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抬头看,便见年羹尧手里拽着鸡毛掸子,气急败坏地跑出来,他乍然见四贝勒和十三阿哥,手里一松,鸡毛掸子便落在地上。 ☆、823还儿臣一个清白(还有更新“奴才参见四贝勒、十三阿哥,二位爷吉祥。”年羹尧慌忙上前叩首行礼,一面又吆喝躲在四贝勒身后的女孩子,“融芳,过来给贝勒爷磕头。”胤禛转身低头看,那小女娃还抓着他的衣襟没放手,被哥哥震得一颤,然后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自己,他记得这双漂亮眼睛,就是那个风雪天里,跟着年羹尧的母亲进宫的女娃娃。“哥哥要打我。”年融芳却哇地一声哭了,直接蹭在胤禛的衣袍上,唬得什么似的,哭哭啼啼说,“我要是过去了,他又要揍我了,我不要过去。”屋里头年羹尧的妻子匆匆赶出来,一面给贝勒爷请安,一面上前来带小姑子回去,耐心哄着她,总算把这孩子从胤禛身边带走,胤禛则已示意年羹尧起身,笑问:“怎么了,听说你在外头谦逊和气很好相处,怎么在家教训妹子,这么凶,好好一个女娃娃,吓成这样。一会儿我们走了,可别再教训她了。”年羹尧赔笑道:“家里送舍妹来京城过中秋,本是过几日就要回去的,今天她自己偷跑出去逛京城,一家子人找了半天才把她找回来,奴才一时气不过教训几句,那丫头句句话噎着人,实在气急了才动手打她。打不过两下,您和十三爷就来了。”胤祥笑道:“你长得不俊,妹妹却仙童仙女儿似的,这么漂亮的女娃,家里头婆家排着队要吧?”年羹尧笑道:“实在太顽皮,没人家敢要,也不知道将来什么人,能降服这小丫头。”三人玩笑着往书房去,胤禛自然是找年羹尧有事商议,这边厢年轻的年夫人带着小姑子回来,打了热水给她擦亮,漂亮的女娃娃谁见了都喜欢,心疼地揉揉她屁股说:“疼了吧,可别淘气了,嫂嫂明儿带你上街去玩,过几天就要回家去了,别惹你哥哥生气,回头不让你出门。”融芳却自顾自地指着外头,嘻嘻笑着说:“嫂嫂,那个贝勒爷我认识呢,他还送过我东西。下回我再来,带给嫂嫂看看。”但胤禛大概根本不记得自己给过什么女娃娃东西,兄弟俩与年羹尧说罢了事,年羹尧一路将二位爷送到门外,只等他们的马车走远了才回身,而胤祥坐在车里一直往回看着,走远了才对问哥哥:“这个年羹尧可靠吗?倒是很殷勤的,一口一个奴才地称呼自己,叫人听着别扭。”胤禛只笑:“别扭什么,他们不就是朝廷的奴才。”但目光转而就一沉,冷冷道,“眼下,我也想不出什么法子。”胤祥皱眉头:“您觉得,能从舜安颜嘴里撬出什么吗?他一定知道什么,如果他打定主意帮别人,要他开口就很难,我们只能先盯着他。”而这一晚,十四阿哥在八贝勒府遭到拒绝后,悻悻然回到宫里,他郁闷的并不是八哥拒绝他一起查弘晖的死,而是他所怀疑的事,似乎更进一步了,他若想解除自己的怀疑,就要彻底查明白才好,那晚一个人傻呆在书房里到半夜,福晋完颜氏忍不住来催他早些歇息,可丈夫却开口说:“你这边有银子吧,给我一些,我有要紧事做。”完颜氏不至于克扣钱财不给丈夫,可胤禵突然开口问她要了几百两银子,也不知道拿去做什么用。要说他们一家子的用度,至今都是从宫里支取的,柴米油盐上,自家体己的银子一个铜板都花不了,胤禵也从不缺银子花,平日跟着八阿哥九阿哥他们出入,轮不到他带钱袋子。突然拿这么多银子,而丈夫近来时常离宫半天才回来,十四福晋心里不踏实,犹豫了两天,还是告诉了婆婆。岚琪听说小儿子问家里一下子拿了几百两银子出去,且没见有东西往家里带,这钱花得莫名其妙,她也很担心。可想着这是小两口的事,她插在中间,只怕回头十四和福晋还要吵一架,只有劝儿媳妇:“指不定是去接济什么人,或是朝堂里周转用,你别太担心,咱们再瞧瞧就是了。”完颜氏有几分直肠子,便明着对婆婆说:“儿媳妇是想,若是胤禵在外赌钱,总还能回头的。就怕他在外头藏了什么别的女人,将来给您和皇阿玛丢脸。”岚琪苦笑:“他堂堂阿哥,要个女人不容易吗,还用得着藏在外头?你既然那么不放心,又不敢问他为什么,那就等我回头告诉你为什么。只是别和他吵,夫妻俩有事儿什么不好说,你原就不该拿银子给他,往后问清楚了再给。”对着儿媳妇,岚琪有一句说一句,人走后她才露出焦虑的神情,因为玄烨偏心,小儿子一家养在宫里,到如今一切花销都是从宫里出,这一下子拿出去几百两银子,换做谁都要怀疑是做什么。而岚琪一向节俭,这上头胤禛无需她操心,胤禵一向也好好的,可就怕年少禁不住诱惑,这一次拿几百两,往后上千上万两,哪儿有那么大的家业够他花销的。于是不得不暗中查一查儿子到底拿钱做什么,可没等到她的人查出些头绪,就先出事了。数日后,岚琪在宁寿宫陪太后摸牌,环春悄悄凑到她耳边,说话极小声,连岚琪都没听清楚是什么,太后见了嗔怪:“什么要紧事?”岚琪唯有胡乱说:“内务府来问重阳节的事,臣妾去去就来。”太后笑道:“这家都离不开你了,去吧,早些回来,今天我手气好的很。”岚琪便留下自己的钱袋子,让布贵人替她继续陪太后,跟着环春出来,见她神情紧张,可自己刚才半句话也没听清楚,此刻再问:“你说什么了?”环春着急地说:“四阿哥和十四阿哥还有八阿哥这会儿在乾清宫,还有额驸和八福晋,好像是打起来了,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梁公公就派人来告诉您,让您心里有个准备。具体的事儿,怕要等万岁爷来告诉您,又或者一会儿皇上,要请您过去呢。”这几个人凑在一起做什么?十四一向和八阿哥走得近,已经是岚琪拦也拦不住的事,但她一直觉得小儿子是有主意的人,并不见得非要依附谁,而胤禛胤禵的性格太合不来,年龄差别又大,岚琪已经不奢望他们能亲昵相处,只要别生误会成了陌路人,他们一直那样也不算太坏。可现在真把这几个人搅和在一起,她实在猜不出发生了什么。此时此刻乾清宫的书房里,皇帝一脸铁青地坐在桌案后,跪了一地的儿子,还有舜安颜和那个让他厌恶至极的八福晋,八福晋则是伏地啼哭说:“皇阿玛,儿臣什么都没做过……”事情有些复杂,简单来说,胤禵拿了那些银子,是找人装神弄鬼吓唬八福晋,想从她嘴里套出些什么,今天八福晋去安亲王府,回去的路上,被十四派人等着逮了个正着,而胤禛那边得到年羹尧的通报,跟着舜安颜一路过来,却遇上八福晋被十四的人吓得半死,舜安颜去为八福晋解围,而十四冲出来和舜安颜起了冲突,胤禛不得不露面把他们分开。再后来胤禩赶到,见妻子被吓得魂不附体,听胤禵说他是要证明八哥家里的清白,被动的八阿哥只好要求大家一起来宫里,请皇帝做主说个明白。这事儿闹得动静不小,九阿哥十阿哥已经赶到宫里,被梁总管拦在门外等着了。胤禵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对皇阿玛道:“外头的人传得风言风语,说八嫂最近多病且神神叨叨,像是做贼心虚弘晖的死和她有关,儿臣是想弄清楚,好证明八嫂和八哥的清白。”“闭嘴。”玄烨恼怒,怒斥一声,震得十四又害怕又不服气,憋红了脸看着父亲。“胤禛,你怎么会在那里?”玄烨转而问四阿哥。“儿臣是碰巧路过,见到十四弟和舜安颜起冲突,就上前劝阻。”胤禛虽然不是正巧路过,可他和这事儿其实没关系,说的半句是实话,就是不愿事情闹得太大,这一下真的很尴尬,十四和老八将来的关系,还不知会如何。舜安颜则伏地道:“臣以为有百姓对八福晋不轨,也是正巧路过,就上前为八福晋解围,不知为何十四阿哥冲了出来,是臣糊涂了,不该与十四阿哥起争执,甚至差点动手,请皇上降罪。”胤禵在一旁嚷嚷说:“我压根儿没看清楚是你,我还以为……”却听得皇帝重重一拍桌子,十四唬得一哆嗦,没敢继续开口,其实他心里明镜似的,不过是仗着事情一团乱,跟着耍赖罢了,他可没打算和谁撕破脸皮,作弄八福晋,也是想尽快知道真相。玄烨已经很不耐烦,这哥儿几个彼此在玩心计呢,果然十四和老八的关系并没有别人想象中那样亲昵,而老八对他,必然也是留了几手。“皇阿玛。”但见八阿哥伏地一叩首,再起身却是含泪道,“家里一直没能有子嗣,您儿媳妇她怀了几次都没能保住,因为弘晖的枉死,进来宫里传闻颇多,说孩子的冤魂最厉害,会伤孕妇吃胎儿,这才弄得她神经紧张。一面不得不时常进宫向娘娘们请安问候,一面又怕撞见什么,之前和大福晋遭遇的事,就把她吓坏了,一切都是为了儿臣膝下能有孩子。弘晖的死,和我们毫无关系,既然大家都这么怀疑,还请皇阿玛彻查此事,还儿臣一个清白。” ☆、824戒急用忍(还有更新这番说辞,直叫人听得心酸。八贝勒府里一直没能有孩子,众人有目共睹,八福晋接连几次小产,也是铁铮铮的事实,若非玄烨这边已暗中掌握一些证据,指不定就要被儿子这番话打动。可如今他心里早就认定了弘晖的死因,此刻这些话听来,只觉得心内发苦发笑,他生养的儿子,竟然能如此面不改色地面对自己犯下的罪恶,寻常人还真做不到这么绝。胤禩却是情真意切,这些话他早就和妻子商量好了,既然近来都用鬼神之说来吓唬他们,那就将计就计,不说不怕,但怕的却是影响自家的子嗣,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机会让他表白出来了。而胤禛听着这些话,心里冷了半截,八弟若是在这里把话说满了,往后他再查他,就是对皇阿玛不敬对兄弟不友爱,但越接近事实,他就越看得清,这事儿明摆着老大或老八嫌疑最大,可皇阿玛压根儿不往这上头去查。太子妃那儿看着兴师动众,实则兴许就是知道和他们没关系,才故意做出动静给人看,自然这是胤禛自己的想法,他不会知道父亲真心要给他做主,却被他额娘拦下了。“朕被你们弄糊涂了。”