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妃说完这些话,显然有些吃力,长长一叹:“那孩子从前与我说,能得到修书编史的差事就好了,如今皇上真的打发他去编书,也算是遂了他的心愿。从前我就只求他一世平安,如今更看明白他的出息,往后的日子平安就好。”岚琪道:“姐姐宽心养身体,将来总是咱们相伴过日子,孩子们指望不上。”荣妃凄然一笑,眸中有羡慕之色,“你我怎么会一样,你的孩子都是有指望的。”这样的话题说下去没有意义,荣妃是恭维也好羡慕也罢,对岚琪而言不会有什么影响,比起自己想要维持彼此和睦的关系,荣妃更依靠这份关系存活下去。她只要愿意配合,就算发生了三阿哥被降爵位如此严重的事,也不至于破坏她们的情分,就连宜妃当日都能站在病榻前说出那番话,这宫里但凡有了年资的,哪一个还看不清?两人渐渐聊开,吉芯忽然进来,说直郡王府送来回礼。荣妃让吉芯处理,便提起大阿哥家里的事,据说大阿哥悲伤过度病了,想想大福晋虽然不讨人喜欢,可她也不招惹别人,不过是安安分分过自己的小日子,那样好的贤妻突然没了,换做谁也承受不了。但是大阿哥反应如此激烈,还是有些让人在意,荣妃任何事都要多想三分,不免对岚琪说:“杏儿和大福晋的事皇上终归会给个交代,外头多少人等着看结果呢,你就别掺和了,万一牵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说也说不清楚。”岚琪颔首:“那之后没再和皇上提过这些,他累极了过来歇一晚,也是带着折子来看,我们说的事都与这无关,他累了便休息,到底有些年纪了,看得叫人心疼。”荣妃叹:“不如让皇上迁到园子里住一阵,宫里煞气也重。”又说道,“原说阿哥公主初定之后,中秋里大封六宫,这下不知要拖到几时。”岚琪算着日子说:“大封的事不能免,但怎么也要等杏儿过了七七,她是追封的敏妃,没人愿意凑这个热闹。至于中秋节,太后说不过了,皇孙丧妻尸骨未寒,她乐呵不起来。。”荣妃笑道:“我可没指望自己大封时有什么好处,而是想,内务府一直没有正经停了我和端妹妹几人的牌子,想借此机会把宫里的人都顺一遍,该停的都停了,之后的待遇俸禄也会有所改变,都是事儿。”岚琪点头,应着她的话说:“是该做这件事,我也和姐姐一道停了,就拦到布贵人那一批,布贵人之后的人,都往后再说。”荣妃急道:“我可不是那个意思,你做什么要停?皇上……”话未完,见岚琪神情坚定,荣妃唯有轻叹,“是啊,你也四十岁了,倒是便宜了宜妃,她心里该得意了吧,果然是委屈谁也不能委屈她。”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这些,岚琪平日里一定不能坐得住聊这种事,可为了三福晋的事,她多少觉得该弥补些荣妃,陪坐闲话已经是很简单的事,便耐着性子一直陪着。而荣妃则是苦于无人说话憋出的心病,说了半天话胸怀舒畅,反而精神更加好,眼瞧着不知几时有借口能离开,永和宫来人禀告,说四福晋进宫请安来了。荣妃这才道:“原想留你用午膳,这下留不得了。”岚琪客气几句便离了,回来时看到毓溪和温宸站在园子里看新搬来的菊花,毓溪独自进宫,没有带任何人,这当口正要用膳的时分,来的不免有几分突然。岚琪猜想儿媳妇是有事要与她商量,本担心府里妻妾之间又有什么不和睦的,不想毓溪却是说:“弘晖的姥姥这些天病得厉害,家里来人说很想见我。”岚琪许久不关心亲家的事,不免自责:“怪不得宫里办丧事也没见你额娘,我只当是自己错过了相见,就没多问,原来是病了不能进宫?往后再有这样的事,额娘疏忽时,你要告诉我才好。”毓溪点头答应,又道:“想跟额娘讨个示下,我想着若隔三差五地回家里,两头忙两头都顾不好,如今家里挺太平的,所以我想直接回娘家去住,一心一意照顾我额娘。”她说着不禁鼻尖泛红,哽咽道,“那病若是能治得好,就是菩萨保佑,若是不能好了,我做女儿的也能最后尽孝道。”近来都是这生老病死的事,岚琪心里也脆弱,怪不得毓溪悲伤,觉罗氏的病显然是到了要紧时刻,这孩子才会来开口,怪自己疏忽了没能多关心她们,连连答应道:“姥姥见了小阿哥也会高兴,你把弘晖带去住两天,只是皇室里规矩大,你能回去,弘晖不能天天跟着你。”毓溪点头,又恳求:“可弘晖留在家里我不能安心,额娘,等他见过姥姥后,送来您身边可好?”这次下毒的事,的确弄得人心惶惶,岚琪也不怪儿媳妇紧张,她说什么都答应了。而毓溪不放心家里坐不住,得了婆婆的恩准便匆匆离宫,但临走前对岚琪说,这些日子胤禛忙得脚不沾地,累得夜里倒头就睡什么话也不说,成天绷着脸脾气也不好,昨天念佟还挨了骂,他一向疼闺女连说话都不带大声的,昨天却不耐烦女儿纠缠撒娇,把小姑娘吓得嚎啕大哭。听说儿子近况如此,和他阿玛几乎一个模样,岚琪猜想胤禛是领了什么要紧差事,便安抚毓溪叫她别担心,如今她母亲的身体最最要紧。之后与小宸儿一道用午膳,女儿突然抱住自己说:“额娘,你不会丢下我们的对不对?”她似乎听到嫂嫂的话,知道嫂嫂的母亲也不大好,这些日子看着敦恪妹妹十分可怜,她每天都诚惶诚恐,这会儿说着说着竟然哭了,弄得岚琪不知所措。正哄着女儿不要哭时,玄烨不知怎么就那样走进来了,外头一点动静也没有,叫岚琪也吓了一跳。玄烨嗔怪她做什么把女儿惹哭,宠溺地抱着小宸儿哄她,父女俩说着话小丫头总算不再悲伤,岚琪已经问了随侍的太监知道皇帝未用膳,让环春准备碗筷。转身来听见女儿对父亲说嫂嫂来了,她便道:“觉罗氏病得厉害,毓溪想回去照顾亲娘,来跟臣妾说要住几天,臣妾答应她了。皇上不会觉得不妥吧?”玄烨摇头,拿了岚琪的筷子夹菜送给小宸儿吃,他好像没心思想别的事,只管和女儿腻歪了一顿饭,看到父女都有笑容,岚琪也懒得计较自己像个宫女似的伺候在边上,匆匆进了两口汤,就被皇帝拽走了。寝殿内,炕桌上摆着棋盘,边上还歪着一本棋谱。玄烨问她这几日怎么还有闲工夫下棋,岚琪叹息不记得是几时摆的棋局了,这阵子好久不能闲下来,是宫女们知道她学棋不敢乱动,虽然每天打扫但没碰过棋盘,就一直这么搁着。玄烨看了棋局,又看了看棋谱,指着问是不是开着那一页的,岚琪已经糊涂了,玄烨瞥了她一眼,随手就将棋局推乱,与她说:“我们正经下盘棋。”“臣妾累,不想正经坐着。”岚琪歪在一旁懒懒地说,“什么也不想动。”玄烨则自顾自摆弄起了棋子,满不在乎地说:“那你就看着朕。”他顿一顿,毫无预兆地就说起,“下毒的事有眉目了,朕说你听,下完了棋你就当什么都没听见。”岚琪眼神一颤,身子依旧歪着没动,半晌听见棋子落棋盘的清脆声,才应道:“臣妾怎么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玄烨面色冰冷,深邃的眼眸里刻入岚琪迷茫的神情:“算是有人为胤祚的死付出了代价,大福晋是他们的报应,如果这次胤禔也死了,就真是报应了。”岚琪的心噗噗直跳,却垂下眼帘说:“这样的报应没有意义,大阿哥和福晋都是无辜的,该是的是明珠是惠妃,是皇上要留着他们。”“死多容易,活着受罪才是报应。”这样的话似曾相识,岚琪听得有些害怕,玄烨的神情很不对劲,她终于挪动身体到他身边,轻声问:“玄烨你怎么了,放松些可好?”玄烨身子一松,靠在她身上,低沉地说着:“汉代立子杀母你可知?”岚琪僵硬地点了点头,皇帝继续道:“也许当初朕立了胤礽,就该把赫舍里一族驱逐出朝堂,褫夺他们的权利,不让他们接触太子,也许那样就不会有之后一连串的悲剧。”他冷冷一笑,眼底杀气毕露,“如你所说,大阿哥是无辜的,胤礽他也是无辜的,他所有的错,都那么被动而可悲。”岚琪心慌地问:“难道是索额图大人要杀大阿哥?”玄烨点头:“那毒只有索额图有法子弄到,他几次北走沙俄,他也好他手下的人也好,最有法子弄到。”岚琪心底一沉:“索大人何至于弄出这样暴露行迹的事?”玄烨冷笑:“他在挑衅朕。” ☆、687朕要废太子早二十年听见这些,岚琪会惊慌彷徨,到如今,她已能冷静地陪伴在玄烨的身边,听他继续说那些残酷而现实的话。玄烨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是朕太姑息,是他们太隐晦。朕曾对你说,除掉鳌拜后的痛快没有停留太久,朕很快就感受到来自别处的压力。现在想来,朕当初杀了鳌拜,没有震慑到他们,只是让他们学乖了,让他们晓得,既要对付朕控制朕,又不能招摇过市让朕捉到把柄戳到痛处,以免落得一样的下场。”岚琪心中想,他方才那句立子杀母,太子生来无母,原是最好的条件,可母亲一人之力究竟能影响什么,说到底还是外戚背后的势力,而赫舍里氏一族并非因皇后而强大,相反是皇后和太子因他们而强大。对家族而言,赫舍里皇后在或不在都没有影响,昔日家族未能左右坤宁宫,如今却将毓庆宫钳制得死死的。皇后若还在,则会成为太子天然的屏障,将他与外戚相隔,立子杀母,果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皇权手腕。“朕不是不明白。”玄烨眼中有对他自己的鄙视嘲讽,冷幽幽地说,“是朕太优柔寡断,是朕太天真。”岚琪劝慰:“如今想清楚了,就照着心愿去做,过去的都过去了,皇上何必自责?”玄烨看着她,看着看着面上紧绷的神情松弛了,微微一笑问:“不论如何,你都会站在朕的身边是不是?”“任何时候任何事,臣妾都不会动摇。”岚琪恬然应答,双手捧起玄烨的手护在掌心,笑悠悠道,“往后的路咱们都要一起走,哪怕你嫌弃我,我也会紧紧拽着你缠着你,你放心,到哪儿我都丢不了。”玄烨的目光一如二十多年前那般宠爱珍惜,拍拍她的额头,凑过来在颊边轻轻一吻,双唇未及离开,就在她耳边说:“朕要废太子。”岚琪说她不会动摇,原来石化了的人真的不会动摇,玄烨笑悠悠地看着瞬间僵硬了的人,不屑地笑着:“你看你,一点都不可靠,只是一句话而已。