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7朕自己高兴就好(还有更新岚琪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自信肌肤饱满莹润,不以为意地又低头继续闷闷吃东西,玄烨便对身边的环春说:“朕让裕亲王再送二十支大海参来,你每天给她炖来吃,他们说那是最养颜的东西。”环春笑道:“还是皇上有心,主子每天吃燕窝都吃腻味了,停下来又怕不宜驻颜,当药吃得很辛苦呢。这海参又肥又厚,奴婢换着花样做出不同的味道,好哄着娘娘吃些。”玄烨听得这些话,竟不顾环春就在边上,低头凑在岚琪脸边说:“怪不得总是滑嫩,可你屋子里能分多少燕窝,俸禄都拿去吃燕窝了吗?”岚琪却嘀咕着:“儿子成婚前后花掉多少银子,哪儿还有钱吃燕窝,过冬的炭都要用不上了。”环春忙对皇帝笑道:“万岁爷您什么都能和娘娘说,千万别提钱,您金山银山地给娘娘,她也不嫌多的。”玄烨大笑,岚琪狠狠瞪着环春,环春也给她送来松茸鸡丝羹,求饶道:“您像万岁爷那样笑笑多好呀,吃的东西也好消化。”轰走了环春,岚琪怪玄烨不给她脸面,让梁公公传那样的话,玄烨却反问:“早年有人让李公公传话给朕,说她不是闲得发慌,是吃饱了撑的,你还记不记得?”她当然记得,一时语塞不敢说话,玄烨笑:“这几个贴身跟着的,就跟影子似的,你多少私密的事环春知道的一清二楚?咱们隔着乾清宫永和宫,也不能天天见面,就你能派人来传话呕朕,朕就不能逗你玩儿了?你这心里的算盘,几时对外人拨一拨,总是把朕这儿算得仔仔细细,就会窝里横。”谁料岚琪却得意起来,说:“臣妾若真能算计皇上,天底下别的人还放在眼里吗?”这话说得十分骄傲,在旁人听着,德妃娘娘多少有些得意忘形,但皇帝心里最明白,岚琪不论是伸手要银子,还是想他多多呵护,都会坦率直白地表露愿望,她并没有真正算计过自己什么,而这些东西哪怕被算计也无所谓,偏偏天底下多的是人,算计他的龙椅算计他手里的权利和这巍巍江山,想来不禁心堵,一时就没了胃口。两人离了膳桌,各自披了大氅在外头走走,岚琪的手被他暖暖的捏在掌心,将永和宫逛了好几圈,看过温宸看过十三十四,天上便飘雪了。黑漆漆夜色理,灯笼柔光下的雪花密密匝匝,直催得人心急。岚琪见皇帝脸上原本笑意深浓的喜悦不见了,不知怎地又皱起眉来,便柔声道:“风急了,皇上回屋里歇着吧,知道您夜里要来,傍晚才开窗换气,屋子里清清爽爽的。”玄烨唔了一声,两人依偎着回到屋子里,果然外头起风下雪就不一样了,门里门外俨然两个季节,厚重的衣衫一层层脱下,皇帝的神情也渐渐轻松些,大抵是见到屋内岚琪平日的生活痕迹,心里就暖。“原想问,今天怎么那么高兴,还由着我胡闹。”岚琪推他在烧得暖暖的热炕上躺下,把四肢百骸好好熨一熨,自己跪坐在一旁给他松松筋骨,慢慢说着,“可您突然又不高兴了,皇上的心里到底装了多少事,来永和宫就放下些吧,咱们好好吃饭睡觉,养足了精神才去外头面对那些烦恼多好?”玄烨却突然窜起来与她面对面坐着,严肃地问,“朕还年轻吧?”岚琪茫然地望着他,玄烨又追问:“朕还没老,是不是?”“到不惑之龄还有几年呢,怎么就老了?”岚琪柔声哄他,“便是往天命之年去,也不老,皇上正当壮年。”玄烨却小孩儿似的,垂着眼帘说:“你哄朕的吧。”岚琪心里也摸不清了,凑近了问:“皇上怎么了?能对臣妾说吗?”她想,莫不是这阵子皇帝宿在乾清宫,招幸那些年轻妃嫔时力不从心,便觉得自己年纪大了,这可是很糟糕很要紧的事,可转念一想,明明在自己屋子里雄风盎然,几乎要把她融化掉,怎么就会……果然是岚琪想多了,玄烨竟是道:“今天朕召见大阿哥和太子,把胤祉和胤禛也叫了去,一晃眼四个孩子站在跟前,想到他们都成婚了,朕心里一阵恍惚,那种感觉说不出来。从前一心盼着他们快些长大,好为朕办差做朕的臂膀,可真看到他们一排站在那儿都成大小子了,竟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朕老了。”这种微妙的难以言喻的感觉,岚琪也明白,是以她再如何小气吝啬,也不心疼驻容养颜上的花销,她要每天都漂漂亮亮神采奕奕,不止心情要年轻,模样看起来也要年轻,如今和玄烨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十天半个月的突然见一次,皇帝若觉得自己一次比一次老,那就糟了。“今晚臣妾伺候您,皇上看看自己到底老没老?”岚琪暧昧地凑上来,在他耳边轻轻咬这一句,往怀里一钻说,“天增岁月人增寿,这可是福气。”玄烨被她挑出几分心火,语气渐渐热络,本来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不过心里转不过弯,这会儿不禁跟她一道玩笑:“一会儿试试?”两人笑作一团,却并不急着共赴*,皇帝夜里一向要看书或批折子,在嬉笑与正经间转换心情,不过是扎眼的事。岚琪侍立在桌边为他整理看过撂下的折子,一摞一摞摆放整齐,玄烨忽然说:“你不是想问朕做什么那么高兴?”岚琪自己倒忘记了,随口应,却听玄烨说:“朕若说了,你心里一定很不屑,朝廷上不屑的人也比比皆是,朕知道,朕自己高兴就行了。”“这话说得?”岚琪不解,倒是正经望着他。玄烨放下手里的东西,略不自信地说:“你可知道,今年江南税银比往年多了多少?”听这话,便知皇帝不自信在哪儿,不禁笑道:“难不成皇上觉得……”“不许说出来,就你聪明?”玄烨虎着脸不高兴,又严肃地说,“今年比往年多了整整一倍,你可晓得那是什么数目,明年黄河流域再遇灾害,赈灾之余,朕能有丰足的银子防灾。每年拨下去的银子,堪堪够赈灾济民用,治水治水说了多少年,收效甚微,那上头不缺别的,就缺银子,可朕的江山又不止黄河流域,还有茫茫草原,去年才打了噶尔丹,朕不可能将悉数国力都用在治水上。”皇帝说了一堆话,岚琪莞尔一笑,摊手说:“皇上,臣妾可没问您要钱花。”玄烨一愣,旋即破了功,恼她不正经,可却说出心中怨气:“那些尸位素餐,吃着喝着民脂民膏的老东西们,却还敢煽风点火说,朕用女人从江南换银子。朕亲近王氏她们,不过是给江南定心丸吃,她们算什么,能变得来银子?朕对那些文人墨客的体恤,对那些巨富商贾的优待,都不作数了,朕可只分了他们一杯羹而已。用那些银子治理得国泰民安,还不是他们获利?朕和你们就这么点儿人,能吃掉整个天下不成?”人家笑悠悠立在一旁,一些涉及朝政的话,她就不往心里放了,说道:“多了一倍的税银,是当地百姓辛苦一年的血汗,皇上用来治理天下,何错之有?那些老东西爱嘴碎,怎么不见他们掏银子来充实国库,皇上不计较是您大度,几时真不知好歹了,就他们屋子里那些花花草草都是不干净的,就不怕您连锅端了?”玄烨哭笑不得:“你倒是霸气得很。”岚琪笑问:“在皇上心里,终归是好事吧。”玄烨意气风发:“朕还盼着一年比一年好。”岚琪温柔地望着他,压住了心中的酸涩,轻声道:“为了太皇太后和孝懿皇后,皇上好几年没选秀了,回头正经大选时,从江南也选几位,别像王常在和袁答应,叫人说来总好像您半路捡回来的。”玄烨根本没想到这些事,岚琪突然说起选秀和新人,倒让他愣了愣,玩笑道:“说这话,你心里难不难受?”岚琪道:“总要有各种各样的法子笼络江南,王常在她们既然多少有些助益,那江南那么大,江宁、苏州和杭州三大织造,您不能只安抚一处吧,皇上尽量一碗水端平了才好,反正新人进来,臣妾会好好替您照顾的。”“不说了,好端端地,怎么说起这些。”玄烨竟不忍心,拉她拢进怀里说,“朕可舍不得你说这些话。”岚琪委屈地望着他,俯身在玄烨额头上一吻,竟红了眼圈说:“只要您将来的几十年,都还能来跟我说说这些话,再多的新人我也不怕。”热热的吻传到心里去,玄烨把她整个儿抱入怀,温和地说:“除了你,还有谁能让朕敞开心扉?”外头风雪潇潇,屋内却渐渐溢出如春暖意,翌日雪霁天晴,皇帝精神焕发地离了永和宫,德妃娘娘又难得的没起在皇帝前头,等环春张罗了热水要进门伺候时,阿哥所突然有人跑来,与环春咬了耳朵,听得环春又惊又喜,跑进门对盘坐在榻上睡眼惺忪的主子说:“娘娘,大喜,四阿哥和福晋昨晚圆房了。” ☆、548婆媳之道(三更到“圆房了?”岚琪呆呆望着环春,看一看自己身边凌乱的卧榻,终于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紧张地再问环春,“他们圆房了?”婚后大半个月才圆房,算得上是稀奇的事,三阿哥和三福晋新婚之夜就已圆房,可四阿哥屋子里,似乎因福晋身子柔弱,这件事一直没成,虽然礼法规矩里容不得他们这样,因年纪小且没人急着他们生儿育女,既然德妃娘娘都不在乎,旁人没资格指手画脚。岚琪也不知该不该高兴,她明白初尝禁果后会给身体带来的变化,儿子和儿媳妇的心智身体都会再一次成长,男女欢好本是天性,但毓溪她身子弱,胤禛若不能好好体恤,怕折腾了她的身体。皇帝在儿子这年纪时,荣妃已为他生下第一个孩子,大阿哥婚后也是接二连三地生育,作为他们的儿子和兄弟,岚琪不知道胤禛会怎么样。她并不想干预儿子儿媳的私生活,可觉罗氏那样悲伤地来告诉她毓溪身体不好,难免让她心存隐忧,就怕儿媳妇不能长寿。心里想着这些事,脸上不免露出几分情绪,环春给她梳头时就问:“主子好像不高兴?”岚琪不想说这些话,还是好好藏在心里了,微微一笑说:“我在想,要不要给孩子预备红包,又觉得那样做好像盯着他们这件事似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可不想做讨人厌的婆婆,一会儿毓溪来请安,咱们就当什么事儿都不知道。”