玄烨冷冷看着这几个儿子,他当然不糊涂,可眼下说什么话都不合适,只有装糊涂。“皇阿玛不糊涂。”胤禵嚷嚷起来,“今天这事不就是,我不愿意别人诬陷八哥和八嫂,所以想自己查清楚,舜安颜路过看到有人对八嫂不敬,结果我以为是什么人要对八嫂不敬,起了冲突,又被路过的四哥撞见,结果吵起来,八哥又赶来了,大家见闹得脸上都抹不开,来请皇阿玛做主。”玄烨有些无奈地看着这个毛头小子,莫说自己生那么多孩子各个不同,他毕竟没有时间一个一个教育抚养,可岚琪膝下那几个她一样教养长大,到头来还是不一样。果然没有谁的人生道路可以被别人决定,走正路还是走岔路,甚至是歪门邪道,都是他们自己的造化。“胤禩,送你媳妇回去吧,吓着她了。”玄烨沉下心来,吩咐八阿哥,“好好让太医给她瞧一瞧,朕回头让人把书房里那把黄玉如意送到你府里,拿东西压惊定神最好,子虚乌有的迷信不要信,你们年纪轻轻,还怕没有孩子?”八阿哥脸上心头都是一松,伏地给父皇叩首谢恩,知道此处不宜久留,多留一刻都一分是非,赶紧搀扶起软弱无力的妻子,匆匆退出书房。胤禵见这光景,知道父亲是不追究了,他也不想小事闹大,立时道:“皇阿玛,那我们也跪安了。”一句话,却换回来父亲恼怒的瞪视,十四吓了一跳抿着嘴不该再出身,可还是被父亲训斥:“滚去门外跪着,好好想想你今天做了什么混账的事,说出去,你额娘都能被你气死。”玄烨恼怒不已,又见舜安颜还在,便顺口让他跪安。舜安颜匆匆离了书房,到乾清宫门外,九阿哥十阿哥等在一旁,见八贝勒正搀扶着妻子,为她整一整发髻上的簪子,这模样在谁看来都会为夫妻间的情意所感动,舜安颜上前道:“福晋没事吧?”胤禩稍稍点头,眼睛朝宫门里轻瞟,舜安颜会意道:“皇上责怪十四阿哥荒唐,让他在书房门口罚跪,到底怎么样,现在也不知道了。”说话间,里头有小太监出来,给各位哈腰行礼后,就匆匆往内宫走,谁都猜得出来,这是去永和宫送信的,胤禩苦笑:“他们终归是德妃娘娘的儿子。”舜安颜猜到他心里的话,顺着他的意思说:“公主若不是永和宫所出,祖父也不会担心与皇上的关系……”他故意说了半句,对八阿哥一笑,“您早些送福晋回去休息吧。”胤禩颔首,众人一道往宫外去,而佟国维担心有什么事,也派人家人来城门口打探消息,舜安颜便跟了家仆离去,九阿哥这边等八哥搀扶嫂子上车后,皱眉道:“那事儿先不说,就说如今这舜安颜,八哥你信得过?”胤禩淡淡笑:“信不信得过都一样,大家互相谋利,与这样的人打交道不费力。”十阿哥则气哼哼过来,恼怒地说:“那老十四到底什么意思?”九阿哥也忙道:“那小子神神叨叨的。”胤禩则道:“他来与我们要好,难道还推开不成?走一步算一步吧,十四弟在皇阿玛面前吃得开,比你我都吃得开。”但今日十四阿哥再如何吃得开,也老老实实跪在书房门外,父亲真的动了怒,他就不敢胡搅蛮缠地装傻了。可终归不安分,跪在外头竖起耳朵听里面父亲和四哥说什么,只听得父亲一声声怒斥,四哥好像一言不发,但估摸着开口那声音也传不来。他正听得起劲,冷不丁耳朵被人用力揪住,胤禵回头看,见额娘不知几时来的,一脸的怒意,都要把他的耳朵揪下来了,责骂道:“你连罚跪也不老实,索性拖出去打一顿,好好收收你的骨头。”“额娘,我的耳朵要掉了。”胤禵连声求饶,竟索性站了起来,嬉皮笑脸地对母亲说,“额娘我送您进去。”岚琪瞪着他,骂道:“赶紧跪下,谁叫你起来的,你信不信我真的叫人拖你出去打一顿?”边上梁总管和环春赶紧来打圆场,环春道:“娘娘,四贝勒还在里头,皇上等您进去说话呢。”岚琪沉一沉心,将皱了的衣襟抚平,扶着环春往门里走,胤禵则拽着梁公公问:“皇阿玛把我额娘请来做什么?”梁总管苦恼地说:“皇上说,娘娘没把您二位教好,怕是一会儿进去,没好话的说的。”胤禵急了道:“这和额娘有什么关系?”不想竟被梁总管一语激得,他立刻就跟着母亲冲进去了。但皇帝面前,岂容他放肆,冲进去没多久,就被人架出来直接遣送回阿哥所,于是他完全不晓得阿玛额娘接下来要对哥哥说什么,走时还嚷嚷着求父亲别责怪额娘,说是他一人之错。岚琪看着小儿子被拖出去,在太监手里犟头倔脑地挣扎着,真像胤禛时常挂在嘴边,说他是小野马是冲动的小牛,这孩子自己都做父亲了,还浑身的孩子气。可真要说他不懂事,这世道明的暗的正的邪的,都在他心里清楚得很呢。这边,胤禛已经跪得腿麻了,父亲允许他起来时,摇摇晃晃才爬起身,岚琪心疼不过要上前搀扶,却被玄烨责骂:“堂堂男子汉,还要你这做娘的扶着才能站稳吗?慈母多败儿,你早该放手了。”从进门起,皇帝句句话冲着岚琪来,反正她做什么都是错,儿子不好全是她的错,十四都承受不住额娘被责备,胤禛怎能忍受,连忙又屈膝恳求:“皇阿玛,是儿臣糊涂,求您不要责备额娘。”玄烨冷然道:“你们兄弟做糊涂事,全天下人只会指责你额娘的不是,现在朕不过说几句,你还能求情,可天下万万人的嘴,你们打算怎么去堵?你们额娘为了求儿女平安,在五台山上一阶台阶一叩首地往上爬,你们这些儿女,为她做过什么?”岚琪站在一旁,话虽然戳心窝子叫人眼眶发热,可这正是一家子才该说的话。做阿玛的教训自己的儿子,天经地义,眼下玄烨急着为胤禛铺路,胤禛却急着自己去闯,彼此又不能摊开最最至关紧要的话,有矛盾很正常。就怕他们互相积累着不言语,回过神时已经渐行渐远,父子若闹得生分,连话都不说,她才要伤心了。“弘晖的事,朕早晚会给你个交代,但不许你再私下查,再查下去,朝堂里还有哪个官员敢为你做事,你还要不要为朕为朝廷办差了?”玄烨冷静下来,长舒一口气道,“胤禛,你要切记戒急用忍,在朕的眼里,江山最重,你呢?”胤禛绷着脸,他是聪明人,父亲不让他查儿子的死因,显然就是不能查。他们现在说了半天,只字不提八阿哥,那就明摆着和他们脱不了关系了,为什么父亲要包庇凶手,是因为背后,会掀起更大的麻烦吗?“回去,把戒急用忍这四个字写下了,拓成匾额挂在你书房里。”玄烨最后吩咐儿子道,“这阵子朝廷里没什么要紧事,你正好纳了新人,在家静一静心,好好想想这四个字该怎么做。”胤禛呆在原地不动,岚琪怕他惹怒玄烨,上前来轻轻唤了声儿子,胤禛这才看母亲一眼,与母亲轻轻点头后,朝父亲叩首跪安。岚琪看着儿子行礼,又看着他走出门,还没等转身,玄烨已经跟到她身后,挽了胳膊温和地说:“方才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朕是说给他们的听的。”眨眼功夫,皇帝周身的气势截然不同,刚才那慑人的气魄消失得无影无踪,反是让岚琪脑筋转不过来,但听得玄烨这话,不禁笑:“臣妾瞧着,万岁爷说得可起劲了,逮着机会狠狠数落臣妾的不是。” ☆、825儿子的仇,我们来报(三更到“只要你明白,朕就安心。”玄烨说着与她往暖阁走,梁总管跑来看光景,想问要不要他们伺候什么,见德妃娘娘递过眼色,便识趣地带人退下了。到暖阁歇着,玄烨说起方才的事,等他说完,面前已摆了茶,岚琪道:“刚刚进来时,知道您上了心火,让梁总管备下莲心茶放在这里,正好温温的能喝。”她说罢自己先饮了一口,似乎是茶水放在这里,但方才无人,便有些不放心。这样小的举动,让玄烨有些心疼,喝过茶说:“若是茶水里有毒,你先喝一口,难道要弃朕而去?”岚琪却笑:“真有那样的事,那就是臣妾的命。”玄烨握了握她的手,不再言语。这话说多就伤心了,谁也不愿面对那样残忍的现实,而乾清宫里每一口茶水都是仔细着的,自从有高答应那样混进来的人后,梁公公就把皇帝身边防得滴水不漏,连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进乾清宫,而闹成这样,也不啻是种悲哀。“十四这事儿做的莫名其妙。”两人继续方才的事,玄烨道,“胤禛也必然不是正巧经过,他可能是盯上舜安颜了,但胤禵是想做什么呢?他口口声声说,是想证明八福晋的清白,不愿人家冤枉了老八,可他做出来的事,却分明是冲着他们去的。你说他是帮胤禛,还是帮胤禩?朕糊涂了。”岚琪也看不透这件事,但她了解自己的儿子,对玄烨道:“胤禵从小有主意,您看他要搬去阿哥所的事儿,就是自己想出来的,如今更是比小时候明白事理。不是臣妾偏心儿子帮他说话,您别看他冲动鲁莽,其实他心里什么都明白,这孩子做事图磊落干净,他眼里揉不得沙子。玄烨一笑:“朕一直把他当小孩子看,那日赐给他佩剑时,突然发现他就要长成大树了。”岚琪心里晃了晃,她似乎能明白玄烨在想什么,一大一小都是自己的儿子,他们宠十四,大部分是寄托了对胤祚的感情,怀着感激上苍恩赐的心,呵护宠爱着他。总觉得他是小弟弟是小孩子,可童年光景不过区区十来年,还没来得及留恋,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玄烨选了胤禛传承江山,岚琪知道,可她也看得见,他们的小儿子越来越优秀,身上更多几分乃父之风,这样一来大概换做谁,都会犹豫。好在岚琪心里一直想得明白,江山传承不是个人意志,胤禛若不才,皇帝必须要另选贤能,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告诉胤禛皇帝中意他,指不定哪一天,他就被弟弟比下去了。岚琪晃神那会儿,玄烨却摆正了自己的心,说道:“朕想得太多了,还早着呢,他们自有他们的造化,无论如何,下一次,朕一定不能再后悔。”“皇上心里有主意,便是了。”岚琪含笑,又言,“但儿子们不听话,不好教化,臣妾总有责任,还好没把您气出什么而来,若不然……”玄烨心胸宽广,岂能为了这点事气出病来,要气也绝不是在胤禛和十四的身上,可岚琪这么说,他便不客气了,捏了人家的手道:“既然做娘的有错,朕该怎么罚你好呢?”