你现在在想什么,是不是怕牵扯到你的儿子,是不是担心朕会让胤禛他们陷入尴尬?你不是说,要站在朕的身后?”其实岚琪早就觉得玄烨不耐烦太子,甚至早就觉得他有废太子的心思,可是总不过是隐晦暧昧的几句话,大多时候岚琪都觉得是自己心魔和*在作祟,如今真真切切听到这么一句话,她想的倒不是自己的儿子会有怎么样的前程,而是玄烨终于肯放下包袱,放下这个因年轻冲动而背负了二十多年的包袱,无论这件事能走到哪一步,无论最终能不能遂他所愿,至少从今往后的皇帝,终于能少些顾虑,他不再顾忌,也就不会再心痛。“做了决定,朕就不会再犹豫,但朕只是想告诉你心愿,至于将来会如何,朕不能给你任何许诺。”玄烨伸手捧着她的脸颊,慢慢道,“朕愿意给你天底下最好的一切,可那是给你,而不是给孩子们。朕只能给你眼前的美好,不能把大清的将来也当做许诺送给你。当初立太子,朕就是给了皇后许诺,就是因为深爱她才想把天底下最好的都给她。这太子之位与其说是给了胤礽,不如说是给了皇后。同样的错误,朕不能再犯一次,废太子是朕的心愿,但将来是否再立,立哪一个,不是朕能说了算。”岚琪反而心中一定,应了声是,玄烨则道:“大清的将来要有更优秀的皇帝,朕的儿子里不乏优秀的人才,未来能者居上,且看他们自己的造化。”“臣妾记下了。”“这话出了这道门,朕就不会再对第二个人讲。”玄烨像模像样勾起岚琪的手指头,“你也不能对第二人讲,苏麻喇嬷嬷都不能。”岚琪憨憨一笑,笑玄烨:“哄小孩子的把戏。”可人家却说,“关乎江山社稷,怎是哄小孩子的?”两人的手微微晃动着,拉钩许诺,一晃一晃沉淀多少岁月多少坎坷,岚琪突然泪如泉涌,唬得玄烨不知所措,拥着她问怎么了,却听得人家一句:“我心疼你……”皇帝那日歇在永和宫,乾清宫的折子分几次送到永和宫,这样的事宫里的人早就习惯了,早些时候还会嫉妒德妃专宠,如今却觉得,皇帝能有一处安心,宫里太平大家的日子都好过,不是什么坏事。岁月,总会抹去一些棱角洗去一些怨怼,人心渐渐平静,兴许这就是年龄的馈赠。但安逸的日子下,一张无形的大网正扑向所有人,皇帝这一次要彻查谁与宫外勾结,根本没打算放过任何一个人,自然心安理得的人无需为此担心,可做了恶的,恐怕这一次在劫难逃。两天后,四阿哥府里的弘晖小阿哥被送到内宫,胤禛不知在忙什么,还是毓溪亲自送来的。岚琪问候了她的母亲,让毓溪带回去许多名贵的药材,听说觉罗氏有所好转,更盼着她能完全康复起来,叮嘱毓溪不要操心家里的事,好好照顾母亲。而弘晖来后不久,念佟也跟着进了宫,姐弟俩一块儿长大谁也分不开谁,念佟天天在家念叨弟弟,胤禛不耐烦了,就把她带进宫交给母亲说:“家里怕是无人照应,额娘受累些,过几天我手上的差事有了眉目,就把孩子接回去。”岚琪对儿子玩笑:“你说的轻巧,像平头百姓家似的找祖母看管孩子,额娘可不是闲来无事的婆婆。”胤禛知道母亲不是那个意思,赔笑不说话,倒是被母亲问:“你近来忙什么差事,我听毓溪说你心烦得连念佟都迁怒。”他才皱了眉头,不耐烦地说,“额娘知道了又如何?”岚琪嗔怪:“你这是什么话?”胤禛竟怒气冲冲地说:“额娘是不是早就知道,胤祚是被谁害死的?”岚琪心头一颤,别过脸轻声道:“怎么提起这个来了。”胤禛沉沉叹息,自顾自倒茶来饮,而后便说:“皇阿玛让儿臣协助调查害死敏娘娘的毒从何处来,不经意地发现一些事,想想也实在是顺理成章,我心里就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他们还逍遥法外,额娘,您知道为什么吗?”“你问过皇阿玛没有?”“没有。”胤禛脸色一暗,“我问不出口。”岚琪心定,冷静地说:“这话将来你觉得能开口问你阿玛了,你再来问我为什么,额娘只能对你说,皇帝富有天下,可坐的只是一张的龙椅,要驾驭朝臣执掌天下,他才是这个世上最无可奈何的人。胤祚的死,皇阿玛和额娘比你更恨,可我是你阿玛的妃嫔,你是他的儿子,若连我们都不能理解他,和那些恶人又有什么区别?”“可是额娘……”“那是过去的事,那会儿你还是个孩子,轮不到你回过头来抱怨什么。”岚琪这会儿却能正视儿子,严肃地说,“皇阿玛既然让你插手,那你就好好去办,额娘不能给胤祚一个交代,如今你也别不能给胤祥一个交代,那才是你的本事。”胤禛眉头紧蹙,紧紧盯着母亲的双眼,母子俩从没有过这样的对视,到底是做儿子的气势渐弱,他起身闷声说:“儿子定会给胤祥一个交代,将来……也要给胤祚一个交代。”他欠身行礼,转过头就要走,岚琪却道:“你的弟弟又何止胤祚一人,不要冲动做傻事,你还有其他兄弟,别让他们背负你的过失而在人前难堪。皇阿玛让你插手,就知道你会察觉真相,可他不是为了让你冲动鲁莽才让你沾手这一切,他是希望你看清这个世道,你若反过来糊里糊涂被仇恨蒙蔽双眼,又能真正改变什么?”胤禛气盛,听这些话显然受挫,胤祚的死在他心内积攒十几年的仇恨,这一次全叫敏妃的死勾了出来,他在父亲的授意下与其他大臣一起调查毒药的来源,当渐渐摸到线索时,竟获悉了十几年前惨剧背后的真相,而这一次的事却又与他们有关。大福晋的死,让他觉得自己竟有一种扭曲的快意,明知道事关明珠和惠妃,大阿哥无辜,大福晋更无辜,还是会生出恶有恶报的痛快。一面为自己扭曲的心态矛盾着,一面又问不能真正快意恩仇而纠结。可现在,母亲却对自己说这种话。“额娘是怕我做了傻事,将来拖累弟弟们。”胤禛不禁道,“他们的前程如何,岂是我能左右的?”岚琪冷静地说:“额娘不是要你为他们的前程负责,是不希望你把自己孤立起来。现在你连家都顾不上,连女儿都迁怒,再往后你看到更多世间的丑恶和无能为力的真相,妻子儿女尚且能被你推开,可见兄弟朋友更加要离你远去,额娘不想看到你成为孤零零的人。”这句话戳到胤禛的弱处,气势完全弱下来,本已经要走了,却又折回来坐下,母亲则问他:“你岳母病重,你可登门去探望过?”儿子目光黯然,看着别处说:“毓溪向您抱怨了?”岚琪叹息:“她可提也没提到过你,可额娘猜想,她会亲自进宫来与我商议,大概是已经连话都和你说不上了。” ☆、688先让她得意吧(还有更新胤禛神情凝滞,母亲的话让他陷入沉思。自妹妹初定之日到现在,他在宫内宫外奔走,皇阿玛交代的差事不能不去办,宫里的胤祥他也丢不下,忙忙碌碌好像有十足的理由抛开身边的琐事,可事实并非如此。他只是因为心结难解而郁闷,自以为遇到了天大的事,于是家中的一切,妻儿的一切都变得微不足道。“额娘知道你是专心于正经事,本来谁也不是三头六臂,谁也不能面面俱到。”岚琪温和地安抚儿子,“你可以不分神去做那些事,可你不能在额娘或旁人提起来时,一问三不知。你皇阿玛身在乾清宫却能知天下事,你是他的儿子,若连一家之事都不晓得,是不是该惭愧了?”胤禛垂下眼帘,尴尬地应:“方才儿臣对额娘言语不敬,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自己儿子顶嘴发脾气,有什么可计较的?”岚琪道,“离了宫你去一趟毓溪家里,就说额娘问候他们,再有你该告诉毓溪把念佟也送进宫的事。她是知道宫里有大事儿体谅你忙,可不代表她心里就没有怨怼,更何况你岳母如今不大好,你不能总指望毓溪体谅你。”胤禛无言以对,他几乎想不起来这阵子和毓溪说过什么话,每天团团转地在忙些什么?除了看透了那些真相,摸清了一些线索,然后呢?事实上没做什么了不起的事,也没出什么一鸣惊人的结果,甚至如今查到这一步,皇阿玛已经不让他再继续查下去了。“走吧,我这儿不留你。”岚琪微微笑着,唤人来带四阿哥出去。胤禛再次行礼转身,可走到门外头又折回来,对母亲道:“有件事儿一直没跟您提,是十三十四的事。”岚琪奇怪:“他们怎么了?”胤禛道:“十三十四想等胤禟他们成亲离宫后,就搬到阿哥所去住,不再在您这儿了,可是他们知道您舍不得,不敢对您说。额娘您看怎么好,若是您不答应,我就去和他们讲明白。”岚琪心头猛然一阵失落,果然孩子们渐渐长大,都有了他们自己的主意,而她的永和宫比不得别处,每日处理六宫琐事,又常有妃嫔往来,孩子们觉得不自在也不奇怪。杏儿的死又让他们迅速成长,她能理解孩子们的心思,只是舍不得。“额娘再想想,毕竟要安排一些事,不是说搬过去就搬过去的。”岚琪掩下自己的失落,微微与儿子笑道,“先别急着对他们说,至少这几天不急吧?”胤禛应道:“是,本来也要等胤禟他们成了亲。”岚琪送儿子到门前,说九阿哥十阿哥的婚礼还有温宪的婚礼大概要延迟到年末或来年正月,十三的额娘既是追封了妃位,身后事必然要严谨些,不然做得敷衍马虎不够尊重,皇上晋封她的地位也就没意义了。母子俩离别后,胤禛离宫便往毓溪的娘家来。府里静悄悄的,果然因夫人养病都不敢声张打搅,费扬古不在家中,下人径直将四贝勒带到夫人寝屋前,毓溪这会儿才知道丈夫来了,匆匆出来见他立在屋檐下,面上不禁一喜,迎上来说:“穿着这身儿,是从宫里来的?”胤禛点头,本欲探望岳母,但岳母吃了药才睡下,便不宜打搅,府中女眷则都退避了,也不便相见,只与妻子在偏厅里说话。听胤禛自责忽视了妻子,毓溪脸颊微红地说:“我就怕去找额娘商议,被你或额娘误会成告状,可我实在等不到你说话,又担心我额娘,才决定硬着头皮进宫讨个示下,额娘那样体贴我,我心里已经很高兴,也想着要更体贴你才是。你自忙你的去,我额娘跟前你也使不上力的,她的身体慢慢要好起来,就是我一时离不开,所以家里头……”“家里头不会有事,你安心在这里照顾岳母,我会时常来看看你。”胤禛觉得说出这些话,心里很踏实,外头的事他费尽心血都未必能周全,可对于妻儿家人,多几句关心的话,就什么都好了。毓溪心里高兴,疲倦的脸上也能看到灿烂的笑容,与他叮嘱几句家里的事该如何料理,又故意笑问:“我的贝勒爷,家里头的事你真不为难?”这话意有所指,自然是指家中妾室,李侧福晋才挪了屋子,明明是皇帝的主意,可怎么做看着都像是胤禛或毓溪的意思。