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喊你来,是想告诉你,那日子就在眼前,之后你们搬回咸安宫,朕在一日,没有人会为难你,来日新君即位,朕也会立下遗诏,绝不亏待你。”玄烨把话说得很透彻了,而太子早就被架空,便是他死性不改仍旧想谋求什么,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连把这种话去告诉别人的机会也没有,而说了对他没好处,他并不傻。太子退下后,玄烨一个人静了许久,等梁总管悄悄进来看看动静时,才把人喊下,吩咐道:“去打听一下,延禧宫近日来做什么,良妃如何了。”梁总管领命,刚要走时,又被皇帝喊下,问他:“这一路,你眼里看着那些皇子们,心里作何感想?”梁总管呆住,其实他想到了皇帝会问自己,可是说太多对自己并没有好处,两天来皇帝什么也没提,他以为这就过去了,可皇上还是问了。“他们没来贿赂你,让你说实话?”玄烨问。 ☆、912王府没有嫡子(还有更新“万岁爷圣明。”梁总管一脸低沉,垂首慢慢将这一路的事说了,他自然不可能背叛皇帝和四阿哥,可是那纷至沓来的质疑和盘问,让他几乎招架不住,梁总管说,“万岁爷,四阿哥这一路,真真不容易。”玄烨颔首:“朕知道。”梁总管又道:“阿哥们大臣们,但凡见着奴才,就会盘问,无一不是气势汹汹,威逼利诱什么样的都有。只有八阿哥不同,那日像是无意中和奴才遇上的,八阿哥只字不提为什么四阿哥守着您不让别人见的事,只是问皇上饮食起居可好,让奴才代为转达他的问候外,就没有别的话了。”玄烨神情冰冷,但问:“这么简单?”“就这么简单,可是……”梁总管眉头紧锁,他也老了,虽然还硬朗得很,比他师傅当年还强些,到底也是老头子了,脸上的褶子层层叠叠,他眼中透着寒意,道,“可是据奴才所知,八阿哥去查了随行队伍里,粮食菜蔬茶水等等的供给,查了您每日进膳用多少粮食蔬菜,每日饮茶吃药用了多少泉水。皇上……这上头,您没来得及提起来,奴才也疏忽了,你刚离开两天时,御膳上什么都没动,虽然后来想起来了,照旧每日让准备御膳茶水,可八阿哥若是细问,其中有两天是空白的,您莫名其妙的不吃不喝,谁都会觉得古怪。虽然奴才不该说这种话,可万岁爷,八阿哥的心思实在太深了。”“辛苦你了。”玄烨冷笑,挥手示意他下去,且吩咐,“往后的日子照旧当差,不要太辛劳,保重些身体,朕还有重任要交给你。此外再费些心思,提拔一些聪明能干的年轻人,你师父慧眼选了你,你也要看清楚什么人能用,什么人不能用。”梁总管伏地谢恩行了大礼,默默退出去。可皇帝眼中的失望他看得清清楚楚的,虽然这事说不上对错,八阿哥他们想求证也在情在理,可做儿子的那样想方设法地算计老子,换谁都寒心。而圣驾“归”来,诸位阿哥离京那么久,自然要各自进宫向母妃请安,这事儿本没有定数,阿哥们自己择日子进宫便是,或有不耐烦的不来,也没人去计较。永和宫这边,这天胤禛派人传话说要来请安,岚琪一清早就让小厨房准备膳食,毓溪独自先进宫,婆媳俩眼巴巴地等着乾清门散了,而胤禛和胤祥一道来,俩兄弟坐着吃饭,环春的手艺是胤祥孩提时的记忆,香得他狼吞虎咽,胤禛不免笑她:“弟妹在家,不给你饭吃?”胤祥塞得满嘴食物,口齿含糊地说:“她都不会做饭。”一家子乐呵呵的,待吃得六七分饱,筷子就慢下来了,毓溪说她新学了一道汤点,要亲自去做来给大家尝尝,便与环春往小厨房去,自然也是她有眼色,好让母子自在地说些话。岚琪才得以对儿子说:“这一路辛苦你,额娘很骄傲。”胤祥在旁抱怨:“额娘,四哥连我都不说,那些人又来缠我,弄得我里外不是人。”岚琪笑道:“就是你在他身边,额娘才放心。”胤禛脸上,有卸下重任后的轻松,提起十四弟来,则与母亲道:“胤禵到底是长大了,额娘,您可以放心了。”一走一留的选择,兄弟俩没多说半句话,却有了最大的默契,这次的事得以妥当,岚琪心中的欣慰难以言喻,多希望他们能一辈子兄弟连心。可她明白,这次事出突然,两个儿子心中都有正义,明白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当时当刻只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就是保护父亲周全。等冷静下来,他们回想这一切,以及将来能冷静面对时局变化,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取舍时,他们就该想自己的事,不会再这么默契了。便如今日,胤禛和胤祥来吃饭,十四终究是没跟着来,岚琪原本还多备了一双碗筷,是环春悄悄收下去了。严肃的话,轻松自在的话,母子间说了好久,再等毓溪送来汤点,聊聊家常,说起琳格格有了身孕,岚琪提醒夫妻俩道:“皇阿玛和额娘,曾答应佟贵妃娘娘,若是你们子嗣兴旺了,就送一个孩子到储秀宫抚养,佟贵妃膝下无子,虽然对你们勉强了些,但看在她是皇后亲妹妹的份上,多少让她晚年有所依托,有个孩子在身边,心情会好很多。”胤禛是无所谓的,毓溪以己度人,自然怕琳格格舍不得孩子,但妃嫔之中以佟贵妃为尊,她抚养的皇孙自然会被人高看一眼,毓溪有私心,她看不中李侧福晋的弘时,心里便打定主意,要好好劝说琳儿。孩子们离宫时,岚琪喊下胤禛,单独与他说:“就当额娘瞎操心,你且听一句,琳格格如今境遇好了,另几位心里不会好受,你不想她们闹出什么来,就好好对待她们,让她们也有好消息,至少一两年,你可以耳根清净了。”母亲这话说得有些露骨,胤禛无奈地笑:“额娘直说你要孙子就是了,绕那么大的圈子。”岚琪嗔怪:“你若有心,还要做娘的提醒?”回去的路上,毓溪问胤禛和母亲最后说了什么,胤禛故意逗她,神神秘秘地不言语,最后说是额娘希望府里能继续开枝散叶,毓溪难免露出一些小情绪。胤禛便搂着她说:“我只管开枝散叶,心总是在你这里的,你摸摸?”毓溪被哄得高兴了,反而捉弄胤禛,叹息说:“我们王爷,真是辛苦了。伺候了大的,还要伺候小的……”可话未完,就被胤禛捉了手挠痒痒了,两人一路闹回去,差点在马车上擦出火来。夜里一家子坐着用膳时,琳格格害喜孕吐被送走,毓溪便道:“王爷这些日子不宜在正院里歇着,融芳你多辛苦些,琳格格分娩前,王爷就在西苑住着。你那儿还有耿姑娘在,一道好好伺候王爷。”融芳听说王爷要常住西苑,藏不住的喜悦露在脸上,自己知道不该这样,就是忍不住,反而是几位年长的姐姐明白她这性子,倒也不计较。而李侧福晋自知人老珠黄了,守着弘时才是正经,对雨露恩宠早就没心思了。这样安排,果然少些麻烦,毓溪一门心思守着琳格格,更与她说了佟贵妃要抚养孩子的事,琳格格心思很简单,都在王爷和福晋的身上,丝毫没有犹豫,毓溪提出来,她便答应:“只要福晋觉得妥当,就成了。能让贵妃娘娘抚养,这孩子倒是和王爷一样有福气了。”转眼已是五月,又一年夏天来临,琳格格已是大腹便便。宫里太医来看过,都说是女孩儿像,毓溪不着急,说先开花后结果,只要王爷不再像从前那样冷待她,总还会有机会生儿子,琳格格自己更是不着急,心情好身子便好,只盼着足月后能顺利分娩。端午那一天,琳格格挺着肚子,也成了永和宫的座上宾,一家子进宫过节,李氏、年氏都没落下,太后如今年纪大了,经不起大宴席的辛苦,儿孙们去请了安,便各自过节取乐。永和宫的阿哥公主们各自带家眷聚在一起,其乐融融时,雍亲王府传话来,青莲派人送来消息,说西苑的耿氏不舒服,请了大夫把脉,竟是有了身孕,给娘娘和王爷道喜来的。雍亲王府曾近更一度枝叶凋零,如今琳格格还没生,侍妾又有了好消息,自然要恭喜胤禛,热闹之中,唯有一人落寞,年融芳坐在角落里,眼前的喜事好像和她完全没有关系似的,但是想想她的处境,换做旁人,也一定高兴不起来。新婚那一晚,她的婢女和丈夫圆了房,她像一匹缎子似的被扔在一边,她好心留下婢女做丈夫的侍妾,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心里就够膈应的了,结果现在人家,又比自己更早的有了身孕。要知道胤禛这么久常住在西苑里,几乎每晚都在她身边,偶尔她身上不自在的那几天,让耿氏来伺候王爷,就得了这么个结果。融芳默默地吃着杯子里的雄黄酒,她不明白,是不是送子观音找错人了,为什么这种好事,没落在她的身上?侧福晋的落寞,环春在一旁都看在眼里,热闹散后,永和宫里打扫收拾,环春陪着岚琪去园子里散步时,提起今天年侧福晋脸上的情绪,岚琪叹道:“我也瞧见了,只怕大家都看到了,只是都有眼色,不提罢了。”环春笑道:“别生出什么不必要的事才好,人都有私心有嫉妒心,而侧福晋又像个小孩子似的。”“可惜这种事强求不来,她未必没有福气,但总不能事事都顺着她来,若是连这些事都无法面对,将来怎么办?”岚琪微微皱眉,忧心道,“王府里,可没有嫡子的。”这话说得可就深了,岚琪心头有隐忧,便想着,要问过玄烨才好。 ☆、913旧事重提(四更到可岚琪的担忧到了皇帝口中,却变得无足轻重,玄烨对她说,年家若没了分寸,当年四大辅臣及其家族的下场,就是年家的将来,是好是坏,都在他们自己的手里。而帝王若被大臣控制,并不是大臣强大,而是帝王自身太懦弱,胤禛若是如此,即便将来没有年家,也会有其他人威胁皇权,结果都一样。有了玄烨的话,岚琪便安心了,只是叹这样的话不能对儿子明说,多希望他未来的帝王之路,可以走得顺畅一些。端午一过,天气便热得叫人不愿动弹,琳格格的肚子越来越大,行动渐渐笨拙,毓溪每日清晨,在太阳出来前与她在府里散步,太阳毒辣或傍晚闷热时,就只在正院里哄着小妞妞玩耍,两人同进同出同吃同住,琳格格完全享受着福晋的待遇,时日一长,终归是会惹闲话的。相比之下,西苑的耿姑娘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年侧福晋对她不管不问的,不说她性格如此,只怕换做旁人也不能对自己的陪嫁强颜欢笑,还是福晋派人来照顾着,耿氏才得以好好安胎。都说西苑侧福晋不懂事,可融芳没对耿氏做任何过分的事,没欺负她也没排挤她,安安生生地住在一个院子里,她自认是做得足够了,偶尔听得外头有人说她不懂事,就会闷坐大半天,但是胤禛夜里归来和她说几句话,她立刻又高兴了,甚至于能忘记那些不愉快。于是又有人说,侧福晋没心没肺。好在毓溪心中明白,融芳便是生来富贵享受的命,别指望她能做什么扶持家门的事,哄着她宠着她,就能天下太平。故而人前人后对她都很客气宽容,家里人见福晋这般态度,也不敢轻易欺负西苑的人。但眼瞧着琳格格肚子一天天大,耿氏的胎儿也很安稳,府里又将开枝散叶人丁兴旺时,终归有不如意的旧人心中不平,宋格格便是其一。她接连失去孩子,总疑神疑鬼是别人害她,上次也是遇见钮祜禄氏后突然破了羊水要分娩,她心里恨还来不及,现在琳格格被福晋周全地保护着,等着一朝分娩,她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的。可宋格格早就被福晋盯上了,念着多年情分,念着不给王爷丢脸才没把她怎么样,她如今不能进正院,一举一动都受到限制,就是有害人之心,也奈何不了钮祜禄氏。但琳格格若生个儿子,就有人的地位会受到威胁,弘时不再是独苗,谁都会把心思放在小儿子的身上,原本是命根子的弘时,兴许就不重要了。宋格格拿这样的话挑唆李侧福晋,李氏起先还说她太狠毒,王爷多些儿子总是好的,可眼看着琳格格万千宠爱在一身,福晋对她的好姑且不说,王爷对她也越来越重视,上回瞧见王爷亲手搀扶着钮祜禄氏在园子里散步,两人有说有笑的,李氏渐渐感受到了威胁,开始对自己眼下的境遇感到不安。别的不说,就说自己的丈夫,出生至今在皇家所受到的待遇,他和他的同胞兄弟姐妹们,还不是因为德妃娘娘在宫里吃得开,才处处优人一等。那么很显然,将来琳格格的儿子就可能会是王爷和十三十四阿哥那般的存在,而她的弘时则要落得矮人一截,再糟糕些,成了大阿哥太子那样,弘时就完了。宋格格不厌其烦地来挑唆李氏,也渐渐感觉到侧福晋心意的动摇,她狠毒地说着:“最最早那会儿,姐姐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害苦了我的孩子,咱们就不追究了。但姐姐至少是有些手腕的,我也把话撂这儿了,琳格格害了我,我不会甘心看她好,姐姐若要帮手,算上我。”李氏手里缝着弘时的褂子,头也不抬地听他说,心里头早就是翻江倒海,今时不同往日,宋氏也不能比琳格格,轻易出手做出要命的事,若不得善终,她的弘时会更惨的。宋格格又道:“那个年融芳,傻乎乎的,比起我们两个人老珠黄不受待见,钮祜禄氏的存在对她的威胁才是最大的,再加上个耿姑娘让她恶心,她要是迷了心窍做错什么,也情有可原吧?”李氏停了针线,拿起团扇扇了几下,冷冷地说:“难道你想嫁祸给年融芳?”她们连名带姓地说人家,从来就没把那小蝴蝶放在眼里,宋格格咂嘴道:“不然呢?当然要有个人去背黑锅喽,年融芳傻,她就算叫屈也没法儿证明自己的清白,喊冤枉谁不会,福晋和王爷又为什么要信她?”李氏摇头,放下扇子继续低头缝褂子,不紧不慢地说:“死了这条心吧,府里的奴才哪个是德妃娘娘的眼线,你知道吗?兴许刚刚给你上茶的,回过头就去告诉德妃,你来我院子里坐了,你我若能做一番事,还能落到现在被冷遇的地步?再者说,王爷对我们不赖,是我们色先衰,又不是结发妻子,王爷放着年轻漂亮的不喜欢,还来数我们脸上的皱纹?”宋格格撇了撇嘴,鄙夷地说:“合着我说了半天,白费功夫?”侧福晋抖了抖褂子上的线头,劝道:“你该谢我念着情分,不把你这些话搬去福晋面前告状,我若说半句,你还能有好?踏踏实实过日子吧。”宋格格见李氏放弃了,恨得什么似的,偏偏她没法儿接近正院的人,李氏这边走不通,又听人家威胁自己说要去福晋面前告状,只好悻悻然走了。可是宋格格一走,侧福晋却停了手里的活计,从窗口看着宋氏离开的身影,心里头根本没放下那些话,她怎能不为弘时的将来考虑,胤禛若是做了未来的皇帝,凭什么让琳格格或别人生的儿子做太子?然而真正的太子,早就放下了一切戾气,过起了云淡风轻的日子。有一回在宫里遇见密嫔,本该彼此尴尬,太子却客气地问了安,还在分寸之下道了声:“这些年,给娘娘添麻烦了。”密嫔不敢和太子多言语,但之后与德妃娘娘说起来,岚琪则笑着安慰她:“再遇见,就大大方方的,太子没有恶意。”但后宫妃嫔,从很早开始就约束规矩,不得随意和皇子接触,皇子们进宫请安,走哪条路都是有规定的,就怕发生年轻妃嫔与皇子勾搭上的丑事,密嫔曾经一直收到太子误送来的东西,就为此忐忑了好几年。太皇太后还在世的时候,就嘱咐过岚琪,绝不能让宫里出现苟且之事,不论是谁都不能心慈手软,不能让皇帝戴绿帽子。可是岚琪一直知道,觉禅氏是特殊的存在,她身体上没有背叛过皇帝,可她的心,从来都不属于这座皇城。到后来,玄烨甚至利用她对纳兰容若的痴情,明知道自己的女人心里想着别的男人,也无所谓。岚琪曾因此减弱了心中的负罪感,却怎么也没有想过,二十多年后,本该埋在尘土里,本该随风而逝,本该因为觉禅氏笑着看惠妃不得善终晚年凄苦而烟消云散的时候,竟然被人重新挖了出来。谣言迅速散开,岚琪几乎是一夜醒来后,环春就告诉她,外头谣传皇上当初好好的宠爱着良妃,可突然翻脸盛怒,并几次三番当众说她是罪籍出身的卑贱之人,甚至连带着八阿哥被打压,原来是因为良妃有与人私通的嫌疑。自然这都是谣传,皇帝没有给出明确的说法,反正这种事不论真真假假皇帝都不会承认,可是对八阿哥带去的影响,对延禧宫的压力,几乎可以把人逼死。连八阿哥都失了态,急着进宫向良妃求证,奈何延禧宫大门紧锁,良妃谁也不见,八阿哥又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皇帝不追究已经是给他面子,回头别再闹出什么怀疑他身世血脉的笑话,胤禩真是要走投无路了。这一阵风吹了好久,是比起什么贪污受贿结党营私,更让八阿哥抬不起头的事,兄弟之中也有人笑话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为此都不知和人吵过几次,宜妃不让九阿哥和八阿哥往来,他们母子也几乎翻脸。可外头闹得沸沸扬扬,延禧宫却如无人之境,谁也不知道良妃窝在延禧宫里,究竟是如何看待这一切的。七月过半,这一年夏日走得急,七夕之后天气就越来越凉爽,玄烨年初大病一场,将养了大半年,自觉精神更比从前好,见秋色宜人,渐渐便有些坐不住。几次三番在岚琪面前表白他想出去逛一逛的心思,岚琪看他可怜又心疼,叮嘱他不可以骑马不可以劳累,玄烨说不如一起出去,她还能看着自己,便大手一挥安排行围狩猎。此番不去草原那么远的地方,就在京郊围个场子热闹一番,之后就去畅春园住着,过年再回来。后宫妃嫔大多数都随驾,让人意外的是,连延禧宫的良妃都跟着出门了,但只有德妃娘娘见过她与她说过话,此外良妃不是在马车里就是在帐子里,再没有别人看见。而八阿哥见机会难得,十分想在猎场里,和母亲见一面。 ☆、914我不想见你(还有更新早年行猎,阿哥们个个儿意气风发,策马奔腾能扬起几丈高的沙尘,但如今年长的几位都过了三十,没有了二十郎当那会儿的拼劲,骑马上猎场,更多的是想着如何哄皇帝高兴,哪儿有心思和猎物较劲,唯剩下那几个弟弟们,还会挥舞着鞭子冲进去,正是他们再也回不去的年少时光。此行要逗留两个晚上,第一天白昼的热闹过后,夜里篝火冲天歌舞升平,皇帝携众妃嫔与群臣同乐,臣子后宫都好久不见皇帝如此高兴,更加小心翼翼侍奉着,不敢给皇帝添半分堵。皇帝身边是女眷,女眷们往下是皇子宗亲,再往后才是文武大臣,隔得老远,大臣们不免要对皇帝身边的妃嫔评头论足一番。而今尊贵的几位,年纪都不小,安安静静坐在一侧,陪在皇帝身边贴身伺候的,是和嫔、密嫔几位。