接班,两人这才离开。但杨巡忍不住想去护士站勾兑一下感情,他进去发现里面有几个医生在开会,说的正是宋运辉的病情,他就在门口听了会儿。梁思申则是见到一个女医生从护士站与护士长亲密地拉着手出来,转到楼梯角说话。那女医生细声说的话,有几句漏进梁思申耳朵,“是啊,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你也看到,只有同事朋友帮得上忙……你刚才拦得好,要不然病房里不太平了……唉,也可怜,都可怜。可现在只能顾得上病人了……怕刚才电话里说不清楚……明天还得你帮忙……说什么呢,厂长女儿是我儿子班上的同学,前儿我儿子不是脚烫伤吗,我那天正做一晚上手术,没力气背儿子,那厂长看见好心送我们俩回家,难得的没一句废话……是,你也知道现在男人,我宁可不要他们帮,免得无穷麻烦。让他们伸手帮忙,他们恨不得要我以身相许还人情债……对了,千万别提是我要求的,这种事说出去都是是非……” 梁思申这才知道,看似简单一件事,竟也是有因有果,原来是以前宋老师帮了一次人,而现在人家回馈。听得转角那两个人开始说再见,梁思申连忙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开。过一会儿,见女医生和护士长拉着手转出来,梁思申仔细看了一下,见是一个长相文气,略带职业性冷漠的三十来岁女子,一双眼睛似会说话,但估计说出来的话带刺。想到女医生悄悄帮宋老师的忙,梁思申在那女医生经过时候就一直讨好地微笑着看她,但女医生没看到她,匆匆而过。 一会儿杨巡出来,杨巡比梁思申主动得多,已经勇闯进去与给宋运辉主刀的医生攀谈在一起,说好送疲惫的医生回家。他出来让梁思申一块儿走。梁思申跟上,但回头时候,看到程开颜和她父母还守候在门外走廊,没有离开的意思。她忽然有丝感慨,看来,程开颜是爱宋老师的,可是,当一个人的爱不是另一个人的那杯茶时,爱是负担。程开颜这么庸俗的人,只怕到死都不会知道宋老师的追求是什么。 下到下面停车场,梁思申看到只穿着毛衣的杨巡踊跃上去帮两位主刀医生将自行车扛到车后,梁思申忙打开车门请两位医生上车,她自己坐到驾驶位上。杨巡安置好自行车上来,见梁思申坐那儿,没敢吱声,怕后面两个医生吓到,只得坐上副驾位置旁边指挥。没想到梁思申开车极其老练,他不知道梁思申已经通过萧然拿到驾照,只得心中念叨千万别半路遇上警察。 直到把两个医生都送到家,杨巡才道:“你赶紧把位置让给我,要是让警察查到你没驾照,你麻烦。” “放心,刚刚萧总把驾照给我做出来了。哎,杨巡,注意到没有,刚才一路上都没见一辆出租车。原来还以为出租车挺多的,宾馆门口总停着几辆。” “是啊,出租车爱做宾馆生意,有钱人多嘛。萧某人对你倒是有求必应,考个驾照多难啊。” 梁思申一笑,“没见我帮他很多忙吗,我的咨询在国外都是收费的。杨巡,等下我先回宾馆,你能不能辛苦一下,再回医院,把那三个老弱妇孺送回家?” “谁?噢,那三个,让他们呆着,他们精力好,老拖着离婚手续,害宋厂长一家在我家住了那么多天,宋厂长每天拉着脸没精神。让他们在走廊上耗点精神才好。” 梁思申不由叹一声气:“我算是明白宋老师的心情了,烦他们,可又不忍心。算了,你不帮就算了。我刚才听到……”梁思申把刚才听到的那个女医生与护士长的话与杨巡说了一遍。 杨巡本来还在想,梁思申刚才走廊看见程开颜还跟仇人一样,现在又不忍心了,做人这么不干脆,就跟宋运辉似的,离婚就离婚,拖那么久干嘛,害死自己。