李氏好端端在西苑正屋里住着,这下被挪到偏房里,昔日就算是侧福晋,好歹也在西苑里做得主,如今偏住一隅弄得小妾模样,莫说她心里不自在,府里的人也会因此看轻她甚至亏待她,毓溪就怕李氏心生怨怼后,闹出别的事。见丈夫一脸迷茫模样,毓溪叹息一声,且笑道:“左右我这几个月怕是都不能在家里,你多去西苑住着吧,你对她好了,她心里就舒服,府里的人也不会欺负她。反正……我也看不到。”胤禛只是笑,半晌对毓溪说:“你早些回来才好。”而此刻的四贝勒府里,宋格格娘家有人上京,进府来探望了她一回,送来些家乡的东西,宋格格显摆似的拿来西苑分给侧福晋,更是故意径直往李氏昔日的屋子跑去,扑了空才折回来,笑着嚷嚷:“姐姐瞧我这记性,又忘记您如今搬到这里来住了。”又稀奇地把李氏的屋子看了又看,啧啧不已,“这里朝向也不大好,这就要往冬天过,不晓得您往后还能不能晒到太阳。”李氏根本不理会她这种言语挑衅,宋格格则把家里带来的东西送给她,洋洋得意地说:“贝勒爷知道我家亲戚进京,给赏了住处呢,真是太麻烦他了。这些东西不值钱,可吃的看的都是咱们家乡的水土人情,姐姐您就收下呗。”李侧福晋根本不屑,都不带多望一眼,冷冷地说:“劳烦你费心了。”宋格格嬉笑:“费什么心,我们之间还说这种客套话?要说费心,福晋才费心,生怕我们吃了她的弘晖似的,急着就把小阿哥送到宫里去。”她一面说着,信手就将礼物拆开了,明明是送给李氏的,自己却拿了一块干点心撕碎了往嘴里送,接着絮叨:“这会儿又把念佟送去宫里了,我猜想她是担心自己不在家里时,念佟和姐姐您亲上了,回头只认得生母,眼里没有养母,她就白养活那孩子一场。咱们嫡福晋的心思,可真够深的。”李侧福晋瞥过一眼,冷声说:“这些话,你可敢对着贝勒爷讲?别来我这里挑拨离间,念佟一向养在正院里,我不过生了她而已,什么都没做过。福晋自然有福晋的打算,至于家里的事,我且问你,这些日子若叫你照顾念佟弘晖,你乐意?”宋格格嘴里含着半块点心,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咽下点心撇嘴说:“我不乐意,难不成让姐姐你捡了便宜,天天伺候在贝勒爷身边?”李侧福晋冷笑:“可不是吗?”更毫不谦让地挑衅宋氏,“福晋不在家里,就该咱们照顾贝勒爷起居,倒是看看咱们谁有福气。”宋格格哪儿经得起这样的挑唆,拍拍手里点心屑猛然起身,张扬地对李侧福晋道:“只要你别耍什么龌龊手腕,让贝勒爷自己选才是。”可她这会儿才信誓旦旦地叫李侧福晋别耍手腕,转过身就是另一副嘴脸,傍晚时分贝勒爷回府,李氏的丫鬟巧珠就气急败坏地跑来说:“宋格格可真不要脸,明明对您说让贝勒爷自己选,她却花枝招展等在门前,直接把贝勒爷迎到自己屋子里去了,小姐,咱们怎么办?”李侧福晋手里捧着一碗茶,悠悠饮下几口,淡定地说:“日子还长呢,福晋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宋氏有本事就天天缠着贝勒爷,贝勒爷爱清静的人,早晚要不耐烦,还不必我做什么。”一面说着,伸手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腹部,轻声道,“我不在乎一两天的恩宠,有个孩子依靠才有将来。这些天不是最好的日子,就先让她得意吧。”四阿哥府里两位妾室会如何斗法,在娘家的毓溪看不到,外头的人也看不到,可是宫里出了要紧的事,不消半天就能传得满城风雨。就是这一天日近黄昏时,乾清宫突然下旨要搜宫,敏妃离世有些天了,一直不见皇帝那儿查出什么动静,隔了这么久突然要搜宫,这能查出什么结果来,就是有人下毒,也早把证据毁灭了。但皇帝一声令下,无人敢不从,东西六宫人心惶惶,延禧宫里,香荷火急火燎地跑来问自家主子那包砒霜藏在了何处,就怕被人搜出来说不清。觉禅氏却淡定地绣着手里的针线,头也不抬地说:“他们搜不到,你放心,便是你也找不到。”香荷终归不安,在屋子里转来转去,觉禅氏这才抬头看她,无奈地一笑:“我猜想皇上早晚会搜宫,又怎么会没准备,不要担心了,眼下该害怕的不是咱们。” ☆、689搜宫(还有更新香荷紧张地问:“难道您把那东西放到别人的屋子里去了?”觉禅氏噗嗤一笑:“放去别人屋子里,我回头再想法儿拿回来吗,这可是我将来要用的东西。”香荷更紧张了,屈身扶在主子膝头,楚楚可怜地问:“您不是答应奴婢,再也不用吗?”觉禅氏笑意凄然,轻轻摸她的脑袋:“敏娘娘是枉死无辜的,可将来我若要用那东西,绝不会去害无辜的人。香荷,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我不会要你搭把手,不会害了你更不会害了我自己,这事儿咱们说到这里,往后再也不要提起好不好?”香荷抿着唇呆了半晌,小声说:“您为何不放下呢……那么多年了。”觉禅氏却说:“下辈子不要再进宫做宫女,遇见良人轰轰烈烈爱一场,你就明白我了。”此时门前有小太监通报,说搜宫的人就要过来了,香荷起身理一理衣衫迎出去,不多久却欢喜地来说:“娘娘,是八贝勒带着人搜宫呢。”“是他?”觉禅氏好生意外,幸好她将砒霜藏在了极隐秘的地方,不然若是叫儿子翻出来,可比对着香荷还要难解释。不多久八阿哥带着内务府和宗人府的人到了,觉禅贵人带着易答应几位等在廊下,彼此问候罢,八阿哥便让人将内外都翻一遍。且说胤禩虽无徇私之心,但随行的人大多知道觉禅贵人是八阿哥的生母,多少给些面子没有把屋子里翻得乱七八糟,至于敏妃娘娘身前住的地方,也只不过稍稍摸了一遍,没搜出什么奇怪的东西,这就要撤了。胤禩向母亲欠身示意后,带人离去,香荷送到门前不久就跑回来说:“听讲八阿哥是从永和宫过来的,连带钟粹宫景阳宫都搜了,没人住的承乾宫都打开来翻了一遍,这就要往西六宫去,整个紫禁城犄角旮旯都没放过。”说话的功夫,但见小雨挎着包袱站在敏妃的屋门前,底下宫女太监正忙着收拾东西,其实丧事之后很多东西都烧了或分了,几乎没留下什么,方才搜一遍也是做个样子,他们很快就停当下来,听见有人说:“小雨姑姑您回头跟了德妃娘娘,要常来看看我们,我们就要留在这里给娘娘守屋子了。”香荷便对自家主子说:“小雨要去永和宫了。”觉禅氏吩咐香荷拿荷包攒些碎银子来,自己径直过来与小雨说话,她曾是要寻死觅活的人,德妃娘娘把敦恪公主抱给她,她才想起来要好好活下去,为主子照顾留下来的孩子,这会儿虽然神情憔悴,但眼底有光芒,是要努力活着的模样。小雨向觉禅氏福了福身子道:“奴婢这就走了,延禧宫里的事往后不能为贵人分忧,还请贵人自己多多保重。”觉禅氏安慰她几句,香荷赶着送来了碎银子,她转手递给小雨道:“德妃娘娘那里的人虽然都好,可你往后过去要长久相处,总有些人情的。这些银子散碎不值什么钱,打点打点还能应付。我和敏妃娘娘姐妹一场,她不在了,我原本该照顾你。”小雨眼中含泪,哽咽道:“主子身前为公主做了一套衣裳,还给温恪公主做了荷包,她一直为这件事高兴,都是您的功劳,娘娘很感激您。”觉禅氏心中感慨,她只是无意识地做了这么件事,没想到却是杏儿最后为孩子们做的,但她送小雨到门外,脑袋里却想着最后那几天延禧宫里的光景,在她看来,皇帝最终能来探望一眼杏儿,她才真正得到了安慰,因为德妃她把自己对皇帝爱意藏得那么深,也许她爱皇帝,可她更在乎与德妃的感情。小雨离了延禧宫后,便到永和宫来,正好因为搜宫,这里一些东西被翻乱了要收拾,能顺便腾出地方来给小雨居住。原本敦恪公主因自幼长在延禧宫,岚琪以为让觉禅贵人照顾她孩子更容易安心,但太后表示不妥,还是把孩子塞给她了,岚琪没有不喜欢不疼爱的道理,早就在小宸儿边上腾出屋子让敦恪住下,那么多天之后,小姑娘悲伤的情绪渐渐淡了,本就乖巧的孩子很好照顾。正殿里,小雨给德妃娘娘行了大礼,她忍不住就落泪的模样,看得岚琪也湿润了眼眸,环春几人拉着小雨劝说几声,她才渐渐平静,便听德妃娘娘说:“公主在我这儿,必是要住到出嫁,还有十来年的光景,若有你照顾自然最好。不过十三阿哥过几年要成亲,便是眼下他也有意思要搬去阿哥所居住,我就想问问你,你想跟着公主还是跟着阿哥,对你家主子来说,必然哪个孩子都放不下。”小雨看看娘娘,又迷茫地望着身边的环春,环春温柔地说:“你有什么心愿都能说,在娘娘面前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奴婢想跟着公主,将来公主出嫁了,也求娘娘让奴婢跟着公主嫁出去,主子她身前总是搂着公主说,将来公主远嫁了怎么办,她再看也不到就不能照顾……”小雨说着又哭了,抽抽搭搭很难再开口说话。岚琪心中酸楚,但忍耐悲伤道:“就跟着敦恪吧,我也不必选人照顾她了,将来出嫁你若愿意相随,也不是难事,在我这儿没什么特别的规矩,只有一件事。”小雨抹掉眼泪,连连点头答应,岚琪便微笑:“我希望过几天你能不要动不动就哭了,不是我狠心不允许你悲伤,而是敦恪还小,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不希望她活在失去母亲的痛苦和阴影里,这也绝不是你家主子想看到的。几时再能听见她的笑声,我才能安心,我让你照顾孩子,不是让你带着她成天掉眼泪,明白吗?”环春在旁温柔地哄着小雨:“底下宫女也喊你姑姑了,要有做大人的样子,往后好好照顾公主,永和宫里的人总算都和善,若是有人欺负你,就告诉我。”屋内的气氛渐渐缓和了悲伤,岚琪问了些敦恪公主的日常习惯,小雨也能好好平静的说话,正想去把公主请来时,却见绿珠急匆匆跑进来,眼珠子瞪得大大地说:“娘娘了不得了,八阿哥在长春宫搜出了毒药。”“长春宫,惠妃娘娘那儿?”环春惊讶不已,边上小雨也紧绷着脸,嘴里嘀咕着,“惠妃娘娘怎么可能要毒死大阿哥?”绿珠却喘口气儿说:“是在袁答应的屋子里搜出来的,现在长春宫已经被翻了个底朝天,惠妃娘娘那儿什么可疑的东西都没有,袁答应已经被抓起来了。