主仆俩这般说定了,不久四福晋来请安,昨日才见过的孩子,不知是岚琪自己看人眼光不同,还是毓溪真的更加光彩照人,总觉得这孩子越来越漂亮,粉面含羞的模样很是惹人喜爱,一言一笑里都是年轻人该有的蓬勃朝气,岚琪算是明白太皇太后当年为何总说看见自己就高兴,果然喜庆精神的孩子叫人看着就舒服,忍不住就想要疼她爱她。待这日傍晚四阿哥再来请安,做娘的更觉儿子一夜之间长大了,高兴之余见得小两口眉来眼去,心中酸酸甜甜的感觉,不禁叫她怀念起昔日和玄烨在太皇太后跟前拌嘴的光景,那时候她躲在慈宁宫的羽翼下,什么都不用操心,可如今她已要张开翅膀,保护自己的儿媳。日子波澜不惊地继续着,将至腊月,宫里一年一度照旧重复那些礼节,岚琪时不时带着毓溪指点她一二,教她皇室中大节上的礼法规矩,婆媳俩宛若亲生母女般亲昵,很叫人羡慕。反观宫中另二位,惠妃是罢了,一年都见不到大福晋几次,可荣妃和三福晋的关系也不好,不亲不疏的模样,宫里更有传言说,三福晋看不起自己的婆婆。这日因毓庆宫腊月初七就要有新侧福晋进门,三福晋约毓溪一道来送贺礼,妯娌二人与大腹便便的侧福晋坐着说体己话,说起大福晋这阵子又推脱身体不适不进宫,初七不来观礼,初八也不来过节,三福晋嘴甜哄着侧福晋说:“三阿哥的兄弟里头,还是您最有长嫂的模样,往后宫里宫外的事,还请二嫂多多指教我们做弟妹的才好。”一声二嫂听得侧福晋面上有笑容,兄弟姐妹里要么喊她声嫂嫂,要么直接喊侧福晋,因为她不是太子妃,不是二阿哥的正室,大家似乎故意规避那个称呼,几乎没有人唤她二嫂,三福晋这样嘴甜,自然哄得她十分高兴。但话还未说下去,四福晋身边的人就来传话,说德妃娘娘召她去永和宫,毓溪便辞别了二位嫂嫂提前离开毓庆宫,而她这一走,三福晋脸上便露出嫌恶的神情,对侧福晋道:“二嫂可要小心咱们这位四福晋,她聪明狡猾八面玲珑,如今哄得宫里娘娘们都说她好,太后跟前也是头一份了。仗着自己从小就入宫,又是孝懿皇后选定的皇家媳妇,就处处自视高人一等,很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可他们乌拉那拉家,也没见得有多了不起。”侧福晋为了安胎,以及幽怨堂妹要嫁入毓庆宫的事,一直对两位弟妹不怎么关注,但零星几次聚在宁寿宫,都看得出来三福晋是招摇张扬的人,此刻听她说这些话,更加看透了秉性,知道三福晋这般不能深交,但这样的人往往也最好利用。不过侧福晋现下没工夫去在乎妯娌间的矛盾,腊月初七她的堂妹就要进宫了,平时那些一心想往上爬的宫女可以随她凌驾踩踏,但堂妹入宫后将与自己平起平坐,同在侧室,她可不能随便摆布人家。又是不熟悉秉性的人,万一是和三福晋一样货色,或是像四福晋这样内敛聪明的,她可就难做了。心中只是含恨认定了,谁也不能阻挠她坐上太子妃的位置。转眼已在腊月,初七日,毓庆宫迎来新的侧福晋,太子如今即将做父亲,又再添一房妾室,喜上加喜,都盼着太子宫里继续开枝散叶繁荣皇嗣。然而,就在太子与新侧福晋洞房花烛夜的日子,大腹便便的孕妇突然闹着要分娩了,生生破坏了新人的新婚夜,太子和新福晋守了一整晚,侧福晋也没生下来,结果腊八那日闹得宁寿宫也没能安心过节,上上下下都盯着侧福晋肚子里的孩子。可不论太医稳婆怎么折腾,都没见侧福晋有生的迹象,这样一闹,一直闹到腊月初十,孕妇才终于真的要生了。宫里多的是有生育经验的女人,再有一些太医稳婆抱怨的话传出来,都知道侧福晋是故意搅了新人的好事。但眼下没人计较侧福晋这点小心思,初十那天折腾到傍晚,毓庆宫里终于有啼哭声传出,好消息迅速传遍六宫,在大阿哥接连生下三个女儿后,太子终于为皇帝生下了皇长孙。皇长孙临世,寓意着玄烨的血脉又往下传承了一代,大清皇室后继有人,亦是江山稳固的根本所在,这是天大的喜事,侧福晋之前那点小伎俩,早被冲得烟消云散,她和太子日益紧张的夫妻关系,也因此有所缓和。新生儿带来的喜悦,让新侧福晋进宫的事变得可有可无,之后为皇长孙洗三等等礼节下,新人进门五六天了,却被撂在一旁无人问津。那日岚琪领着毓溪从宁寿宫请安出来,瞧见门前停下一乘暖轿,帘子打起,娇俏华贵的小妇人从轿中走出,乍然见到岚琪几人,满面茫然,并不认得是何处的娘娘,只等边上有年纪的宫女告诉她,才赶紧上前来向岚琪行礼。“嫂嫂吉祥。”毓溪同样礼貌地行了礼,便规规矩矩跟在岚琪身后,她偷偷看了眼这位毓庆宫的新人,比起那一位,果然更漂亮些。“这几日都忙着小皇孙的事,怠慢了向你道声喜,过几日到永和宫来坐坐。”岚琪客气地说着,虽说她是长辈,毓庆宫的人终归和别处不大一样,她不必太过亲近,但该有的客气也不能少。新人也正是胆怯的时候,哪儿像三福晋那样到哪里都跟人熟,在德妃娘娘面前并不敢多说话,岚琪见她如此,就带着毓溪先走,让她自己进去向太后请安。两处道别分开,岚琪领着毓溪步行回永和宫,路上与她道:“你们妯娌间多往来本是应该的,但将来你们是要搬出去的,和毓庆宫的接触会越来越少,没的现在与和哪一位往来热络,一来在宫里落下是非口舌,二者将来你们离开紫禁城若不再往来,又不免有人闲话,这些都是多出来的事。”毓溪答应着:“儿臣听额娘的,只是偶尔三福晋非拉着儿臣一道去串门,她不好应付,不去又要啰嗦半天,儿臣是无所谓的,可是闹得三阿哥问四阿哥,就很尴尬了。”“他们过几个月就搬走了。”岚琪挽着毓溪的手,悄声与她说,“你可别告诉旁人,额娘怕你委屈才说的,毕竟还有几个月,现在说出去,好像咱们赶他们走似的。”毓溪甜甜地笑着,一想到那个麻烦的三嫂要离开了,心里就松快,亲昵地与岚琪说:“可是我们还不想走呢,额娘,留我和四阿哥多住两年可好?”岚琪笑悠悠说:“哪儿一直留着的道理,外头宅子安顿好了你们就该走,三阿哥他们也是如此,宫里的事还是处处要照规矩来,额娘只是多疼你们一些,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毓溪忙紧张道:“额娘别误会,儿臣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傻丫头。”岚琪温和地看着儿媳妇的眼睛,她心里突然明白,就好像自己当初对太皇太后一样,毓溪显然被教导过该如何与婆婆相处,她处处都拿捏着分寸,看似与自己如母女般亲昵,实则彼此间依旧隔着些距离,但这份子距离刚刚好,不远不近,能让他们婆媳彼此都很舒服。她淡淡一笑:“额娘不会误会的,你比胤禛懂事多了。” ☆、549你给她吃什么了?(还有更新时光悠悠,康熙三十二年的腊月,当四福晋随德妃娘娘在宁寿宫请安,于门外遇见毓庆宫小侧福晋时,依旧记得当年她初入宫闱的光景,两年一晃而过,宫内或喜或悲发生了许多事,昔日腼腆胆怯的小侧福晋,也已在眼眉中凝聚几分凌厉之气。小李佳氏因闺名带“文”字,宫内为方便区分毓庆宫里两位侧福晋,两年来已习惯称呼她为文福晋。是年四月文福晋曾生下一女,可惜八月即夭,但因太子钟爱文福晋,这会儿才不过腊月,她又已经身怀六甲,太医说来年三月里便要生。岚琪拥着风毛大氅立在门下,看着嬷嬷们搀扶文福晋到跟前,依稀记得两年前也是这样的光景,那会儿她的堂姐闹了几天才生下皇长孙,搅乱了她新婚后的日子,连宫里人都无视她,那时的小福晋说话都是打颤的,可这两年来她和堂姐在毓庆宫里明争暗斗,大家渐渐都知道,她不是好欺负的主儿。“正飘雪呢,怎么这会儿来了?”岚琪客气地问着,“太后娘娘不是一早吩咐过,不要你来请安吗?”文福晋笑道:“因是毓庆宫有喜事,特地来向太后娘娘道喜。”岚琪与毓溪对视一眼,再听文福晋说话,方知道半个时辰前,太医在毓庆宫里又搭出喜脉,她的堂姐有了近三个月的身孕,太子随皇帝谒陵未归,侧福晋便差遣大腹便便的她亲自来宁寿宫报喜。文福晋很快就进了宁寿宫的门,岚琪领着毓溪离开,忍不住抬眼看她,儿媳妇的脸上果然可见惆怅,不免让岚琪心疼。那年太子侧福晋产下皇长孙后,宫外大阿哥福晋紧跟着就传来好消息,只可惜隔年七月分娩时,照旧是生下一个女儿,大福晋一连生四个女儿,连原本同情她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像是命中注定生不出儿子,连惠妃都绝望了。而同一年秋天,三福晋也有了身孕,可她搬出去后在阿哥府里不知保养,不足三个月小产时,才刚刚知道有了身孕。但不论大福晋生女,还是三福晋小产,又或太子文福晋的孩子夭折,好歹都是有过好消息的,但已婚两年的四阿哥,至今无任何动静。再往下,太后已经在念叨五阿哥的婚事,等宫里再有了五福晋,四阿哥这边若还是没消息,他们小夫妻俩就真要尴尬了。岚琪倏然停下脚步,毓溪察觉到动静,也紧跟着停下。两年来儿媳妇长高了许多,胤禛更是雨后春笋般地长,虽然宫内宫外在这年纪生育是大多数,可在她眼里,儿子儿媳妇始终还是小孩子,她自己真不着急他们有没有孩子,可环境所迫,他们都是不得不活在别人“眼光”里的人,现实摆在眼前,这就是他们的命。“冷不冷,还是等他们送来暖轿代步吧,雪粒子钻到风帽里去,头发也打湿了。”岚琪伸手拿帕子轻轻拭毓溪的发鬓,温和地说,“着了凉可不好,腊月、正月里没有你陪着额娘应付皇亲国戚,额娘可要闷坏了。”毓溪却越发垂下眼帘,声音颤颤道:“若是能有个孙儿陪着额娘,额娘就不怕闷了。”岚琪微微笑道:“你弟弟妹妹才长大些,我好容易落得几年耳根子清静,我可不着急你们生养,再过两年吧,让额娘也歇一歇不是?”“额娘是哄我的,我知道。”毓溪抿着嘴,紧紧抓了婆婆的手说,“额娘,您帮我劝劝胤禛,让他纳妾吧,我的身子……”“行了,不说这些话。”岚琪再反手握紧她的手,略见严肃,“这上头的事,胤禛怎么与我说,我便怎么给你们做主,你说了不算。”