当断不断,反遭其累。但这两个人都不是他能拍着后脑勺喝醒的,他只好见怪不怪。后来听了梁思申转述的女医生的话,他淡淡地道:“这个时候多的是伸手想帮宋厂长的,有人只怕排不上号帮不到忙,你别去瞎掺和。” 梁思申笑道:“我又不是傻瓜。只是觉得那个女医生帮忙帮得到位,说说而已,你紧张什么呢。杨巡,我听今天萧总跟我说的一句话有道理,他说我既然有点来头,没必要一边矫情地说不沾那光,一边其实又在因着来头放肆。” 杨巡不由笑着抢话道:“这两天的酒席吃烦了?” 梁思申见杨巡明白她想的是什么,也笑了,“是,明天你跟他们说,大小姐烦了。再有什么事,我打几个电话找人,我又不是跟萧总一样做违法乱纪的事,没必要自找麻烦非找弯路走不可。明天那些什么的都取消。” 杨巡道:“你大小姐终于想通了,难得。怎么我前两天也这么跟你说,你不听呢。”杨巡心说梁思申做生意真是游戏,哪有拿那么大笔钱由着性子来的,别人都是为了做事用尽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她却放着大好资源不用,头巾气得可以,好在终于想通。 “前两天我还没吃苦头。”梁思申不由做一个鬼脸,“对了,明天我跟萧总谈商业中心那块地的转让,他还是打算跟着日商增资,那就不得不卖掉商业中心那块地皮。你看那块地值多少?我提议,这么一块稀缺地段的地皮,那是再贵也非买不可。” “噢,那我明天一起去,什么时间?我安排一下。” 梁思申道:“你还是别去了。萧总见了我没办法,我对他泼皮无赖都可以,你在场他会转移视线,他也巴不得只你跟他谈呢。你明天还是去接替大寻吧,正经儿的商业谈判需要你的经验手腕,跟萧总那样不正经的,我来。” 杨巡无奈,也确实,梁思申已经说得够给他面子。于是他把自己的心理价位说给梁思申,又告诉梁思申那块地几大缺陷分别是什么,以便明天梁思申讨价还价。说完了才送梁思申上楼进门,他自己开车回医院。 这时候宋运辉病房外面的走廊已经空了,包括程家三口也不在,宋运辉的秘书姿势强硬地坐在门口,大约是坚壁清野的意思。不过谁都认识杨巡,杨巡一去,秘书就告诉他,宋厂长没醒,可宋家父母不见儿子醒来不肯睡,要杨巡劝劝。杨巡说这哪是劝得了的,他进去替了寻建祥,因寻建祥家里还放着宋引,怕寻妻一个人照顾不过来。而后,他陪着宋家父母在半黑暗中坐了一夜,一直等清晨宋运辉醒来,是宋母先看到儿子苏醒。正好此时梁思申也清早赶来探望,大家都哭了。 宋运辉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父母和梁思申,这几个人的存在,让他苏醒的感觉很好。因为伤痛,也因为刚刚苏醒,宋运辉有些放纵自己。于是在旁边不大被重视的杨巡注意到,宋运辉的眼光经常长久落在梁思申身上,然而又在梁思申看过去的时候,宋运辉将眼光似是不经意地避开。杨巡心惊,隐约明白宋运辉心里在想什么,但也猜出宋运辉不想让梁思申知道,而更知道梁思申则是一直拿宋运辉当长辈。杨巡虽然心中极不愿意看到这一出,他在心中早已将梁思申宣布为己有,只是人家不承认而已。可是他清楚,此时他不便在场。他抬脚离开,还顺手拉走秘书一起下去吃早饭。 梁思申熟练而快捷地动手把病床稍微升起,又拿包里偷拿来的宾馆毛巾给宋运辉洗脸擦手收拾停当,才将手中拿来的小笼包交给宋季山夫妇,含着笑哽咽着道:“爷爷奶奶可以放心吃早饭了,吃了后你们回家睡会儿吧,我等下开车送你们走。”回头看到不见了杨巡,奇道,“杨巡呢?