岚琪眼含秋波,竟伸手在玄烨脑袋上轻轻一点,嗔怪:“方才把儿子们唬得一愣一愣的气势呢,方才教导儿子戒急用忍的魄力呢,转过身就这么不正经,莫说儿子们不好,明明做老子的私下里,也荒唐得很。”玄烨却捧起她的手,在手背唆了一口,说:“我自己的媳妇,怎么就荒唐了?”又兴冲冲道,“让他们闹去吧,只要朕心里明白,就错不到哪儿去。给他们一些时间来想明白,明年我们下江南去,趁着还年轻,好好玩一玩。”岚琪道:“小宸儿明年春里就要临盆。”玄烨连连点头:“朕知道,等她生了,咱们再出发。”岚琪想到玄烨的无奈,想到这些儿子们给他心里添的各种堵,忙就答应:“臣妾随您去,可说好了,不许又带什么新人回来,要是有多出来的,通通打发去做苦役。”玄烨笑她:“如今越发有气势了。”岚琪扬脸道:“还不是叫人家惯的?”这边是你侬我侬,岁月沉淀下的体贴温情,他们能花前月下看良辰美景,也经得起风雨摧残不离不弃。可散出去的年轻人们,却不见得人人都那么好运,八福晋被送回家,就崩溃了,胤禩也没缓过神,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任凭张格格来请他去看看福晋,就是动也不动。而四贝勒府里,毓溪和下人们只知道是十四阿哥和人打架了,被四贝勒撞见,他们一起进宫去了。直到后来零星传出一些,听说八福晋也牵扯在里头,但乱七八糟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倒是有人听得风言风语传到毓溪耳朵里,说八福晋被怀疑,和弘晖阿哥的死有关系,这一下毓溪便懵了。琳格格如今日夜跟着福晋,与其说她是贝勒爷的新人,不如说是福晋身边的新丫鬟,在福晋身边鞍前马后伺候得很周到,被宋格格说起来,就是狐狸精会拍马屁,知道自己若不把家主母哄好了,其他什么都别想。但琳格格心思简单,在府里找不到自己的位置,觉得在福晋身边伺候着挺好,反正贝勒爷一直都不理她,她觉得自己做个丫头,也没什么委屈,宋格格又爱欺负她,躲在福晋身边,也能少些麻烦。可今日福晋懵了半天,她说什么话都不理睬,她略略知道弘晖阿哥的事,皇室里的瓜葛却还不怎么清楚,去问青莲嬷嬷,嬷嬷只说别打扰福晋,琳格格心想,大概只有贝勒爷能让福晋高兴起来。可胤禛从宫里回来后,径直去了书房,似乎是见正院没什么事,就没过来。这边等了半天不见贝勒爷有动静,琳格格见福晋依旧沉浸在悲伤里,便壮了胆子往书房来,恰好小和子离开去给主子取墨,门前没人阻拦,她悄声走进门,但见满地都是大幅宣纸,每张纸上只写一个字,依稀看到“戒”、“急”等等字眼,也不晓得写字的人到底想写什么。“你怎么来了?”胤禛抬头见钮祜禄氏闯进来,一肚子的火气冲口而出,怒斥,“府里的规矩学了吗,没有我的允许,福晋之外谁也不能随便进书房,谁让你进来的?”琳格格吓得浑身紧绷,抿着唇不敢答话,可贝勒爷竟摔了手里的大抓笔,怒道:“滚出去,往后别再让我看到你进书房,听见没有?”可这句话后,胤禛看到自己写了满地的字,皇阿玛的话犹在耳畔,要他戒急用忍,要他修身养性,他一面写着这些字,一面却对一个女人发火,真真可笑极了。琳格格已经被吓得泪眼汪汪,哆嗦着朝后退,没看后面的路,一直退到了门槛前,再往后跨一步,一脚绊在门槛上,身子往后仰,惊叫一声,整个人竟真的滚出去了。却把胤禛吓着了,赶紧跑出来把人从地上抱起,才发现钮祜禄氏浑身都在发抖,正好小和子取了墨赶回来,可见主子抱着新格格的光景,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胤禛却招手让他过去,冷漠地道:“把人送回去。”但终归不忍心,问了句,“摔着哪里没有?”琳格格身上多处伤痛,但贝勒爷这么问,她只连连摇头,脑袋低得快埋进胸里了,嗫嚅着:“贝勒爷,福晋今天一直都不开心,像是听了几句闲话后就懵住了,您要是得空,还请去看看福晋。”“知道了。”胤禛应着,已经松开了钮祜禄氏的身子,想想刚才自己的话有些过分,可也不愿意轻易道歉,既然她提起毓溪,就索性往外走,说要去看福晋。贝勒爷扬长而去,琳格格才忍不住捂住了胳膊,小和子在旁问:“格格您怎么了?”琳格格撩起衣袖来看,手肘上果然秃了一块皮,鲜红的挂在那儿,她忍不住落下几滴委屈的眼泪,可见小和子要去张扬找大夫,忙拦住说:“没事的,和公公你别说出去,这个伤口过几天就能长好了,是我自己走路不小心,别叫福晋为我担心了。”小和子啧啧道:“您若是不想说,就谁也不能说,不然宋格格听见了,反而没好话招呼您。”琳格格抹去泪水憨然一笑,满不在乎地说:“福晋说了,叫我别理她就好。”这一边,胤禛疾步赶回正院里,果然见毓溪蜷缩在窗下发呆,他上前来把毓溪抱入怀里,夫妻间默契地互相依偎着,胤禛这会儿已能明白她是为了什么事发懵,轻声道:“我该一回来就瞧瞧你,可我刚才脾气实在不好,想自己冷静一下,你别怪我。”毓溪眼神定定地,哽咽着问:“是八阿哥他们做的吗?为什么我到今天才听见那些闲话,胤禛,你把我身边的耳朵口舌都封起来了是吗?”“是我让他们不要多嘴的,我不想你为了传言不断地刺激情绪,难道外头每天换一种说法,你就每天悲伤一次?”胤禛温和地抚摸着毓溪的背脊,安慰她,“不论是谁,我是想着有一天能真相大白时,直接带你去面对凶手,我们儿子的仇,自然我们自己来报。” ☆、826您要一视同仁(还有更新毓溪将嘴捂在丈夫的肩头,一阵阵颤抖着遏制自己的哭泣,她不能哭,不能再哭。“毓溪,纵然有那一天,我也不愿你一辈子活在仇恨里。”胤禛抱紧她的身子,不让她有一丝丝空虚彷徨,严肃地说,“我要你像额娘一样快活地活下去,额娘失去了胤祚,你失去了弘晖,额娘可以继续美好的人生,你也一定可以,你们都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毓溪,你把仇恨放一放,好好活着,其他的事都交给我。不论这辈子咱们走到哪一步,我必然给你一个交代。”他们互相依偎着,毓溪久久没有出声,胤禛也不急着催她,好久好久,才终于听得毓溪说:“我什么都听你的。”胤禛在她额头上温柔地一吻:“不开心的时候,就来找我,不要一个人躲在这里。但不论你躲在哪里,我也都会来找你。”毓溪欣慰地一笑,伸手捧起丈夫的脸颊,看着他的双眸说:“你也不要忘了,答应我的事。”胤禛颔首,道:“皇阿玛今日对我说,要戒急用忍,我被狠狠地训斥了一顿,皇阿玛让我回家静思己过,之后的日子我都会闲下来,我陪着你,我们在家呆着或出去逛逛,还没到年末,家里也不用忙。”毓溪听了心里虽担心,可想宫里有婆婆在,皇帝那儿和丈夫关系如何,总有婆婆把持着,她本就帮不上什么,不如安心让丈夫在家待一阵子,可刚想开口提起钮祜禄氏,又怕胤禛不高兴,到底还是算了。而钮祜禄氏从书房离开前,与小和子一道把书房里散了满地的纸片捡起来,也渐渐凑成能看懂的东西,该是戒急用忍四个字。小和子跟了四阿哥那么多年,书懂了不少,明白这四个字的意思,琳格格更是念过书的,也突然明白了贝勒爷方才那一阵阵恼怒是为了什么,而他后来总算冷静温和地对待自己,大概也是明白了这句话的道理。小和子送新格格回花房时,被去西苑串门的宋格格看在眼里,瞧着她是从书房过去的,免不了心中恼怒。这会儿在西苑坐下,絮叨地说福晋又哭了,看李氏抱着弘时,叹息着:“弘昀好歹是病,姐姐心里有个准备,福晋那真是晴天霹雳,换做我只怕这辈子都缓不过来。”侧福晋不言语,只管哄着她的弘时,宋格格又说起钮祜禄氏,咬牙切齿地说:“那小妖精方才从书房过来呢,几时有规矩咱们这些人能随便去书房,福晋不在家也罢了,她是不是仗着福晋疼她,就没规矩?”侧福晋不得不应对她,懒懒地开口说:“既然你也知道福晋疼她,还有什么可不服气的。”宋格格却嗤笑:“可惜福晋操碎了心,贝勒爷都不正眼看那小妖精一眼,我估摸着一定是那她在外头先勾引了爷,这样一来我们贝勒爷也不乐意被人要挟啊。不然这么水灵灵的小姑娘,贝勒爷看着会不动心?福晋可一心盼着那小妖精,再给我们四贝勒府生几个小阿哥呢。”侧福晋无奈地朝她看一眼,道:“你别一口一个小妖精,人家不是挺好的,今时不同往日,贝勒爷往后前程无量,改日做了亲王,府里家眷更多。”她抬头望一眼空置着的西苑正房,冷笑道,“你看那儿还空着呢,下一个住进去的人,会是谁呢?”宋格格皱眉,心想自己是没有做侧福晋的命了,将来再来一个尊贵体面的新人,一下就住进那里,越过她们所有人,心里一面暗喜李氏也到头了,一面还是忍不住悲叹她们的命运,想到当日贝勒爷逼着李氏把弘时抱给福晋来养,幽幽一叹:“是啊,咱们有什么好争好斗的,宫里的娘娘们都懒得费心思了。”且说深宫之中,几位地位尊贵的娘娘们上了年纪后,果然不再像二十来岁那会儿的光景,就连宜妃也不过在姐妹间说话时口没遮拦,再也不会去做让人看了发笑的傻事,但近来她最忧心的,是九阿哥和八阿哥往来太过密切。这次十四阿哥吓唬八福晋的事儿宫里也略有耳闻,隔天宜妃就把儿子叫进宫里,要儿子和八阿哥撇开关系,谁晓得九阿哥也不耐烦,撂下一句话说:“小时候你一心指望皇阿玛宠幸,根本不把我们放在心上,还时常怪我们不优秀,不能让你在皇阿玛面前露脸。如今你又不如永和宫那个会哄皇阿玛喜欢,若不是八哥扶持我,皇阿玛大概早就忘了还有我这么一个儿子。额娘你也一把年纪了,安心在宫里养老,外头的日子我自己好好过着呢,也请您都多保重,别没事儿给我们兄弟添堵惹麻烦。”九阿哥说完这些忤逆的话,不顾额娘气得脸红脸绿,转身就离了翊坤宫,气冲冲往外走时,遇见十四阿哥带着福晋和孩子往内宫去,显然是到永和宫请安的,他心里一直防备着这个弟弟,一面问身边的小太监:“十四阿哥到如今还花着宫里的钱吗?”