毓溪无奈,这里头都是婆婆和胤禛对她的疼爱,唯有点头,柔顺地应着:“我听额娘的。”说话间前头有太监跑来,随侍的绿珠上前听话,踩着积雪回来,一脸不乐意地说:“僖嫔娘娘传话来,求主子再派太医到启祥宫,说王常在似乎恶露不净,闹不舒服,让太医和稳婆再去瞧瞧。”岚琪面无表情,只问道:“小阿哥可好?”绿珠满不在乎地说:“这奴婢就不知道了。”就在前几天,十一月末时,王常在平安生下一个小阿哥,她在康熙二十八年圣驾南巡途中被带回紫禁城,四五年来恩宠不衰,但因早年被同时入宫的袁答应所害伤了身体,之后又因皇帝恩宠之下并不与之亲近,故而直到今年春里,才终于有幸身怀龙裔。彼时宫内一阵阵的酸,永和宫关着门都能闻见,相比之下,一向是醋缸子的岚琪,却在这一年里悉心照顾启祥宫,没有让王常在受半点委屈。待得分娩之日,岚琪更是与僖嫔一道在启祥宫守了一整夜,直至小阿哥降生。这一年来,无数人在背后诟病德妃娘娘为博宠而拉拢年轻的王常在,连永和宫里的奴才都不理解自家主子,可她不以为意,一心照看王氏和她的胎儿,到如今母子平安,才稍稍舒口气。此刻听得绿珠的话,岚琪便吩咐毓溪:“你去永和宫陪陪宸儿,如今十三十四都在书房,她怪闷的,胤禛不在宫里,你一人也无趣,我这里去一趟启祥宫,很快就回来。”宫里妃嫔的事,岚琪一向不许毓溪过问和插手,毓溪也没那么多好奇心,额娘怎么说她便怎么做,此刻福了福身子便离开,才走开几步远,就听绿珠在身后说:“娘娘,王常在也太会闹腾了,您这一趟趟往启祥宫走,她是不是觉得您欠她的,就该照顾她?”毓溪不敢多听,匆匆走开,这边岚琪心情并不坏,还含笑嗔怪绿珠:“手底下小宫女一大把了,还说这混账话。”绿珠不服气:“奴婢心疼娘娘,一个常在而已,值得您这样费心吗?”话虽如此,众人还是拥簇主子往启祥宫去,因路遥远,半路就派来暖轿代步,而那时候,毓溪已经回到永和宫,之后陪温宸公主玩了会儿,环春就从宫外探亲归来了。她已两天不在宫里,回来见四福晋在,笑嘻嘻地说:“奴婢跟家嫂去庙里拜佛,给主子和您还有阿哥公主们都求了平安符,福晋若不嫌弃,腊月里戴着吧。”毓溪欢喜道:“都说民间的庙宇最灵,我怎敢嫌弃,你快请来给我。”环春换了衣裳,小心翼翼奉来平安符,与四福晋说说宫外的趣事,毓溪入宫两年来统共没出过几趟门,就算在家时,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市井街巷的事她从来都不大知道,听得心神向往,环春便笑:“四阿哥的宅邸过几个月就收拾好了,福晋搬出去后,就能时常去逛逛。”毓溪摇头:“路上人杂,遇见坏人就糟了,我可不敢一个人带丫头出门,除非四阿哥领我去。”环春称赞道:“娘娘总是说福晋是最最叫她放心的孩子,有您在四阿哥身边,娘娘什么都不操心了。”毓溪欣然一笑,但很快有心事浮起,笑容渐渐淡去,呢喃道:“总还有我做不好的事。”说着垂下眼帘,半晌才轻声对环春说:“环春姑姑能不能帮我一个忙?”环春忙笑道:“福晋折煞奴婢了,福晋只管吩咐呀。”毓溪又稍稍犹豫,终于开口道:“能不能帮我劝劝额娘,让她劝劝四阿哥,早些纳侧福晋,哪怕侍妾也好,太子侧福晋又有身孕了,文福晋开春就要生,大阿哥三阿哥那儿也挺热闹的,就咱们家……他们疼我,可我也着急呀。”环春不知如何是好,唯有道:“福晋安心些才好,至于奴婢可真帮不了您,主子再三说过的,不许奴才们议论这事情,连提都不能提的。”毓溪一脸无奈,轻轻叹息:“还是要我去说动四阿哥才有用,明年就说要给五阿哥选福晋了,一年一年,扎眼就过去了。”与此同时,岚琪端坐在启祥宫暖阁中,门前帘子打起,太医进来屈膝禀告王常在的病况,果然是因恶露未排干净而引起发烧,并非绿珠揣测的那般王常在故意折腾,太医说若是一直不见好也很危险,这些日子且要小心照看的。岚琪听着太医的话,不经意瞥见僖嫔哆嗦了一下,她脸色苍白,似乎努力做出镇定的模样,反常的举止委实惹人怀疑,岚琪冷不丁问了声:“你怎么了?”僖嫔一惊,抬手想扶住边上的茶几,顺势就把茶杯推在了地上,瓷器碎裂的声响十分刺耳,太医有些不知所措,只听德妃娘娘吩咐:“好生照顾,皇上就快谒陵归来,王常在一向受宠,若是有什么闪失,你们赔不起。”太医连连叩首答应,待退下后,岚琪让宫女们都离开,要绿珠守在门前别叫闲杂人等靠近,僖嫔见这架势,慌得不敢抬头看人,岚琪则冷声道:“没有别人了,有什么话现在说还来得及。”僖嫔颤巍巍抬起双眼,口中嗫嚅:“德妃娘娘……”岚琪眼中含怒,直直盯着她问:“她分娩顺利,没伤太大的元气,你给她吃什么了,会无法排尽恶露?” ☆、550亲娘的贤德之名(二更到僖嫔紧紧咬唇,撇过脸不敢看德妃的眼睛,可是身子却一点点软下来,又听德妃说:“等皇上再来问你为什么,可就没这么好的耐性。”她身子一抽搐,终于顺着椅子滑下来,狼狈地跌倒在了地上。“娘娘,臣妾是鬼迷了心窍,娘娘……”僖嫔伏地哭泣,口齿不清难成言语,岚琪听得很不耐烦,但这事儿急不来,僖嫔不开口她就不会知道真相,唯有努力耐下性子,等她哭得停当。僖嫔本以为她哭得可怜,德妃会说几句安抚的话,可人家就冷冷地坐在一旁看她哭,她本就没多少眼泪,再也装不下去,只能抽噎了两声道:“臣妾没有给王常在吃什么,只是把那些助益恶露排出的药换成了普通的滋补药而已。”“而已?”岚琪怒然,斥责僖嫔,“既然你知道去做这样的事,就一定明白会带来什么结果,如此愚蠢恶毒,现在还轻描淡写地觉得不会有什么事?她若出了事,皇上会不把启祥宫上下查明白,你以为自己能逃得开?现在不过听太医说几句话你就在我面前露出马脚,你能抗得过皇上问几句?”僖嫔被吓得脸色苍白,语无伦次地说:“臣妾只是、只是想让她不如从前好,把身子耗虚了,再也不能作威作福,臣妾会好好抚养十五阿哥。”“皇上既然说好了,不论皇子公主都留在启祥宫让你抚养,你还要争什么,十五阿哥已经是你名下的孩子。”岚琪叹息着,“你还有什么不知足,非要置她于死地?”僖嫔哀声道:“难道娘娘不知王氏是什么品格的人,她才是这启祥宫里的主子,十五阿哥说是养在臣妾膝下,她身子好了一定容不得臣妾照顾孩子,万一孩子有什么闪失,她都能要了臣妾的命。”岚琪皱眉道:“所以你想把十五阿哥完全占为己有?”僖嫔恨极了,捂脸哭道:“她死了才好,死了才好。”“昔日你若善待她,何来今日这些顾虑,我看她也未必敢对你不敬或施恶,是你自己心魔作祟罢。”岚琪长长一叹,“可她若因此一命呜呼,你以为自己就真的能留下十五阿哥?”僖嫔疲软不堪,伏在地上哀求:“若是王常在的身子能好起来,娘娘可否看在臣妾在宫里二十来年的份上,饶恕臣妾一回?”论年纪,僖嫔还比岚琪大几岁,妃位和嫔位虽只一阶之差,尊卑却差了很多,更何况如今岚琪协理六宫,几乎已算得四妃之首,僖嫔在她面前低眉顺眼并不稀奇。而岚琪并非刻薄之人,眼下王常在还有得康复,僖嫔也因害怕而及时为她请了太医,若是王常在能没事康复起来,的确可以一笔带过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但这种事有一就有二,留着僖嫔,难保将来不再生出是非。僖嫔见德妃不回应,向前膝行几步恳求:“娘娘,臣妾再也不敢了。”岚琪却忽然说:“也许你从来都不敢,只是稀里糊涂做了别人的刽子手。”“娘娘?”僖嫔似被说中一般,生怕又从嘴里漏出什么,惶恐地捂住了嘴。“是不是?”岚琪见她如此,便晓得自己猜测的错不了,必然是有人在背后怂恿挑唆,才会让僖嫔做下这种事,以她的心智怎能想到如此高明的办法,更重要的事,她根本没有过生育的经验,不会懂得这么细致。但岚琪并不想揪出她背后的黑手,对自己来说,有这么一股无形的力量从旁遏制王常在,是为她省麻烦省心的好事,她从来不用担心王氏会过度嚣张,王氏一旦没了分寸,不用自己出手,宫里有的是一双双想要掐死她的手。至于宫里人都觉得王常在是横着走的,多半还是她们嫉妒卑怯的心思作怪,夸大了对王氏看待的眼光,在岚琪眼中,王常在是个聪明人,一年一年的沉浮摸索中,她已经在宫里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自己固然不喜欢她,也并不讨厌她。“这件事就到这里,我不会告诉皇上,可你要小心,不能做好别人的刽子手,别人就该杀人灭口。”岚琪站起来,稍稍俯身冷幽幽地对僖嫔说这些话,吓得僖嫔双目圆睁。岚琪又道:“皇上把她放在启祥宫,是因为信任你,她好一日你便好一日,外头嫉妒冷眼都是冲她去的,你为何不安逸地坐享其成?僖嫔,那么多年了,你还看不透这宫里的门道。自己作死也罢了,给别人做刽子手若还最后再搭上性命,何苦来的?”僖嫔眼神发直,一点点垂下头去,像是整颗心被剖开露给德妃看得清清楚楚,她已经无话可说了。“好好照顾她,皇上回銮后必然会来启祥宫看望她,到时候你也在跟前,母子平安都是你的功劳。”岚琪微微一笑,“太后已经说要给你赏赐,辛苦这一年了。”僖嫔轻轻啜泣,可再要开口时,德妃已经从身边走过,外头一阵动静,她踉跄着爬起来看,只见德妃娘娘是径直离开启祥宫,并没有去探望王常在,她才想起来王常在烧得不省人事,看了又如何。身子抚着门框软下去,自己的宫女手忙脚乱地来搀扶,等她坐定了,便有人问:“娘娘前头吩咐预备轿子,这会儿咱们还去不去长春宫了?”“不去不去。”僖嫔惊慌失措,长春宫三个字堪比阴曹地府,她哆哆嗦嗦地自言自语,“她们太恶毒了。”且说永和宫的暖轿从启祥宫回去,顺道路过长春宫门前,彼时岚琪正好不经意地掀起帘子透气,恰好见惠妃的殿阁映入眼中,想到僖嫔方才的恐惧,眼底浮起几分鄙夷,一个注定不会有所作为的汉人妃嫔,也值得某位这样劳师动众?