她们也不再是十几岁年华,细想一下,皇帝这些年并无新宠,永和宫地位稳固之外,转来转去就这几张脸,而一些暖过床的宫女子,根本不配在这种场合露脸。议论到延禧宫的传言,且说此番良妃随行,但今晚并未列席,就又成了一个话题,联系到皇帝近年无新宠,很多人都赞同一个说法,就是怕新宠年轻心思浮躁,别勾搭上了皇子们,给皇帝一把年纪了再扣一顶绿帽子。热闹之中,八阿哥不知不觉退出了坐席,以巡视关防为借口,带着侍卫到周边去走了几圈,之后见宴席上没人惦记起他,犹豫再三后,与侍卫分别,只身一人往良妃的营帐而来。妃嫔们的营帐,是七阿哥提前带人来搭建好的,胤禩知道这件差事在七哥手里,便央求他将良妃的营帐上做个记号,好让他顺利找到母亲所住的地方,此刻夜色深深,没有篝火照亮的地方,几盏灯笼几束火把隐隐约约照着路,时不时有侍卫巡防而过,八阿哥都巧妙的避开了。照着七阿哥留下的记号,顺利找到了母亲的营帐,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难道这会儿功夫,母亲已经安寝了?他立定在门前想了好久,自己上一次见额娘是几时?这两年的除夕元旦,她都不露面,胤禩甚至一度怀疑,母亲是不是已经不在人世。正好有人打起厚重的门帘出来,乍然见门前站着个男子身形的人,吓得失声惊叫,胤禩忙道:“是我。”出来的人,正是香荷,她手里捧着洗脸盆,似乎刚伺候主子洗漱,细细辨出来者的确是八阿哥,才松口气道:“八阿哥您这么出现,真是把奴婢吓坏了,如今奴婢连太监都不让进延禧宫的门,娘娘礼佛清修这么多年,怎么就惹出那种官司。真怕您现在来一趟,明天早晨就又有人传,说娘娘在营帐中私会男子。娘娘真是太委屈了,万岁爷也不给做主。”胤禩听得眉头紧蹙,不想与香荷多说什么,只问:“额娘睡了?”香荷道:“才躺下,八阿哥您等一等,奴婢进去问问。”胤禩却拦着说:“不必问了,我们母子还有什么可避讳的,你在这里守着,我进去就……”“你不必进来,我不想见你。”可突然,熟悉但久违了的声音响起,母亲似乎就站在门帘后头,一道帘子,把骨肉亲情生生地隔开了。 ☆、915第一次争(还有更新“娘娘,八阿哥都到门前了。”香荷掩饰不住的失望,甚至伸手想去挑起帘子,可她还没摸到手,主子就在帘子后说,“多少人盯着你看呢,我已是一身恶名,你又何苦来做个孝子?被皇帝厌弃的人,你也该厌弃,这才是君臣之道。”香荷的手哆嗦着,终究没敢去挑起帘子,秋未深,却感觉到身边的人一身寒气,她稍稍侧身来看八阿哥,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面上的神情,可眼眸里微弱的光芒,无不诉说着他的无奈和痛苦,生生母子,为何到了这般地步?“额娘,请保重身体。”胤禩终于出声,他没有强求。“八阿哥。”香荷热泪盈眶。“你好好伺候娘娘。”胤禩吩咐,“香荷你也有年纪了,自己同样要小心,你若有什么事,额娘身边再没有人了。”“是,可是八阿哥,您……”香荷的话没说完,落寞的人已转身走开,周遭太黑暗,不消片刻就再也看不到身影,她捧着脸盆不知该怎么办,里头主子的声音又道:“你歇着去吧,我这里不需要伺候了。”“娘娘。”香荷哭着道,“八阿哥到底做错什么了?”可是里头再无声音,香荷等了好久也没见回应,唯有抹了眼泪退下。那一夜,营地里安然度过,隔天皇帝要观众皇子皇孙及宗室子弟赛马,年轻的福晋郡主小姐们也会凑个热闹,岚琪的帐子里,十三十四家的一大早就过来侍奉婆婆洗漱穿戴,等小宸儿姗姗来迟,岚琪已经穿戴齐整,环春打趣道:“到底咱们公主是做闺女的,福晋们可一早来了。”小宸儿故意指着两位弟妹说:“不是我晚了,是你们太早,故意做给我看是不是?小心我在十三十四跟前告状。”众人大笑,岚琪骂她就会欺负人,十三福晋则道:“若是平日我们也和皇姐一道过来了,这次四嫂可是亲自来托我们,要好好伺候额娘的,若是我们不尽心,倒是不给四嫂面子了。”岚琪道:“你们四嫂不容易,盼着府里那位琳格格给王府添个小阿哥,就快足月了,她不放心把人家留在家里,你们替她做这些事,她都记在心里的。”绿珠带人摆上早饭,她们略进一些,便等着外头来人传话,不知皇帝今日是怎么安排的。大半个时辰后,才刚刚有人送来消息,说是请娘娘福晋们一起到大帐前去,看看今日哪一位能得头名。岚琪带着女儿和儿媳妇逶迤而来,各宫女眷都在了,她刚刚到佟贵妃身边,就有延禧宫的小宫女来请安,说她家娘娘身子不适,不来观赛。宜妃在旁说风凉话:“知道身子不好,就别跟着出门。”没有人理会宜妃的话,也没有人愿意谈起良妃,年长的都看透了,年轻的没那资格和胆量,也只有宜妃偶尔窜出来几声,倒还添几分生气。气氛正有些尴尬,太监来禀告说诸位皇子前来行礼,皇子福晋们都纷纷起身等待,便见众阿哥穿着骑马装依序而来,高矮胖瘦各有不同,做娘的眼里只有自己的儿子,各自殷切地嘱咐他们骑马要小心。弘明正坐在岚琪怀里,原本活泼好动缠着祖母要这个那个,忽然见父亲和叔伯们来,一下变得规矩老实,胤禵却还像模像样地上来拍拍儿子的脑袋说:“给我老实呆着,要是淘气不听话,回去结结实实揍你。”小弘明把脸埋在祖母怀里,不敢看父亲,岚琪自然心疼孙子,责备胤禵:“自己还毛毛躁躁的,倒会训儿子,一会儿骑马稳当些,你就爱横冲直撞。”母子说话时,岚琪原本是转过脸要去看胤禛和胤祥,不经意地发现不远处一束目光正看着自己,她几乎与那人四目相对,竟是八阿哥不知做什么,一个人站在那边,似乎一直都在看着岚琪这里的动静。她心里觉得奇怪,可再转过目光,八阿哥已经走开了。之后再叮嘱胤禛和胤祥几句,便催他们赶紧离去,众阿哥陆陆续续都走了,荣妃对岚琪感慨道:“那会儿大阿哥还没有弘明大,太皇太后终日带在身边,我们也是来这里陪皇上行猎,惠妃说,盼着大阿哥将来长大,能和皇上一道骑马打猎,眨眼几十年过去了,如今却物是人非。”岚琪怕弘明听着大人的话心里犯嘀咕,回头不清不楚地传出去,儿子们听了不知怎么想,便让环春领着去找其他孩子玩,自己把被孙子蹭乱了的衣衫理一理,满不在乎地说:“姐姐在,我也在,皇上安康儿孙满堂,何来的物是人非?”荣妃眼神微颤,但旋即便笑:“说得好。”此时场下号角长鸣,皇帝走上前,众妃嫔及宗室女眷皆起身行礼。皇帝站在高处,阿哥和宗室子弟们整齐地站列在底下,他们身后有侍卫牵着马,见皇帝上前,纷纷单膝跪地山呼万岁。玄烨抬手,梁总管捧上黄绸铺垫的漆盘,金灿灿的绸缎上卧着一把炫目的匕首,皇帝朗声道:“得了头名的,朕赐御用短刀。末名的,就去上驷院,给朕养半年的马。”笑声骤起,底下兄弟们不知说什么,十七阿哥嚷嚷着:“我才不会是末名。”又是惹来一阵笑声。玄烨轻咳一声,周遭顿时静下来,便有人来请皇帝发号施令,而场下众人纷纷从侍卫手里接过缰绳跨马而上,马蹄声此起彼伏,慢慢都走到了起跑之处。女眷们不由自主地超前走了两步,勤贵人因听见儿子在底下嚷嚷,伸出脑袋看了看,荣妃正好与岚琪道:“十七阿哥不小了,勤贵人心里一直很忐忑,终归是我们来为她做主的。”岚琪颔首笑道:“十七阿哥聪明懂事,万岁爷一直说要找个好人家的姑娘,我心里有一个人,就是怕勤贵人不乐意。”她们正说着话,皇帝突然发号施令,但听马蹄声震天响,把荣妃和岚琪都惊了一跳,那边十三福晋和十四福晋像小姑娘似的激动着,岚琪眯着眼睛在尘土里寻找儿子们,果然是胤禵胤祥冲在了最前头。赛马要跑到前方的树林里,拿到挂在某棵树上的令牌再跑回来交给皇帝才算赢,跑得快是好,可进了林子能不能找到,就要看运气,便会有宜妃不高兴地说:“万岁爷就爱找事儿,这下子兄弟几个一道发现令牌,难道要打起来互相抢吗?”这话没轻没重,说得却是事实,连岚琪都提起了心,生怕林子里出点什么事。而宜妃喋喋不休,等众人归座后,又酸溜溜地说:“德妃娘娘那儿,还不是早就知道东西挂在哪棵树上,四阿哥十四阿哥不会走冤枉路,就我们那几位阿哥,傻乎乎地满世界转悠?”见宜妃明着挑衅德妃,其他人连劝也不知如何开口,可这里不止是皇帝的女人,还有宗亲和大臣家的女眷,宜妃口无遮拦,她们听去就是笑话。一时气氛有些尴尬,荣妃也别过脸避开这事儿,岚琪却端着茶碗笑悠悠道:“你怎么就说出来了?可是胤祺告诉你的,那孩子真是实心眼儿,我叫他别说的呢。你放心,他们打不起来,不就是哄万岁爷高兴么,自家兄弟,有什么可争的?难道一把匕首,他们还没见过?”忙有人附和岚琪的话,几句玩笑把尴尬掩饰过去,宜妃没占上风,正满脑子想着如何再对付岚琪,忽然底下一阵笑声,众人循声看过去,只见十七阿哥骑着马从林子里钻出来了,在外头呆呆地打转几圈,又一头扎进林子里去。勤贵人脸都红了,旁人都在说:“十七阿哥是迷路了吧,怎么原路返回了。”勤贵人脸皮薄,笑也不是,也不知该说什么,岚琪和荣妃对视一眼,便把她叫到身边去说话了。林子里,众人进来后,大部队就散开了,皇帝不可能在近处放令牌,令牌都挂在林子深处,宗室子弟和大臣家的公子哥儿,是不敢跟阿哥们争的,看他们各自往那边走,才纷纷散开。而他们便是得了令牌,也不会头一个冲出去,总要等等看外头的动静,不早不晚地跑回去就好。