那小太监应道:“说是万岁爷的意思,奴才听说十四阿哥屋子里的花销,都是内务府供着的。”九阿哥轻啐了一口,心里却定下个主意,想要让十四一心一意忠于八哥,那就只有先挑唆他们一母同胞兄弟间的关系,不断了那条路,他就不能和他们走同一条道。永和宫里,十四奉母亲召见,特地带着妻儿来,就是怕母亲生气了会骂自己,想拿孩子哄一哄。果然小孙儿抱在怀里,岚琪的心柔软了许多,但便是抱着孙儿,想着儿子都当爹了还那么孩子气,不免又叹息。而完颜氏在一旁告状说:“胤禵听说儿臣把他拿银子的事儿告诉额娘,一直没给儿臣好脸色,昨晚上还骂人来着,额娘要给儿臣做主。”十四急了怒道:“你又胡说什么?”岚琪瞪着儿子说:“就你这架势,在屋子里还不定怎么霸道呢,你皇阿玛做着天下的皇帝,也从没见他对屋子里的人红过脸,你如今真是能耐了。”可真要训诫儿子,完颜氏又舍不得丈夫挨骂,帮着说好话哄婆婆高兴,岚琪便顺着教导他们一些道理,不久让完颜氏带着孩子出去,单独留下胤禵。而只有母子俩时,儿子也放下些架子,猴在母亲身边说:“下回您训我,别当着她们的面,儿子往后在家没威信了。”岚琪拧了他的耳朵,嗔怪道:“你别叫额娘操心,哪儿来那些事。”十四笑:“我自己可没觉得做错了什么。”岚琪深深看着他,但问:“额娘只想知道,你倒腾那些事情吓唬你八嫂,真的是想证明他们的清白?”胤禵与母亲对视着,却不应答,岚琪又问:“你跟额娘说说心里话,你是想帮四哥,还是想帮他们?哪儿有你这么帮忙的呢,把你八嫂吓死了怎么办?”“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吓死了,就是报应了。”胤禵冷冷一笑,看似稚气未脱的脸上,分明有傲然正气,却立刻又孩子似的往额娘肩头一靠,说,“额娘您放心,我不会做对不起良心的事,我真有糊涂的时候,还有您和皇阿玛在,胳膊肘往里还是往外,我心里清楚得很。”岚琪轻轻一叹,拍拍儿子说:“我的小十四,也长大成人了。”却是这句话,胤禵突然腾起身子坐得笔挺,认真严肃地对母亲说:“额娘,我是做阿玛的人了。”岚琪点头:“怎么了?”胤禵说:“额娘,我长大了,我和四哥一样,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人了,您往后不要再把我当小孩子看待。您要像看待四哥一样看待我,我不敢说要越过四哥如何如何,可是求额娘您和皇阿玛,再也别把我当小孩子,我会做得像四哥一样好,甚至比四哥还好,我会让您骄傲的。”岚琪心里一震荡,儿子说这番话时,真真再不见半点孩子气,也许下一刻他又会是个撒娇的小儿子,可眼下那不容拒绝的气势压着她,竟然让做母亲的人突然觉得儿子有些陌生。不由得想起玄烨犹豫的事情,难道儿子此刻的气势,就是玄烨犹豫的那些事的根源所在?“好,额娘听你的。”岚琪应着。胤禵闻言,便灿烂地笑起来,再三道:“额娘说话可要算数,往后开始,要对我和四哥一视同仁。”此时,八阿哥一样从乾清门散了后,交代了朝堂的事,就往内宫来,没有如往常那边先去长春宫,径直就往延禧宫走,走近了,便见十四福晋带着孩子在附近晃悠。十四福晋落落大方地上前来见过八阿哥,笑道:“胤禵正在永和宫里,八哥这是要去见良妃娘娘吗?一会儿我和十四,也去给娘娘请安,娘娘很疼我们家弘春。”胤禩敷衍了几句,往延禧宫走,完颜氏抱着弘春要回永和宫,乳母凑在她身旁轻声道:“福晋下回见了八贝勒府的人,还是别提什么孩子了,您没见八贝勒苦着脸呐?” ☆、827觉得有些脏(还有更新完颜氏微微皱眉,嘀咕道:“难不成十四阿哥平日与他相处,还有九阿哥十阿哥他们,都要小心翼翼说话的?”自然她有分寸,这种话不会嚷嚷出口,往后小心些,能避开就避开,如方才那样就大可以不必再迎上去。之后与胤禵离开永和宫,弘春被留下逗祖母高兴,两人并肩走着,胤禵亦对妻子道:“额娘如今闲着些了,你时常来陪陪她,把弘春带来哄额娘高兴才是。”完颜氏答应着,提到八贝勒此刻在延禧宫,问丈夫是不是在八贝勒面前要小心说话,胤禵却是吩咐妻子:“你们尽量不要与妯娌多往来,既然在宫里住着,她们免不了向你们打听是非,那种话说还是不说好呢?要往来,顶多和四嫂多多说话,别的人,留个心眼儿吧。”“看不出来,我们十四爷是这么细致的人?”“不然呢?”胤禵责怪,却笑着说,“往后别没事儿跟额娘告状,额娘才会总觉得我长不大。”完颜氏却笑:“额娘喜欢听呢,做娘的心思,你不懂,反正我也不会乱说话,拣额娘喜欢的就是了。”夫妻俩双双离去,他们一路尚且谈笑风生,此刻延禧宫内,却是一片寂静。胤禩独自等在屋子里,来了半天了还没见到母亲,香荷来回跑了好几次,殷勤地对八贝勒说:“是皇上托娘娘抄的经文,娘娘这几日就忙这些事,每一次都设香案净手后,才开始抄写,不抄完一本是不肯停下的。”胤禩且笑:“那皇阿玛和额娘说话的时间,不就少了?”香荷却得意地说:“怎么会少呢,娘娘每天送经书去乾清宫,会和皇上喝茶说话,咱们娘娘如今和从前大不一样了,万岁爷心里惦记着呢。”胤禩似乎才安心些,点头道:“这样才好。”香荷却又好奇地问:“昨天在乾清宫,几位爷到底为了什么闹的,咱们福晋没事儿吧。”话音才落,外头小宫女慌慌张张来找香荷姑姑,说娘娘要出来了,香荷不敢耽搁,赶紧去伺候,胤禩也跟到门外,不久就见额娘从小佛堂出来,一身素净水墨莲花的袍子,手里挂着串沉香木佛珠,莲步翩翩宛若仙子,真真看不出已是四十多岁的人。“来了很久了?”良妃含笑,邀儿子进屋坐,香荷奉茶来,她摆手说,“我和胤禩说说话,你们退下吧。”“额娘……”宫女退下,胤禩才开口喊了声母亲,母亲就示意他噤声。良妃抄经累了,端起茶碗喝下大半杯,才缓缓舒口气,对儿子道:“这阵子翻来覆去地闹腾,那些事,咱们就不要废话了,你是我儿子,她是我儿媳妇,我没有不帮自己孩子的道理。”胤禩眉头紧蹙,他并不明白,母亲到底看透到哪一层,反正杀人的事,走到这一步,他抵死也不会承认。不论是出于情义还是出于利益,他都不能把妻子交出来,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谁落水船都会翻。良妃不多废话,简单扼要地说:“皇上时常跟我提起你,你是他心里中意的皇子,将来的事眼下还说不清楚,可你每一步都要走稳了。弘晖的死,看着是平息了,可之后的影响无穷无尽,眼下你要先小心大阿哥,他防着你,你更要防着他。你还要小心太子,他怀疑你们诬陷他,必然要反扑,太子更是破罐子破摔的,他已是山穷水尽,还有什么可怕的?”胤禩愣愣地听着,觉禅氏却示意儿子伸手,与他掌心交叠,温和地说:“咱们娘儿俩辛苦半辈子,往后的前程,不能毁在他们手里,额娘会好好为你照着前路,放心去闯吧。”母亲的手温暖柔软,触在掌心,胤禩的心倏然就宁静了,幼年时他一次次渴望自己能被母亲温柔慈爱的保护起来,可是母亲一次次都留给他冷漠的背影,那时候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如今似乎懂了一些,他们母子都不容易,那冷漠背影下,是不是额娘一颗破碎的心?“胤禩,事情出了就出了,过去了就过去了,大清的江山可要千秋万代,这么点小事儿往里头一方,算什么?”良妃郑重地对儿子说,“你皇阿玛当初那般境遇,好好的皇子被撵出去养活,可他还是脱颖而出扛起巍巍江山,你要心怀希望,你大胆往前路走,额娘会在背后扶持你。”“额娘……您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些话?”胤禩天生的机敏,习惯了不公平和被忽视,让他满怀感动之余,不自觉地就对得到的温暖产生怀疑。良妃却握紧他的手说:“难道弘晖,还能起死回生吗?”八阿哥心内震荡,呼吸也变得急促,是他不肯承认的事,已经被母亲看透了吗,是啊,也许很多人心里都有了答案,包括皇帝。皇阿玛昨天在乾清宫听自己说那番肺腑之言为妻子辩解时,是什么样的心情?是嗤笑,还是怜悯,还是深恶痛绝地想要杀了他?可事情就这么过去了,皇阿玛“相信”了他的话。对,孩子不是他杀的,他不是凶手。“胤禩,把心思从别处挪回来,太子在一天,那事儿就不能成,好好盯着太子吧。”良妃说罢这句,终于松开了儿子的手,温和地说,“要保重身体,年末选个好日子,额娘求太后再给你纳一两个新人进门,不要着急,总会有孩子的。”八阿哥是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后才离开母亲,香荷亲自送贝勒爷走,回来时却见小宫女捧着热水伺候主子洗手,良妃冷漠地在清水中洗刷自己的双手,浑身透出的气势让人不敢靠近,香荷多嘴问一句:“娘娘洗手要准备用膳吗?”良妃面无表情地说:“没什么,就是觉得手里有些脏。”那之后的日子,真正平静而安宁,四阿哥手里的差事越来越少,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陪着妻儿,八阿哥心无旁骛地为父亲办差,累得夜里穿着衣裳就睡,还依旧拼命地做事,总算赢得皇帝和大臣的连连赞赏。十四阿哥则跟着皇阿玛同出同进,行围打猎,俨然太子一般的待遇,其他人各司其职,转眼日子就入了腊月。而这一年,皇帝仍旧要派皇子或宗室子弟前往驻军之地慰问将士,往年都是八阿哥带几个兄弟去,这一年却没八阿哥什么事儿,早早就许下十三阿哥,让胤祥与额驸富察傅纪一道去办差。要知道,虽说是慰问将士,其中还有许多事要做,譬如解决当地的问题,整理后汇报朝廷,譬如带去朝廷的旨意,调动那里的人员。八阿哥接连做了几年,各处都有他的人脉,如今突然断了,另派十三阿哥前往,也不晓得十三阿哥这一趟会带去多少震荡,兴许来回一趟,八阿哥苦心经营几年的脉络就被阻断了。