岚琪虽没有证据就是惠妃挑唆僖嫔下手害王常在,可这一年她明着照顾启祥宫的一切,知道袁答应自以为是的以好姐妹身份见天跑去和王常在亲昵,而这两年来袁氏王氏的恩宠平分秋色,但论皇帝的喜欢,袁答应不见得要嫉妒王常在,但岚琪翻过内务府的记档,她们虽时常留宿在乾清宫,可床笫之事数得过来。同样的境遇下,王常在有了身孕而袁答应一直再没什么好消息,以她们暗下水火不容的关系,袁答应昔日能害王常在不孕,今日就也能挑唆僖嫔下手害人,而袁答应随惠妃住了那么久,看着惠妃“言传身教”,怎么能不学会几下害人的伎俩。她时常觉得,玄烨看起来几乎不管后宫的事,可眼下的一切,却又都从他的手里来,他随手翻几块绿头牌就能改变后宫的局势,看似是女人之间自己的较量争斗,实则所有人的命运,都在皇帝手里。每每想到这些,岚琪浮躁的心就会安逸,也是这两年,渐渐不会再随便吃醋的原因,虽然她曾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对玄烨的感情淡了,可无意识地动不动就去查内务府的记档,那淡淡的不甘心只有自己明白,连玄烨都训过她:“在你眼里,朕就那么不知保养?”而王常在被查出有身孕,岚琪当着皇帝的面与太医一道查日子计算孕期时,太医宫人散去后,玄烨还忧心忡忡地对她说:“若是那晚和你在一起,会不会是你?万一你又有了,怎么办?”皇帝的话并不虚伪,虽然王常在和袁答应得宠,那也是相比较而言,其他妃嫔并非一概被皇帝忘记,永和宫更是时不时就会来,而玄烨每次来,只要她身子没有不自在,就都免不了一夜欢愉。只因都在热情似火的年纪,岚琪才会担心皇帝是不是夜夜与人欢好,才会隔三差五就去查那些事,可相比之下,反而是自己这个年过三十的人时常承恩雨露,她曾在酣畅淋漓时随口问过一句为什么,玄烨说没什么道理,很自然地就会想她。这些都是私房密语,对清心寡欲的布姐姐不能说,岚琪只在妹妹进宫时和她悄悄讲,岚瑛如今已是风韵十足的美妇人,正保养身体想要再得一子一女,听姐姐说起这些事,直笑得面若桃花,对岚琪说:“依我看,他们到这个年纪,世上好的坏的都看透了,新鲜刺激不过是调剂,还是身边温柔体贴的最最惬意。莫说男人瞧见漂亮的要嘴馋,我陪家里那些嫂子弟妹一道看戏,她们一个个看着台上英俊潇洒的角儿们,那眼珠子都是直的,笑得花枝乱颤,再回过头,就互相埋怨家里那个大腹便便肥满松弛,听得我脸都红了。”一路想着这些事,不知不觉暖轿已到永和宫,岚琪缓步进门,见环春陪着毓溪等候,便嗔怪她怎么又提早回来了,环春笑着解释了几句,她们坐着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又等到随驾谒陵的人传回皇帝和阿哥们的消息,知道玄烨和胤禛都好,婆媳俩都安心。启祥宫里的事,只等毓溪领着温宸去景阳宫玩耍,岚琪才私下与环春说道几句,环春笑道:“奴婢进门就听紫玉唠叨了,说您又去关心王常在。”岚琪则挽起袖子打开案几上除夕要预备送礼的礼单,漫不经心地说:“胤禛如今在大臣里行走了,虽然差事不多还只是学学本事,但亲娘在后宫有贤德之名,他才更有底气不是?你以为,我想去照顾她们?” ☆、551谁来开口选秀之事(还有更新环春笑道:“您此刻怎么愿意告诉奴婢了?之前问您,也是不说。”岚琪很不在意,且道:“我原先自己也没想好,再后来就不在乎了,你也只是默默跟在我身旁,不曾再问我不是?”说着却轻轻一叹,“时间可真快,腊月一过便是康熙三十三年,一晃二十年了。”环春则笑:“这二十年来,您盼着阿哥公主们长大,就不觉得时日长,可人一辈子能有几个二十年,奴婢跟着您实实在在地过过来,回过头竟然都那么久了。出宫家里探亲,小辈儿们都有娃娃了,在您身边奴婢还不觉得自己有了年纪,一回家才知道,都已经是做祖母姥姥的人。”“是吗?”岚琪欣然,问环春是不是派出去不少压岁银子,问她够不够钱花。环春跟着得宠十几二十年的主子,自然有不少体己,倒是话赶话说起这些,不禁道:“您还没回来时,福晋让奴婢帮她做件事,奴婢找借口敷衍了,可还是要向您禀告一声才好。”进门两年,毓溪极少跟她开口要什么或要做什么,最近唯一时常说的,就是给胤禛纳妾的事,此刻环春说毓溪有事求她,岚琪知道躲不过还是那件事,待听得环春说清楚,无奈道:“当初就料到会有这样的事,现在的状况比我想得好多了。”撂下手里的东西,岚琪不自禁地揉一揉额头,口中继续说:“最怕她把什么都闷在心里,一面委屈一面又要强,到最后苦撑着累了自己。她能开诚布公地对我说,我实在是松口气,可是纳妾的事,她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皇上那儿不点头,我不能轻易做主。”环春笑道:“万岁爷跟前,还不是您一句话?”岚琪道:“不一样了,如今胤禛不只是读书的孩子,他算得半个臣工,往后我不能太干涉他的事,不能总在皇上面前提四阿哥如何如何,难免有干政的嫌疑。皇上或许不会在乎,可我自己要有分寸,我只能替他管着后宫的女人,管着没长大的孩子,其他的一律与我不相干。”环春替她将桌上的东西收拾整理好,听得这些话,不禁道:“奴婢倒觉得,万岁爷回头知道,一定又怪您太过小心。”“小心驶得万年船,他可是皇帝。”岚琪懒懒地望着她,似自言自语,“外头的人不是总好奇我到底为什么能在他身边那么多年?不就是因为这点点滴滴细小的事,这种事只能他来向我提起,我不能太僭越了自己的身份,再往后年纪越来越大,我想守住他的心,脸蛋身段早就靠不住了。”说罢这些,疲倦的人便说要打个瞌睡,歪在暖暖的炕头睡了大半个时辰,醒来时正好听见温宸的小狗在叫唤,外头有人进来的脚步声,不等宫女通报,荣妃打着帘子便进来,笑着说:“都什么时辰了,你不怕夜里睡不着?”岚琪让她坐,一面唤宫女拿镜子来照一照,扶稳当了发髻衣领,才和荣妃说笑几句,又见儿媳妇和女儿一道进来,温宸往荣妃怀里一窝,毓溪则福了福身子请辞,她要回自己的住处去了。岚琪随口叮嘱几句,便让环春派人送毓溪回去,姑嫂二人本在景阳宫玩耍,这会儿荣妃亲自送回来,岚琪就知道荣妃该是有话要说,便邀请她留下共进晚膳,一面吩咐环春准备几样荣妃爱吃的菜色。荣妃且笑:“我也不是来蹭饭的,就是瞧见雪不小,怕孩子们路上走不稳,送一送我才安心。”岚琪玩笑道:“姐姐像是有事找我的,有话就直说,跟我还绕弯子?”“可是你叫我说的。”荣妃眼珠子一转,望了望屋子里的光景,便对岚琪道,“外头好些人进来探口风了,你还记不记得年上太后和皇上一句玩笑,说明年张罗选秀的事?现下都年末了,皇上再也没提起过,这一年你顾着启祥宫那些事,我闲着没事儿光惦记这个了。宫里可是好些年没有过选秀的事,我心里悬着呢,到时候担子落在咱们身上,辛苦吃力也罢了,别落得里外不是人。”岚琪真是完全忘记了这件事,听得呆呆的,半晌才道:“我可不懂这里头的门道,全赖姐姐了。”荣妃笑:“你那么聪明,我一点儿不担心,就是不晓得皇上到底有没有这个意思,皇上若不想,我们才省心。又或者像宜妃她们当年那样,各旗推选进来,不必大费周折地从八旗里一个一个挑,前后差别太大了,我是想……”岚琪听得荣妃的语气,才明白过来荣妃的用意在这里,果然听得荣妃说:“这事儿总要有人问皇上,我开口固然容易,但有些话不能说到底,你若愿意,能不能多辛苦这一回?”“姐姐要我辛苦什么?”岚琪心中并不十分乐意。荣妃笑道:“你能不能跟皇上说,不要大费周折地选秀,还是让各旗举荐,人数少不会看花眼,大家都省心。”听这些话,岚琪心里暗暗将她的前言后语理顺,荣妃一开口就说有人来探口风,再说到这里,毫无疑问,是有人问到她跟前,但说是问,不如说是通人情,看来是由谁家想把女儿往宫里送。荣妃虽不是“宠妃”,可她一直料理着六宫的事,皇帝和太后都极给她面子,而自己看起来是个得宠的妃子,偏偏和外头大臣无一往来结交,在宫里正经做事时又一丝不苟,这些人情世故,到不了她眼前。再想一想,荣妃果真是不会再在乎皇帝喜欢什么女人了,早十年她或许还会寒心吃醋,可现在皇帝身边有再多年轻的,都与她不相干,这种事荣妃乐得收一份人情,而她一直很努力地在宫里争一份脸面,也都是为了三阿哥。眼下三阿哥在外头,开始跟着兄长办差,大臣们都是狡猾的狐狸,好些事他们母子即便身为皇妃皇子,也会身不由己。这些,岚琪都懂。“这事儿,太后娘娘说最好了。”岚琪冲荣妃温婉一笑,听着不像是拒绝,但还是把自己跟玄烨撇开了,“我去跟太后娘娘提,让太后问皇上,咱们多嘴算什么事儿?正好太后也讨厌繁复铺张的事,我们煽风点火说几句,太后就会向着姐姐的意思,别让皇上大操大办。”荣妃似乎只在乎结果,便心满意足地欢喜道:“你几时与太后去说,叫上我吧。”那晚十三十四阿哥归来,和荣妃一道用了膳,岚琪心里堵着这件事不高兴,面上虽然和气,胃口到底是差了些,可荣妃一向细心的人却根本没在意,待晚膳后又闲坐说几句话,趁着风雪变大前才离了。可就连孩子们都察觉到额娘似乎不高兴,十四阿哥嘴最甜,荣妃一走就来哄母亲,岚琪这才露出几分笑容,反说小儿子像个女娃娃似的,男孩子操心那么多做什么,就赶他们去念书。她立在门前望着孩子们跑去的背影,不禁呢喃:“过几年他们都不在身边了,我是不是也会像荣妃那样?”这件事因牵扯到玄烨身边要增添新人,她虽然已不像从前那样小气,动不动就掀翻醋缸子,可心里终究要不自在,被荣妃这一撩拨,一整晚都不得展颜,环春侍奉她安寝时提起几句,便说道:“奴婢怎么觉得,荣妃娘娘不是惦记给皇上找新人,指不定是物色了什么人,想送去给三阿哥做侧福晋。您知道的,荣妃娘娘和三福晋关系很不好,为了福晋之前小产的事,好意关心却被福晋误会是责备她,婆媳俩在景阳宫还起了争执的。”