这家伙饿坏了吧,吃早餐这么积极。”她说着话,早动手将凳子椅子拼起来,方便宋季山夫妇吃饭。 宋运辉微笑道:“爸妈,你们快吃点。吃了回去睡觉,不然我也不敢睡了。我这儿有他们陪着。” “我们不累,看到你醒来比吃人参都强。等下叫小杨回家睡吧,他一晚上也没睡。” “护士会来的,这儿是高干病房。爸妈,回去吧,你们这样我没法休养。小梁,等下你负责把我爸妈送回去,要小杨也回去睡。别跟猫猫说,就说我出差了。小梁,你回头也忙你的去吧。” 宋季山道:“我们回去也睡不着,还是这儿打个盹。大寻等会儿还会来。那个……猫猫妈昨晚说……” 宋运辉斩钉截铁地道:“我不见她。” 梁思申想起昨晚,“宋老师是不是有个女医生朋友?昨晚我偷听到她提示护士长拦住闲杂人等,否则昨晚病房肯定一屋子的人,谁都进来。她说她是猫猫小同学的妈妈。” 宋运辉闭上眼睛艰难地想了会儿,才道:“有,陶医生,三十来岁。谢谢她。爸妈,你们吃早餐,我看着,快坐下。” 宋季山夫妇这才开始吃喝。梁思申看着宋运辉笑道:“宋老师,馋吧?” 宋运辉虚弱地微笑,“别招我。” 梁思申笑道:“我在浓香的生煎包子面前徘徊好久,最终决定不刺激你,改买小笼包,嘻嘻。当然,等宋老师健康时候,我还是会把刺激宋老师当作鸿图大业来完成的,难度越高越刺激。” 宋运辉只能又笑,连刚进来测脉搏量血压的护士听着也笑。梁思申看着血压计上面的汞柱,又看护士的记录,笑道:“宋老师,你真需要我刺激呢,你看你现在血压这么低。” 宋运辉笑道:“别调皮,说说你这几天做了些什么。” 梁思申端把凳子轻轻放到床头,开始跟宋运辉讲这几天的事。“杨巡看下的两家厂不错,二轻局愿意给不小的优惠,也不要求我们一定要维持原有的营业。我想拿下这两家厂,先储存起来备用。因为我看中萧总的商业中心地块,他一意孤行要配合日方增资计划,其实我感觉那计划很可能是恶意,可是萧总却相信日方什么支援中国建设提高核心技术之类的话,资本在其运作时候有慈善一面吗?不可能。但我决定就此罢手,不劝他了,没人能替一个成年人拿主意。他准备出让商业中心的地块以筹资,我今天跟他谈价。这种他急需用钱的时候我当然要趁火打劫……” “先弄清那块地的产权,要杨巡去弄清楚,这种人拿出来的东西很多拖泥带水。” “噢,明白,我拿来资料让杨巡去查。还有一位来自既非国营又非个体的企业,叫集体企业的,那位管理者叫申宝田,那位申厂长异常热情地希望我这个外商与他合资,或者帮他介绍外商来跟他合资,可是怪了,我看他企业做得挺好的,一半产品出口,报表显示利润不错,杨巡说这家企业前景也不错,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合资要让我受惠。关键是,他开给我的价优惠得让我得误会他是不是我爸的什么老相识。为什么?因此我怀疑他另有企图,我不答应他。杨巡说由他去接触,套出申厂长的企图来再议。” 宋运辉失血过多的脑袋一下听得有些晕晕的,也就没发表意见,只微笑道:“看来你跟杨巡配合得不错。” “是,杨巡太宝了,好像没什么他办不成的事。我看着医生多严肃啊,他却没几分钟就攀上给宋老师动手术的医生两名……呃,陶医生来了。” 陶医生其实已经来了会儿,但见里面两人说话,以为是公事,就没打扰,在外面等了会儿。但看里面那相对,又敏锐地感觉似是有一条亲密的线柔柔牵着中间,男的全心全意地宽容,女的全心全意地信赖。陶医生不能不联想到宋运辉离婚的原因。 