眼下他们兄弟几个,手里都没有兵权,这是唯一能和军队牵扯关系的事,可八阿哥的心血,好像不得皇帝待见,换言之他之后行事,也要更加小心。腊八过后,兄弟们聚在八贝勒府,八福晋来应个景后就离了,他们喝酒围炉,十阿哥见十四闷闷不乐,在桌下踢了九阿哥一脚,胤禟抬眸看脸色,唇边勾出一抹冷笑,便夹了一筷子涮羊肉送到十四碗里,说道:“听说十三这次领差事,是四哥极力向皇阿玛保荐,还不惜让德妃娘娘帮着说了几句话。胤禵,你虽说跟着八哥去过,可还没正经接什么差事独当一面,你可是和四哥一个娘胎里出来得,四哥这样是不是太偏心了。”胤禵把一筷子羊肉囫囵塞进嘴里,正是大口吃肉的年纪,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却张口答九阿哥的话,结果半天也不知道他说什么,可咽下去后胤禵自顾自涮肉,没再重复刚才的话。九阿哥和十阿哥面面相觑,八阿哥则暗暗怨他们太多嘴,笑着岔开话题,把这顿饭算吃下去了。饭后,十四要踩着点儿先行回宫,九阿哥十阿哥没有约束还烫了壶酒换地方继续喝。胤禩这才知道,老九老十意图挑唆十四和四阿哥的关系,他端着酒杯久久不语,担心这事儿不可靠,可又觉得这么做,也不见得真不好。胤禵带着几分微醺回宫,年末应酬多,完颜氏也不敢说他,只是提醒:“额娘时不时要叫我们过去见人,你这几天少喝点酒才好。”十四只是闷闷不乐地嗯了声,什么话也没说。小儿子这边不高兴,岚琪尚未察觉,眼下正满心等待着小宸儿临盆,前几日又收到温宪来函,知道她们母女平安,心里一直乐呵呵的。皇帝则三天两头来催她准备出门的事,就等着女儿一朝分娩,他便要带岚琪南下,朝廷上已经预备着出巡的事,这一次轻车简行,随扈的人马并不多,诸皇子中尚未点名何人扈从,但早早就有风声透出来,太子已确定将随行南下。 ☆、828雪夜(三更到早年皇帝出巡,太子总是留守京城,那时候赫舍里一族权势熏天,太子不用为任何事操心担忧,过得是神仙一般的日子。如今太子被架空,终日惶惶不安,可皇帝却乐于把他带在身边东奔西走,外人看着父慈子孝,然而个中无奈,只有太子自己知道。月末时,十三阿哥办完差事回来,虽是头一次单独领差事,在四哥的指点和年羹尧的相助下,总算做得有板有眼。胤祥人高马大,没有八阿哥身上太浓的书卷气,往军营里一钻,与将士同乐,真真如鱼得水。出去大半个月,回来晒得脸都黑了,皇帝没在乾清宫见他,而是直接在永和宫与岚琪一道见了儿子,听胤祥讲一路见闻,玄烨时不时就说:“来年南下时,朕带你额娘也往哪里走,要看一眼你说的风光才好。”那日皇帝高兴,留胤祥在永和宫用膳,父子俩围炉喝酒,十三福晋兆佳氏和侧福晋瓜尔佳氏也应邀进宫,娘儿几人另坐一处说话,十四福晋带着弘春来凑热闹,兆佳氏问弟妹十四阿哥怎么不来,完颜氏尴尬地说:“他着了凉有些头疼脑热,打发我们来替他请安呢。”晚膳吃罢,十三带着妻儿离宫,玄烨微醺后就在岚琪屋子里就靠着歇息,她送走儿子儿媳妇,把弘春抱给完颜氏时,顺口问:“十四的病要不要紧,请太医了吗?”弘春在嫡母怀里躁动不安,完颜氏手忙脚乱地哄着,不敢正眼看婆婆,垂首怯然应:“请了,太医说喝两服药就好。”岚琪见儿媳妇言辞闪烁,猜想她有心事,但天色已晚不便久留,只劝了句:“你今晚胃口也不好,自己要多保重。”别过孩子们,岚琪往回走,便见环春上来说:“万岁爷好像已经睡着了,奴婢不敢惊动,您去瞧瞧,别叫皇上着凉了。”岚琪赶紧进门,果然见玄烨穿着衣裳靠在美人榻上呼呼大睡,屋子里地龙烧着的确温暖,可身上什么也不盖,醒过来就该头疼了。随手拿了一床毯子来,可刚刚碰到他身子,警醒的玄烨就睁开了眼,五十多岁了,还是不改年轻时的习惯,纵然在永和宫比在任何一处都安心,可那份警觉已经浸在他骨子里,这么多年,难得一回踏实好觉。“脱了衣裳上床睡,今天刚换了新褥子,可软和了。”岚琪温柔地劝他,伸手要拉他起来,玄烨摸摸肚子说,“和儿子吃得高兴,有些顶着了,不想躺平。”“你瞧瞧,我不在边上,连吃饭都没分寸。”岚琪想了想,命人去取来皇帝的大氅和雪帽,哄了玄烨说,“今晚没有风,我们出去走走,羊肉积在肚子里,这么靠着不管用。”玄烨犯懒,奈何岚琪一直缠着他,等他被裹得严严实实推出屋子,外头冰冷的空气一激灵,倒是真的清醒了。回眸见岚琪,猩红的大氅,雪帽兜头,柔软洁白的风毛轻轻晃动着,衬出她娇好面容,柔和的灯火隐去了岁月的痕迹,只留下漂亮的眼睛鼻子,他看着看着就痴了,像是从前那个娇憨的小贵人站在了跟前,不由自主就伸手牵了岚琪。周遭太监宫女都围着看,岚琪本想挣脱开,可一见玄烨热融融的神情,就往他手心里再塞了塞,含笑说:“去园子里走走,前日带十八阿哥和弘春堆的雪人还在。小十八很能干,堆得雪人比他自己个头还大。”往门外走,今夜无风,空气虽然清冷,可不用缩手缩脚被风刮得喘不过气,且是热乎乎的身子走出来,倒是越走越精神,玄烨顶在肚子里的东西也渐渐松快些,脚步更加轻盈。御花园早已是冰雪的世界,这会儿进园子瞧,好些地方都坐着憨态可掬的雪人。因密嫔不大出门,岚琪怕十八阿哥闷在屋子里无趣,空闲时就会带着小家伙出门逛逛,如今弘春也能晃晃悠悠走几步路,宫里没有再小的孩子,小叔叔和他就成了玩伴。前几日和荣妃几人一道来这里赏雪,带着孩子们堆雪人,天寒地冻的,雪人堆着不去动,就都完整地留在原地。玄烨却嘀咕说:“夜里看着怪吓人的。”可说归说,竟似玩兴大起,一脚踹掉了雪人的脑袋。那一座正是十八阿哥累得汗湿了衣裳才堆好的雪人,说之后要带密嫔来看,也不知密嫔看没看过,岚琪急得不行,赶紧让人拿灯笼照着,自己手忙脚乱地拢起雪堆,想把雪人的脑袋再按上去。她正暗暗抱怨玄烨胡闹,奈何身边都是宫女太监,不能说出口,十指冰凉地费力在雪地里拢雪球,突然脑袋上被重重一击,力气不小但不疼,眼前更散开一片洁白的雪粒子。知道是玄烨拿雪球砸她,岚琪揉了揉脑袋,蹲在那里一动不动,玄烨本来还揣着一只雪球准备再砸过来,见岚琪似乎被打懵了,忙赶上来问:“疼吗?砸疼你了?”却见岚琪猛地扑到面前,一双手直往他氅衣里钻,手里不知几时抓的雪,悉数全塞进他脖子里,玄烨冻得浑身抽搐,立刻跳起来抖落衣裳,梁公公几人被吓坏了,围上来七手八脚地帮皇帝解开氅衣,着急地问:“万岁爷您怎么了?万岁爷……”“滚开。”玄烨却推开梁总管,追着岚琪就来,岚琪不傻,早就跑开了。梁总管手里还抓着从皇帝脖子里掏出来的雪,傻愣愣地看着帝妃二人的身影隐入夜色里,环春刚刚则是被主子借力起身时一把推倒雪地里的,此刻吃力地爬起来,掸落身上的雪说:“梁公公,要不咱们散了吧。”梁公公才醒过神,丢开雪搓着手,吆喝边上的太监宫女:“你们傻愣着做什么,赶紧照着路去,别摔着主子了。”可是这一通闹,玄烨和岚琪都玩疯了,加起来近百岁的人,平日里稳重端庄,突然玩兴大起,直弄得身边的人手忙脚乱,回来换衣裳时,岚琪的袜子全湿了,绿珠嚷嚷着:“这就过年了,您可别着凉病了。”而她们还没收拾好,梁总管手下的小太监已经在窗外问:“万岁爷问娘娘这边好了没有。”且说玄烨和岚琪玩得十指冰凉浑身哆嗦着回来,被雪水浸过的身子,会发红发热,岚琪再见到玄烨时,两人都顶着红彤彤的脸颊,玄烨笑话她,岚琪却拿镜子给皇帝看,玄烨乐道:“朕倒是很久没见自己这么好的气色。”热乎乎的身子依偎在一起,屋子里温暖如春,玄烨的手不老实地钻进岚琪的寝衣,指尖游走在滑嫩的肌肤上,他蹭到岚琪耳边,啄了两口轻声说:“朕想要。”岚琪媚眼如丝,笑道:“臣妾不就在皇上身边?”玄烨凑上来要吻她的唇,被岚琪伸手推开,本只是欲拒还迎的暧昧举动,可顺着指尖看到玄烨的发丝里夹杂着白发,她心里一抽动,忍不住伸手去摸自己的头发,生怕亲近时,玄烨也会看到她发间的银丝。可玄烨却捉过她的手,轻轻吻了手指手背,温和地说:“怕什么?朕就从来不怕被你看见。”“玄烨,我们都要老了。”岚琪情不自禁地说。“都在一起三十年了,不老才怪。”玄烨不屑。岚琪目光莹润,满是柔情,道:“就算老了,你也要一直疼我宠着我。”玄烨已经压在她身上,身下渐渐苏醒的雄姿硌在了岚琪的腿上,她身子一哆嗦,侧过脸大笑,玄烨却捏着她的下巴转过来,霸气地说:“我会一直宠着你,可我有没有老,你见过才知道。”夜深深,帐暖情迷,相爱之人翻云覆雨,自有道不尽的美妙,但男女结合并不全靠情爱,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在*之后,留下的不是值得回味的情意,而是一夜彼此冷冰冰的背影。八贝勒府里,胤禩刚大汗淋漓地从张格格身上爬下来,由她伺候着收拾干净后,便裹了被子睡过去。张格格见他睡了,蹑手蹑脚往桌边来,从暖笼里拿出一碗黑漆漆的汤药,已经有些凉了,可她顾不得那么多,端起来就往嘴里灌,冷不丁听见背后男人在问:“你喝什么,味道这么怪?”张格格被吓得魂飞魄散,吐了一身汤水,呛住了咳得差点喘不够气,胤禩把下人叫来收拾,狐疑地闻着那药味,总觉得在哪儿闻见过,回眸见张氏紧张得脸色惨白,想起妻子几次小产后,服用的汤药就是这个气息。妻子是小产后要排清身体里的东西,吃得是孕妇忌用的东西,那现在张氏用这些药,做什么?“这药,是福晋给你准备的?”胤禩皱眉问。“不、不是……”张格格不敢往福晋身上推,推了也没人信,那是每个月算着日子把贝勒爷送到她床上来,盼星星盼月亮等她肚子大起来的人,怎么可能给自己避孕的药。“你这么慌张,至少你明白自己在吃什么,是不是?”胤禩心里一片寒凉,拳头捏得咯咯直响。 ☆、829十四的心意(还有更新张格格已是吓得魂飞魄散,胤禩但凡对福晋透露半个字,她往后在这府里的日子,可就过不下去了,福晋之所以一直没能察觉她在避孕,也是每日两三碗的汤药往她这里送,坐胎的药补身体的药,吃药吃得心都苦了,自己多添两口避孕的药,根本不会被发现。可现在怎么也躲不过胤禩的质疑,张格格再没得隐瞒了,害怕的浑身不住颤抖,根本不敢抬头与丈夫对视。胤禩走上前,一把拽起她的胳膊,直捏得雪白的肌肤泛红发紫,张格格疼得泪光楚楚,终是结巴地说:“是避孕的药,贝勒爷……您绕过我吧。”在张格格的哭诉中,胤禩知道了惠妃和大阿哥的恶意,知道了他们容不得自己有子嗣,而张格格因不敢承认是自己给自己吃药,索性全推在惠妃和大阿哥身上,说是他们不让自己怀孕,总之八阿哥府里不能有子嗣。“贝勒爷,福晋小产和我没关系,我没敢对福晋动手,贝勒爷您要相信我。”张格格哭得凄惨,可她说话很小声,生怕被外头等候的奴才听见,若传到福晋耳朵里,她就完了。胤禩的心已是凉透了,松开张格格后就呆坐在榻上,他就是不明白,怎么他做什么都是白费功夫,就连床上这点事,想有个一男半女,也白花一身力气。他上辈子做了什么孽,为何这一世如何努力,老天就是什么都不肯给他?张格格蜷缩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外头听壁脚的人们见里面没动静了,也基本都散了,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什么正经事,传到八福晋耳朵里,就只以为张格格没把贝勒爷伺候好,惹胤禩生气了。这边胤禩呆坐半天后冷静下来,则已经把张格格从地上拎起来送回榻上,用棉被把她的身子裹紧,轻轻捏着她的下巴说:“从明天起,好好把身体调养起来,为我生个孩子,那之前所有的一切我都既往不咎,我不会告诉福晋。”张格格泪如雨下,不住地点头,胤禩再道:“不要惦记你堂姐了,惠妃和大阿哥更不用害怕,我若连你一个女人都护不住,还算什么男人什么丈夫?好好养着身体,生下我们的孩子,咱们高高兴兴的。”这件事,便在这一晚打住,张格格撒谎把罪过完全推在了惠妃和大阿哥身上,但并没有提起良妃看透她的心思,胤禩之后没对妻子提起,八福晋隔天把张格格叫去,说的也是无关痛痒的话,反是后来胤禩进宫给良妃请安时提起来,在母亲面前才算倾诉了苦楚和无奈,良妃悉心安抚他,可背过身去,依旧根本什么都不在乎。八阿哥府里这件事,虽不为外人所知,可眼看着众兄弟家中开枝散叶,胤禩依旧膝下无子,到如今他才意识到,是自己太过在乎妻子。若是早日纳妾添个一男半女,也不至于有这个后顾之忧,不然他再如何有资格竞争大位,没有子嗣传承,终究差人一口气。可四阿哥府里,早年就已妻妾齐全,如今又有新格格进门,而四阿哥近来几乎不怎么当差,都以为他在家里抱着美人逍遥,可钮祜禄氏进门几个月了,还是完璧之身。胤禛也算去过花房几次,外人只当已经行过人事,只有毓溪知道,丈夫至今没碰过琳儿的身子。她提过几次,胤禛装傻充愣地敷衍过去,再提彼此就伤感情了,毓溪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边是愁生不出,一边是有得生不想生,只有十四阿哥这边接连开花结果,昨晚岚琪才叮嘱完颜氏胃口不好要她自己保重身体,隔天就传来好消息,原来面对食物意兴阑珊的十四福晋,是有身孕了。胤禵到永和宫给母亲道喜,岚琪见他气色不赖,根本不像有头疼脑热的模样,不愿母子之间有隔阂,说罢高兴的事,便问儿子:“昨夜胤祥在我这儿和皇阿玛吃酒,你做什么不来?难道是见不得你十三阿哥有出息,见不得他被阿玛夸奖?”突然问这话,十四绷起了脸,别过头没正眼看母亲,岚琪微微叹息道:“你若是这般心胸,额娘也的确没什么话好对你说了。”胤禵却问:“十三哥去当差,是四哥向皇阿玛保荐的吗?”岚琪摇头道:“我从不主动为阿玛朝廷的事,这里头谁保荐的谁,额娘不知道。可即便是你四哥说的话,又怎么了?”胤禵眉头紧皱,浑身透着急躁气息,反问母亲:“额娘怪我心胸不宽广,那四哥偏心,您怎么不说?”“这是两回事。”岚琪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明明就是连额娘也偏心。”胤禵急了,也许他并不那么恨并不那么嫉妒,可近来身边听得全是那些话,九阿哥他们动不动就挑唆说四阿哥如何偏待十三阿哥,到底年轻气盛,他总有想不通的时候。环春正好送主子要她找的玉佩来,原打算让十四阿哥带给福晋,进门见这架势,吓了一跳,笑呵呵地问:“母子俩这是怎么了,不是才高高兴兴的?”又说胤禵,“我们弘春小阿哥可都要做哥哥了,您可不能再惹娘娘生气。”胤禵心里不痛快,也不愿对环春解释,起身就要往外头走,刚到门口就被母亲喝止,岚琪将玉佩拿来,塞入他手中道:“带给你媳妇。”“儿臣替她谢过额娘。”胤禵不甘心地敷衍了声。“儿子。”岚琪却道,“不论是对你十三哥还是四哥,就是其他的阿哥们,你想做什么想争什么,光明磊落地去为自己争取,大大方方到你皇阿玛面前告诉他你的心愿和抱负,不要像个女人似的背过人自己和自己过不去。你觉得四哥偏心,就去向他证明你也很能干,你不是说自己长大了吗,那还来找我诉说干什么,难道要额娘去为你做主?”胤禵哑口无言,脸上绷得紧紧的,玉佩捏在手里都要碎了似的,岚琪扶着儿子安抚他:“这些话,去对你四哥说,你不说他怎么知道你的心思?你总是和八阿哥他们走得近,他也不敢来靠近你,可你们是亲兄弟,怎么亲兄弟反而生分了,你叫额娘心里怎么想?”十四低垂着脑袋,松开手看掌心那块玉佩,不知被母亲抚摸过多少次,莹润的玉色里,浸透了母亲对他们的寄托和祝福,他轻声道:“额娘,我若也像十三哥那样跟着四哥,咱们三兄弟也太扎眼了不是吗?”岚琪闻言顿时愣住,十四深深看她一眼,又道:“四哥对十三哥那么好,我非要去插一脚,十三哥一定会什么都让给我。额娘,我和四哥当初可是说好的,十三哥没了亲娘,可我们决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他。”儿子说完这些,揣着那块玉佩就跑了,岚琪呆着一动不动,环春担心地上来搀扶,问娘娘到底怎么了,她好半天才缓过神,目光楚楚仿佛含了几分泪,却是笑道:“胤禵比我想象得还懂事,他们都是我生养的好儿子,太皇太后是不是把她的福气,都留给我了?”腊月转瞬即逝,开年迎春,二月初时,温宸公主顺利分娩,为富察家生下小孙子,玄烨私下带着岚琪到公主府看望女儿和外孙,岚琪将温宪送来的长命锁给外孙戴上,也盼着有一天,能告诉小宸儿,这是她姐姐留下的。才产育的人容易情绪低落,小宸儿见到母亲,难免会想起可怜的姐姐,好在新生命娇憨可爱给予人无限的希望,小宸儿也很快打起精神,预备做一个像自己额娘这样好的母亲。又过了两天,圣驾终于起驾南巡,而此番随扈除了太子之外,只有十二、十三、十四阿哥,后宫妃嫔中,佟贵妃因十九阿哥缠绵病榻不愿同往,荣妃宜妃自觉身体扛不住车马奔波,最后只有岚琪与和嫔几人随驾,果然少了许多人马,一路轻车简行就下了江南。没了八阿哥九阿哥,胤禛也不在跟前,胤祥和胤禵反而比平日亲厚,随侍在父亲身边,兄弟俩同进同出,一模一样的个头身量,瞧着就像双生子似的,朝臣们夸赞阿哥们恭维皇帝,玄烨听得也高兴。而岚琪知道十四的心意后,看待儿子更多了几分宽容,之前将胤禵的话转述给玄烨听,玄烨亦是一番唏嘘,啧啧说:“用心栽培的孩子,也未必长得出这样得心眼儿,难道他们的好坏,生出来就注定了吗?”幼子朝气蓬勃,好管束好教化,有着无限的可能,皇帝很自然帝就亲近小儿子们,一路和十二十三还有十四阿哥有说有笑,反而是跟着来的太子,被冷落在了一旁。虽然重大正式的场合都是太子站在皇帝身边的位置,可太子明白,皇阿玛的心里,从来没有他的位置。这一日圣驾要弃车登船,众人前前后后一片忙碌,太子殷勤地想来问问父亲有什么需要,却听得里头笑声一片,皇帝在笑骂胤禵:“你可真是长大了。”太子突然就不高兴了,扭头转身就走,却与身后跑来的太监撞个满怀,他厉声骂道:“小畜生,没长眼睛?” ☆、830他眼里放得下什么?(还有更新那小太监一见撞的是太子爷,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一般,太子往他肩头踹一脚,骂道:“什么事这么慌张?”“回、回太子爷的话,京里传来消息,说十九阿哥殁了。奴才瞎了眼睛没瞧见太子爷,求您饶命。”小太监战战兢兢地应答着,又说,“奴才这儿回了皇上,还要去回德妃娘娘。”一提起“德妃”二字,像是戳了太子的反骨,顿时热血冲脑,昏了头地骂道:“混账东西,宫里死过多少阿哥皇孙,轮得到你慌张吗?皇上正和阿哥们说笑,高高兴兴的时候,你非要拿这事儿去惹他?什么低贱女人生的阿哥,犯得着这么费事儿,怎么着,我们还全体回去给他奔丧吗?”那一声低贱女人,到底是冲高答应去的,还是冲德妃去的,大概只有说话的人心里才能明白,可从后头赶过来打圆场的梁公公,还不等给太子爷请安,猛然瞧见皇帝站在后面,吓得伏地道:“万岁爷吉祥。”太子恼火不已,还以为梁总管吓唬他,但忍不住回眸看一眼,他不耐烦的神情正好和父亲四目相对,慌得忙转身伏地,这一刻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立刻悲戚戚地说:“皇阿玛,小十九没了。”皇帝的身后,十三和十四隐在门后没露脸,刚刚听到大呼小叫时,父亲正好说着玩笑话踱步到门前,他站定在那儿往外看着,兄弟几个凑过来看一眼,见是太子爷在门外骂人,赶紧避了避,就连十二阿哥都藏在另一边,不想此刻跑出去让太子尴尬。“禀告德妃和和嫔,看之后的事怎么处理。”