不过八阿哥又带着人往翊坤宫储秀宫去搜了,就算搜出袁答应有嫌疑,也不能落下别的地方。”岚琪听得心里突突直跳,,果然不多久荣妃就风风火火杀过来,这是了不得的事,荣妃说:“她们关系一向不好,袁答应在她手底下没少被折腾,罚站罚跪都是常有的事。”岚琪叹息:“那也不至于要杀人。”再后来宁寿宫就有人传话,让几位娘娘都过去,岚琪与荣妃一道来,佟妃紧赶慢赶地过来,一脸忧愁,抱怨储秀宫里被翻得乱七八糟,又问岚琪道:“怎么闹到这份儿上了,真是袁答应做的,她这么歹毒?”等宜妃也一脸怨气地跑来,嘴里喋喋不休说那些死奴才把她屋子里折腾得不像样,抱怨八阿哥没教养不会做人,荣妃宽慰几句,众人便一起等在殿内。太后尚未露面,岚琪想着从前的事,要说袁答应歹毒,她还真是下得了手的,从前就给王氏用决明子致她内体阴寒不受孕,那会儿才入宫本该清清白白的人就生得出那种心思,如今看尽宫中人情冷暖,得宠失宠又被欺压,她真下得了手也不奇怪。但玄烨说那毒源是从北方来的,她一个江南女子何来的这些东西?玄烨说背后主谋是索额图,袁答应这是怎么与索额图勾结上的?不多久嬷嬷宫女簇拥太后出来,太后年近六十,双鬓虽染了白发,但容颜尚不似在六旬年纪,正经打扮严肃起来也是十分有魄力。众人徐徐叩拜,岚琪想起玄烨那天在宁寿宫嘀咕了半天后才去找她,看太后不似平日烦躁不耐烦,那分子气定神闲里,似乎是对一切有所掌握。底下嬷嬷禀告道:“惠妃娘娘因有嫌疑,暂时在长春宫不得出门,打发奴婢向您告罪,说她治下无方让屋子里出了这种歹毒之人,只等皇上和您做出查明真相,该处置的人处置,还娘娘一个清白,更还已故的大福晋一个公道。”岚琪与荣妃对视一眼,惠妃真是一如既往的淡定从容,便听座上太后幽幽开口道:“这件事总要有个了解,这次搜宫已是丢尽皇家颜面,我本是不答应的,但皇上说既然天下人都看着,我们已经失了脸面,就该更堂堂正正地做给他们看。不管这个袁答应做了什么,不管这次的事到底在谁身上,我是希望你们以后能做六宫表率,管好底下的人,再不要重蹈覆辙。” ☆、690血口喷人(三更到宜妃已咋呼起来:“太后娘娘,咱们再如何老实本分地做人,也管不住底下那些上赶着作孽。您看那几个年轻的,仗着几分姿色狐媚皇上,皇上被她们哄得五迷三道,自然是她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们可说不上话的。”连佟妃都忍不住轻咳一声示意宜妃闭嘴,她却满不服气地说:“这年头,难道咱们连句真话都说不得了?”座上太后已变了脸色,无奈地一叹,且道:“反正宫里的事也不必你操心,你就别管了,翊坤宫里乐乐呵呵过日子就好。”宜妃被噎得说不出话,又不能指着太后发脾气,眼眉纠结在一起,半晌憋出一句:“惠妃姐姐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待宁寿宫这边散了,以往遇见这样的事,太后总会留下德妃再说几句悄悄话,今日几人却是一道退出来,宜妃因被太后抢白脸上不好看,甩开众人就带着宫女走了,还一路抱怨着屋子里不知几时能收拾干净,她那些体己私藏的东西好像都被翻了出来。佟妃的轿子送到眼门前,她上轿前也叹一声:“皇上这回真是动真格了,八阿哥领着那些个人一点情面都不讲,把我屋子里翻得都无处落脚,和贵人胆小脸皮薄,吓得不轻,我还要去安抚她呢。”送走佟妃,岚琪和荣妃因离得近,一道散步回去,荣妃奇怪太后今日竟然不留岚琪说话,更问她:“这件事儿,你一点眉目都不晓得?”岚琪摇头道:“若是要瞒着你,我就说瞒着了,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我的永和宫也被翻遍了,倒是他们给我面子,我屋子里没动,姐姐那里呢?”荣妃苦笑:“可不是看人下菜么,我那儿也没动,就是翻了外头几间屋子,所以宜妃佟妃那样抱怨,我都不敢出声儿。”说罢又叹息,“八阿哥带着人来,我瞧他站在那里,身姿挺拔英气逼人,再想想我们家胤祉,他那个做哥哥的早就被弟弟比下去了。”“八阿哥这孩子自小就讨人喜欢。”“可惜出身不怎么样,他额娘是个怪人,惠妃又不会平等待他,这次他亲自查出长春宫有问题,还不晓得母子俩会不会生嫌隙。”荣妃叹道,“到底是坎坷些的孩子多出息,没人帮着他,这孩子只能自己好了。”岚琪知道,荣妃洞悉宫内宫外的事,只是她常在干岸上站着,在自己的分寸之内争取想得到的一切,不属于她的她不会拼得你死我活去争,可是她把什么都看得透透的。诸位皇子谁优秀谁平庸,都在她心里,此刻说这些,显然话中有话。荣妃又道:“之前与你说不要搀和,这下是真不必搀和了,我瞧着皇上就想干净利索地把事情办了,至于最后是什么样的结果,我们等着就好。”岚琪点头,便岔开话题说起杏儿的身后事还有一些相关的礼节祭奠,再有搁置下来的皇子公主的婚事。最后提起太后年近六旬,明年是六十整寿,皇帝之前就提过要给太后贺寿,若是真的办起寿宴,明年过了正月就要陆续置办了。科尔沁及其他各部落陆续都要有人抵达京城贺寿,明年可轮不到她们这样清闲地散步说话。“姐姐可不能犯头疼的病,明年一味把事情推给我。”两人分开前,岚琪笑说这一句,荣妃说只要儿子媳妇别给她找麻烦,她能活个长命百岁。自然这都是玩笑话,回到永和宫,外头还没见收拾妥当,仿佛搬了一趟家似的,那么多东西被翻出来,再一件一件塞回去不容易。刚坐下不多久,乾清宫来人说,皇上想吃永和宫做的菜,但不必麻烦娘娘送过去,把食物送去就妥当了。岚琪没多想,只管吩咐环春,环春却多心眼笑悠悠地说:“万岁爷这是让奴婢过去打听吧,要是有些事儿不便告诉您,可奴婢能打听呀。他们若口风紧不说,奴婢顶多白跑一回,梁总管要是肯透露一些,多半也是皇上的意思。皇上是不想您搀和进去,您就在屋子里看戏呗。”岚琪则谨慎地吩咐:“你小心些,他若是心情不好,就容不得你多嘴打听了。”可环春脸皮厚,人缘又好,麻利地做下皇上爱吃的小菜,亲自带人送到乾清宫,没有假手第二个人,等送到皇帝跟前让尝膳太监试了毒,见皇帝胃口不赖,随便应答了几句说娘娘在家挺好,就退下了。梁公公跟出来,叹气道:“长春宫里查出那种事,真怕皇上发脾气不肯用膳,御膳厨房里的厨子可是换了好几拨了,就做不出对皇上脾胃的来。”环春掩嘴笑:“万岁爷一定是想,吃永和宫里的东西,哪怕不与娘娘在一起,也是吃一样的饭菜,当然就进得香了。”梁公公哦了一声,觉得有道理,一面和环春出去,似不经意般就说漏嘴:“这用膳喝茶真是一刻都不能不小心,你看惠妃娘娘,差点就栽在袁答应手里。”他凑近环春轻声说,“袁答应没胆子,一抓着她就吓得招了,可她说的事儿和皇上查的完全不一样,她说她只是一天一天给惠妃娘娘下毒,想让惠妃娘娘死得不着痕迹,大阿哥福晋和敏妃娘娘的事与她没干系,谁知道真的假的。”环春听得惊讶不已,梁公公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干咳一声道:“我可什么都没告诉你啊。”可环春忍不住问:“可袁答应在宫里人缘不好吃不开,上哪儿弄那脏东西来?”梁公公不屑地说:“她跟着惠妃娘娘南边儿走一趟时,他们家的人也来迎驾,皇上是恩准见了面的,回程落脚时又见了一回,谁晓得是不是那会儿的事?”然而梁公公虽这样与环春说,环春也一字不差回禀给岚琪,可事情的发展果然还是往另一个方向去了。三日后,皇家给出的定论,是袁答应嫉妒心重要抱负惠妃,在大阿哥夫妻俩的酒水点心里动了手脚,敏妃娘娘是被无辜卷入祸端,袁答应定了罪,自然要拿命做代价。一石激起千层浪,宫里口口相传,总觉得事情突然又牵强,可是袁答应罪证确凿她自己也承认了,皇帝批了死罪,再无转圜的余地。这算得上是皇帝亲政建立后宫以来,最大的丑闻,惠妃娘娘自己长春宫里的人要谋害她的儿子,袁答应虽然罪不可赦,可旁人还是会非议何至于逼得袁答应要下这样的毒手,甚至莫名其妙把德妃也牵连进去,毕竟那天是公主的订婚宴,除了这样的事儿,德妃娘娘也难堪。这日太子妃从宁寿宫请安归来,远远看到索额图跟着太监往乾清宫去,她一向对太子这位叔姥爷十分忌惮,装作没看到便转回毓庆宫,进门时瞧见文福晋在院子里和孩子们玩耍,一见她,大的小的都跟耗子见了猫似的,太子妃心里不自在,又不知说什么好,索性不动声色地径直走过。听讲太子在书房里,想过来看一眼,可在门前看到胤礽对着不知哪儿又孝敬来的画轴喜形于色,明明宫里出了那么多事他都不在乎,不禁心头一沉,连门都不想进了。她从前是看不透太子到底想怎么样,现在却明白了太子逆反的心理,他好像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地位,皇上面前是能应付的,可是私底下已经完全放弃长进,游戏人生才是他最大的愿望,太子妃不止一次的彷徨,总觉得自己将来,兴许就做不成这紫禁城真正的女主人。此刻乾清宫书房里,皇帝正捧着棋谱下一盘棋,索额图进门后行礼,原以为皇帝会让他一起下棋,可皇帝只是让梁总管搬来凳子叫索大人坐在那里,从近来气候变凉,问他身子骨可还硬朗说起,絮絮叨叨地就扯上了后宫的事。皇帝气恼地将手里的棋谱掷在棋盘上,好些棋子被震得散落在地,噼噼啪啪的声响里,索额图听见皇帝说:“袁答应一口咬定,是你串通了她向大阿哥下毒,许了她家人仕途官位,更许了她将来为妃的前程。”索额图一张老脸呆得跟涂了浆糊似的,可皇帝继续恨道:“朕怎么会信她,贱人实在可恶,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还要把你牵连进去。她这是想让朕看在你和太子的面子上,把这件事不了了之?”“万岁圣明。”索额图直接从凳子上滑下来伏地磕头,真正面对圣驾,再如何小觑皇帝的魄力,他还是会紧张忐忑,心里七上八下,摸不清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毒是他找人下的,可是和袁答应八竿子打不着,宫里搜查弄出个袁答应时他就很莫名了,现在皇帝又反过来做好人,说袁答应咬出他们来。