陶医生微笑进门,坐在梁思申让出的位置上,又微笑询问一下宋运辉的身体感受,正要打开血压计,梁思申就在旁边站着道:“护士小姐已经来测量过,58-85。” 陶医生已经从刚才的对话中听出这个女孩子是外商,她冲梁思申微笑一下,将听诊器放到宋运辉胸口听了一遍,道:“恢复得挺好,果然是老大主刀,看来不会有问题,只等着后面日子渐渐好转了,别担心。不过我看记录,你的身体有点象过度使用的机器设备,需要长时间休养调理。” “他工作起来不要命。”宋母道,“医生,他能吃时候,吃什么东西最好呢?” 陶医生想想道:“我去拟个菜谱儿,回头交给你们,不过也不能做准,宋厂长年轻底子好,最要紧还是爱吃多吃少操心。”她又熟练地翻翻宋运辉眼皮,几下检查后起身道:“出血多点,没太要紧的脏器损伤,不幸中万幸。手术又成功,以后只要慢慢将养就行,千万别急。这是持久战,伯父伯母也得养好身体准备好吃的调理宋厂长。我走了,早班前还得看一圈我的病房。再见。” 梁思申送陶医生出去,到了外面,才轻声问:“陶医生,真没事吗?请问有什么需要注意的要点?” 陶医生看看眼前这个长相和衣着都美丽的女孩,轻声道:“没大事,后面保养要紧。千万别让宋厂长过早操心。” 梁思申忙道:“我明白了,我的小事也不跟宋老师说了。我第四天打算离开回美国,那时候宋老师能恢复多少?” “放心,宋厂长年轻,恢复会比较快。” 梁思申这才放心,看着陶医生离开后才回来病房,见宋运辉看着她,眼睛里有问询的意思,她忙笑道:“我私下又问陶医生,陶医生还是说没事。可见是真没事。不过刚才我看陶医生走的时候,刚好两个护士也一前一后地走开,我很无聊地看着她们轻盈地飘一样地走,很坏心眼地想到一句唐诗,嘻嘻,真对不起陶医生。” 宋运辉朝门口斜一眼,笑道:“别卖关子,说吧,现在没别人。” 梁思申笑嘻嘻地道:“一行白鹭向青天。” 宋运辉想笑又不敢笑,怕撕痛肚子,忍得异常辛苦。倒是宋季山夫妇终于展开锁了一夜的愁眉。杨巡和秘书进来,见刚出去时候相对泪眼的四个人这会儿都笑眯眯的,都是好生奇怪。 宋运辉看到杨巡等两人进来,便知道他今天的快乐时间到头了。他虚弱地问一句:“现在几点?” 秘书立刻很职业地快速回答:“七点四十三分。” 宋运辉闭上眼睛想了会儿,才道:“爸妈,你们回去吧,八点后属于非私人时间,唉。小杨送回去,小梁也去办事吧。” 宋母闷声道:“我不回,我照看儿子还分八点不八点?现在都什么时候,还工作个啥。”可宋母积弱惯了,倒底还是没敢大声理直气壮地表达自己的意愿。 杨巡在一边忙道:“对了,宋厂长提醒我。等下一上班还不是很多人来探望慰问。有些领导来了宋厂长能闭上眼睛躲过,可你们两位老人家就得成慰问对象了,宋厂长担心领导们握着你们的手你们没法应对,还累得宋厂长挂心。大伯、伯母,你们累了一晚上,不如回去睡一觉吧,八小时以外再回来。” 杨巡说着,一手揽起稍一惊讶的宋季山就往外推,另给梁思申一个眼色,梁思申连忙也跟着挽起宋母朝外走,弄得两个老人身不由己。而杨巡还在一路宽慰劝说着,都是入情入理的大道理。可怜宋家父母这两个逆来顺受至根深蒂固的人,反抗都没太大动作。梁思申虽然把宋母往外送,可也忍不住觉得自己狠心,不由回头想看一眼宋运辉的反应,直想着要是宋老师也不舍得父母离开,她就罢手。可她没想到,蓦然回头,看到宋老师的眼睛有些怪异地看的是她。她几乎是本能地止步想作确认,却发现宋运辉的眼睛早转开了。快得令梁思申都以为自己眼花。 梁思申疑神疑鬼地走出去。而宋季山夫妇坐上车后,也是双眼带着疑问看着梁思申,他们多了解儿子,他们能看不出儿子在这个女孩面前的异样?