皇帝的声音冷得骇人,刚刚被十四厚脸皮的一个下作玩笑逗得又气又好笑,一会儿工夫就变了脸,要说他们太子和皇帝这对父子哪里像,太子变脸的迅速,能赶得上父皇了。皇帝转身就进来,瞧见三个儿子在边上,心中又是一沉,但他不想为了没心肝的畜生动怒,扬脸道:“方才说到那里了?胤禵,你说那些事儿,是胤禛教你们的?”门外头,太子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梁公公早就带着小太监退开了,没得在跟前受气,太子孤零零的在那儿,走了半天后才有毓庆宫的人来伺候他,回到自己的屋子,脸色煞白心噗噗直跳,方才父亲那眼底的怒意震得他魂魄都要散了,听见了吧?自己负气说的那些话,皇阿玛都听见了吧?过了许久,门外有侍卫来禀告,说船只准备好了,要准备侍奉皇帝登船,太子忙打起精神出来,父子俩相见虽尴尬,但皇帝旁若无事,还是让太子伺候在左右,顺利登上龙船。而此刻娘娘们也有了消息传来,说和嫔娘娘回京去料理这事儿,毕竟孩子养在储秀宫,怕佟贵妃一人忙不过来。可等和嫔穿戴齐整来向皇帝告辞时,皇帝突然说:“让太子护送你回京。”十三十四皆是一愣,互相使眼色,想着要不要主动替太子承担下这个责任,可皇阿玛却接着说:“都是朕的儿子,只不过因生母是汉家人,朝臣们大多忽视朕的这些小儿子们,正好借这件事,好好给十九办身后事,不必太铺张隆重,但心意要在。胤礽,你替朕向朝臣们明示,对朕的阿哥们,要一视同仁。”太子有些发呆,一时没接父亲的话,倒是胤禵道:“皇阿玛,要不要我们兄弟护送太子和和嫔娘娘一段路。”“这就登船走了,你们折回去,再如何追上来?”玄烨不屑,再对和嫔道,“一路与太子同行,你自己照顾自己,太子不宜多来关心你,你别怪他不尽心。”和嫔落落大方地说:“万岁爷白嘱咐这些话,臣妾还不懂吗?您放心就是了。”便对太子笑道,“好在路程不远,我这儿的事太子不必担心,咱们早些回去安顿了十九阿哥的身后事才好。”太子这才醒过神来,领过旨意,向父亲保证他会把事情办好,玄烨则也客气地说:“朕回京路上,你就一路南下,咱们在哪儿碰面都成,朕好歹再带你逛一逛,你算着日子走吧,便是办完了这件事直接赶过来也成。”太子一一答应着,众人这就要散了,和嫔与他一道在岸上看着所有的船只离岸,太子再护送和嫔登车。他到这会儿还云里雾里的,皇阿玛这算是打他的脸,还是想让他明白自己没被讨厌,怎么如今越发弄不清老爷子的心思,但这事儿不管怎么算,都是他倒霉。两处分道扬镳,圣驾乘舟而下,儿子们离了皇阿玛的龙舟,坐小船来德妃娘娘的船,十二阿哥继续乘小船四周巡防,十三十四则往母亲的船舱来,岚琪正抄经文,预备回头祭给小十九,俩儿子人高马大地闯进来,她嗔怪:“你们一上船,我这儿就地动山摇的,脚步轻些,额娘要晕了。”两人见母亲抄经文,不敢放肆,静静在一旁等了会儿,岚琪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十四便道:“还以为额娘又要折回去了。”岚琪道:“额娘有年纪了,回去的路太赶,我颠簸不起了。”十三笑道:“怪不得今年这么早就换水路,皇阿玛是怕颠着额娘?”之后说起十九阿哥的事,那孩子养在储秀宫他们几乎没见过,又一直病怏怏的不好,这会儿孩子没了,大家不过提一提,正经要悲伤的话,也实在挤不出什么眼泪。可他们不会像太子那样咋呼地嚷嚷出来,结果还给皇阿玛逮个正着,这事儿要说,太子也挺冤的。十四道:“我们没敢露面,怕皇阿玛责骂太子,我们露脸就尴尬了。”岚琪静静听着,见儿子这么说,不免笑:“你们也开始长心眼了?反正不要做歪门邪道的事,人情往来时多张长个心眼也是应该的。至于太子的一切,的确不该有你们什么事儿,他是储君,你们可有君臣之别。”十四嗤笑,问母亲:“大清交给他?”岚琪一怔,不等她出言呵斥,胤祥已重重拍了弟弟一脑袋,骂道:“胡说八道,你再这么口没遮拦,我可告诉四哥了。”胤禵一脸的不服气,可眼底果然有惧色,撇着嘴嘀咕什么又不敢说出口,看得岚琪一阵好笑,心里默默希望,将来的路再怎么不好走,老天爷也别分开他们兄弟。这历朝历代哪一个帝王不是踩着血走上龙椅的,从前有太皇太后力挽狂澜扶持幼小的玄烨,可将来玄烨若不在,不论自己还在不在,岚琪都清楚她的斤两,她连太皇太后半分都不及,又何以指点江山,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教养这些孩子,陪伴玄烨一辈子。“额娘,您别生气,我会管着十四。”胤祥见母亲面上神情不好,忙上来哄她高兴。岚琪这才回过神,自嘲想得太多了,把眼门前的日子过好,好好调和他们兄弟间的关系,才是正道,便责怪小儿子:“总说额娘偏心你十三哥,你这么毛躁不懂事,我还偏心你不成?”十四揉着脑袋说:“总是我吃亏喽,十三哥若说错话,我敢往他头上招呼么?”母子间说说玩笑话倒是自在,但岚琪心里惦记玄烨方才动了怒,而十九阿哥曾是他洋洋得意五十岁得子的骄傲,这下没了,就算没多少感情,也免不了难过,便一心想着等船到下一处靠岸时去龙船上陪他说说话,但皇帝此番到底还是来做正经事的,之后轮得到儿子们跟去父亲身边,她这个女眷也不该过去碍手碍脚。那之后,竟是过了散天,两人才刚刚见一面,而此刻玄烨早就消了对太子的怒意,岚琪本不打算提起,却恰逢底下人来禀告,说太子与和嫔顺利抵京了。玄烨道:“朕本以为,你又要回去。”“儿子们也这么想呢,可是臣妾不敢逞强,您看太子与和嫔走得那么急,他们到底年轻,臣妾可受不住这样的颠簸了。”岚琪为玄烨侍弄茶水,言及太子,有心看了看玄烨的脸色,皇帝果然一脸暗沉,接过她手里的茶时,念道,“再没有感情,也是他的兄弟;高答应再低微,也是朕的后宫,他什么都看不起,他眼里到底还放得下什么?”岚琪当做没听见,又道:“臣妾还舍不得皇上,私心也不想半途折回去。”玄烨望着她,两人的话看似没对上,实际是对上了,岚琪便开口道:“皇上算了吧,太子自己一定也后悔,其实别人和他都差不多,只不过大家都不说出口。”玄烨苦笑:“难得还有人,敢帮他说句话。”岚琪绕到他身后,给他按着发胀的脑袋,温柔地说:“江南百姓还等着见天颜,皇上要高高兴兴的才好。”玄烨接过她的手握在掌心,舒口气道:“是啊,朕何必耷拉着脸,他都不在跟前了,更该高兴些才对。咱们这次好好走一遭,明日大船靠岸,朕带你去岸边田埂里走一走。” ☆、831难以实现的遗愿(三更到听说要停船上岸走,岚琪还以为所有人都会去,不想翌日大船靠在江边,皇帝却是脱下龙袍,带着她微服私访。还记得当年那个吝啬抠门的小丫头,还记得酒馆里店小二喊他们少爷少奶奶,时光荏苒,两人发间都已添了银丝,彼此的感情却在岁月里越积越深,执手走在田埂间,一言一笑更胜当年的情怀。田间农作的人们,看到锦衣华服的老爷夫人过来,却不顾田里肮脏,大大方方与他们坐在草垛上说话,借他们的粗瓷碗喝茶末子冲的茶汤。岚琪早已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喝茶都是用山泉露水,每年举国最好的茶叶往宫里送,旧年陈茶都用来充枕头芯子,这浑浊苦涩的茶汤含在嘴里,着实咽得艰难,可是看玄烨豪饮,与农家言笑甚欢,她也努力让自己把茶汤咽下去。离开时,岚琪把出门时环春给的碎银子,抓了几块给那家的小孙子,与玄烨走远时,但听皇帝问她:“刚才那茶水,你咽不下去?”岚琪尴尬地点了点头:“皇上不要怪我,在宫里三十年,吃穿都是天下最好的,臣妾也想像您一样亲民,可实在做不来。”玄烨笑道:“那茶水朕也咽不下去,可一想到老百姓们就是喝着这样的茶汤,一锄头一锄头犁下大清的疆土,就觉得没什么喝不下去的了。我们去五台山那次,温宪随朕在河边遇见做饭的农家,一碗糙米饭就着酱菜,吃得可香了。你啊,不如女儿。”岚琪欣慰地笑:“孩子比我强,是做娘的骄傲。现在想来,温宪的确扛得起,到底是皇上的闺女。”玄烨笑悠悠看她一眼,温和地要她小心脚下,携手走到田头上,放眼一望无际的田地。正是春耕时节,满目肥沃的土壤,条件好些的农家还有黄牛犁地,不大好的就只能靠双手翻土,一排一排播下种子,辛勤耕作风雨灌溉后,才能有粮食收成,玄烨感慨地说:“朕从未犁过一亩地,从未种过一棵稻,大清是靠这些人辛辛苦苦养活的,朕偶尔会困惑,皇权帝位,到底是什么?”岚琪笑道:“那果然是皇上才会困惑的事,对农家来说,老天爷雨水丰沛少灾少难,就心满意足了。对臣妾来说,皇上龙体康健,儿孙平安有出息,也心满意足了。每个人所想的都不同,一朝一代只能有一个君王,皇上就别指望有人能为您解惑君王之道,还得靠前人经验,靠您自己悟。”玄烨啧啧道:“随随便便就是一番大道理,朕倒是及不上你了,那些年给你看的书,没白费功夫。”岚琪连连摇头:“那些书可一辈子都不想再看,那时候一心想,自己多读些书,能和您说上话,有气质有内涵,做个尊贵体面的后宫妃嫔。真是年少热血,如今一把年纪,归于平淡,就只惦记着,皇上每天的饭能不能吃得香,只惦记着小孙儿们有没有长个儿。”言语间,玄烨已是情到深处,掏出心窝子的话,不由自主地说出口:“那时候朕想着,如何做个好皇帝叫天下臣服叫老臣们闭嘴,如今一把年纪,却担心这龙椅怎么传下去,怕儿子们打破头,怕我百年之后,就朝廷动摇江山不保。怕我辛苦一辈子的心血,被他们生生糟践。”岚琪听得眉头紧蹙,忧心忡忡地看着玄烨,玄烨也惊讶自己又说出这种话,长长舒一口气,且笑:“所以朕不能贪图享乐,哪怕辛苦到生命最后一刻,这巍巍江山多繁荣一天也是好的。”“反正,我陪着你。”“不然找哪个陪?”两人相视而笑的温情,催暖了春风,玄烨禁不住抬起她的手背轻轻一吻,他道:“老天爷若赐朕长寿,大概不是要朕多做几年皇帝。”