十七阿哥迷路原路返回后,再次钻进来,这里已经没什么人了,他也不知该往哪里走,四处看看,找了一条宽阔的道路,就往林子深处去,不知走了多久,看到十三阿哥在前头,一时激动策马上前,喊着:“十三哥。”可胤祥却转身示意他别出声,胤祥翻身下马,让十七阿哥也下马,弟弟有些紧张,轻声问:“十三阿哥,遇到熊了吗?”此刻他们所在的层层树木之后,两匹马交汇在一棵大树下,这棵树的树枝上,用红绸带挂了一块令牌,令牌只有一块,握着它的手却有两只,胤禛和胤禩,大概这辈子头一次,真正意义上地争一样东西,但很显然,是胤禛先到这里。 ☆、916八阿哥强大的内心(还有更新十七阿哥没有看到这一幕,他个子还不够,刚刚骑马过来也只光看到十三阿哥,此刻十三阿哥带着他走远,他好奇地问为什么不能到前面去,十三正犹豫,弟弟忽然说:“十四哥过去了。”胤祥一紧张,皱眉转身找,果然见十四骑马的身影闪过,正朝四哥那边走去。他心里放不下,想过去又怕十七跟过来,犹豫再三横下心对弟弟说:“一会儿不管我们看见什么,你出了林子都要忘记才行,十七最懂事了,是不是?”十七阿哥半知半解,但见兄长紧张,郑重地点了点头,跟着往前走,终于在隔开不远的地方看清了那里的人,四阿哥和八阿哥停在一棵树下,而十四阿哥正缓缓朝他们走去。胤禵是先看到八阿哥才过来的,结果走近了竟闪出四哥的身影,再看到他们俩一上一下拽着悬挂令牌的红绸带,心里咚咚直跳,引马慢慢靠近后,尴尬地笑道:“四哥、八哥,你们这么僵持着,就该让人家先找到去抢头名了。”而另一侧,十三阿哥领着十七阿哥,应声从树丛里走出来。十七阿哥的生母虽然只是个小贵人,可钟粹宫是德妃昔日的福地,端嫔成嫔都是德妃那一边的人,某种意义上来说,胤禩现在一个人对着四个都可算是永和宫出来的皇子,更不要说老四老十三,还有十四之间的羁绊,真要发生冲突,他半点便宜也捞不到。“胤礼,过来。”胤禛突然出声。十七阿哥怔了怔,背后却叫十三哥推了一把,他战战兢兢地走到树下,只听四哥说:“伸手接好了。”他本能地伸出手,但见四哥从腰间抽出短刀,划拉一下把红绸带割断了,令牌落下来,可胤礼没接着,慌张地弯腰去捡,他这样让马匹感到不安,马蹄子一通乱蹬,八阿哥和四阿哥慌忙勒马跑开,生怕伤着十七弟。胤祥跑上来问弟弟有没有事,胤礼脸上涨得通红,捧着手里的令牌,怯然问:“十三哥,这是给我了吗?”可边上八阿哥调转马头,什么话也没说就钻进林子里去,十四阿哥左右看看,嘀咕了一声:“我不浪费时间,你们可真磨蹭。”也朝着八阿哥跑开的方向而去。胤禛则翻身下马,过来问弟弟有没有受伤,而后对他说:“你拿着令牌出去吧,皇阿玛若问你,你怎么说?”十七阿哥迷茫地看着两个哥哥,半天才道:“我自己找到的。”胤禛微微一笑,让十三把弟弟的马牵来,然后扶着他上马,让他小心些钻树林,目送着弟弟慢慢走远。胤祥才终于开口问:“八阿哥他想干什么?”“昨晚他在良妃的营帐外又吃了闭门羹,你知道的。”胤禛却道,“对他,该计较的事我一辈子不会忘记,但像刚才的事,根本不需要放在心上。胤祥,敏妃娘娘虽然命薄,但你的命数并不差,你我上有额娘疼,身边有贤妻扶持,他呢?”胤祥叹息,连连摇头:“好好的兄弟们,怎么就成了这样?”胤禛苦笑:“我也记得当初他在长春宫被奴才欺负,我带他回承乾宫玩耍,那时候多好?想想,果然只有小孩子爱憎分明,成了大人,只看得到利益二字。寻常百姓家,还为了房产田地打破头,何况我们天家皇子?”他牵过自己的马匹,笑道,“走吧,继续去找令牌,难道你想去上驷院养马?”而林子外头,十七阿哥一马当先冲了出来,观赛的人笑着,以为十七阿哥又迷路了,可看他一股脑儿地往御前跑,手里拎着金灿灿的令牌,掌声欢呼声顿时此起彼伏,虽然小小的十七阿哥得了头名很不可思议,也是值得高兴的好事。胤礼一路到了皇阿玛跟前,梁总管从他手里接过令牌,笑眯眯地捧给皇帝,恭维着:“万岁爷,十七阿哥真是少年英雄。”玄烨瞥见那红绸带上有被刀刃隔开的痕迹,再看胤礼,只有马背上的箭矢,并没有带短刀长剑,他心下一笑,但面上则夸赞儿子:“果然你年纪小,最活络了。”十七阿哥心里紧张,而且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他,想到刚才莫名其妙的一幕,想到生母常对他说千万别去哥哥当中搅和,他定下心说:“皇阿玛,是儿子运气好,刚刚迷路出来打了个转,回去大家都走到深处去了,那么巧近处这一块牌子,叫儿臣找到了。儿臣骑马射箭都比不过皇兄们,就是运气好些。”玄烨笑道:“你明白这一点,朕也欣慰,用了午膳打猎时,你随在朕身边。”十七阿哥忙屈膝领命,但之后就被端嫔等人叫过去,怕他在林子钻时被树枝割伤了,勤贵人更是又惊又喜,而刚刚德妃娘娘向她许了一件事,就等着皇上示下,一直担心儿子未来的福晋会不会不如兄弟们,这下她算是安心了,只是事情还没公开,不敢随意说出口。之后皇子和宗室子弟们陆陆续续归来,十七阿哥得了头名,他们都很惊讶,最后一名是宗室里一位年轻的贝子,平日里一向是文弱书生,玄烨便没罚他去养马,让他跟着三阿哥一道去修字典。上午的事儿散了,女眷们回营帐歇着,午膳后皇帝带着人去打猎,岚琪叮嘱儿子们要照顾好父亲,她和儿媳妇们在帐子里逗孩子说闲话,都有些懒懒的时候,门前宫女禀告,说勤贵人求见。岚琪以为勤贵人是兴奋早晨的事,算是人之常情,正好身上困乏,让儿媳妇们歇着,自己出来说和勤贵人去散散步。勤贵人无所谓在哪儿说话,可一脸紧张,等随娘娘走到空旷处时,才紧张地说:“娘娘,胤礼他作弊了,万一皇上知道震怒,会不会狠狠惩罚他?”“作弊?”岚琪不明白。原来十七阿哥回去,就找着机会把这事儿告诉母亲了,勤贵人听得心惊肉跳,再三叮嘱儿子不能声张,但左思右想这不是什么好事,皇帝不追究没事,追究起来,儿子可要吃苦头了。再想想德妃娘娘上午才和自己许了一门婚事,盼着能让德妃亲妹妹的闺女做她儿子的福晋,这要是出什么事,皇帝不答应了,再去哪儿寻这样好出身的女孩子。岚琪听说四阿哥八阿哥争一块令牌,后来十四阿哥也到了,最后让十七带了出来,她想象不出那样的光景,勤贵人从胤礼嘴里转过来的话又必然会有偏差,她虽然担心,还不至于紧张,先安抚勤贵人:“这事儿瞒着的确是不好,皇上的脾气向来最讨厌被人欺骗,欺君可大可小,你来告诉我,我自然要帮你。你安心回去,等我问过四阿哥他们,再决定是否要对皇上坦白,有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许不说也不见得是坏事。”打发了勤贵人,岚琪难免心事重重,想到今早儿子们来请安时,八阿哥站在远处看着自己的模样,他这一年一年的不如意,没把他逼疯已是这孩子内心极其强大,但总有什么事是他不能承受的,如果良妃坐实了私通*的罪名,八阿哥还能像现在这样么?十三十四家的,见婆婆神情严肃,都是识趣的人,带着孩子悄悄离去,不敢给婆婆再添堵,后来皇帝带人从猎场归来,稍事休息后又有篝火夜宴,岚琪再出现时,早把脸上那些担忧散去,坐在席间落落大方,谁也看不出什么。完颜氏坐在胤禵身边,小声对丈夫说:“额娘下午不大高兴呢,和勤贵人说了会儿话,神情就不一样了,不过这会儿瞧着不坏,反正你别毛毛躁躁的,小心些。”胤禵听说勤贵人,猜想该是胤礼对他的生母说了什么,眼睛便满场转悠,找到了四哥,也找到了十三哥,可是八阿哥又不见了。完颜氏听见胤禵喊来近侍问八阿哥在哪儿,她没听清楚后面的话,但丈夫转过身后,她小声说:“我今天到处听人说,八阿哥昨晚去给良妃娘娘请安,又被拒绝了,八阿哥今晚会不会又去了?”胤禵沉着脸,好半天才闷声道:“你不是说叫我别和他往来,还管这么多?”果然,八阿哥是半当中退席,又去巡查关防了,可是逛了几圈,还是走了昨晚的路,来到母亲的营帐前,这次却连香荷都没见着,和他隔了一道帘子说:“娘娘已经睡下了,八阿哥您走吧。”香荷的声音是哽咽的,胤禩不明白她为什么哭,若是在可怜自己,堂堂皇子被一个老宫女可怜,真是悲哀极了。可是今晚,八阿哥转身要离开时,眼前竟过来七八个人,他们之前没有点灯笼,似乎是看到八阿哥察觉了,才拿出火折子。灯笼一盏一盏亮起来,胤禩看清了被拥在中间的,竟是皇帝。“皇阿玛。”他醒过神,赶紧迎上前。玄烨立定了,将他细细看了两眼,道:“你连着两个晚上不见踪影,朕就想来看看,你在做什么。” ☆、917胤禩的悲哀(四更到“皇阿玛恕罪。”八阿哥躬身道,“儿臣不该擅自离开宴席,可是额娘贵体有恙,儿臣实在放心不下。皇阿玛,您是来看额娘?”玄烨摇头:“朕是来看你的。”胤禩面色一紧,可不是吗,父亲刚才已经说了,他是来看自己在做什么。此时,帐子里的人听见外头的动静,香荷迎了出来,伏地向万岁禀告,说良妃已安寝,玄烨没言语,还是跟在一旁的梁总管把香荷打发了回去,他反而转身走开了。