这事儿只有两个可能,一则是皇帝明白所有的事,故意来恶心他;二则就是那个袁答应真的失心疯咬着他不放。可怎么想,都是前者吧。皇帝却突然说:“袁答应讲,这酒原是还有一壶要送到朕面前,大阿哥死了朕也死了,太子就能早些登基了。”索额图的魂都要吓出来,颤抖着怒道:“万岁,袁答应血口喷人,毒害皇子,还请皇上将她绳之于法。” ☆、691十三阿哥受重伤(还有更新皇帝脸上,露出几分少年时才有的傲然盛气,但稍纵即逝,依旧深沉着面孔说:“她当然要伏法,做错了事哪能姑息呢。”一面起身到索额图身旁,将他搀扶一把,等索额图刚刚要站稳时,冷不丁讲,“虽是袁氏胡言乱语,可如今朝野上下传言纷纷,为了证明爱卿与族人清白,朕会好好查一查你们,自然不求别的,但求叫世人明白你们的忠君爱国之心。你们到底是皇后的母家,是太子倚仗的外祖家。”索额图一个趔趄险些闪了腰,心里颤悠悠地说:“皇上圣明,臣等效忠皇上太子,怎敢提是太子倚仗,不知皇上……要查臣与族人什么?”可皇帝笑悠悠地说:“不消你们做什么,朕只是派人走个过场,你们顶好别做什么多余的举动,万一叫旁人看着像是在与朕抵抗呢?是不是?咱们是自己人,有什么话不好说的。”索额图不知如何是好,话说到这份儿上,唯有尴尬地应一声:“皇上说的是。”玄烨背过身去,将棋盘上的棋谱拿起来,把散落的棋子归拢,不经意似的落下一颗,清脆的声响将索额图一震,眼神儿禁不往滚落的棋子上看去,却听皇帝冷幽幽道:“反正你们这样的家族,树大根深,朕就是掘地三尺,也挖不出什么要紧事,更何况不过是做给世人看,走个过场,与其说为了你们,倒不如说是给太子一个交代。”索额图觉得自己今日,像是被皇帝凌迟了一般,虽然只有他们君臣二人,那份羞耻愤恨却完全不亚于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被责备斥骂,但偏偏皇帝没动半分怒气,不是那般情绪激动,不然但凡言语中有漏洞,他都能钻了空子不至于叫皇帝几句话就压制住,可今天像是吃了哑药,再多半句话都说不出。退出乾清宫时,索额图只觉得天旋地转,一直等走出皇城,听到民间熙熙攘攘的动静,才似回到人间,可方才究竟是去了趟乾清宫还是鬼门关,他已经分不清了。昨晚起夜频繁,有一回就没能站稳,若不是小妾搀扶,恐怕要跌得头破血流,一时感慨自己岁暮年华日近黄昏,没想到这么快,皇帝就让他看到黑夜的降临。他长长一叹:“当真是此一时,彼一时……”深宫里,梁公公尚未找人把书房里散落的棋子捡起来,皇帝就意气风发地出门去了,这天儿里凉风习习十分清爽,他大步流星走得轻松自在,梁公公紧赶慢赶跟在后头,圣驾径直往永和宫去跑去,进门就听见银铃般的笑声,小宸儿正给妹妹数着数,敦恪像模像样地踢毽子,色彩绚丽的毽羽在天空飞舞,深秋时分姹紫嫣红的,很是亮眼。听得动静,见皇帝在门前,敦恪停下了动作将毽子接在手里,乖巧地朝父皇请安,小宸儿如旧飞扑过来,可刚到眼前时,小丫头突然停下来,不似往日那般将皇阿玛撞个满怀,反而让开了一些,清澈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父亲,像是在说,皇阿玛该去抱抱妹妹。女儿干净的双眸看得玄烨心内柔软安宁,完全涤荡了方才索额图那老谋深算的嘴脸在心底留下的恶心,冲小宸儿微微一笑,便朝敦恪走来,将她抱在怀中,小姑娘到底是依赖和憧憬着父皇怀抱的,不禁娇滴滴地说了声:“皇阿玛,我和姐姐踢毽子呢,姐姐说我踢得好。”小宸儿在身边蹦蹦跳跳,仰着脑袋对父亲说:“皇阿玛,妹妹可厉害了,你叫妹妹踢给你看看。皇阿玛,额娘不肯给我铜板扎毽子,她说哪里能把钱踢来踢去的不尊重,您给额娘说说呢?”玄烨大笑,摸着女儿脑袋讲:“你别叫她知道啊,你额娘最喜欢钱了。”一面仰头望了望天色,阳光明媚秋风阵阵,怀里敦恪听着他们说话脸上稍稍有了笑容,一时欢喜便唤梁公公到跟前说:“让他们拿风筝到园子里去,把几位公主都请来,朕带她们放风筝。”小宸儿乐坏了,满口夸赞皇阿玛天底下最最好,都不记得要向额娘说一声,拉着父亲的手就往门外走,里头岚琪本是脱了外衣在量做冬衣的尺寸,听见圣驾到的动静,手忙脚乱穿戴整齐迎出来,却看到父女三人乐呵呵往门外走,压根儿就没她什么事。又听香月将方才父女间的对话复述一遍,好端端地扯上自己爱钱的事,岚琪又气又好笑,派绿珠几人跟着去,别让公主们玩疯了给皇上添麻烦。她回到屋子重新量尺寸,等针线房的人退下了,环春才端茶来轻声道:“听说万岁爷瞧着十分高兴,奴婢打听了一下,从乾清宫来之前,是刚刚见过了索额图大人。”“见了他?”岚琪也诧异,“难得的见了他还能这么高兴。”环春点点头,谨慎地压着声音道:“奴婢瞧着,多半是为了大福晋和敏妃娘娘中毒的事儿,您说袁答应何至于?听讲索大人离宫时脸上煞白煞白的,这是被皇上唬住了吗?”其实谁都知道,袁氏何至于这么做,她有许许多多的法子让惠妃不好过,更何况要在宁寿宫的大宴上动手脚,就她那点人脉手腕,根本做不到。反而是她自己说的,在长春宫里一点一点给惠妃下毒倒是不难,梁总管既然说是她自己招供,未必不是真的。如此一来,宁寿宫喜宴上下毒必然另有其人,人是不难找的,抽丝剥茧总能找到经手之人,可无非是太监或宫女,杀了也不足以泄愤,偏偏是背后的势力不可触碰,才是让皇帝恼怒的所在。原以为皇帝和女儿们玩好了会一起回来,岚琪还让环春预备皇帝爱吃的菜肴,结果是孩子们玩得满头大汗自己跑回来,而玄烨直接回乾清宫去了。倒是听说永和宫里预备了饭菜,让梁公公记得找人送过去,岚琪给俩小丫头收拾时,忍不住埋怨:“他倒是记得一口吃的。”但是看到敦恪脸上日益多起来的笑容,又不由得安心,想来玄烨是抽得空想来坐坐,遇见女儿们却动了慈父的心,便把陪自己的时间用来陪她们,倒是难为他了。但高兴不过半天,拥着姐妹俩念话本子上的戏文给她们听时,急匆匆有消息从书房传来,说众阿哥去骑马,十三阿哥摔得不轻,正往永和宫送来。敦恪立时就吓住了,岚琪让小宸儿好好照顾妹妹,自己在外头等候,不多久就看到浑身是血的胤祥被抬着回来。小安子哭着说,十三阿哥是从飞驰的马背上滚下来的,幸好跌在草垛子上,可是从草垛子上滚下来,不仅把胳膊给摔伤,大腿上还划拉出很长的口子,流血不止。太医跟着赶到,几番检查疗伤后,血止住了,而十三阿哥的右胳膊也只是脱臼并未折了手,但正骨的剧痛孩子没顶住,直接痛晕过去了。太医退下后,岚琪坐在昏睡的胤祥身边,下头的人来禀告说已知会皇上和太后,她默默点头示意知道了,环春几人见娘娘发呆都不敢打扰,退到门外去等候。岚琪半晌才醒过神,给梦中的胤祥掖了掖被子,这孩子近来变化极大,他都看在眼里,从前是温润乖巧的小家伙,如今虽然依旧孝顺听话,可他眼底的气势很不一样了。每天念书到深更半夜,劝了几次不听,她就知道自己再说只会让孩子反感,不论念书还是骑射,或其他的本事,这孩子都下足了功夫在学,从前他虽然勤奋,可不至于如此刻苦,如今仿佛怕时间不够用,拼了命要把一切都装进自己的脑袋里。睡着的孩子依旧如往昔般温润,岚琪心底沉重,默默念叨:“傻孩子,你这样若是去了阿哥所,我怎么能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也取代不了你额娘对你而言的意义,可人生要你自己来过,她在或不在都一样。”这一晚,玄烨第二次又来了。也许本来他还没什么借口让自己撂下正经事再跑来一趟,现在儿子摔伤了,他总要来看看,但胤祥昏睡着说不上话,倒是将胤禵叫到跟前问了几声,果然是今天骑马十三跑疯了,与他从前稳稳当当的个性判若两人。玄烨见岚琪愁眉不展,安抚她男孩子哪个不是跌跌撞撞长大的,岚琪笑叹:“皇上明知道臣妾为什么难过。”玄烨道:“那就让他们搬去阿哥所吧,也不必等胤禟的婚事了,他们既然想离了你早早独立些,你何不放手呢?好歹还是在宫里,只不过不能近在眼前而已。”岚琪颔首道:“皇上臣妾容再想想。”而皇帝得了这个空,终于有机会对岚琪说起下毒的事,果然袁答应是做了替死鬼,可是她只是背负了不相符的罪名,但本身早就做下大逆不道的事。惠妃一早就发现自己被下药,只是她不动声色,因东巡南巡与皇帝关系有了缓和,便仅仅告知了皇帝。谁想到之后会发生这样的事,玄烨在一时半会儿不能把索额图怎么样的前提下,和太后商议后,让袁答应领了罪,并进一步为他所利用以震慑朝臣。岚琪唏嘘不已:“果然是她一贯会做的事。” ☆、692放贼先跑(还有更新“一贯做的事?”玄烨奇怪。岚琪且笑:“早早过去的事,相关的不相关的都不在了,臣妾随口说的。”玄烨也不在乎,但问:“是不是觉得拿她做替罪羊,太狠了些?”“在长春宫下毒既然确有其事,惠妃若是把那件事闹大,她也活不了,打入冷宫过一辈子,还不如死了好,自然这是臣妾的想法。”岚琪淡定地回答,言语间终究是冷漠的,“实在可怜的话,还是悫靖公主可怜,往后长大了被人指点有这样一个生母,孩子心里该多难受。”玄烨道:“正因如此,朕才与太后先做了商量,太后表示将来她会像为温宪出面一样安排悫靖未来的事,朕就放心了。朕当年为了大阿哥隐忍太多,若是早些就放弃那些包袱,也许现在又是两样天地。”岚琪却道:“可您到底没把真凶背后的人如何了,如今对惠妃也温和起来,还为她做主。”玄烨在她额头上轻轻一敲,一副看透她的得意:“所以朕没让你掺和这件事,现在才来告诉你为什么。”他心情极好地将于索额图那番对话告诉岚琪,长舒一口气道,“这就开始了,朕会好好下一盘棋,两年之内,重整朝纲。”岚琪笑:“哪儿有皇上这样,抓贼却放贼先跑?”玄烨目光一沉,语调显然冷了下来,“朕不能让他殃及太子,朕虽有废太子之心,可现在太早,朕放他先跑,是让他去收拾干净,别一窝端时把太子也牵扯进去。”