但是他们都选择不问。他们决定把疑问留到儿子康复后再说。 杨巡也是一肚子的狐疑,他现在开始回忆宋运辉家发生矛盾究竟在哪个确切时间,会不会宋运辉的离婚真的与梁思申有关。 一车子的人各怀鬼胎,是梁思申开车送他们回杨巡家。但半路之上杨巡接到寻建祥电话,说是程开颜哭哭啼啼找上他家问他要宋引,被他拒绝。杨巡想来想去,觉得这种时候当妈的要求带女儿是无可非议的,可是也能顺理成章地推测宋运辉肯定是不肯把女儿交出去受程开颜灌输什么的。他当即指使寻建祥辛苦几天,无论如何都要隔绝那母女俩,不惜一切代价。宋季山夫妇手足无措地看着前座杨巡对他们宋家事的自作主张,轻轻讨论后,不得不做出决定,以后两人轮流去探视儿子,以便有人可以留在家里照料孙女。 杨巡一直感觉梁思申开着车有些心不在焉,但见她车子开得四平八稳,也就不说了。一直等一行到了他家楼下,等宋家父母离开,他才折回来问还在车里发呆的梁思申想什么。梁思申心说杨巡倒会看眼色,她犹豫了下,将车窗咬到底,将心中的疑问抛给杨巡:“你守了一夜,看到宋老师……有没有什么不同?” 杨巡没想到梁思申敢问,他犹豫了下,道:“他是他,你是你,别当心理负担。” 梁思申默然,这话听出,她看到的不是幻觉。杨巡见此道:“别想太多,你很快回美国的。路上专心开车,去市一机有段路自行车乱窜。” 梁思申拿眼睛看了杨巡会儿,看得杨巡差点昏倒之前,才启齿:“杨巡,你才大我一岁吧,你做事真成熟。” 杨巡晕忽忽地看着梁思申开车离开,心里一阵一阵的激动。又用疲惫的脑子很快想到,梁思申临走那句话,当然表示对他的肯定。那就意味着她不会想太多。他也不愿梁思申想太多。 梁思申开出小区,忍不住在路边停了会儿,愣愣地想了会儿,决定听杨巡的,不想。且不说还不知宋老师究竟想什么,就如杨巡说的,他是他,你是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她明天就要走的。就算真有那么回事,她也不信以前的大多数时间里宋老师对她就是那么回事,既然如此,她以前怎么待宋老师,现在依然如故。看得出,宋老师也并不愿让她知道。 她长吸一口气,将事情抛到脑后。思之无益,思之作甚。她早就清楚人的感情不是理智能控制的,何必自己也钻进去掺上一脚,让宋老师愈加烦恼呢。至于宋老师的离婚,不,她不以为与她有关。她刚才有些多虑。但她知道,她得收敛点行止了,她是健康人,她此时需要承担责任,不管是不是自己的。 与萧某的谈话异常顺利。两人都是从小生活优裕,有些手头散漫的人,而萧某急等用钱,知道梁思申背后有财神,又不敢放手欺负了梁思申,梁思申则是找到自己心理价位,拉锯几下,都觉得满意,便很快拍板。若换作杨巡,即便心中有心理价位,他也会在谈判中伺机更下一层楼,软磨硬泡地将价格打压到最低。 梁思申会谈后,由萧某助手陪同,去现场旁边的一幢大楼俯瞰。果然这是好地段,即便是她这样的外地人都看得出这块区域的热闹成熟。若不是萧某身后被日方紧紧追逼,萧某怎么舍得放出这么一块宝地。她得此地,只能说机缘巧合。萧某助手说,原本萧总准备在此建造大型商场,图纸也已做出,更不用说拆迁,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助手还谈了一下商场的规划布局。梁思申看看远近稀稀落落的商业楼群,心说这么宏大的计划,有配套的巨大消费客流支撑吗?国人工资有那么高?她当初与杨巡谈楼下商场楼上宾馆时候,都没那么大规模。 