胤禩呆滞地看着,不知该跟上去,还是静候父亲离开,可最近的事压得他喘不过气,早晨盯着永和宫母慈子孝的场景看得发呆,在林子里中了邪似的去抢四阿哥先拿到的令牌,再这样下去,他会崩溃的。“皇阿玛。”胤禩喊了一声,匆匆几步追上来,绕到皇帝面前,单膝跪地诚恳地说,“额娘洁身自好,一辈子以皇阿玛为重,如今谣言纷纷,额娘如何能承受?皇阿玛,儿子求您出面为额娘正名,这样下去,额娘会抑郁而终的。”玄烨俯视着他:“你是怕自己,不是朕的血脉?”胤禩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另一只膝盖也跪到了地上,双手撑在土里,大声说:“皇阿玛,儿臣经不起这样的话。”玄烨冷声道:“你要朕出面为你的母亲正名,不就是让朕去告诉全天下人此地无银三百两?这种事,根本就不该提起来,去争辩有还是没有,不论结果如何,都是耻辱。”胤禩浑身打颤,他糊涂了?还是没想到这一层,他原本是一心一意等母亲一个准话的,怎么突然绕到父亲身上来了?玄烨恼怒地问:“你额娘安居延禧宫,对这些事不闻不问,就是她的态度,你不懂?”又道,“还是你记着朕当初说她是罪籍出身,就以为朕故意挑唆这种事来侮辱她?”胤禩慌极了,忙道:“没有的事,皇阿玛,儿臣从没想过。”玄烨哼笑:“但愿你没有这么想,若是对此念念不忘,就是怨恨朕没答应那些大臣的话,立你为太子了。”胤禩彻底崩溃了,伏地痛哭:“皇阿玛……”可皇帝对一切视若无睹,冷漠地拂袖而去,留下八阿哥跪在冰冷的土地上。幸好随行的人不多,那边沸反盈天的热闹里,又有几个人能想到,这一处黑暗里,还有无助可怜的八阿哥。隔开几步远的帐子里,良妃静静地坐在榻上,香荷已经在门前哭得蜷缩成一团,她还要死死捂着嘴不能出声,等外头终于静下来,她才爬到主子身边问她:“为什么呢,娘娘,八阿哥太可怜了。惠妃已经得到报应了,您就不能对八阿哥好一点吗?”良妃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冷静地说:“那你来告诉我,怎么才是对他好一点?”这晚过去后,圣驾就要去畅春园居住,随行的大部分人是回紫禁城和各自宅邸,只有少数人会跟去畅春园,岚琪自然是去园子里的。隔天一早动身去畅春园,一进园子抛开了乌泱泱随行的人,玄烨就倍感轻松,歪在瑞景轩窗下,安逸地看岚琪在庭院里逗着小孙女玩耍。不久后小丫头跑进来,钻进皇爷爷的怀里,玄烨搂着孙女说:“这孩子和毓溪小时候一模一样。”岚琪笑说:“她困了,你一会儿抱着睡着了反撒不开手。”便让乳母来把小郡主领走,小丫头恋着祖母,呜呜咽咽了一阵子。岚琪送到门前,折回来时看到玄烨笨拙地在解扣子,上前搭把手,嗔怪:“你还不会解这种扣子?”玄烨不屑地说:“朕这辈子就没解过几次,何况这么紧的。”岚琪熟稔地伺候着他,心思一转,顺口道:“我听密嫔妹妹说,本来昨天十六阿哥能赢的,可惜他找到的牌子挂在树上打了死扣,光扯下来就废了好大劲儿。妹妹说十六那孩子呆不呆,把树枝砍下来不就行了么,果然就不该他赢。”玄烨睨她一眼,冷声道:“拐着弯说话呢?你是想说,昨天也不该十七赢?”岚琪笑眯眯道:“你都知道了?”“什么事?”可玄烨竟然不知道,他只是看到十七令牌上的绸带是被刀刃割断,觉得古怪,现在听岚琪没事儿提起来,就知道话里有话,不耐烦地抱怨,“赶紧说才是。”岚琪恼道:“你现在对我,可越来越不客气了,嫌我老了是不是?”可是两人相视一笑,连斗嘴吵架都懒,玄烨躺着要她给捶捶腿,再细细地听岚琪提起来。岚琪为了不出错,先后问了胤禛和胤祥,至于十四,总是找不到他,还没来得及问。她大概地说了经过,自己没见着也不敢添油加醋,只是最后给小十七求了请,说做弟弟的能有什么法子,求玄烨若要追究,别罚狠了。玄烨道:“要追究的话,昨天就问他了,现在再提出来让人看笑话?”抬手揉了揉额头道,“昨天晚上朕离席解手,去了趟良妃门外。”岚琪点头:“我知道,今天都传疯了,说八阿哥在那儿大哭,我都不敢问你。”玄烨问:“朕是不是太狠了?”岚琪想到八阿哥那看着自己的眼神,俯身对玄烨说:“会把他逼急吗?”玄烨阖目长叹:“朕觉得,他是自己把自己束缚起来了。他身上背负着朝野称颂的贤德,向来以敦厚儒雅的面目示人,他脱不下这层面具,他连做坏事做狠事都放不开手。我猜想,他对老九、老十也是这样的。”见岚琪听得糊涂,玄烨扼要地说:“朕一直觉得看不透他,现在想,大概连他自己都不明白,哪一个胤禩,才是真正的自己。”岚琪直摇头:“我被你绕晕了。”玄烨笑道:“所以他也被自己绕晕了。”“可是做儿子的想要得到母亲关怀,从不会晕吧?昨晚的事,皇上何必去往他心上多插一刀?”岚琪叹道,“你别管就是了。”“这本来就是朕闹出来的事,朕不管?”玄烨轻笑。虽然岚琪猜得出来,良妃的谣言和玄烨脱不了干系,可皇帝当真亲口承认,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玄烨却说:“虽然之前算在计划里,可本没打算走这一步,毕竟朕也不想丢脸。可年初那场大病,儿子们不同的表现,决定了朕对他们不同的态度,走到这一步,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岚琪想到年初的惊心动魄,后来零零碎碎听说胤禛一路“守着”圣驾的不容易,硬起心肠道:“我多嘴什么,和我也不相干。”玄烨冷哼:“你再多问几句,就要烦你了。”岚琪手里轻轻揉捏着他的腿脚,疏散这几日骑马走路的辛苦,听见这句根本不在乎,悠哉悠哉地看了眼玄烨,玄烨无奈,扭过脸不情愿地说:“是,你不烦朕才好。”玄烨睡着后,岚琪出来问底下的人,园子里的一切是否都安排好了,与这边管事的说了半天,环春凑到耳畔说:“八阿哥病倒了,往宫里请太医,好像要用什么西洋药,九阿哥去找,大概是急了,手下的人把一个洋人给打死了。”岚琪一惊,想要去禀告皇帝,可玄烨微微的鼾声让她不敢去惊动,只好吩咐环春:“让四阿哥去问问怎么回事,弄清楚了再来回话。”胤禛是夜里才进畅春园,把九阿哥闯祸的事做了交代,玄烨黑着脸一言不发,胤禛见父亲没有示下,屈膝道:“皇阿玛若信得过儿子,这件事让儿子去办,胤禟毕竟是皇子,也不是他亲手打死人的,且是个南洋人,不值得大惊小怪。”皇帝还是不说话,岚琪示意儿子照他自己说得去办,之后回来寸步不离地陪着玄烨,就怕他怒火攻心又伤了身子,且九阿哥虽然鲁莽,也是为了给八阿哥找药而急得,她觉得这事儿皇帝该偏向自己的儿子才是。可是那一晚,玄烨却对岚琪说:“不论是从哪一边海上来的洋人,都让朕心里有隐忧,你知道海那边的世界有多大?朕刚打算禁了南洋商贸,他先给我弄出这种事来。”说起复杂的朝政,岚琪就不敢插嘴了,好在一夜相安,玄烨没有怒火攻心惹出什么病来,她倒是累得第二天就犯懒,玄烨也不敢闹着她,早早就去了清溪书屋,好叫她安生一天。可她享受着别人没有的福气,就注定要承担更多的事,那天香荷来了瑞景轩,在环春面前哭得十分伤心,最终被送到了岚琪跟前,香荷哀求她:“求德妃娘娘去劝劝我家主子,八阿哥病得那么重,心里一定是念着亲娘的,您求皇上开个恩,让娘娘去一趟八阿哥府里可好?万一八阿哥就这么去了……”但岚琪还没答应,良妃却追着香荷来了,她找不到香荷,听说香荷来了瑞景轩,好久不主动出门的人,竟然来了。正好听见香荷这番话,她冷漠地站在门口说:“你何必呢?” ☆、918穿错了颜色(还有更新“屋子里怪闷的,我们出去走走吧。”岚琪猜想良妃也坐不下来,香荷必然喋喋不休,朝环春使了个眼色,便邀良妃往外头去,带了三两个宫女跟在身后,只在瑞景轩附近逛一逛。听不见香荷的哭诉,岚琪但觉得耳根清静,想想觉禅氏兴许每日都要听这些唠叨,不禁笑:“你们两个相比,香荷反而像生了八阿哥的人。”良妃笑意凄凉:“若是如此,倒好了。小时候也罢,如今还缠着我做什么?我做得那么绝,我们从一开始就是互相利用,只不过我做得更狠一些,他又几时真心实意地把我当母亲看?他心里该是恨毒了我,何必假惺惺地做出孝子的嘴脸?”类似的话,觉禅氏一早就对岚琪说过,八阿哥并非单纯认生母才去接近她,自然是觉禅氏从前先伤了那孩子,而八阿哥寄人篱下境遇不如人,想要施展抱负,总要找一处依靠,虽然做母亲的不该和孩子去计较那些事,可觉禅氏眼里哪有什么孩子,她从来没正眼看待过八阿哥。这么多年了,岚琪早就放弃去矫正她的心思,而觉禅氏始终没有对永和宫,没有对她和她的孩子们做出任何过分的事,甚至明着警告八福晋不要打永和宫的主意,岚琪已经感激不尽。她不知道自己曾经对觉禅氏做的事究竟有多大的意义,能让这个对旁人生死毫不在意的女人,分出一点心思来眷顾自己。“宫里人多口杂,住着又压抑,你一向喜欢畅春园,若是你乐意,可以让皇上允许你永久住在这里,你看可好?”岚琪道,“皇上也想一直住在这里,但太后健在,总要回去侍奉太后,不得已才来来回回。”可觉禅氏却笑着问:“皇上几时再回去?”岚琪道:“怕是要等腊月。”觉禅氏点了点头,岚琪只听见很轻地一句:“不必麻烦了。”