岚琪不言语,起身去唤人预备热水,原想给玄烨洗漱,可才转身的功夫,回来时玄烨已经坐到桌案前。岚琪无奈,让环春上参茶,她取了一件外衣走来,立在身边问:“冷不冷?”玄烨摇头,皇帝匆匆批阅一本折子又翻开另一本,抬头看一眼让岚琪先歇着去,可低下头后,一面看着折子上密密麻麻的字迹,一面不知从哪儿想起的一出,突然道:“在江南时,觉禅氏与曹寅有往来,他们互相说了什么或私递了什么朕不清楚,可先后见了几次,总不会只是叙旧。她的心思你明白,朕也明白,别的事是不会有,可难保她什么时候被心魔吞噬做出意识理智以外的事,总之从今往后,你要与她疏远些才好,不怕被她卷入什么,朕怕她会伤了你,不论有意无意都不能容忍。”岚琪听得紧张,手里的衣裳也被紧紧抓着,皇帝却云淡风轻地继续看折子,她只好一个人坐回床榻前发呆。虽然对于玄烨将一切事都看在眼里感到放心,可也猜不透觉禅氏和曹寅多番相见是为了什么,曹寅如今官运亨达,有必要陪着觉禅氏发疯去纠结他们逝去了的情感吗?若说自己纠结胤祚的死,还是因为胤祚死于非命,可纳兰容若是时疫而亡,她迁怒明珠迁怒惠妃,真的有意义吗?“呆呆想什么?”不知过了多久,玄烨终于离了书桌,倒是岚琪还这么呆坐着,发髻未拆身上衣服也没换。“皇上忙完了?臣妾这就让……”岚琪刚刚要起身,话还没说完,玄烨就如狼似虎地扑下来把她按到在榻上。今天玄烨心情甚好,见到心爱的人,自然就忍不住了,这会儿毛手毛脚地在她身上蹭,岚琪挣扎不开,可才要放弃抵抗顺从他,并觉得玄烨已然热情如火时,外头一叠声急促的呼唤,估摸着并不晓得里头已经要行*,所以有事儿就来通报了。玄烨恨闹地松开了岚琪往边上一倒,岚琪赶紧起身整理衣衫,走到门下问,“什么事?”外面是玉葵的声音,忧心地说:“娘娘,十三阿哥醒了,可醒了就起来要看书,已经在书桌前坐着了,奴才们怎么劝说都没有,还把小安子骂了。”岚琪回头望窝在榻上的玄烨,男人被热情氤氲的眼神已渐渐清明,朝她摆了摆手,岚琪会意,便与外头道:“我这就过去。”一面说着回到镜台前,再看看自己没什么不妥当,方要离去,皇帝却在身后说:“答应他们吧,让他们搬去阿哥所,朕自然不是为了这点事才要你答应,你留着他们,他们也不能理解你的苦心。”岚琪眉头紧蹙,见玄烨心意坚决,唯有点头:“臣妾明白了。”四五日后,太后从宁寿宫发的话,说公主们渐渐长大,与阿哥们虽是兄妹,也该有所回避,让十三十四阿哥即日迁入阿哥所居住,直到将来成婚再议离宫之事。那天孩子们还在书房,屋子里的东西则由太监宫女陆陆续续搬出去,岚琪带着弘晖、念佟和小宸儿站在门前看,小宸儿看到额娘眼中的不舍,抱着母亲安抚她:“我会一直陪着额娘,弟弟们是去好好念书的,额娘别舍不得。”岚琪摸摸女儿的脑袋,自己幼年时也常安慰母亲说将来要陪着她,可到头来几十年不回家门不能尽孝,一代一代生儿育女,难免要走这条路,能在跟前好好孝敬时,就别等着将来了。十三十四阿哥搬出永和宫的事在宫内传开,彼时宜妃正幸灾乐祸地来探望惠妃,经过袁答应的屋子还往里头张望了一番,到了惠妃跟前啧啧道:“曾经在我那儿住的人,却叫在姐姐这里住的人害死了,您真是命大,她若是要害您,我现在只能给您的灵位烧香了。”惠妃冷颜不言语,又听宜妃喋喋不休说十三十四阿哥搬迁的事,一如年轻时咋咋呼呼地嚷嚷:“怎么连太后也学着太皇太后给他们拉皮.条了,什么叫孩子多了照顾不过来,又是说什么兄妹之间要避讳,我们翊坤宫里住得满满当当的时候,谁来管过我。不就是皇上要上永和宫和乌雅氏做那档子事儿,几个儿子长大了碍眼了吗?他不会来和我睡,我们家大的小的当然在不在都无所谓。”“你这些话,出了长春宫的门继续说去,我不拦着你。”惠妃受不了她这不晓得哪里学来的粗鄙,在深宫养尊处优这么多年,还是改不了,虽然话糙理不糙,也轮不到她挂在嘴边。宜妃不以为意,她们俩斗嘴又岂是今日的事,反而凑上来笑幽幽问:“难不成姐姐如今回心转意,又要讨皇上欢心了,东巡南巡一圈儿走下来,没少见您和皇上说笑呢。不过也是啊,如今您这长春宫又空荡荡了,我那儿早晚也一个下场,到头来能暖心的,只有枕边人,可偏偏每晚醒过来,都是空床冷枕,寂寞得很。”惠妃瞪她:“这是你自己的事。”宜妃则笑道:“那姐姐的事是什么事?大福晋没了,该给大阿哥找好人家的孩子续弦了吧。”眼前的人虽然颠三倒四,今日说的话还都有些道理,惠妃这些天乱糟糟的,袁答应的事她还没弄明白呢,若非宜妃这样提醒,她几乎忘了还有要为儿子续弦这件事。儿子毕竟是堂堂郡王,家里不能没有女主人。皇帝立后事关社稷,空了那么多年也不在乎往后了,可儿子的人生才开始,怎么能空着妻房不再续弦,更何况她还盼着更远大的未来,继室必然要比原配更优秀才好。但这些事急不来,惠妃好容易能与皇帝说上话,儿子优秀出息是一方面,她多年来隐忍收敛也有所助益,固然宜妃的挑拨虽让她动了心,也不至于想宜妃那般没城府心思,冲去找皇帝求做主。随着秋风阵阵紧催,紫禁城很快就入了冬,第一场白雪降临的日子,皇帝下了旨意,要在正月十二办九阿哥十阿哥的婚事,三日后的元宵,则下嫁温宪公主,宫里搁置下的事总算重新提上日程。宫外乌拉那拉府里,觉罗氏虽在鬼门关走一遭,幸而日渐康复,眼瞧着宫里越来越忙碌,觉罗氏催促女儿不要再留着照顾她,让她亲自进宫把弘晖和念佟接回家里去。毓溪何尝不惦念家中,虽然胤禛隔三差五就来看她,可到底是在娘家,言语举止都不能亲昵,年轻轻的小夫妻生生分开几个月,且母亲身体日渐康复稳定,她怎会不惦记自己的丈夫。眼下母亲既然再三催促,她也终于愿意放下,那日与家中兄嫂打了招呼后,就回家里去了。原本只是想回家换身衣裳,立刻就进宫,没想到进门就看到家里请大夫,女人的敏锐让她意识到什么,果然只见宋格格来请安行礼,说起李侧福晋时,西苑的奴才来禀告,说李侧福晋有喜了。宋格格十分惊讶,要说这几个月,大多是她缠着丈夫,李侧福晋哪儿会像她那样不管不顾地献媚讨好,只有自己身上不自在的时候,才让李侧福晋捡了一两次便宜,她原本担心福晋回来会责怪她没分寸,这下李氏带来更惊人的消息,她倒是可以退在一旁不相干了。自然也会恨,恨李侧福晋的肚子争气,恨自己再怎么纠缠着丈夫,肚子也不能争气。而家里还有不争气的,就在眼门前。毓溪心中怎么痛快,可她也知道这是在正常不过的事,且是好事,唯有淡淡地吩咐下人好生照顾侧福晋,随便敷衍了宋氏几句,就要进宫去。 ☆、693一夜难熬(三更到且说弘晖念佟跟着祖母住在宫里,每日由小姑姑们领着各处玩耍,一大帮子的嬷嬷奶妈跟在后头,连一口寒风都不叫小皇孙呛着,秋冬下来养得白白胖胖,毓溪好久不见亲生子,圆滚滚的小家伙跑来时,都有些认不得了。她吃力地将弘晖抱在怀里,便与岚琪笑道:“这是长了多少个子,儿臣都要抱不动他了,额娘一定累坏了。”岚琪笑而不语,只管看他们母子撒娇,念佟也跟着跑来,两个孩子都想念额娘,娘儿几个腻歪一阵子才叫乳母领走,毓溪便对婆婆说:“正巧回府的时候李侧福晋请大夫,像是有一两个月身孕了,儿臣赶着天色进宫还没去西苑看一眼,先给给您报个喜。”“是好事,不然她若对弘昐思念成疾,终究是你的麻烦。”岚琪唯有说这些话,说到底这种事,哪个女人能甘心。毓溪却苦笑:“听说胤禛去西苑也就一两晚,大多都叫宋格格缠着,额娘您知道的,胤禛他喜欢活泼的人,我想也是宋格格要比李氏更能讨他欢心,可是果然人各有命,宋格格那样霸道日夜缠着,也终究没福气。”岚琪只是听着,未指摘或开导她,觉得儿媳妇总要有一处能说话的地方,她未必真需要别人来安慰,谁又能理解谁的痛苦呢,能念叨念叨心里多少能舒服些。果然聊了半天后,温宪从宁寿宫过来,姑嫂俩一开玩笑,气氛就有所缓和。说起正月里她的婚事,待嫁的新娘又霸道又羞赧,口是心非地嚷嚷着:“哪个要嫁给他了,还不是皇阿玛指婚的,你们可别到处宣扬,叫外人都以为我不矜持。”玩笑归玩笑,要准备三场婚礼,当真考验宫里宫外的人,而毓溪这几个月都在娘家照顾母亲,公主府里也不能去瞧几眼帮忙,一切都是瑛福晋在为公主府打点。而因太后承担下孙女的婚礼,又有十阿哥娶媳妇,内务府按皇子公主品级的开销外,宁寿宫里花钱跟流水似的,比起当初胤禛毓溪成亲那可要隆重多了,故而这回十阿哥沾着温宪的喜气,也办得十分风光体面。如此一来,落得九阿哥有些尴尬,宜妃一人之力终究有限,可她要强更死要面子,虽不至于捉襟见肘,可一想到永和宫半个铜板都不拿出来,不免心生怨怼。于是便总在宫里听见不知谁传扬出去的话,说德妃这些年管着宫里的事,没少从中捞油水,但上头不为所动,传言也就只是传言而已。这天毓溪接了儿女离宫,宫内的轿子在皇城门前停下,弘晖下轿子醒过神来知道是要走了,一时哭起来,说舍不得祖母舍不得小姑姑,要在宫里留着,丁点儿大的孩子不懂事,只晓得家里没有宫里好玩,反正额娘在身边也不想念了,就哭着闹着不肯走。毓溪和乳母急匆匆把孩子带出皇城,坐了自家的马车弘晖还是哭个不停,未免念佟跟着闹,毓溪让乳母带着念佟另坐一辆车,这会儿只有母子两人,看着哭闹不休的儿子,毓溪不知怎么突然说起:“你这样喜欢皇宫,咱们往后就常住下可好,可你要慢些长大呀,不然等阿玛额娘常住进去时你都成亲了,可就住不上了。”小家伙听不懂母亲的话,自己哭闹声大也没听得清楚,不过孩子哭闹大多有限,且都十分精明,明白真的不能如愿了,他们也就不闹了。这会儿抽抽搭搭窝在母亲怀里,听见额娘说:“你又要做哥哥了,可是额娘多想亲自给你生一个。”只是他也听不懂。至于贝勒府里,李侧福晋怀孕,胤禛对着毓溪虽有几分尴尬,可这不是什么坏事,他也不至于不高兴,又见毓溪大方不在乎,反而放下了包袱,夫妻俩小别胜新婚,几个月不在一起,那之后的日子少不得温存旖旎,贝勒府里女主人一回来,又恢复了往日光景。这几个月宋格格虽然风光,可也只是一时贪欢,倒是李侧福晋福气好,往后哪怕不再被贝勒爷惦记,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呢。