岚琪真把这件事忘了,她自己的儿媳妇乖巧听话,像女儿一般陪在身边,哪能想到那几位都如此不顺当。环春道:“荣妃娘娘多精明的人,给皇上纳新人那么吃力不讨好的事娘娘她才不会费心呢,奴婢觉得,娘娘她多半是想起个头,好趁机跟皇上开口给三阿哥纳妾。”岚琪一时还迷糊着,不满地说:“既然是这种事,她怎么不自己去跟皇上说?”环春笑道:“您白天不是才跟奴婢说了那番话,您能想到,就不许荣妃娘娘想到,奴婢觉得多半是为了这个。”岚琪果然更加不高兴,闷闷地说:“这几年我处处敬她,她也学着把我当枪使了?”这件事,环春也觉得,荣妃娘娘有些得寸进尺,唯有安抚岚琪别动气,且看看这事儿怎么发展,反正现在是准备推给太后的,何况当初也是太后跟皇上玩笑说要选秀,劝岚琪别放在心上。可她们都想得太简单,选秀这么劳师动众大费周折的事,还要闹得宫里多新人添麻烦,果然连太后都不愿意去跟皇帝开口。隔天岚琪先自己去宁寿宫试探时,太后连连摆手说:“现下宫里也不缺阿哥公主,好些都还年轻着,着急这个做什么?我可不去跟皇上说,他若有心,还用等那么久?宫里可是好些年没选秀了,我瞧着皇上未必有这个心思,那不过是一句玩笑罢了。” ☆、552那个毒妇(还有更新太后如此态度,岚琪知道自己若再与荣妃一道来相求,同样要吃闭门羹,回过头荣妃还是会央求她去向玄烨开口,恨只恨自己没有一开始就拒绝这件事,太后这儿一旦走不通,她也无法硬起脸来再拒绝荣妃,荣妃怕是算计到了这些,她必是心想自己答应最好,若是不一口拒绝,总还有商量的余地,岚琪这是自己给自己刨了坑。如今皇帝谒陵还有四五天才归来,她暗暗决定,若是无法在这四五天里想出应对的法子,就直接拒绝荣妃,反正是她先得寸进尺,自己也不怕翻脸。两日后裕亲王福晋进宫给岚琪送年货,自从那年裕亲王受挫,岚琪将天蓝釉的花瓶送给嫂子后,裕亲王福晋与岚琪走得更近了。她们在宫外,容易得些稀奇有意思的好东西,孝敬太后之余,总会想到岚琪这里,岚琪起先担心与裕亲王府走得太近会不会让玄烨反感,再三犹豫后亲口问了问玄烨,皇帝倒是说:“你们妯娌亲近些才好,你又不是口无遮拦的人,朕不担心她会在你这里打听到什么,再回去乱传。”如此,岚琪一来知道自己不必顾忌,二来听懂了玄烨话里的意思,她们往来无妨,但要谨言慎行,宫里的事不要轻易让宫外皇亲们知道。不过裕亲王福晋,却好像在宫内找到寄托似的,早年她就时常来向太皇太后诉说府里的无奈,这几年不大与太后说,却总爱与岚琪念叨,每次来总有说不完的话。这日裕亲王福晋送年礼来,妯娌俩坐着说闲话,说着说着不知怎么扯到三阿哥府上,原是月初董鄂氏家里长辈庆寿,早先是他们家的人亲自登门邀请赴宴,但如今裕亲王随皇帝谒陵不在京城,福晋便带着侧福晋和几个孩子去应个景,董鄂氏家里自然十分客气将她奉为上宾,可裕亲王福晋却在那里听见看见有趣的事。那日三福晋也回娘家贺寿,裕亲王福晋之前就见她红着脸和她父亲不知争执什么,因离得远没看清楚,但后来与其他人说笑时,就零星听见闲话,说三福晋跟家里抱怨,嫉妒即将竣工的四阿哥宅子十分豪华大气,明明一样是阿哥宅子,瞧着竟有几分亲王府的架势,这话一面是酸自家境遇不如人,一面就是说德妃在宫内一手遮天,动用内务府公中的银子,私自给四阿哥建造豪宅。此刻裕亲王福晋说着:“这三福晋真是嘴碎得很,那宅子臣妾随王爷去瞧过,比大阿哥家里可小多了,怎么就够上亲王府的架势,是以为没人见过亲王府什么规格吗?”岚琪满不在乎地说:“老三家的一向什么都爱比较,我就是怕这些事麻烦,当初才缠着皇上选的地方,这些宫里宫外都知道,她爱说就让她说去。”福晋笑道:“最稀奇的是,董鄂氏家里到底怎么教的女儿,这孩子没一点聪明的地方,浑身上下除了骄傲攀比,没别的了,空长了一张漂亮脸蛋。”对于类似的话,岚琪都是敷衍了事,不会对裕亲王福晋说什么真心话,不论如何气愤,也不至于冲动,唯有客人离去,才会对环春说几句,裕亲王福晋虽然爱传话,可她从不造谣生事,再有三福晋那德行,显然是真在外头到处传四阿哥的坏话,环春劝说主子不果,见她终日生闷气,便私下做主把瑛福晋请入宫,岚瑛起先还以为姐姐身子不适,火急火燎赶来时,才明白是这么回事。岚瑛怯怯地说:“就是怕姐姐不高兴,我每回进宫都不提那些事,三福晋真是够可以的,我家那些女人们都来问我,您是不是真的在宫里一手遮天了。”岚琪恨道:“她在宫里时就不太平,我心想做什么去和一个孩子计较,可现在放出去更加了不得,只当我和胤禛好欺负,当我们家毓溪好欺负吗?”岚瑛唯有劝:“反正四阿哥的宅子中规中矩,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您处处克己,让她说去吧。”“可荣妃现在也仗着我可怜她们婆媳不和,来我这里讨便宜,我不怪她欺我,可为了她自己的孩子,将来未必不欺我的孩子。”岚琪气急了,向来外人说她什么都不要紧,但护犊子的心可丝毫不容侵犯,孝懿皇后一直告诫她别做软柿子叫人捏,现在好了,她的安守本分,却被人看做软弱可欺。“瑛儿,你替姐姐做件事,虽然不大上道,可也不是我胡乱捏造,是她们自己闹出来的。”岚琪一脸恨意,她何尝没有坑人的智慧,只不过不愿去做这种事,老实人被逼急了,可不好欺负。岚瑛得姐姐面授机宜,离宫两日后,便着手将一些话传出去,还不能从阿灵阿府里传,不然人家若查,一查就知是阿灵阿府上伙同永和宫生的事端,几经辗转,才将荣妃因不满儿媳妇跋扈不服管教的事传出去,说荣妃要亲自为三阿哥选侧福晋,若是侧福晋将来生得一男半女,三阿哥府里女主人易主也在朝夕之间。这并非无中生有的事,只不过是宫闱秘闻不能传,现在岚琪经岚瑛之口闹得满城皆知,三福晋必然要闯进宫里来和她婆婆闹,那么纳不纳侧福晋的事他们自己说了算,而要不要为皇帝选秀,也没人敢在这情形下开口,岚琪乐得冷眼旁观。可惜岚琪算准了三福晋会来和荣妃闹,却没算到她竟然能闹得那么凶,在景阳宫寻死觅活不说,更是闯入宁寿宫,将太后吓得不轻,荣妃一气之下就病倒了,就在皇帝回銮那一日,三福晋竟还企图去找皇帝说理,正好遇上惠妃从那里经过,死活替荣妃把儿媳妇拉了回去。但这件事肯定会传到皇帝耳朵里,听说圣驾一到乾清宫就把三阿哥叫去训斥了一顿,本来父子几个高高兴兴出趟门,回来了却为家里一点破事闹得不愉快。四阿哥来向岚琪请安时就说:“额娘怎么不帮着荣妃娘娘管管三嫂,三哥的脸面都被她丢光了。”岚琪心虚得很,只敷衍儿子:“这几天和三阿哥说话小心一些,别叫他误会什么,伤了你们兄弟情分。”而皇帝回銮那天,没有跑去启祥宫看才出生的十五阿哥和王常在,往宁寿宫给太后请安后,夜里竟破天荒地去景阳宫陪伴被气病了的荣妃,虽说当晚是住在配殿万常在的屋子里,但也陪了生病的荣妃大半夜,与她一道用膳,劝她吃药,很是温柔体贴。之后几日则因朝务繁忙一直在乾清宫未踏足后宫,启祥宫王常在那里,只让梁公公送了些赏赐。等皇帝亲自去看望十五阿哥母子,已是回銮六七天后的事,那时王常在从恶露不尽的危险中康复过来,皇帝只是在僖嫔的陪同下与她说了几句话,再抱了抱十五阿哥后,便离了。至于僖嫔,正如岚琪所说得到了皇帝的褒奖,更当着王常在的面叮嘱她将来要将十五阿哥视若己出,也算是再次肯定她作为十五阿哥养母的身份。僖嫔心中暗暗感激德妃没有告发她要害死王常在的事,更因小阿哥可爱,照顾了大半个月已经生出深厚的感情,宫里的日子,也不再如从前那般苦闷看不到尽头。同是这一日,岚琪来景阳宫看望荣妃,顺道与她商量几句太皇太后祭奠和宫里过年的事,没想到说着话,荣妃突然恨起来,在岚琪面前咬牙切齿地说惠妃歹毒,说她自己和大福晋处不好关系,就也不让她好过,口口声声说挑唆三福晋来闹那些事,是惠妃在背后动的手脚,恨道:“那天怎么就那么巧,她能路过把人给我拉回来,她该不是知道那孩子要去找皇上闹吧。”岚琪听得心里突突直跳,皱着眉头问:“姐姐怎么就想到她了?”荣妃一脸恨意,但眼底又露出几分柔情,语气也软了些说:“是皇上告诉我的,闹得太后受惊那会儿,就传到皇上跟前了,他还没入京就知道这些事,让人查了查是谁在宫里宫外散播谣言,果然是长春宫那个毒妇。皇上要我小心,别让她挑唆了我们母子关系。”岚琪努力做出镇定的神情,可嗓子里还是干得直冒火,等回到永和宫时,怎么都坐立不安,只等傍晚胤祥、胤禵该下学回来了,才定下主意,亲自在小厨房炖了一盅参汤,一路暖着送到乾清宫。梁公公忽闻德妃娘娘驾到,很是惊讶,而岚琪来得突然,并不知皇帝正与大臣议事,梁公公也不去通传,直接将德妃娘娘迎到暖阁歇着等候,他转身要走时,岚琪却叫住他问:“荣妃娘娘那儿的事,是你为皇上查的?”梁公公满面尴尬,立时伏地道:“娘娘恕罪,皇上交代的差事,奴才不能不尽心,奴才怎么知道会查到您身上来,娘娘,这事儿真是您和瑛福晋传的吗?”岚琪呆呆地望着梁公公,勉强露出几分笑容道:“皇上……知道了?” ☆、553把亲姐姐卖了(三更到梁公公苦着脸说:“奴才万死,奴才查到瑛福晋的时候,都傻眼了,可是不能不告诉皇上呀。皇上入京前让奴才派人秘密把瑛福晋带了出去,这事儿是亲口问过瑛福晋的,至于其他的奴才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岚琪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她安逸地在宫里看荣妃婆媳斗的时候,玄烨竟然把小姨子都带去问过话了,他是如来佛祖吗,就算全天下都是孙猴子,也逃不过他的五指山?“娘娘,您好好和皇上说说吧,奴才瞧着万岁爷不像是特别生气,这事儿应该不要紧。”梁公公安抚着德妃,又忍不住多嘴劝说,“娘娘心里明白,您有什么事儿,在万岁爷跟前怎么说都成,您何苦费心去折腾那些,万一出点岔子,万岁爷还未必生气,却叫旁人欺负了您可怎么好?”