可似有似乎,她不能确定觉禅氏是否真的说了,但之后说起八阿哥重病的事,岚琪虽然没能耐也不打算去转变她的心思,但就事论事,还是道:“八阿哥还那么年轻的,若是你一句话,能让他有生的转机,就当清了你们母亲之间这辈子的债也好,何必把他逼上绝路?”良妃晃了晃脑袋,显然是不赞同岚琪的话,反过来说:“换做别的女人,在你的处境和地位上,必然早就有一番作为,兴许前朝后宫都能叱咤风云指点江山,可你却还是和从前一样,只不过是个略得宠的妃嫔而已。”岚琪笑道:“我没有这样的能耐,活得自在些,有什么不好?”良妃道:“就说八阿哥,弘晖的死你忘记了吗,何苦去管谁要不要把他逼上绝路?”岚琪皱眉,反问自己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想了半天没有确切地答案,仿佛希望八阿哥不要那么凄惨只是她下意识的念头,并没有去仔细想过其中的得失和前仇,而良妃确切地提出来,她反而有了答案,应道:“我想八阿哥当初再如何算计,只怕也从没有动过要杀弘晖的念头,八福晋才是凶手。”“人善被人欺。”觉禅氏冷笑,但旋即就说,“只是你有皇帝护着,谁敢欺你。”岚琪莞尔:“那不就结了,有他为我做主一切,我做个男人背后的女人便是。”良妃眼中满是憧憬,似乎在幻想可能发生跟在她身上的幸福,痴痴地说:“当初我若能到容若身边,未必和你没有相见的缘分,到时候你是皇帝的心爱的女人,我是容若心爱的女人,妃嫔和大臣的妻妾,说不定还能做朋友。”岚琪心酸不已,无奈地看着她,几十年了,她竟然还放不下。都说时间能改变很多事,岚琪就连对胤祚和弘晖的死都不再那么纠结痛苦,可是觉禅氏一点儿没变,纵然两鬓斑白,纵然已见苍老的她不再是绝世美人,可她还是从前那个痴情人。岚琪早就想不起来纳兰容若长什么模样了,可她却依旧沉浸在最初的梦想中。岚琪突然觉得,也许自己不去打扰她的梦境才好,大家都快走到人生的尽头了,也许痴迷这那一段人生,辛苦了一辈子的觉禅氏,下辈子能再遇上纳兰容若,能有情人终成眷属。“你还有什么要我做的吗?”可良妃突然反问岚琪,微微含笑道,“若是你想我做的事,我还能做一两件。”岚琪含笑摇头:“咱们这样就挺好,我是不在乎别人说什么的,若是你乐意,常来和我说说话。”那天,很多人看到良妃和德妃在瑞景轩附近晃悠,这两个女人的关系一直是个谜,四阿哥和八阿哥虽然没有明面上撕破脸皮,可他们彼此是最大的竞争对手之一,朝廷上下都知道,可偏偏后宫里两个生母关系十分得好,有人说这就是十四阿哥为何与八阿哥关系好的缘故,但如今十四和胤禩之间到底怎么样,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且说九阿哥为了给八哥找药,手下的人打死了一个南洋人,这事惹得皇帝震怒,但没有在朝堂上明着提起。两三天后胤禛出面摆平了这件事,九阿哥冷着脸不言谢,自然胤禛并不在乎。倒是九阿哥找来的那些药,救了八阿哥一条命,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但八阿哥这些年几番重病,身子大不如前,这一次虽然缓过一口气,太医的意思,要静养几个月才好。但总算一阵风波过去,连带着良妃私通的谣言也淡了,唯一改变的是,几番折腾下来,朝臣当中有人悄悄地疏远了八阿哥,他们总算是看清了形势,八阿哥再如何好,将来也不属于他,站错了队,一家子可都要搭上去了。面对一些大臣的疏远甚至背叛,九阿哥是恨得骂爹骂娘的,八阿哥却靠在病榻上不言不语,偶尔出声,就是问他们良妃在畅春园可好,这是胤禟最不要听的话,几番恼怒地责备八哥:“你怎么还糊涂,八哥你和我和老十一样,都是没有亲娘缘分的,我有个不靠谱的娘,有也是白有,老十的娘更不要说了,至于良妃娘娘,不是我对她不敬,她配让你喊一声额娘吗?”这样的事,反复了好几次,到后来胤禩也不再问他们关于母亲的事,养病的日子无休无止,七月一过,秋色更浓,每日早晚寒气袭人,坐在窗户里也能看枯枝凋零,那是八阿哥在这一年之后的日子里,见过最多的光景。八月十五,皇帝短暂地回宫一趟,侍奉太后过节,岚琪诸人也随驾回到紫禁城,纵然太后已经毫不在乎这些事,皇帝也不得不把孝道做给天下人看。他们只在紫禁城逗留几天就要回园子里去,但宫里的中秋宴一年比一年热闹,一则子子孙孙人丁兴旺,二则国运昌隆盛世繁华,皇家生活枯燥无趣,也就指望一年一度的节日可以放肆地热闹一番。皇子福晋们要进宫陪着过节,毓溪近来为了守护琳儿,好些事都没在婆婆跟前尽孝了。中秋是大节,前一晚她左思右想,听李氏说胤禛被人问了好几次为什么福晋不随行,心疼他不愿他再费那些唇舌,且中秋这么重要的日子,实在不好再让胤禛一个人去应付。隔天一早胤禛从西苑穿戴齐整要出门时,见到一身吉服的妻子已等在路口,他脸上不自觉地就挂起了笑容。“我还以为你今天也不去了。”胤禛走上前搀了毓溪的手,几乎忘记了身后还跟着年融芳,而毓溪看到融芳在身后,奈何胤禛牵着她不放手,她只有避开了目光不去看年氏。融芳今天打扮得很用心,高高兴兴地想跟着丈夫去过节,上次她穿了红色跟着胤禛出门,结果被德妃娘娘训斥了,这次特地挑了玫红色,想让德妃娘娘知道她懂规矩了,没想到福晋竟然也要去。“融芳,快走吧。”毓溪忍不住转身看,果然见年融芳呆着不动,示意胤禛松开手,她笑着道,“再不走可就晚了,一会子宫门口好多马车等着停,别人还要等我们先到。”“福晋,我不去了。”融芳垂着脑袋,手里绞着丝帕,朝后退了两步道,“我突然觉得肚子不舒服,没力气了。”毓溪要走来问她身子好不好,反被胤禛拉住,轻声道:“随她吧,上次衣裳颜色穿得不好,还被额娘训斥了,可能是害怕。”“那……”毓溪想了想,尴尬地笑道,“琳格格要休息,你替我看着点,别让人去正院里打扰她。当然啦,青莲在那儿看着的,你也不必过去。”“是。”融芳答应着,偷偷看了眼,见王爷还握着福晋的手,心里很不是滋味,福了福身子道,“王爷和福晋快出门吧,时辰不早了。”胤禛没说什么,带着毓溪离开,毓溪却是三步一回头,不安地看着身后的人,将出门时忍不住问胤禛:“把她留下好吗?总是蹦蹦跳跳的,琳儿可就要生了。”胤禛嗔怪:“你那里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不会有事的,我好久没带着你出门了,你老老实实跟我去坐半天,我就与额娘说,我们早些退席。” ☆、919刺客(还有更新“那就早些退席,我自己去和额娘说。”毓溪满心的担忧,就怕她不在家,家里出点什么事。胤禛则觉得她是太紧张了,这么久日日夜夜都没放松过,连他住在西苑里都不来问候一声。要知道若非几个下人还伺候的像样些,年融芳根本不会照顾人,他住了那么久,就没真正习惯过。但毓溪是为了他的孩子,为了这个家而受累,自己若再说她不好,就太没良心。额娘也劝过,让他看在孩子的份上,不要怪毓溪偏执。夫妻俩进宫,宫里的热闹无非是那些事,只是如今子子孙孙枝叶繁茂,比起往年来更兴旺些,终归比家里过节要有趣些。融芳退回西苑后,和自己的丫头说着话,实在嫌闷了,又把耿氏叫来,一道吃点心说闲话。之前融芳的额娘给她送中秋的东西,还带了一封信,心中说要她对耿氏好一些,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年家出去的人,她若对耿氏不好,将来被别的人拉拢去,耿氏对她知根知底,岂不是个祸端。融芳不明白哪里来这么复杂的事,但额娘让她对耿氏好些,她也正好找个台阶下,且发现胤禛乐于见他们和睦,就不那么变扭了。耿氏自从合卺酒杯的事被青莲嬷嬷盯上,再眼看着福晋一次次发狠收拾不安分的宋格格,她也不敢再有什么歪脑筋,便是肚子里这个孩子,也是小姐来了月信不能伺候王爷,王爷住到她屋子里去,她倒是会一些哄男人的功夫,王爷正当年,她身子也结实,运气就好了些。耿氏的肚子虽比不上琳格格就快生养的那么大,但十一月里该生了,这会儿也已经挺得高高的,加之孕中发胖了不少,坐在融芳的对面,整个儿比她大了几圈,融芳越发显得娇小。偶尔听见耿氏哎哟一声,就看到那肚皮上翻浪似的起起伏伏,这会子孩子似乎又踢人了,耿氏挺着腰搀扶着身后的侍女,一手扶着肚子,看起来很辛苦。“要不你歇着去吧。”融芳皱眉头,拍了拍手里的点心屑,嘀咕着,“万一有什么事,福晋要怪我的。”耿氏笑道:“大概是闻见小姐的点心太香了,他也馋了,没事儿的,翻个身踢两脚过会儿就好了。”融芳惊讶地问:“他们真的能闻到香气?”耿氏连忙摇头:“奴婢是随口说,您当真了呀?等小姐自己有了身孕,就什么都明白了。夫人生了几位爷和您,小姐一定也会多子多福的。”这话虽然好听,可耿氏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陪着长大的丫头姐姐了,融芳心里总有些膈应,讪讪一笑:“我这个月月信刚来过,也不知道几时才能多子多福。”