当然,她知道,规划必须超前,至于怎么超前,她有的是在欧美老牌资本主义国家逛街积累下来的经验和眼光。但她难以把握,如何选择一个合适的度。不能超前太多,又不能同流合污。怎样才能做出符合大环境的合适风格? 她想到欧洲中等城市的那些别具风情的购物街。但又不知道那样的风情适不适合这儿人们的购物审美。当然,她必须与她的合作者,当地商业奇葩杨巡商量。她此时可真想冲去将杨巡拎出被窝开始讨论。 好在杨巡也没让她久等,就在她回到宾馆对着规划图描描画画时,杨巡睡了半天找来。两人就建筑成本,未来的管理成本,和客流消费额度等问题讨论再三,杨巡更是满城飞地找商业系统的人了解市区一百二百之类的年销售额,他因着两家市场,已经基本成为商业系统的事实编外,因此数据容易取得,虽然不知道数据的真实性几何。 两人即使去宋运辉那儿探望时候,也忍不住窃窃私语,讨论一番。令宋运辉顿生局外人之感觉,而且他还敏锐地觉察出,梁思申对他似有回避。但宋运辉只能无奈地看着,杨巡在场,他插嘴都不愿意。 杨巡对于梁思申欧洲风情街的提议非常热衷,他还希望能不能搞个欧洲多国风情荟萃街,让全市没出过国的人开开洋荤,最好一条街就把什么英国王宫美国白宫法国爱丽舍宫都缩微了一网打尽。倒是把梁思申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这样的杂烩建出来是什么鬼模样,一定是四不象。她只得把规划图复印件与初步思路带回美国,请相熟朋友帮忙大致策划。 而购买二轻局两家工厂的事情也在梁思申回国前获得定论。在与有关领导频繁会面,一次次重复回答一些诸如最爱哪种国内美食还会不会读写汉字以后有什么打算等等的低级问题,而不是就梁思申几年以来对中国经济的调查展开讨论之后,对方领导似乎都很满意。于是签署初步意向,其余交给杨巡跟踪落实。但梁思申不知道对方领导满意在哪儿。 梁思申休假结束,不得不回去美国。两宗收购一起进行,令新办合资公司资金吃紧,她在卖大学区房子和如今所住房子还是抵押房子之间犹豫良久,决定抵押。她将所得汇给杨巡,提议增资。杨巡不得不勒紧腰带加大贷款,按比例跟上增资。不过杨巡心里清楚,他的被迫增资与萧某的被迫增资应是不一样的概念,他和梁思申的增资目标明确,思想统一,都是为了合资公司的实力和前程。 两人的合资公司虽然出师大捷,顺利超过预期。但是一开始就背负的巨大债务压力,令两人的行止大受影响。尤其是杨巡,年前他还为了心目中的四星级宾馆项目豪情满怀地考虑过借个两千万三千万的,可真有一千多万的债务上身,却又是不一样的感受了。虽说是虱多不痒,债多不愁,可虱子多了会吸干人血,债务多了可压垮一个人,千万级的债真不是百万级的债能比。再想到隔山隔海的梁思申也背着一屁股的债,杨巡倍感压力。 因此,杨巡更加精细地计算收入支出。能拖着付的就赖着,非付不可的就协商分期付款,实在逃不过的,如萧某那儿的钱,也是拖一天是一天,硬是在银行里挣得几天利息,拖过一个周末,才在星期一把钱打到萧某账上。但是对于二轻局旗下两家厂的收购,他谈下的是分期付款、年付。而遣散原有职工所需买断工龄的钱,也是分期、年付。当时有个二轻局的与杨巡混得很熟的领导打趣,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合资公司做事如此抠门。 不过杨巡做这些琐碎的省钱事情都没怎么跟梁思申一一报上,他在梁思申面前与跟寻常合作人面前不一样。