转眼就在正月里,正月十二两位皇子大婚,宫里从早忙到玩,皇帝在太和殿设宴,与群臣共饮,太后与诸妃同往,热闹到夜里才散了,可而宫内收拾收拾就要预备元宵时公主出嫁,正月里忙碌成这样,仿佛还是头一回。这晚八阿哥与七阿哥一道去安置蒙古来的亲王贵族,宴席散后未能与八福晋一道离宫,而八福晋因之前丈夫在长春宫搜宫的事,虽然查出袁答应作恶,但多少让惠妃面上挂不住,且大福晋又没了,惠妃一时膝下没了儿媳妇,这阵子八福晋事事都殷勤,暂且将觉禅贵人也放下了,只为博得惠妃一笑。惠妃乐得受用八福晋的孝顺,且她们婆媳和睦在宫里便是佳话,两个都是绝顶聪明的人,相处起来果然容易多了。此刻几盏宫灯引路,八福晋搀扶着惠妃往长春宫走,夜里吃多了都想散一散好消食,唯恐路上薄冰让主子们跌跤,一路前后照得通亮,倒是平平安安回到长春宫,可八福晋才搀扶惠妃坐下,突然小腹剧痛,好端端的人疼得蜷缩在地上直冒冷汗,吓得惠妃不知所措,可等看到她被人搀扶起来时裙袍上沁出的血迹,她心下就知糟了。惠妃连夜请来太医,果然是得到坏消息,八福晋竟然突然滑胎了。询问她的月信日子,模糊推算已将两个月,但是八福晋生活有节制,今晚也只是略饮了几口酒,照理是伤不到孩子的。太医说头三个月里滑胎,若无外力和药物作祟,自然流产的话,便是物竞天择,这样的孩子天生就保不住,不是母体不好,便是胎儿本身就不好,照他们在皇室多年的经验看来,滑胎的缘故还是八福晋的身子太弱。“他们成亲有一阵子了,一直都没消息太后也担心过,你看这好容易有了。”惠妃叹息着,虽然不是她亲生孙子不见得多惋惜,人前总要做点样子,但也冷酷地说,“温宪公主元宵出嫁,这会儿报上去说八福晋滑胎多不吉利,且先瞒着,就说我留八福晋在宫里小住,等公主婚礼之后再说不迟。”再与八福晋商议,年轻的小妇人怎敢违背惠妃的意思,可是遭逢这样的劫难,心中惶恐不安且不说,身边半个亲人也没有,那一夜孤立无助的难熬,想来是要毕生难忘了。而不知情的胤禩只当养母将妻子留宿没有再折回宫里来,直到第二天散了朝要来接妻子一道离宫时,才晓得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心中怨养母不派人告诉他,更自责没有关心好妻子让她受了苦。多少委屈害怕想要对丈夫倾诉,但身在长春宫里,八福晋到底忍耐住了没有哭泣,只握着胤禩的手说:“等回家里去了,你可要好好疼我呀。”至于宫内,一来长春宫没把消息传出去,二来为了元宵节公主出嫁,都上赶着哄太后高兴并巴结永和宫,没有人在意八福晋怎么留在了宫里。忙忙碌碌两天一晃而过,正月十四夜里,诸事妥帖,只等明日行礼,温宪公主这一晚住在宁寿宫里,明天也会从宁寿宫行礼后至乾清宫,最后才到永和宫来。夜深人静时,岚琪盘腿坐在暖炕上收拾着首饰盒,环春将主子的朝冠礼服又检查了一遍,拿丝绸绢子将朝冠上的每一颗珍珠宝石都擦得蹭蹭亮,站起身想向主子显摆,门前忽然掠过拥着氅衣的身影。环春看清楚后惊讶地想喊一声公主,温宪却示意她别出声,脱下氅衣后,里头竟只穿了单薄的寝衣,懂得哆哆嗦嗦的人径直奔到里头,一头钻进母亲温暖的怀里。岚琪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时她的宝贝女儿已经在怀里,摸到温宪身子发冷,且就这么一身单薄的寝衣,又心疼又生气,在她屁股上轻轻掐了一把,便要搓暖她的身子,嗔怪着:“出嫁前一晚,还要额娘骂你吗?”小丫头却紧紧搂住额娘的腰肢,扭动着身子说:“人家想你了,不看到你就睡不着,明儿天不亮我就要起床,睡不着的话可就糟了。额娘哄我睡可好,额娘,我……”娇滴滴的声音到后头,竟是哽咽起来,环春拿来厚毯子给公主盖在身上,看到她身子一抽一抽的哭泣,不免担心。岚琪倒不在乎,只示意她派人去宁寿宫说一声,自己搂着女儿,轻轻抚摸她的背脊,等她慢慢平静下来,自己虽然红了眼圈,可还能忍得住眼泪,嘲笑她:“咱们的混世魔王,也有害怕的时候?”女儿霸道地说:“我才不害怕呢,我是舍不得额娘。”扬起挂着泪珠的脸颊,央求母亲,“我若时常回来,额娘不要赶我走。”岚琪抬手擦掉她的眼泪,温柔地笑着:“等你有了自己的家,日子安安乐乐的,你就不会惦记额娘了,额娘想你进宫,恐怕还要三催四请。” ☆、694公主出嫁(还有更新温宪眼中含泪,深情地望着母亲,声息软软:“额娘,我小时候不听话老惹您生气,那会儿我不懂事,您别记在心里可好?”岚琪笑悠悠道:“额娘当然要放在心里,这是你留给额娘最宝贵的记忆,将来你生儿育女,看着他们调皮捣蛋,头疼辛苦之余,会和额娘一样觉得很幸福。”一面捧着女儿的脸颊心疼道,“不要再哭,明早眼睛肿得核桃似的,新娘子就不好看了。”温宪腻在她怀里说:“额娘,我是真舍不得你。”岚琪几乎有些把持不住,缓缓呼吸几下,稳定心情后笑:“也就一时半会儿心头热,过几天就不会舍不得了,额娘盼着你过得好,舜安颜他……”话到嘴边,欲言又止,岚琪本想说,舜安颜将来给皇帝办差,国舅府自有他们的立场,未来朝堂皇室不晓得会发生什么变故,希望女儿不要轻易卷进去。大清朝廷对公主的宽容比不得汉唐,她不希望女儿被人非议,只愿她一生平安幸福。可是这些话,现在说来太过现实和残酷,女儿美好的新婚生活尚未开始,何必担心遥远的将来,眼下甜甜蜜蜜就好。“舜安颜怎么了?”温宪却问。岚琪笑着说:“舜安颜一定会疼你。”温宪双颊绯红,却扬脸骄傲地说:“他不敢不疼我呢。”如是,岚琪收拾好首饰匣子,洗漱更衣后便与女儿相拥而眠。这虽不至于坏了规矩,可也不是该做的事,但能计较的她们的人不会在乎,在乎的人没资格计较,她明白自己如今站在了怎么样的地位,偶尔做一些出格但无恶意不伤人的事,也没什么不可以。翌日元宵,天未亮,喜悦的气氛便充盈在整个皇城,温宪公主早早赶回宁寿宫去梳妆打扮,荣妃佟妃赶来永和宫陪着岚琪,所有事都有条不紊地照着规矩来,宫里的人早就熟门熟路,一切都很妥当。母女俩昨晚虽已相拥而眠说尽悄悄话,也无法缓解不舍之情,待见温宪凤冠霞帔进门,岚琪登时就将泪水含在眼中。娶媳妇和嫁女儿的心情果然不一样,如今温宪还是嫁在京城,她就舍不得,荣妃、布贵人她们把女儿嫁去草原,更是何等心酸,才算是体会了她们当时的眼泪。新娘从宁寿宫、乾清宫一路过来,必然在祖母和父亲面前掉过眼泪,此刻双眼泛红,一见母亲含泪,自己也把持不住,在喜娘的劝说下将礼仪做全,岚琪也绷住了情绪没有失态,总算一切顺利。更何况她的女儿嫁在京城,众公主中头一份,她再表现出太多不舍,实在是对其他有女儿的妃嫔的不尊敬,转换心情后便喜笑颜开,她也是做岳母的人了。是日喜宴上,八福晋未列席,因宾客众多人来人往,没有人特别在意,但觉禅贵人少不得比旁人多看一眼。香荷几番打听后告诉她,八福晋似乎不舒服留在长春宫了。觉禅氏再看惠妃言笑如常,瞧不出半点异样,一时猜不到八福晋哪里不好,见座上太后不提,德妃几人也不提,便只能静静等待之后的消息。此时宫外公主府中摆宴,乌泱泱几十席,四阿哥、五阿哥作为兄长将妹妹送嫁,五阿哥私下与兄长说:“这公主府实在气派得很,得亏温宪是个公主,若是个皇子,我都要嫉妒她了。”五阿哥与温宪一并在宁寿宫长大,虽非同母兄妹,关系也十分亲厚,温宪与他言笑打闹比起亲哥哥来更放得开,今天两人到婚房去看她时,就说了好些玩笑话,新娘子在兄长面前一点也不矜持,可胤禛却不知为什么有几分舍不得,自然这点心思不会轻易露在脸上,此刻听五阿哥这样讲,不禁笑道:“别人若是这样说也罢,你还说这些,皇祖母对你们俩的偏心,宫里谁不晓得?”五阿哥却苦笑:“偏偏我有个不牢靠的亲娘。”这话有些尴尬,胤禛不知怎么接下去好,正好一拨大臣涌来敬酒,可他们俩还要回宫交差的,不敢多喝酒,国舅府的亲眷便纷纷来给两位贝勒爷挡酒。隆科多更是喝得烂醉如泥,唯恐在公主府失态惹出祸来,早被他们家的人带走。胤禛便听五阿哥说:“这个隆科多,佟大人治家有道,国舅府中英才辈出,偏偏出了这么个纨绔子弟,只比我们虚长几岁,到如今连个正经差事都没有。四哥你可要留心了,国舅府怎么说也算你半个外祖家,如今又与温宪结了亲,将来好事儿自然共荣,若是遇见麻烦事,可别叫隆科多之类给牵连了。”“你没喝酒,话可不少。”胤禛淡淡一笑不再多说什么,可心里想起三阿哥曾与他讲,要留心宫里宫外的事,听五阿哥如今的谈吐,可见兄弟们都已经开始学会怎么做一个皇子大臣了。喜宴不能无休无止地下去,约莫宫里要散的时刻,四阿哥和五阿哥便要回宫复命,国舅府来的亲眷都相送出来,舜安颜因有家人挡酒,只是微醺,四阿哥本想说几句身为舅兄的嘱咐,奈何周遭太多的人,大家最终只是互相一笑便散了。两人赶回宫,果然宫内喜宴将散,听说公主府一切妥当,太后十分高兴,而他们也正赶上好时候,太后道:“你皇阿玛刚下旨晋封了宫里几位娘娘,佟妃如今已是贵妃之尊,你们去给她行礼贺喜才是。”兄弟俩赶紧过来道贺,佟妃谦逊地说:“尚未行册封礼,阿哥们不可乱称呼,还是像小时候那会儿,喊声佟娘娘就好。”那之后酒席便要散了,太后说他和五阿哥一天奔波辛苦,让他们早早离宫回府里歇着,连带毓溪也不必伺候太后和德妃,夫妻俩径直从宴席上退下,一道往宫外走,只等坐上自家的马车,才彼此舒口气,胤禛笑道:“辛苦你了,接下去还有弟弟妹妹,我是额娘膝下的长子,少不得劳动你。”毓溪甜甜一笑:“将来也要给我们弘晖找个贤惠聪明的媳妇。”胤禛笑她:“变着法儿夸自己呢?”毓溪娇嗔,躲在他怀里,夫妻俩便依偎着互相温暖疲倦的身体。毓溪将宫里的事一件件数给他听,提起大封六宫,说这一次晋封受惠的妃嫔不少,连延禧宫的觉禅贵人都晋了位,皇上像是早就有的主意,内务府已经为她拟定封号,往后就唤作良嫔,掌延禧宫主位,也是正经的娘娘了。胤禛倒不意外,“胤禩能干,皇阿玛能抬举胤祥,自然也不会忽视了胤禩,老八是个人才,与他共事的大臣无人不称好。”毓溪笑问:“比你还好?”