而耿氏肚子里的孩子又翻腾了,融芳看她肚皮上东一下西一下地凸起来,倒是觉得很好玩,伸手摸了摸,笑着说:“小宝贝你安生些,别把你娘的肚子撑破了。”却是此刻,门前的丫头急匆匆地跑来说:“侧福晋不好了,正院那儿有人闯空门,把琳格格吓着了。”融芳一怔,倏然从炕上跳下来,问道:“怎么会有人闯空门?我们这儿呢?”丫头也不懂,只是乱嚷嚷:“刚刚有人来门前喊的,咱们这会儿已经把门关上了,您和耿姑娘千万呆在屋子里别出去,外头管家大概已经带人在捉了。”融芳听得心里发紧,见丫头要出去,又抓着她问:“琳格格怎么样了?”其实丫头们只是听见门前有人喊,说正院被贼闯了,她们哪儿知道琳格格怎么样,估摸着那句琳格格吓坏了,是口口相传多出来的,可这句话却吓到了融芳,心想着琳格格如今是王爷和福晋的宝贝,或者说她肚子里那个孩子是宝贝,这万一有什么事就糟了。也不知道哪根筋堵住了,仗着自小跟着阿玛出入过军营,见识过大阵仗,心想一两个毛贼怕什么,竟转身从墙上抽下装点屋子镇邪用的长剑,亮晃晃地提着就冲出去了。一屋子人看得呆若木鸡,还是大腹便便的耿氏嚷嚷:“你们傻站着呀,赶紧跟侧福晋过去。”融芳拖着剑冲到正院时,正院门前守着的人都看傻眼了,刚要问侧福晋做什么,突然从天而降五六个黑影,融芳还没反问他们,就听见家丁大喊:“有刺客!”“刺客?”融芳糊涂了,但转身就看到蒙着脸的人持剑逼近,边上的家丁扑上去和他们周旋,正院里又涌出几个人,融芳被下人拽进门里,可是他们没来得及关上门,那些刺客卡住了院门,而即便关上了,只怕也会翻墙进来。正院里此起彼伏地喊着有刺客,已经乱成一团糟。融芳听见有人喊:“快去护着琳格格。”她心中一个激灵,跟着就往琳格格的屋子来,钮祜禄氏的肚子大得已经不大能挪动身体,外头嚷嚷的声响正把她吓得不轻,又听见一阵丫头的尖叫,便看到侧福晋拖着剑冲了进来。琳哥哥吓得脸色惨白,可是侧福晋却对她说:“你别怕,我给你守着门。”琳格格没回过神,侧福晋就拖着剑又跑出去了,这边的丫头老妈子们搬桌子椅子,把门堵得严严实实,把琳格格一层层围起来,琳儿忽然醒过神说:“你们把门都堵上了,侧福晋怎么办?”众人傻了眼,可是外头那么乱,她们实在不敢去把好不容易堵上的门窗再打开。门外,融芳手里拖着剑挡在门前,外头已经厮杀得很惨烈,融芳小时候在军营里见过格斗,虽然见血挺吓人,她还不至于吓破胆,但来的人十分凶猛,也不知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那些人闯进了福晋的屋子不知找什么,把里面的丫头吓得尖叫连天。也不知有没有杀人,等他们再冲出来,看到衣着华丽的融芳拖着长剑站在这里,彼此眼神示意了一下,就步步朝她逼近了。融芳本能地朝后退,可是琳格格的房门结实得跟堵墙似的,她唯有举起剑挡在身前,可那是她屋子里辟邪用的,重得不得了,她也就装个架势了,这一刻面对生死,来不及恐惧什么,脑袋里一片空白,甚至想躲不过这一死,也是她的命了。但刺客逼近后,却凶戾地先问她:“王爷的账本放在哪里?”融芳听不懂,吃力地拿剑冲着他们,颤着声呵斥:“你们别过来。”“侧福晋小心啊。”有家丁大喊,挥着木棍冲上来,其中一个刺客去周旋,另一个要来抓融芳,她把手里的剑扔过去,尖叫着跑开了。却是此刻,门前涌入大量的侍卫,来势汹汹一下子就把几个刺客冲散了,融芳缩在角落里,只听得耳边厮杀声不断,好半天终于静下来,感觉到有人奔向她,她拔下头发上的簪子,准备做最后的抵抗,但是来的人却说:“侧福晋,刺客都被抓了。”融芳浑身一松,瘫坐在地上,又听见那边有人拍门问琳格格怎么样了,她才警醒,跌跌撞撞地跑过来,门里是搬桌子椅子的声响,好容易才开了门,就有婆子大声喊:“快去后院把稳婆大夫叫来,琳格格要生了。”里头外头乱成一片,融芳腿软走不动,被那些丫头婆子挤到了角落里,到处喊着烧热水拿褥子,乱哄哄的,她就自己走到了琳格格的床边。产妇脸色灰暗毫无生气,她没留心一手撑到床上,觉得黏糊糊湿漉漉的,才惊觉染了一手的血,边上扶着琳格格的丫头说:“侧福晋您先出去吧,我们格格要生了。”融芳被自己一手的血吓了一跳,琳格格此刻睁开眼,冲她笑着:“侧福晋,刚才谢谢您了,可是您不该出去呀,她们把门关上了,把您堵在外头了。”“我没事,但是你……”融芳看着手中的血,又看到被褥上一大片的血,刚才那么勇敢的人却哭了,问琳格格,“你会死吗?”正好早就预备下的稳婆和大夫来了,那稳婆不认得侧福晋,听见她说什么死不死的,急躁地骂道:“怎么说话的,赶紧出去,真是要生呢,是要生。”旁人也不敢上来怪稳婆不认人,三三两两地把侧福晋搀扶了出去。融芳已经是一身狼狈,到了正院门口,才见李氏和宋格格姗姗而来,她们俩惊愕地看着这里打打杀杀后满地是血的痕迹,吓得脸色发白,又看融芳像是浴血而出一般,她们禁不住朝后退了两步,不敢靠近她,融芳却醒过神来问:“你们没事吧。”两人忙说没事,之后听说里头琳格格要生了,李氏才喊着叫人去宫里送话,自然从出事的那一刻起,就有人飞奔进紫禁城,只是一切发生得太快,这边安生下来,宫里才刚刚得知消息。毓溪和胤禛心里慌张,又不敢吓着额娘,让毓溪再等一等,胤禛先赶了回来,确认府里伤亡不大后,才让毓溪对母亲说了实话,岚琪虽然震惊,但还是先安抚毓溪说:“你别着急,吉人自有天相,琳格格不会有事,回去的马车千万别跑急了,你自己先保重。” ☆、920琳格格产子(三更到等毓溪赶回家中,院子里虽然已经收拾过,但随处可见的血迹依旧触目惊心,她被拥簇着到了琳儿的屋子,里头稳婆正喊着要格格用力,产妇痛苦地挣扎着,有丫头上前向福晋禀告,说格格的孩子恐怕要脚先落地。毓溪到了床边,正好琳格格一阵力气耗尽,汗水已将头发都打湿,正疲软下来大口地喘着气,看到毓溪顿时热泪盈眶,哭着说:“福晋,我好疼。”“咬咬牙就过去了,那会子你陪在我身边,不也这么说?”毓溪温柔地哄着她,告诉她要听稳婆的话,不要害怕,而琳格格又一阵阵痛袭来,稳婆赶紧催着让用力生,毓溪就被人请出去了。毓溪到门外,下人告诉她卧房被翻得乱七八糟,她过来看了眼,金银首饰是不在乎的,可偏偏钱财没少什么,也不知道那些人的目的何在,问起王爷在哪里,便要往书房去见胤禛。原来除了正院遭到袭击外,胤禛的书房也被人闯了,他这里几乎被翻得底朝天,小和子正带着下人收拾,他冷脸站在一旁,见到毓溪来,才稍稍温和些,问道:“额娘怎么样?”“额娘当然紧张,不过叮嘱我们不要自乱阵脚,先把家里收拾起来。”毓溪叹息,看着丈夫的书房像被洗劫了一般,自言自语地说,“他们来找什么?”“我这里有很多他们要找的东西。”胤禛冷笑,“还不知道此刻的来头,可也太蠢了,这么翻,还不如一把火把宅子少了。我怎么会把重要的东西放在外面,让他们随便翻翻就能找到?”毓溪心里一阵阵发寒,这上头的事,她就不必多嘴了,挽了袖子要一道去整理书册,青莲急急匆匆跑来说:“福晋,琳格格怕是生不下来,稳婆问大人孩子,保哪一个。”“保琳儿。”毓溪不假思索地回应,郑重地说,“无论如何,保住琳格格的性命。”胤禛上前催青莲:“愣着做什么,快去传话。”他转身再看,毓溪已是眼含热泪,正捂着嘴忍耐哭泣,他一把搂过爱妻安抚,“不要怕,只要我们一家子齐全,在一起就好。”西苑里,融芳正坐在炕上,脱了衣裳露出整条胳膊,一个丫头跪坐在边上给她擦拭手肘上的伤口,另一个蹲在地下,把主子的裙子裤子掀起,露出膝盖,上头也有蹭破了皮,她们用盐水洗伤口,融芳疼得呲牙咧嘴的,耿氏在旁边皱眉看着,时不时说:“你们轻一点。”融芳看看她,想到琳格格的惨状,叹气道:“你也要小心,琳格格真可怜,她浑身都是血。”耿氏当然会害怕,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捧着肚子不再说话。半天后融芳身上的伤口包扎好了,她甩了甩胳膊说:“我没事的,你们别大惊小怪出去说,家里够乱的。”等丫头们退下,融芳絮絮叨叨说了些刚才的事,耿氏后怕道:“小姐刚才不该冲过去,万一被刺客杀了怎么办?”融芳则奇怪地说:“可我当是几个小毛贼,哪里晓得是这么多刺客?”两人面面相觑,耿氏比融芳精明多了,便让人把刚才传话的丫头找来,并把听见外头嚷嚷的都喊了来,几个人互相解释,果然她们是听见外头有人喊有贼闯空门,让西苑小心门户,至于琳格格吓没吓着,几个丫头也都糊涂了,不记得是人家喊的,还是她们自己想出来的。等她们退下去了,耿氏才对融芳道:“这事儿小姐可一定要仔仔细细和王爷福晋说一说,奴婢怎么觉得里头有些蹊跷,难道是冲着小姐来的?”融芳想起那刺客逼近自己的时候,问王爷的账本在哪儿,她忙道:“不是冲着我来的,他们是来找……”可这下突然聪明了,没把话说出口,怕事关重大不宜让太多人知道,只附和着耿氏的话点头,“我自然要向王爷解释的。”于是她胡乱吃了点东西,又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就打算去找胤禛说刚才的事。