岚琪垂首喃喃:“连你都说这样的话,他一定没好话了。”梁公公惊得连连叩首:“奴才多嘴……”岚琪忙离座抬手虚扶一把,示意他起来,一面好生说:“事儿都怪我,和你什么相干,咱们主仆间的默契还在乎那几句话吗?这事儿我自己和万岁爷说去,你放心。”梁总管一向受德妃厚待,他接手李公公的位置后,一时不能周全皇帝身边的事,也未能在宫女太监中立威,那段日子里德妃娘娘没少帮忙,皇上又言明他可以为永和宫办差,虽说一奴不事二主,可皇上和德妃根本不分彼此,也算不得什么二主了。李公公昔日教导也好,他自己想明白的也罢,永和宫里的事永远最最要紧,对待德妃的心思,要跟伺候皇帝一样才成。自然这些话,梁公公只藏在自己心里,这会儿别过了德妃娘娘,回到书房外候着,里头皇帝正与大臣议事,听声儿似乎并不高兴,估摸着又是什么让人头疼的麻烦事,叫他直担心一会儿皇帝见了德妃娘娘会不会也没好气。小半个时辰后才散了,梁公公端了热茶进来,躬身道:“万岁爷,德妃娘娘在暖阁等候多时。”玄烨说得口渴,大半碗茶灌下去脸上缓过气色,却不问岚琪为何而来,而是说:“让你收的东西呢?”梁公公一愣,皇帝皱眉道:“那只镯子。”“奴才这就去拿。”梁公公醒过神,麻利儿地便跑开,不多久取回一方金丝楠的匣子,皇帝随手拿了看也不看,就朝暖阁去。这边厢,岚琪听得外头动静,知道大臣们散了,立在门前探头探脑看皇帝几时过来,才放下厚厚的帘子想坐回去,又忍不住再掀起探出身子看一眼,便是这一眼就见到玄烨走过来,两人四目相接,她竟慌得立刻缩回去,等棉帘重重落下,她才惊觉自己的失态,定下心再要伸手想掀开帘子,外头已有宫女小心翼翼打起门帘,玄烨看见她就笑:“怎么看见朕,跟耗子见了猫似的?”岚琪抿着唇没说话,后退屈膝行礼,被玄烨搀扶起,往她手里塞了一方匣子,欢喜地说:“赶紧戴给朕看看。”“什么稀奇的东西?”岚琪跟着他到里头坐下,打开匣子,红丝绸缎子里卧了一只碧绿碧绿的玉镯,玄烨急着就拿起来,拉过她的手顺着纤纤十指滑上去,不多一分不少一分,正正好好戴在手腕上,玄烨高兴地说,“朕就知道你胳膊细,一定能戴。”“这是和田碧玉?”岚琪如今也很识货,这镯子玉质细腻,色泽油润深绿,这些年岚琪只在太后手腕上见过一只,而她手里这只更加与众不同,是稀少的小口径碧玉镯,也如玄烨所说,稍丰盈一些的胳膊,就戴不上只能放着把玩。玄烨只问她:“喜欢吗?”岚琪点头,摸着腕上的镯子,轻声问:“皇上哪儿得来的,这可贵了。”玄烨笑道:“朕让福全去置办的,想着过年了总要给你些什么,虽然左不过金银首饰很腻味,但你之前那只喜爱的镯子不是叫胤禵打碎了吗,等他将来出息了再赔给你,要等到几时,朕先给你一只。”“那……”可岚琪心里全是她挑唆荣妃婆媳不和的事儿,玄烨这会儿搬一座金山给她都未必压得住那份胆怯,可是看到他心情这么好,又明白皇帝没当一回事,反而矛盾起来,自己该怎么面对才好。但她一点点心思,都逃不过玄烨的眼睛,皇帝一手撑着脑袋慵懒地说:“果然心虚时,连金银珠宝都不能提起你的兴致,若是平日,早就两眼放光了吧?”一听这话,岚琪反如遇大赦,本与他一同依偎在暖炕上,这会儿自己爬起来好好跪坐着说:“梁公公讲您见过岚瑛了,皇上您别怪瑛儿,那件事都是臣妾的错。”她说着作势要叩首,玄烨已笑道:“你托谁不是托,托岚瑛,不等同上赶着来告诉朕?”皇帝眼中满满的得意,摇头道,“朕一把她找来,她就什么都招了,说是你的错,叫朕别怪她,跟朕保证再也不帮你,三两句话就把亲姐姐卖了。”岚琪呆呆地望着皇帝,玄烨自顾自乐呵着:“朕把你宠坏了,连带着把小姨子也宠坏了。”“臣妾并非故意挑唆,有些话真不知怎么向您说起,都是女人家的琐碎事情,根本没必要闹到您跟前来。”岚琪却没心情玩笑,一本正经道,“臣妾只是没想到,那孩子能做得这么过分,说实在话,荣妃自己无能,管教不好儿媳妇,若是毓溪敢这样放肆,臣妾早就拿家法治她了。”玄烨笑道:“竟还是个恶婆婆。”说罢脸色一转,眉间几分严肃道,“朕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当时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发现背后竟是你,朕就想一定有你的苦衷。可担心别人也查到你头上来,就故弄玄虚留下些线索,把这事儿推给长春宫了。荣妃对你说了吗?不管说没说,你听过就成了,朕不来管你为什么,你也不必纠葛朕的安排,这件事就到这里。”“真的?”比起昂贵的和田碧玉镯,岚琪觉得皇帝这句话才最最珍贵,本来过分担心弄得身上像束缚了铠甲一般僵硬,这下筋骨全松散下来,甜美的笑容,看得玄烨心里一阵热乎,点了头肯定,又轻声问她,“就这么高兴?”岚琪唔了一声,又嘀咕:“皇上既然不怪臣妾,那又为什么好像很不高兴,回来那么久了都不去永和宫看人家,往日出门一趟回来,总是先去永和宫的。”“朕原有很重要的事要处理,没打算去任何地方,可这事儿闹出来了,朕不能让荣妃怀疑到你身上来,只能先赶着去安抚她,然后想反正你是有错的,撂下让你自己反省反省也好。”岚琪上前来抱着他的胳膊说:“反省过了。”玄烨含笑:“往后呢?”岚琪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如果人家欺负上门来,臣妾大概还是会这么做,就是下回再小心些,别叫您查出来。”玄烨欣慰地说:“这才好,这次的事朕一点都不怪你。老三家的朕很早就看不惯了,原先以为高门大户家教甚严,出来的女孩子必然不会错,又生得好看,朕只想满足荣妃的虚荣心,没想到却给她找了个麻烦,可正如你说,怎么就教不好了,她和惠妃都缺个筋,难不成婆媳间的事儿,还要朕为她们操心?”岚琪心中暗暗想,就看毓庆宫,太子没亲娘,侧福晋就没婆婆管束,得意忘形在毓庆宫里越来越嚣张霸道,皇帝转眼就把她堂妹弄来与她互相挟制。虽然文福晋看起来好欺负,可也把她堂姐吃得死死的了,至少这两年来,她们之间明争暗斗不算,毓庆宫里让太子丢脸失体面的事没再有过。皇帝驾驭朝臣,驾驭妃嫔,甚至儿子儿媳妇,都在不动声色间一手掌控,不论在前朝还是后宫,他极少大怒大喜,永远都那么冷静平和,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玄烨则真不在乎岚琪做了什么挑唆人家婆媳的事,反而觉得她有理,这会儿说过几句就不惦记了,手里摸着她腕上的镯子,语气慵懒地说:“朕给你这样好的东西,都来乾清宫了,今晚别走了吧。”岚琪心头一热,矫情道:“臣妾可是永和宫的主子,特特跑来乾清宫赖着不走,回头该叫人笑话了。”玄烨却抚摸着她的胳膊,轻声问:“身上可好?”岚琪才点点头,玄烨就凑上来钻入脖子里香了一口,她怕痒躲开,指了指外头说:“一会儿传膳呢,皇上胡闹。”她本来想躲得开就躲一躲,好歹等到夜里安寝时再亲热,可若玄烨真不肯罢手,也就不计较那么多,没想到一句话才说出口,外头就听见梁公公不适时宜地喊着:“万岁爷,奴才有事禀告。”玄烨一脸没好气,岚琪按着不叫他发脾气,朗声问何事,一面坐到边上去让梁公公进来回话,便见梁总管低着头进门,大抵也是知道坏了皇帝的兴致,尴尬又紧张地说:“惠妃娘娘派人来禀告,说八阿哥摔伤了脑袋,太医正在诊治,请皇上过去看看。” ☆、554我在等他长大成人(还有更新听得这些话,岚琪已起身,屈膝拿过玄烨的靴子要为他穿上,皇帝不急不缓地坐起来,任由她侍候摆布,再问梁公公:“好好的,怎么摔了?”梁公公说长春宫的人没讲明缘故,只说因伤情较严重,惠妃才不得已来禀告皇上知道,生怕有什么万一。玄烨听得微微皱眉,待穿戴好罩衣,一路到门前,岚琪再为他拢上大氅带上风帽,踮起脚系带子时,轻声问了句:“皇上没生我的气,那件事不怪我?”玄烨略见阴郁的脸才缓过几分笑容,又故作不耐烦地说她:“你若真是心虚要赎罪,今晚就别走了,在乾清宫等朕回来。”岚琪灿烂一笑:“人家没打算走,等皇上回来摆膳,臣妾可不盼着八阿哥出大事,有惊无险才好。您真是一去一晚上陪着,八阿哥才凶险了呢,皇上早些回来。”玄烨哼笑:“说这话,朕知道你是善意,旁人见你留在乾清宫眼巴巴等着朕,可就要说你了。”“旁人的话,臣妾可从来都不在乎。”一面说笑,为皇帝整理好衣衫,外头暖轿已备下,众人便簇拥皇帝离去,岚琪这儿继续退回暖阁里等候,好久不见面,她不想离开玄烨,此外也好奇八阿哥怎么会摔伤得这么严重,那么聪明懂事的孩子,摔坏了脑袋瓜可就糟了。御辇从乾清宫匆匆赶到长春宫,门内已聚集了两三名太医,他们脸上的神情瞧着并不焦躁,见了皇帝赶忙上前行礼,其中一人禀告八阿哥的伤情,说是八阿哥摔在额头上,但说是摔的不如说是蹭破了皮,伤得是不轻,满头的血瞧着十分吓人,可没有伤着根本,保守起见这两天不要挪动身体,只要没出现不适的症状,就完全不用担心了。“你们查清楚了?”玄烨心头一松,果然应了岚琪的话虚惊一场,虚惊一场才好。太医们连连称是,边上惠妃已从八阿哥的屋子出来迎驾,玄烨一边与她说话,便到了八阿哥屋内,孩子脑袋上缠了厚厚的纱布,瞧着的确骇人,惠妃又说他被送回来时满头满脸的血,她心里惊慌才会请皇帝来。“你心里害怕也是应该的,万一有什么事呢,朕不怨你大惊小怪。”玄烨说着问道,“他怎么摔伤的?”惠妃垂首应道:“臣妾从他身边小太监嘴里问出来的话,是说胤禩带着十阿哥去咸福宫翻墙,十阿哥想见贵妃。”她说着坐到八阿哥床边,温柔地唤:“胤禩你还醒着吗?皇阿玛来了。”孩子缓缓睁开双眼,想要腾起上半身,惠妃摁着他说:“不能乱动,这几天都别动,太医说要观察观察才好。”