若是对于寻常合作人,那他杨巡是非把自己的劳苦功高一分不差地传达的,让合作人知道他杨巡不计得失,为大家的事奔走,这个人情那是非要合作人铭记在心的。但是对于梁思申,他却觉得,男人嘛,总得有点男人的担当,事无巨细地将功劳传递过去,不成了碎嘴小男人邀功吗,不说。最多就是在事情完成后,向梁思申说一声。好在上回梁思申回来见识过办事有多辛苦,对他工作的迅捷进展都是表扬有加。这让杨巡忙得心里愉快。 杨巡为此忙得脚不点地,几乎回家只有睡觉一事。而这个时候,宋运辉的受伤好歹加速了离婚步伐,一纸离婚书出来,宋运辉手下也顺手附上程开颜的调令一份。老程早知回天乏术,带妻子女儿乘宋运辉安排的车子回金州。他也清楚,要不是他最后撂下的几句话压着宋运辉,这专车送回的待遇,是别想得到的。谁家离婚不是老死不再相见的?宋运辉的例外,无非是再绕也绕不过他老程抛出的“情、理”二字。 在杨巡依然忙得不见踪影的时候,宋运辉终于可以将父母和女儿搬到原先程开颜居住的别墅,他出院也住了过去,从此一家都住到市区。生活是方便了许多,可宋季山却想念县城那老房子的静谧,想念几年种起来的一花一草。还是杨巡支使弟弟杨速找几个老乡把老房子里的植物都移栽了过去,这反而令宋季山内疚不已,觉得自己的一念私心给别人添不少麻烦。 宋运辉受伤时候,自然不会有人通知遥远的雷东宝。等宋运辉活泛起来,他也不会脆弱地一个电话打给雷东宝要才刚回小雷家重展宏图的雷东宝特意过来看他。只待离婚的事情尘埃落定,才打电话给雷东宝,告知一声他离婚了,依然没说受伤的事。 雷东宝倒没说什么,一向知道宋运辉这个人性格,别看闷声不响,其实特有主意。雷东宝只是问宋运辉现在心情如何,听宋运辉的回答是“自在”,他便撂开手了。毕竟他与程开颜只是几面之交,他一颗心毫无疑问地偏,偏向宋运辉。 虽说论理,宋运辉出离婚那么大的事,雷东宝应该过去一趟表一个态,可是他实在是抽不出时间。原计划用承包养猪场的钱接济如今被整合到一起的登峰,可是也不知为什么,承包猪场的人不知太会算账还是没长远眼光,都没个敢长远承包的,虽然承包者都很踊跃。因此,雷东宝筹划再上一条电缆生产线的计划资金告急,而定做设备的预付金却已经交去设备生产单位那儿了。 可是,现在小雷家通过其他办法筹资很难,前一段时间的动荡,包括雷东宝自身的入狱,都让手里揣着钱的人对借款给小雷家踯躅。县里的人一则避讳,怕帮了小雷家,被认作陈平原第二,没人敢出面替小雷家周旋;二则避雷东宝,陈平原出事时候从小雷家搜出重要证据的一幕还在眼前,雷东宝这样的人,现在谁还情愿帮他。雷东宝简直是求告无门。 若是换作以前,拖一拖也就拖一拖了,总不能没有条件硬上。可是雷东宝知道他现在不能拖。他现在是保外就医出来,他还在镇上做了承诺换来今天地位,他若是不在特定时间里做出成绩,给对他寄予厚望的人们以信心,给被他打压下去的人以压力,他后面无法立身:谁肯再给予他支持?谁肯再委屈服从他的打压?因此,雷东宝必需没有条件创造条件,非上不可。 好在红伟一肚子委屈地辞去占据多年的预制品场位置,交出十拿九稳的多年利益所在,在新创的贸易公司盘踞一个月,对雷东宝听其言,观其行之后,才彻底清楚,雷东宝让他新创这个贸易公司,那是真把他当自己人看待,给他权,给他物,更给他信任。不过钱却是要他自己挣出来。气顺之后的红伟这才活泛起来,开始积极率领原属小雷家的一干销售活跃分子奔走争取业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