马车外引路的灯光隐隐照进来,胤禛只能朦胧看见妻子面上的轮廓,可就是因为五官的精致漂亮,此刻才能分得清眼睛鼻子,隐隐约约更是勾人欢喜,他不禁笑:“自然有比我好的,可天底下再没有比你好的了。”毓溪娇然笑:“矫情,哄人的本事真是见长……”车轮滚滚,小夫妻间的甜言蜜语弥散在夜色中,而此刻公主府内新婚璧人也作罢了一切礼仪,终于盼得婚房内清静下来,洗漱罢了的公主穿着红彤彤的寝衣坐在榻上晃着腿,脑袋上卸下凤冠和珍珠宝石,她才能轻松地抬起头来看看自己的新家。不多久外头就有人禀告,说额驸求见,温宪一阵叹息让他们放额驸进来,再见舜安颜时,他也洗漱干净换了寝衣,微醺的人总没有平日里的稳重,且温宪已是他拜了堂的妻子,便直言不讳:“将来我见公主,都要经人通报才可以?”温宪笑眯眯看着她,心爱的丈夫怎么也看不够似的,突然跃起身子把他紧紧抱住,舜安颜顺势抱着公主朝后踉跄了几步,香甜的气息扑鼻而来,温宪的身体柔软又轻盈。他们青梅竹马地长大,幼年时虽然会打架滚在一起,可稍稍懂事后就不再有身体接触的事,顶多拉拉扯扯几下,这样把人满满抱在怀中,还是破天荒头一回。原来女子的身体这样柔软可爱,舜安颜直觉得心头忍不住火热起来。“往后我们家里,半点不要这破规矩,眼下才刚成亲,好些人等着热闹看,我们先装装样子,等回门后再回来时,咱们就像普通人那样过可好?”温宪将脸颊在他胸前蹭了蹭,温柔又霸道地说,“舜安颜,你会一辈子疼我吧。”红烛帐暖,公主府内的温存才刚刚开始,紫禁城里的热闹顷刻就散尽了。喜宴之后亲贵离宫、妃嫔回宫,一阵喧嚣后,迅速恢复往日静谧,禁宫上下安宁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而微醺的岚琪回宫后倒头就睡下,酣甜一觉,天将明时醒来,却迷迷糊糊不知今日是何日。明媚晨曦映入眼眸的一瞬,还恍惚以为自己在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彻底醒过神时,绿珠紫玉已经在伺候她洗漱,环春这几天累了,原就说定了温宪婚后几日不要她出来做事,岚琪漫不经心地由着她们伺候,言语间说到要往几位晋位的妃嫔住处送贺礼,紫玉却神秘兮兮地提起:“娘娘,您昨晚见着八福晋了吗?” ☆、695母凭子贵(还有更新岚琪尚未完全恢复精神,呆呆想了许久,昨晚的热闹不亚于胤禛娶妻,她被灌了好多酒,虽不至于酩酊大醉,好些事也记不起来了。孩子们来敬酒的画面从眼前掠过,像是真没见着那个讨人喜欢的八福晋。紫玉轻声道:“奴婢是听见底下小宫女嚼舌头的,具体真假还不晓得,说是八福晋三天前在九阿哥十阿哥的喜宴上小产了,未免咱们公主出嫁不吉利,所以瞒着没有报上来。”岚琪猛地醒过神,问道:“真的假的,你再去打听没有?”紫玉忙道:“奴婢急着来伺候您,训斥她们不要胡说,其他的还没打听,您若想知道,奴婢这就去问问。”岚琪犹豫须臾,摇头:“罢了,惠妃有她的主意,再等等看她怎么说,我们胡乱打听反而显眼。”果然这事儿不能没有下文,岚琪带着敦恪和小宸儿用早膳时,外头就有话传进来,说惠妃一清早去了宁寿宫,告诉太后八福晋小产了的事,说这阵子还不宜挪动,暂时要养在长春宫里,更道是怕给喜事蒙上阴云,才瞒着不报。“宸儿,一会儿跟额娘去看望八福晋,你去拣几样甜糯漂亮的点心让她们用盒子攒好,咱们带过去。”岚琪一下没了胃口,倒也不是觉得遇上这事儿晦气,她女儿订婚宴都死了人呢,还有什么了不起的事,反而是恼惠妃这样做,八福晋该多可怜。失去了孩子的女人,还被人嫌恶倒霉关在屋子里,怎么惠妃在她们姐妹之间那么会做人,对待小辈就从来都不能好好尊重一下,哪怕把她送回去也好。之后哄敦恪吃罢了早膳,因这几天玩疯了咳嗽,便不好带她出门,只领了小宸儿往长春宫来,岚琪都不记得自己上回登门是几时,反正今天来也不是看惠妃,她来时荣妃刚刚派吉芯过来问候,惠妃则客气地迎出来说:“你这几天忙得什么似的,这会儿不好好歇着,打发宫女来一回就是了。”两人一路走进去,岚琪故意道:“我听外头人讲,姐姐瞒着不说,是怕我嫌遇上这事儿晦气?”惠妃略尴尬,且道:“我知道你不嫌弃,可也是我的心意,闺女出嫁总是喜气洋洋好些,儿媳妇的事已经这样,我多照顾她些就好。”岚琪欠身致谢:“难为姐姐这番心思。”之后没再多说什么,往八福晋屋子里来探望她,小妇人气色是不好,身体弱心情不佳,想想也不会好。岚琪本想这孩子兴许也会说几句口是心非的客套话,但是八福晋除了恭喜德妃娘娘得了贤婿外,就温柔娴静地微微笑着,只听长辈们说话,不论惠妃在或半途中去迎佟妃派人来问候,八福晋都没提自己的事是否给公主出嫁带来晦气,若是提起来,就坚强地笑着说很快就能把身子养好,再无半句违心的话,不知怎么的,岚琪反而看重这孩子了。想要得到别人尊重,首先要自重,八福晋若是为了迎合而说什么她给人添麻烦的话,就实在对不起可怜的胎儿和她身为皇子福晋的尊贵,至少在岚琪看来,她更愿意看到八福晋这样低调而自强的孩子,但如惠妃,与她相类似的人,或许更愿意看到一个处处都谦卑的儿媳妇。公主出嫁,九日方回门,八福晋在温宪公主回门前离宫,这几日胤禩虽时常到长春宫看望她,奈何在惠妃眼皮子底下处处谨慎,终究不能释怀。果然一回到家中,妻子就在他怀里嚎啕大哭,但是哭过后就变得坚强,说她会好好养身子,将来再给胤禩生孩子。胤禩却是自责:“只怪我没有本事,在后宫里说不上话,才会这样委屈你。”八福晋轻抵他的双唇,温柔地说:“将来你在朝堂上挣得本事,后宫的娘娘们自然会高看我们一眼,我也不会再让自己出这种事,往后再不许你说这种话,我们不能先轻贱了自己。”娇妻如是,更叫胤禩生出要好好做出一番作为的决心,哪怕只是为了让妻子往后不再被人欺负,也足够他挺起腰杆去面对那一切。但是八福晋还是说了悲伤的话,嗫嚅着:“我听得长春宫里的人窃窃私语,仿佛太医说我甚至不好不宜生养,可是我想四福晋那会儿也都说她不能生,兴许我还是有希望的。”胤禩爱怜不已,神情郑重地与妻子道:“咱们都是生来孤独的人,好容易遇见彼此,既然生孩子是那么危险的事,我宁愿不要孩子,也要你保重身体。”八福晋抿着唇不说话,半晌才轻声道:“王府里时常来说,要挑选好的人来伺候你做妾侍,就是等不及我这么久都没有好消息,这下子她们更加有话说了,胤禩,要不你就收几个侍妾在房里?”胤禩却道:“不必听他们的话,虽然我不能应允你这辈子不纳妾,但是我绝不主动纳妾,皇阿玛若有安排我不能不从命,可是我这辈子,有你就足够了。”八福晋热泪盈眶,摸着丈夫的脸颊说:“我会好好的,咱们要活出样儿来给人看看。”贝勒府里带着几分凄凉的温暖,不禁叫人唏嘘,相比之下温宪公主这些被宠爱着长大的人,真真是不懂什么叫世间疾苦和人情冷暖。她们的世界里没有不顺心,根本无法体会八阿哥夫妻俩这种悲凉的坚强,同样是金枝玉叶皇帝的孩子,红墙金瓦下的世界,也有着云泥之别。五公主风风光光回门来,突然以独立的身份在宫外呆了那么多天,其中不乏要自己应付宗室亲贵里的人情往来,新娘子一见了祖母就撒娇,抱怨说家里琐事太多她不想再应付,能不能别让皇室里那些福晋夫人往她的公主府跑。太后事事顺着她,哄得孙女高兴老人家就高兴,可岚琪多少觉得孩子这样太过张扬,她还有妹妹,妹妹们还是会嫁去远方,只怕她做得太过招摇,将来惹人嫌。可是她又忍不住觉得女儿才新婚,好歹让她高高兴兴两年,等醒悟过来时岚琪才发现,女儿就是被她们这种心思一点点宠到了如今的模样。好在女儿新婚燕尔,回门的礼仪之外,根本不会没事儿往宫里跑,那之后小夫妻来好好在公主府里过日子,岚琪就更觉得一时半会儿不必说这些话,倒是私下与玄烨在一起,会提到皇阿玛十几年来的用心能不能被女儿好好对待。玄烨却不屑地说她:“朕的女儿,自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荣宪她们虽然远嫁,也绝不会有人欺负怠慢她们,她们可是大清的公主。至于朕对咱们闺女的用心,那是朕对你的情意,就看做额娘的你,怎么回报朕了。”岚琪便懒得再对这个溺爱闺女的皇阿玛提起这种事,总觉得自己在他面前还比闺女矮了一截似的,自然这都是玩笑话。待得正月一晃而过,二月初便是佟贵妃的册封典礼,此外一同晋封的妃嫔不少,除了景阳宫十二阿哥的生母万常在,和钟粹宫十七阿哥的生母陈常在晋封定贵人、勤贵人,以及觉禅贵人晋封为良嫔外,另有三位贵人晋封嫔位。密贵人和戴贵人分别晋了密嫔和成嫔,想来密贵人一向受宠且“生育”两位皇子,晋封嫔位理所当然,而戴贵人膝下有七阿哥,诸位皇子生母如今都抬举了地位,戴贵人常年在宫内安分守己,皇帝没忘记她也是应该的。可是和贵人年轻轻的,子嗣之上尚无建树,得宠也只是近来才有的事,竟跟着一道水涨船高,进宫没几年就到了嫔位,想想其他几位熬了十几年才到这一步,瓜尔佳氏如今果然是光芒万丈。此番晋封的人不少,且几乎都给了封号,再者六宫总算有一位地位冒出头的贵妃娘娘,格局便与从前很不一样。宜妃她们也不必再非要和德妃荣妃一较短长,总有贵妃压在上头,往后她们又都一样了。但岚琪这边却不在乎这种事,反而在乎的是钟粹宫里,如今端嫔与成嫔齐肩,而陈常在也晋了勤贵人,唯有布贵人的位份一点儿没动,岚琪把布贵人当做亲姐姐一样看待,不愿她受一点委屈,可这次的事全是皇帝和太后定下的,她虽不至于没插手的余地,但看看受封之人身后的背景,也能明白皇帝的用意。如今诸位阿哥的生母,再不济也都有了贵人的身份,八阿哥七阿哥几位更是有了嫔位娘娘的母亲,孩子们开始在朝堂上行走了,皇帝为了他们的着想,这是让后宫母凭子贵的道理。岚琪私下里与布姐姐说起时,也明明白白告诉她:“到底她们都是生养了皇子的,阿哥们如今开始办差,生母贵贱,这里头便有文章要做。姐姐若是在乎,我能为你争一争,可若不在乎,我也断不会叫谁欺负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