岚琪不解,笑问是什么,玄烨紧紧握着她的手说:“是要与你这一辈子,再多相伴几年。”“刚刚还江山天下的豪迈壮阔,转眼就编好听的话来哄人。”岚琪心里又甜又暖,深情地望着他说,“下辈子若相遇,你不要做皇帝,不要有三妻四妾,一辈子就守着我一个人。”玄烨颔首,轻声道:“这一世亏欠了你,就要下一世报偿,这样下辈子,朕就一定能找到你。”岚琪矫情地笑着:“想想下辈子还要伺候你,真是挺冤的。”笑声随风飘散在田间,风和日丽云淡风轻,谁不愿停在这美好平静的时光,可他们身为帝王,身为帝王之妃,注定了一生的不平静。便是此刻,太子与和嫔回到京城,和嫔回内宫协助料理十九阿哥的身后事,朝臣和众阿哥之间,却议论起了太子被送回来的事,对他们来说,十九阿哥到底是蒙满妃嫔生的,还是汉家女子生的,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子如今这般境遇,到底几时是个尽头。早年皇帝将太子视若珍宝,从小养在身边,后宫在得宠的妃嫔生下的孩子,也从未有这般待遇,可一年一年地过去,大臣们突然醒过味儿的时候,皇帝与太子,早不是当年那对父子,有人说是太子自作孽折腾掉了皇帝对他的信任,也有人说是后宫妃嫔使绊子吹枕头风,迷惑得皇帝对太子诸多不满,不论究竟何种缘故,太子这个位置保不住,是迟早的事。恨就恨皇帝将这件事悬而不决,大臣们要战队,要抱团,要堵上身家性命来压筹码,这样一年一年的拖着,眼瞧着太子快被逼疯了,大臣们也都没耐心了,于是渐渐发出另一种声音,与其等皇帝重新选了什么人他们再靠过去,不如扶持某一位,将来东宫动摇时鼎力支持,皇帝终究是一个人,大臣们真的报了团,他也不能坐视不理。那一日国舅府的男丁聚在佟国维的书房商议大事,事情过后留下几个嫡系子弟,隆科多站在一旁,见舜安颜给佟国维上茶,顺道给他这个叔叔端了一碗,隆科多就笑:“好歹你曾是四贝勒嫡亲的妹夫,如今大大方方地和八贝勒走得近,莫说人家诟病你,八贝勒能对你推心置腹吗?何必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佟国维干咳了一声,隆科多呵呵一笑,不服气地别过脸去,佟国维则问他:“你最近的差事做得还不错,有没有想找些别的事来做?”隆科多摇头:“侄儿现在挺好的,有好差事,您留给舜安颜吧。”佟国维道:“我们与四贝勒,终归沾亲带故,不如你往后多去贝勒府走动走动,你与阿灵阿不是说得上话吗?借他们家福晋的关系,总之随便怎么套近乎都成,我安排你几件差事向四贝勒报告,你之后好好地去做。”隆科多不解,佟国维坦率地说:“如今外头都在折腾,皇上那儿还没动心思呢,他们倒先选起新太子了。你们都是佟家子孙,一荣共荣一损俱损,舜安颜跟了八阿哥,你去跟着四阿哥。我行将就木,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将来万一有什么事,舜安颜做侄儿的总会拉叔叔一把,你做叔叔的,也别抛下亲侄子。”隆科多满面狐疑地看着叔父,又看了看舜安颜,年轻人面无表情,静静地站在一边,见叔叔盯着自己看,他才稍稍颔首示意,隆科多苦笑:“也是,四阿哥当初把你打成那样,之后半句表示的话也没有,你们再凑堆一起,也怪辛苦的。”他又叹气说,“叔父,可四贝勒怕是瞧不上我,未必肯亲近。”佟国维冷笑:“瞧不瞧得上,你试过才知道。”隆科多走后,佟国维把孙子叫到跟前,语重心长地问:“你铁了心跟八阿哥?他虽好,可处处矮人一截,我看皇上未必选他,近来又常卷入是非之中,且与大阿哥为伍,你做什么非要跟他?”舜安颜淡定地说:“将来的事可说不定,八阿哥若赢了呢?皇上当初是被先帝送出去的孩子,姑祖母也并不受先帝待见,皇上不是照样做了皇帝。”佟国维摸着苍白的胡子,若有所思,半晌才对孙子说:“那你就要一门心思把八贝勒推上大位,不然就是输了。”沉重地叹息,“你姑母的遗愿,怕是不能成了,我们家和永和宫真真是八字不合。”同是这日,胤禛从宫里办了十九阿哥的身后事回来,其实不成年的皇子丧礼都很简单,根本不需要太子特地赶回来,说什么要对蒙满妃嫔和汉家妃嫔所生的皇子一视同仁,大清的儿皇帝是满人,上万万的老百姓都是汉人,一视同仁四个字,大概也就写起来简单。胤禛对毓溪说:“皇阿玛临时起意把太子送回来,回头还要送太子出去,他来来回回也实在够辛苦的。太子要我之后随他同行,你想不想出门走一走?”毓溪摇头,说那样出门也不自在的,说话间下人来禀告说大夫进府了,胤禛以为毓溪身体不舒服,毓溪看了他一眼,不耐烦地说:“这个家里还有别人呢,琳格格病了几天了,你可知道?” ☆、832朕会好好培养他胤禛听着新鲜,他还真不知道花房里那个钮祜禄氏病了,皇帝出巡后,他这几日比之前多出去走动,一时忙了,更顾不上家里。自然毓溪身上,他事无巨细都放在心间,可换了别人,毓溪若不提,他压根儿不会上心。而这个钮祜禄氏,他仍旧是不会在意,毓溪说请了大夫,他便道:“既然请了大夫,那就好好医治,我又不懂医术。”毓溪无奈地望着她,她心里着急,但也有分寸,额娘把话对她说得很清楚了,子嗣再重要,也重不过她和胤禛的情分,这事儿必须慢慢来,这个钮祜禄氏不合他心意,那就等将来遇见讨他喜欢的再着急。可毓溪就是瞧着琳格格乖巧懂事,比起宋氏李氏来,都是值得喜欢的人,可胤禛这么无情地撂着人家不管不问,真怕有一日寒心了,把人逼急了再闹出点什么。“我知道,你怨我不和你商量,就撺掇额娘答应了这件事。”毓溪不再劝胤禛,正经道,“我再也不会劝你去她房里,也不盼着她给你生孩子,但人嫁进来了,又是我选的,我必然把她当亲妹妹一样对待,不说李氏宋氏,而是将来你若有喜欢的新人进门,我可不容许有谁欺负她。”胤禛只是笑:“没有的事儿,这个家还不是你说了算?”毓溪睨他一眼,苦笑道:“皇阿玛的心意,你是真的不懂?”胤禛没转过弯儿来,问什么心意,毓溪道:“皇阿玛叫你把侧福晋从西苑正房里腾出来,就单单为了风水?”“不然……呢?”胤禛应得牵强,但已经会意。“将来不论家里再添什么人,我还是会为你好好操持这个家。”毓溪说到这儿,叹一声,似乎放下了,“可现在说有什么用,你是被惯坏了的人,谁晓得你下一回,又出什么幺蛾子,反正我是强不过你的。”胤禛见毓溪语气缓和,忙蹭到身边哄着:“还有哪个惯着我,还不是你?至于那些事,不说将来的人如何,就是花房里那位,我也不是讨厌人家,你多少体谅我些,我如今没那点心思。关心不关心的,何必眼巴巴地去对她好,让她平添念想,要么就真对人家好,是不是?”毓溪在他身上捶了一拳头:“我拿你怎么办?”胤禛不愿和毓溪发生争执,他们彼此让一步,就吵不起来,妻子是一门心思为自己好,他不领情就算了,别再伤了人。见毓溪软软的,安下心爱不释手地说:“我守着你,就心满意足了。”哄自家女人,男人但凡花点心思,几句话就能把人捧上天,让人对自己死心塌地,可对付外头的人,就不那么容易。他们这些皇阿哥周旋在老奸巨猾的大臣中间,一切都要看着办,无论是被他们无视还是被巴结,每说一句话都要再三斟酌,不然一步错步步错,进了错的圈子走错的路,再想要全身而退,就难了。便是那之后几天,国舅府的隆科多突然频繁地出现在四阿哥面前,不知怎么隆科多手里会有差事要向他汇报。而旁人眼里,隆科多一向是个嘴里圆滑可没什么能耐的人,不过是靠着祖荫到处混口饭吃。但这些天胤禛与他接触下来,却觉得这个人不那么简单,若说他是纨绔子弟游戏人生,不如说他是在人前装傻充愣,他肚子里有花花肠子,也有办事的能耐。想来也是,国舅府家大业大,他想在大家族里生存有立足之地,没点本事,早就被叔伯侄子排挤在外头了,这些大家族里的明争暗斗,可不比皇家朝堂容易对付,可国舅府的事儿,始终那里有他隆科多的身影存在,就算是个在所有人嘴里都没出息的家伙,可被人记住了,就是他的本事。深宫里,十九阿哥的事过去后,和嫔是不会再离宫追着圣驾南下,也不会像太子那样,等皇帝回程时再去迎候,便是佟贵妃为了高答应的十九阿哥殁了而伤心,就够她应付一阵子的,如今储秀宫的事儿渐渐都在她身上,这日荣妃宜妃几位来到慰问,佟贵妃说头疼不想见人,也是她陪着接待了几位娘娘,与高答应道安慰后,在她的屋子里坐着说话。说起和嫔半道上折回来,有人说她不在皇上身边,指不定皇上又要从江南带什么人回来,和嫔却笑悠悠说:“德妃娘娘在呢,皇上若当着德妃娘娘的面还要带新人回宫,那臣妾在不在,还不都一样?”宜妃不屑,把心思摆在脸上说:“她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年纪了,真是越老越没脸没皮。”惠妃笑她:“万岁爷问你去不去,你自己不要去的。”“我不是身体不好吗?”宜妃嘴上硬着,心里却悔得肠子都青了,气哼哼地说,“皇上但凡晚几天南下,我自然就跟着一道去了。”惠妃朝荣妃看一眼,轻声道:“那你这会儿说人家没脸没皮,难道你跟着一起去,我们也在家里这样说你?”和嫔不愿她们在自己屋里拌嘴,正不知说什么话好,眼巴巴儿地看着荣妃娘娘求助,荣妃却只笑而不语,眼看宜妃又要纠缠问外头的事,储秀宫的人急匆匆进来,在她耳边低语,宜妃见状嚷嚷问:“什么事,我们不能听?”和嫔忙道:“不是不能听,他们瞎谨慎的。是阿哥所送来的消息,说苏麻喇嬷嬷不大好了。”宜妃唏嘘一声:“那把年纪了,还能好吗?”可众人不敢怠慢,即便嬷嬷这几年只管躺着连话都不大说了,可皇上照旧隔些日子会去阿哥所探望他,要底下的人和太医院精心照顾着,只是人终究要老去,如今太医院说不好,怕是大限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