胤禩稍稍侧过脸,看到父亲一脸严肃地负手立在床前,点了点头意在行礼,胆怯地说:“皇阿玛,是儿臣自己不当心,请皇阿玛不要担心。”玄烨道:“你安心养伤,其他的事暂且不要多想,等你伤好了,自己来乾清宫,告诉朕是怎么回事。”“皇阿玛……”八阿哥却有话要说,惠妃似乎怕皇帝不高兴,笑着哄他,“你歇着吧,皇阿玛不着急这会儿问你话呢。”玄烨微微蹙眉,果然还是听八阿哥开口说:“皇阿玛,十弟他想去看贵妃娘娘,皇阿玛,您让他去看一眼好吗?”惠妃紧张不已,连声劝胤禩:“你好好歇着,别惦记其他的事,这些事皇阿玛会解决,快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胤禩无奈地望着惠妃,到底还是抿起双唇,默默地闭上了眼睛。惠妃舒了口气,偷偷望了眼皇帝,见他并无怒意,为孩子掖好了被子,便垂首立在一旁等皇帝的吩咐,玄烨想了半天只是说:“好好照顾他,这几天不必上书房去,朕不会让其他阿哥来打扰他养伤,早一日养好了,早一日回书房。”惠妃福身答应,见皇帝转身就要走,跟上来两步说:“皇上,臣妾有件事想求您。”玄烨有些意外,停下了脚步,但惠妃似乎觉得在八阿哥屋子里说不妥当,请皇帝借一步说话,到了门外才诚恳相求:“儿媳妇怕是不好再生养,大阿哥总不能没有儿子,臣妾斗胆求皇上为大阿哥指一位侧福晋进门,好为胤禔开枝散叶。那孩子近来心气儿高了些,对府里那些侍妾们不大有心思了,说是希望长子能出身好些,不愿那些侍妾为他生下长子。”惠妃如今极少有机会见到皇帝,难得见了也顾不得会不会惹怒圣上,儿子的子嗣可比她与皇帝的感情重要多了,何况她和皇帝早就恩断义绝,皇帝赏她喘口气,她还皇帝一份体面。“朕知道了。”意外的,皇帝没有拒绝,反而答应道,“腊月里先把人物色起来,一旦选定了,开春就让新人进门。”惠妃大喜,禁不住屈膝谢恩,可皇帝却又高高在上地说:“侧福晋进了门,要紧的是给胤禔开枝散叶,你就别再搀和他们夫妻间的事,大福晋毫无长嫂风范,难道不是你的错?”“是,是臣妾愚昧。”惠妃虽恨,但自知的确是当年做得太过火,才惹得儿媳妇与她势不两立,甚至不惜在皇室中立下难听的名声,她一心一意把持着丈夫的心,小夫妻俩的关系竟是刀枪不入,她默默折腾这么多年,儿子却离他越来越远。皇帝面无表情地说完这些,便怎么来怎么回去,一点没有要留下的意思,而随着圣驾离开,八阿哥受伤的事也在宫内传开,都知道伤情不严重,也就没人在意了,顶多各宫略表些心意,派人来问候几声。延禧宫里,敦恪公主也因发烧请了太医,小孩子长身体总难免要病,敏常在倒是很淡定,一面送走太医时还说:“公主过两天就好了,请太医不要惊动皇上和太后,没什么大不了的。”此时见香荷从门前进来,朝敏常在福了福身子便往东配殿去,她不以为意地转身要回女儿身边,小雨则凑上前搀扶着,轻声道:“香荷好像是去打听八阿哥的事儿了,觉禅贵人到底还是在乎八阿哥的。”“不要议论旁人的是非,我们在一个屋檐下住着,相安无事才好。”敏常在训示小雨莫多嘴,又回身望了眼东配殿的光景,心里记着德妃娘娘之前提醒她,往后对觉禅贵人要留个心眼,这些日子她说话做事心里都留有余地,不愿自己再出什么岔子连累了德妃娘娘。东配殿里,觉禅贵人正在缝一顶雪帽,香荷悄悄进来,在炭火前烤了烤身子除去寒意,才靠近主子说:“奴婢打听清楚了,八阿哥的伤不要紧,您放心。”觉禅氏点了点头,香荷又道:“据说八阿哥是为了带十阿哥去看贵妃娘娘,在咸福宫翻墙,从墙头上摔下来的,十阿哥没爬上去所以没事,已经被太后带回去了。”“我知道了。”觉禅贵人面无表情,继续缝制手里的雪帽。香荷看了半天,忍不住说:“您为八阿哥做了那么多东西,德妃娘娘到底有没有托四阿哥传递给八阿哥?奴婢可从来没见八阿哥穿戴过。”觉禅氏这才开口道:“八阿哥把那些东西都攒在四阿哥身边了,他不愿让惠妃知道我与他亲近,这不是好事吗?他穿戴与否不要紧,喜不喜欢更不要紧,我这个做娘的心意到了就好。”她漫不经心地看一眼香荷,“你不是一直希望,我们母子能多多往来?”香荷点点头,觉禅氏清冷地一笑:“我在等八阿哥长大成人。”“那奴婢就放心了。”说着又想起一事,回禀贵人,“德妃娘娘去了乾清宫,怕是今晚不走了,德妃娘娘真是挺厉害的,宫里几位年轻的愣是比不上娘娘得宠。”觉禅氏冷静地说:“没有德妃娘娘,那些人也是这命数,怨不得她受宠。”且说圣驾折回乾清宫时,本来星星点点的雪花扯棉絮似的密集起来,皇帝进门几步路就惹得一身寒气,岚琪拉他在火炉旁换衣裳,把他要在屋子里穿的衣裳早就捂暖了,热乎干爽地穿上身,又递过一杯清火滋润的雪梨茶,岚琪随口问了几句八阿哥的事,就没再多嘴探寻缘故,吩咐梁公公预备传膳,可玄烨却没胃口,懒懒地说不想吃。大冷天的,不吃饭身子更加不能御寒,岚琪亲自在膳房挑了几样合他脾胃的,端进来放在炕几上,哄他吃了半碗饭才安心,玄烨笑着说:“就看到你晃来晃去,你不在乾清宫,任何事朕一句话就好,清清静静,偏是你来了,喝茶吃饭样样细致,朕都累了。”岚琪笑道:“他们是您的奴才,主子说话能不听,臣妾可不一样,您既然要人家留在身边,就要听话才好。”玄烨眯眼笑着,等岚琪去洗了手回来,与她依偎着坐在一起,便提起长春宫里的事,说到惠妃要为大阿哥选一位侧福晋,玄烨道:“不如连老三家的一并选了。”岚琪静了须臾,冷不丁说:“胤禛呢,皇上想过吗?” ☆、555这儿不行(二更到“胤禛?”玄烨显然有些意外,但略想一想,也能明白岚琪为何会提起她自己的儿子,但这两年来她从未在自己面前表露过那些心事,不禁问,“你也着急他们俩无所出?”“皇上不要见怪,臣妾并不着急,在臣妾眼里他们还是孩子。”岚琪冷静地说,“可是兄弟之间成婚的越来越多,太后又催着五阿哥的婚事,往后妯娌们都有了孩子,唯独我们家毓溪没有,她心里可怎么受得了。虽是臣妾来问皇上,实则那孩子,几次三番地请臣妾劝胤禛答应纳妾的事,可您知道胤禛的脾气,他现在一心一意只有毓溪。”玄烨笑道:“果然是咱们的儿子。”岚琪着急,埋怨他:“皇上还有心情玩笑,儿媳妇都急坏了,臣妾真怕她之后会想不开,若是因此和胤禛生了嫌隙,多不值当。”话还说着呢,玄烨却根本没在意似的,把她往身下一拉,伸手就解开颈间的扣子,急着要吻上去,岚琪吓得捂着脖子说:“这儿不行。”玄烨不解,岚琪支支吾吾道,“总是留下点什么,冬天便是穿着高领子心里也不很踏实,之后见人总是遮遮掩掩生怕露出来。”玄烨笑眯眯望着她,一面答应不吻那地方,一面轻轻掰开她的手,却在瞬间把人家衣服往下一扯,暖阁里单衣就够御寒了,几下就露出雪白的胸脯,香吻如雨,身下的人被掠夺得身子打颤,好容易求饶翻身躲开些,人家气息急促地追在耳畔说:“这里就不怕露出来了,是不是?”纵然先前的旖旎被打断,皇帝还在雪地里走了一遭,身上的热乎劲也没见退去半分,反而用了晚膳更加精神,岚琪白皙的脖子是保住了,不怕再留下红斑在人前失态,可身上却被大半月不近女色馋坏了的人留下见不得人的痕迹,连让环春伺候沐浴都觉得不好意思。若是早十年也罢了,现在三十多的人,还没事儿就跟皇帝一夜欢愉成这模样,心中虽然幸福甜蜜,可身份地位带来的道德约束,还是会让她觉得不自在。可玄烨兴致盎然,贪恋得放不开手,隔天又追到永和宫缠绵,以至于岚琪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会记得,后来在宁寿宫遇见宜妃时,她那泪眼汪汪含恨的双眸里,几乎要吞噬所有人的怨气。可这些事,岚琪一则想,二则无法做主,老天给了她一副好身体,她愿意给玄烨,这份子骄傲,甚至洋洋得意,她好好藏在心里了。自然,温存虽不可少,玄烨并非昏庸之君,*之后脑袋和身子冷静下来,总还是明白自己身负家国天下,便是那晚看似根本没在意岚琪说的事,其实也好好记着了,两天后在永和宫拥着岚琪时便说:“朕下一道旨意,便说给老大老三和胤禛身边都指一个侧福晋,孩子那里你去安抚,胤禛若不听非要来找朕理论,朕自有话对他说。你们别太着急和他吵起来,朕也不会生他的气,慢慢来。”宫里时常有的事,是皇帝根本无暇管教皇子公主,可孩子们但凡出了点什么错,负责教养的生母或养母就会被牵连受责备,类似的事贵族王府甚至平头百姓家也时常有,做娘的再如何尽心,也及不上当爹的一两句话,甚至还要被完全否认付出的心血。这样的委屈岚琪一年一年听了不少,可在她身上却没怎么发生,她还很强烈地感觉到,玄烨对胤禛很照顾,但那种照顾与对太子和大阿哥不一样,旁人能看得出皇帝在乎长子和太子,对四阿哥,最多觉得是皇帝宠德妃以及孝懿皇后之故,才稍稍偏心一些老四。可从没真正有什么举动,也不会时不时带在身边管教,皇帝对四阿哥的褒奖和责罚相对兄弟而言很少,根本不及对大阿哥和太子的教导。然而岚琪私下任何时候与皇帝说起儿子的事,却是四阿哥的事玄烨什么都知道。这让岚琪很骄傲自满,可玄烨做得不着痕迹,她即便察觉了也不能说出来,算是彼此的秘密也好,默契也好,若能这样长长久久一辈子,她心想将来不论发生什么事,儿子都能在父亲无形的保护中全身而退。于是在小年时,皇帝下旨内务府从八旗适龄女子中挑选秀女举荐,正月里由太后主持,择吉日遴选,为五阿哥选嫡福晋,再为大阿哥、三阿哥和四阿哥都添一位侧福晋。至于皇帝选不选新人,岚琪没有那么好的心去提醒他,这件事似乎就不了了之,太后那儿一心一意为五阿哥选媳妇,也顾不得别的事。至于选五福晋的事,宜妃少不得要去眼前露脸想插一手,可太后根本不搭理她,五阿哥同样态度冷漠,不把亲娘放在眼里。那日宜妃在景阳宫对荣妃哭诉时,岚琪也在一旁,心里觉得她可怜,荣妃劝宜妃想着五阿哥过得好便是,别去操心那些事,五阿哥终归是她的儿子,五福晋进了宫,还能不服服帖帖做她的儿媳妇?