本以为王爷在正院里,径直往这边来,结果刚刚到门前就听见婴儿的啼哭,她并非第一次听见婴儿的哭声,此刻却莫名地感动,呆呆站在门前停下脚步,忘记了要进去找胤禛。但胤禛和毓溪都在书房,里面的人急着出来报喜,看到侧福晋在门前,也乐呵呵地说:“琳格格刚刚生了个小阿哥,奴才要去书房给王爷和福晋道喜。”融芳挺高兴的,笑着给他们让路,后来想进去,却被身边的人拉住提醒,说王爷和福晋都不在,她不该擅自先进门,只好傻傻地等在外头。不久后胤禛和毓溪匆匆而来,毓溪朝她笑了笑什么话都没说就进门去,胤禛倒是进门后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问她:“你没事吧?”融芳立时笑靥如花,点头应:“我没事,王爷快去看看孩子。”产房之中,毓溪看着稳婆给小婴儿擦洗身上的秽物,然后放入襁褓,小心翼翼地捧给她,婴儿一直扯着嗓子哭,哭得声嘶力竭的,倒是入了毓溪的怀里,她稍稍哄了几声,孩子渐渐安静了。青莲在一旁问:“福晋,你看小阿哥像谁?”毓溪含泪笑道:“脸都皱着呢,眼睛也没睁开,谁看得出来?”说着抬头看了眼榻上的琳儿,产妇已经精疲力竭地昏睡过去。刚刚大夫就说琳格格没有大碍,好好养一阵子会恢复气色,总算是老天保佑,母子平安。毓溪抱着孩子出来,让下人挡着风,胤禛站在门前,只是看了几眼,他不敢接才出生的孩子,怕抱不好,只听毓溪说:“琳儿几乎豁出命了,往后你对人家要好一些。”胤禛看着那孩子,想到今日的事,亦是感慨万千,答应道:“我听你的。”此时小和子急着过来,说皇帝传旨召见,要王爷进宫去解释府里发生的事。胤禛不敢耽搁,顺道也好向阿玛额娘报喜,交代了毓溪要小心,说胤祥一会儿就带人过来守着让她不必害怕,便匆匆走了。融芳本有话要找胤禛说,可王爷一阵风似的从她面前闪过,知道是急着进宫,心想今天是说不上话了,而福晋似乎没留心她的存在,已经抱着孩子回去,她站在这里没意思,就决定先回西苑去等着。但转身没走几步,就听福晋在身后喊她:“融芳,你过来看看孩子。”毓溪站在门前,刚刚进门把孩子抱给乳母,想起在书房里听下人禀告,说侧福晋拿着剑守在琳格格房门外,心中不免感动,便又转出来,看到融芳要走,就喊下她。只是她不过一句话,融芳却是遇见什么天大的好事似的,本有些落寞的身影顿时明亮起来,怪不得府里人都私下里喊侧福晋小蝴蝶,她穿着鲜亮的衣裳,蹦蹦跳跳地就飞到眼前了。“孩子乳母抱着呢,你快去看看。”毓溪含笑,融芳便喜滋滋地就进了门,刚才那么惊天动地的事,她竟然完全不后怕,毓溪也觉得不可思议。而她则立在门前,喊来丫头问李侧福晋和宋格格如何。丫头回话说二位都没事,但是侧福晋来问过弘时阿哥怎么样,知道是留在宫里没跟回来,就先回去了。毓溪显然是不高兴的,嘀咕了一声:“还不如融芳懂事,平时倒瞎殷勤,这会子在外头等一等又如何?”想来毓溪是还没缓过神,若是冷静想一想,反而该觉得李侧福晋不是不懂事,而是行为有些反常,她是最最懂得人前礼数的人,怎么会在琳格格分娩的时候不来露个脸,尚不知那二位,是被吓破了胆,做贼心虚不敢来。两个人躲在东边院子里,看着是互相安抚,其实却关起门来说见不得人的话,宋格格难以置信地问李氏:“是姐姐找来这些刺客?”李氏狰狞着眼眉说:“我哪儿来这个本事,你胡说八道什么?今天突然决定的事,我上哪儿找人去?”她们俩原本是趁今天难得王爷和福晋都不在家,临时决定要勾引年融芳去吓唬琳格格,贼闯空门的话是她们派人去西苑外嚷嚷的,可谁想到那些刺客看准了今天王府里的人都进宫赴宴,特地挑着好日子来行凶呢。眼下只有盼着西苑的人别把这事说清楚,不然王爷细细查,她们未必能脱得了干系,而这件事已经惊动朝廷,只怕若被德妃娘娘知道,她们不会有好下场。宋格格目光呆滞地说:“那小贱人生了个儿子呢,这下子可好了,王爷和福晋还不得把她捧到天上去?”偏偏怕什么来什么,正院来人传话,把她们吓得一惊一乍,说福晋让她们过去看看,琳格格添了个小阿哥,两人苦着脸,唯有硬了头皮去应付。深宫之中,中秋宴已经散了,多少有些风声传出来,说雍亲王府被刺客袭击,太后和佟贵妃先后都派人来问,岚琪两处应付安抚,人还在储秀宫时,就得到好消息,说琳格格生了个大胖小子。岚琪便对佟贵妃说:“之前说好的,这个孩子请娘娘替他们养着。”佟贵妃合十念佛,叹道:“这么大的事,孩子们都吓坏了,好歹过阵子再提,我可不想让她们寒心。” ☆、921赶尽杀绝(还有更新抚养孩子的事还不着急,但胤禛的宅子被刺客翻了个底朝天,又见了血死了人,总归是不大好,佟贵妃念叨着:“阿哥们的宅子大多是新置的,若是老早传下来的倒也罢,可这宅子里先走的不是祖宗而是刺客奴才,说出去都不好听,叫孩子们如何住下去?”岚琪只是笑:“他们也算是逢凶化吉,先看自己是否在意,我们总不好瞎殷勤。何况换一处宅子得多大的动静,他府里的人越来越多,眼下去哪儿置办出合适的宅子给他呢?”佟贵妃却偏心四阿哥,自作主张道:“这话总要和皇上提一提,你若不去说,我去说,出了这么大的事,孩子们睡着该做恶梦了。”而隔天,散了朝就有消息传来,说皇帝将畅春园附近,前几年修的圆明园赐给了四阿哥一家子去住,说眼下虽然离得远了些,但之后皇帝若长住在畅春园,四阿哥去应付差事或请安,就不算太麻烦。至于原先那宅子,暂时空置着,等慢慢找工匠重新改建里头的屋子,搬或不搬回去,等将来再说。且说皇帝前几年修了圆明园后,一直没在里头住过,听说虽不比畅春园庞大,但山石花草还有各处庭院楼阁,皆是匠心独运费了好一番功夫的,似乎皇帝本打算年迈后去那里安养,没想到空了一两年的地方,如今先让四阿哥一家住了过去。这事儿若单拎出来看,真真是皇帝对四阿哥无上恩宠,可出了这么严重的事,刺客连带家奴死了十几个人,不给换一处地方住,也实在说不过去。阿哥里头倒也没什么人计较,纷纷上门来问是否需要帮助,再则恭喜四阿哥又添一子,便计划在九月初,一家人就搬去圆明园。而雍亲王府的命案,不能不查,隔天除了皇帝赐圆明园的话之外,关于那些刺客,是说四阿哥私底下收了一些官员的受贿账本,里头大小名目无数,牵扯极大。之前八阿哥贪赃的事,皇帝就未必不是从四阿哥那里得到的消息,回想那一阵动荡至今叫人心有余悸,难保没有人敢豁出胆子,去雍亲王府搜个明白。那天赐圆明园的事儿说定后,胤禵便去了八贝勒府,八阿哥如今依旧卧病在床,虽已非要命的大症候,但虚弱萎靡、神情不振,兄弟们来看他,皆是懒懒的。胤禵如往常一般,径直往卧房去,刚走到门前,就听九阿哥在嚷嚷:“也不知哪里的刺客,真没用,死的全是奴才,顶什么用?叫我看,把他府里一把火烧了才好。”胤禵一脚踹开门冲了进去,找见九阿哥就冲上前揪了他的衣领,愤怒地说:“九哥这话,要不要跟我去皇阿玛面前说一说?难道刺客是你派去的?”九阿哥是说的气话,可的确过分,又是被十四听见,再怎么样他们也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老十四又一身正气,他有想争想要的东西,可四阿哥在他心里,终究是亲哥哥。胤禩见他们要扭打起来,急得一阵咳嗽,十阿哥好说歹说地把他们分开了,但九阿哥方才的话字字句句说得那么明白,胤禩也不好帮着解释,只有劝胤禵:“你还是先去四哥府里看看,有没有什么要我们兄弟帮忙的,他的格格才生了个儿子,家里一定很乱。”十四冷笑:“只怕我前脚走,又有人要挑拨离间。”他转过身,狠狠地盯着九阿哥道,“最好别再让我听见这种话,我们正大光明谋事,难道之前吃的亏,你们都忘了?”屋子里气氛十分尴尬,胤禵也再呆不下去,心里虽然后悔刚才冲动了些,但也着实咽不下那口气,和八阿哥不冷不热地说了几句后就离了,十阿哥送他道院门外,见走得远远的了,才折回来说:“走了。唉,九哥你往后说话,该小心些的。”九阿哥一脸阴沉,凑到床榻边对八阿哥道:“只怕我们费尽心机扶持他,到头来他把我们赶尽杀绝。” ☆、923十阿哥亦闷闷地说:“八哥,他们俩谁做了主,都不会有我们的好,所以您要振作。”胤禩咳嗽了几声,他的身子委实很弱,将老九、老十看了看,且道:“你们若还听我的,就不要再说刚才那样的话。当然刚才那几句,你倒是说的巧,只怕十四进门前,甚至还怀疑刺客是你我派去的,你这句话,反而撇清了我们的关系。可下一次他再听见,就不好了。对老四也好,对永和宫也好,你们一定要言辞谨慎,他骨子里很重感情。”九阿哥不解:“可八哥不是一开始还打算挑唆老四和他的关系?”胤禩摇头:“最蠢的挑唆,就是言语,我从来没说过半句四哥不是的话。真正要让他对四哥心生抵触,就是要他亲眼看见亲耳听见,要让他冷了骨肉亲情,岂是几句话就能办到的事?”九阿哥想到刚才被十四威吓警告的模样,心里憋得难受极了,坐到一旁说:“这日子,过得真窝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