宜妃却说:“连胤祺都不认我这个亲娘,儿媳妇还不跟着他一道眼里没有人?你们可都好了,一个个都做了婆婆,好把这辈子在宫里受得气都冲她们去,我却连教训儿媳妇的机会都没有。不是我非要在背后对太后说大不敬的话,你们就不觉得太后过分吗?从前说孩子小,讲不通也罢了,胤祺都在书房都念多少年书了,怎么还不好好开导他,分明就是太后不让他认我这个做娘的,你们还不信。”荣妃和岚琪怎么不信,可信也不能说出来,唯有不咸不淡地劝她别多想,结果还被宜妃一通抢白,更是挖苦岚琪说:“德妃姐姐可要小心些,三十多的人了,再有了身孕,外头人笑话不算,你自己吃得消吗?”她撂下这话就扬长而去,荣妃苦笑着劝岚琪:“算了算了,她能当面说,比背后使绊子强,这两年学乖了呢。”岚琪本不在乎,只是这会儿想走也不能走,显得好像生气了不给荣妃面子,而不多时端嫔和戴贵人、布贵人也来了,她更不好走开,正坐得不耐烦,永和宫来人说四阿哥求见。众人都奇怪这会儿功夫应该在书房或朝堂里,怎么跑来内宫,怕别有什么事,让岚琪赶紧回去。端嫔更合十念佛说:“若是四福晋有好消息,就好了。”这样一说,岚琪也心动,可偏偏她一身儿女福气暂没能好好传承在胤禛的身上,四阿哥来并非禀告什么好消息,而是岚琪盼了好久的,为了侧福晋的事来找她。母子对坐时,岚琪且笑:“还以为你隔天就要来跟我说的,一等这么多天,我想你是不是不打算来计较这件事,要顺从你阿玛的旨意了。”胤禛绷着脸,满面的不乐意,应着:“这几日正有事忙着,额娘这里请安也怠慢了,额娘别怪儿子。”“傻话。”岚琪嗔怪道,“有话就说吧,额娘等你好几天了。”胤禛愣一愣,果然开口道:“额娘能不能劝说皇阿玛,我不要侧福晋。”岚琪淡定地笑:“你阿玛说了,若是你有这请求,亲自去与他说。”“找皇阿玛说?”四阿哥露出几分怯意,好像没了底气。“不敢吗?”岚琪温柔地笑着,便将心里话对儿子道,“这几天毓溪可高兴了,动不动就来问我选秀的事怎么样了。额娘也是女人,这天底下可没有哪个女人愿意把丈夫分给别人,可是你的毓溪不只是个女人而已。”胤禛不解地望着母亲,岚琪轻轻一叹,劝说道:“你们虽然还在宫里住着,也算得上是自立门户了。她在你怀里是个女人,在人前,则是要为你操持家中一切体面的女主人,是大清四皇子的福晋,她所顾虑的事,往大了说,与额娘操心的没什么两样。不过额娘守着紫禁城,毓溪守着你们这个小家罢了。”胤禛皱着眉头:“可我不想委屈她。”“委屈与否,全在你怎么做了。”岚琪且笑,“你在承乾宫跟着皇额娘时,没有看你皇阿玛怎么做吗?反正这事儿额娘是管不着的,天底下谁也委屈不了毓溪,只有你才会让他伤心,有什么话,你们夫妻之间去说,别找额娘传话。你们总是自以为是地在乎顾及对方,不好好谈心沟通,一年一年下去,可就生分了。到时候只怕不等阿玛额娘给你指侧室,你自己也想找个可心的人陪在身边。”胤禛说不出话,儿女情长上他的确稚嫩,而现在书房朝堂两头顾及,渐渐对待毓溪也有些力不从心,累了就只想歇着,而毓溪又处处体贴他,仔细想一想,正如额娘说的,他近来都不知道毓溪在想什么了。可总有些不死心,胤禛还试探着问:“额娘,这事儿真没得转圜了吗?”岚琪颔首:“你早晚要有妾室,不然人家又该说四福晋善妒,总之如何不伤毓溪的心,都在你自己手里,额娘什么也不能帮你。” ☆、556挨打(还有更新“额娘。”胤禛目光低垂,喊了娘,却不敢抬头看她。岚琪静静等待他继续开口,心想左不过还是不肯纳侧福晋,正准备让他自己去找玄烨争取,儿子却在此刻开口道:“额娘您是否知道,毓溪她身子不好,有件事今日与额娘说了,将来便是皇阿玛逼我,我也不会答应。”“你且说来。”岚琪颔首。四阿哥这才缓缓抬起目光与母亲对视,少年郎眼中满是坚毅神情,一字一字郑重道:“毓溪身体不好,若是不能与儿子一生一世,请额娘答应我,不要为我续弦再娶继室,我家里女主人的位置,此生只有毓溪一人。”岚琪胸口一紧,不知为了什么而疼痛,看着儿子说不出话来,胤禛则继续道:“将来便是皇阿玛与额娘一道逼我立继室,我也不会点头,儿子不敢伤了父子母子情分,可是额娘,您和皇阿玛要一生一世,陪着儿子一生一世的,也只有毓溪。”“你有情有义,额娘很高兴,这事儿额娘且听过,将来……”可岚琪话未完,就被胤禛打断,他严肃地说,“没有什么将来,额娘,您听清儿子的话了吗?额娘,皇阿玛不能给您的,我想全部都给毓溪。”岚琪眼神一晃,竟不知儿子在说什么,再静下心来,只隐隐听他嗫嚅着:“皇阿玛为何不许您正室之位。”这句话,岚琪一时分不清是从儿子口中听见的,还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又见胤禛满面严肃,并没有再重复类似的话,就更不敢多问她,总觉得或许自己内心有这样的愿望,不知不觉随着儿子的话冒了出来,却赖在胤禛身上,当是他说的。这是绝不能说出口的事,她不可能对儿子说道理,即便真是听见了,也只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胤禛则已起身,施礼告辞:“儿臣要回书房去了,正月要在文华殿讲学,我若做得好,就不必再每日到书房,皇阿玛要授予儿臣正经差事去做。”岚琪颔首应:“你的宅子就快竣工完善,二月、三月里便能搬出去,你和毓溪要有所准备,在宫里毕竟额娘还能照顾得到,离了宫处处都要靠自己,往后真正是自立门户了。”让她暖心的是,儿子倒不急着搬出去似的,胤禛对她哪怕只残留一丁点的依赖,也让她做娘的心得以满足。离了永和宫,四阿哥步行往书房来,小和子问他几句话,说起纳妾的事,胤禛终归还是不高兴,小和子本想开解主子,没想到反而让四阿哥绷起了脸,之后都不敢再多嘴,一路静静地伺候到书房。可才进书房,就听得嬉笑嚷嚷声,四阿哥才进门,便看到十四阿哥举着手里蘸满墨汁的大抓笔追着两个小太监跑,嘴里叫嚣着:“给我站住,让我画你们的脸,再跑我可叫人打你们了。”后头七阿哥站在门前喊十四弟别闹,胤禵听也不听,终于有个小太监跑得绊倒在地上,他立刻骑到人家身上去,把黑漆漆的墨汁涂得那太监满脸都是,嘴里喊着:“我给你驱邪呢,赶紧谢我才是。”小家伙正得意时,后劲突然被大力抓起,他整个人被提溜起来,扭头看到是四哥,吓得睁大了眼睛,待发现是四阿哥拎着他,便手脚乱蹬,喊着:“四哥放开我,放开我。”三阿哥自从离宫建府,已经不大进书房,四阿哥因还在宫内住,且未正经办差,大多数时间还在书房,也是如今书房里最年长的兄长。而十四阿哥虽然年纪尚小,皇帝却早早就让他入了书房,本意也是想四阿哥还在时,能带一带年幼的兄弟们,特别十三十四都是德妃膝下的孩子,让四阿哥带着最好不过。这会儿几个稍年长的阿哥们在练习书画,年幼的几个本在他们的课堂里背书,书房里太傅们都去了乾清宫述职,一时没有人管束,小家伙们就跑来和哥哥们一道画画,本也没什么要紧,可十四阿哥太调皮,难得没人管着要坐定不动地背书,抓了笔就满世界乱窜,五阿哥七阿哥根本喊不住他,又因十四是德妃娘娘的孩子,他们这些已经懂事的阿哥,也知道些许这里头的人情世故,便由着十四弟胡闹。没想到让半途归来的四阿哥撞个正着,亲眼看到他骑着小太监拿笔画人家的脸。这会儿十四弟被拎了进来放在地上,小家伙打了个滚自己爬起来,满面不服气地看着哥哥,可是又不敢在他面前放肆,鼓着腮帮子和哥哥对峙,只见哥哥怒气冲冲地问:“今天谁跟着十四阿哥?”包括那被涂脸的小太监,门口有三个永和宫跟来的人伏地请罪,四阿哥正要骂人,十三阿哥突然站出来说:“四哥,小云子是跟着我的,他没有跟胤禵胡闹,您别责罚他。”四阿哥见胤祥护着自己的奴才,虽然眼睛里都是对兄长的畏惧,还是有胆魄地说了想说的话,胤禛倒不觉得生气,心想也犯不着动怒吓着弟弟们,便沉下心,转身对胤禵道:“笔是用来写字作画,几时成了你的玩具,再不许有这样的事,听见了没有?”十四阿哥撅着嘴高高抬着下巴骄傲地看着兄长,他自己反而生气了,哼声说:“我要给他们驱邪,难道不用笔,用手画吗?”胤禛才熄灭的怒意,瞬间因弟弟一句话复燃,转身从教案上拿来戒尺,这三指宽的红木戒尺是皇帝赐给太傅们训诫皇子之用,可毕竟是皇阿哥,这戒尺顶多用来敲打桌椅发出声响警醒他们,从来不会真用来打人,这会儿四阿哥却拿尺指着十四阿哥,厉声呵斥他:“把手伸出来!”四阿哥一向严肃,平日里的确是温和的兄长,可在书房里从来不苟言笑,兄弟们出了书房的门还敢跟四哥说几句玩笑,可在书房里就没人敢在他面前放肆,这会儿见四哥要打十四弟,小的几个已经吓坏了,五阿哥七阿哥几人,则根本不敢劝阻。那红木戒尺头一回用来打人,噼啪声响传出时,伴随着十四阿哥的哭声响彻整个书房,他越哭哥哥越打,四阿哥越打,他哭得更凶,到后来还是被众人拉开,但十四阿哥再没停下哭声,眼看着闹得不可收拾,只能先把年幼的十四阿哥送回去。永和宫里,岚琪落得清静,拿了红纸写几幅福字准备用来包年礼送人,正与环春绿珠几人说笑,突然听得哭声,一声声额娘喊得凄厉,做娘的立时听出是儿子的哭声,声音由远及近,也有门前宫女跑进来说:“娘娘,十四阿哥被送回来了,哭得可凶了。”岚琪撂下笔,着急地趿了鞋子便要出门,环春几人赶紧跟上来为她穿好鞋子,打起帘子时十四阿哥已经被抱过来,她立刻上前抱下小儿子,屈膝蹲着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上上下下打量,着急地问:“胤禵怎么了,摔着哪儿了,伤哪儿了吗?”岚琪满心以为儿子在书房受了伤,可是胤禵全须全尾没一点损伤,身上也干干净净不像与人打过架,哭成这样实在奇怪,等她不经意捏了儿子的手,握到比平日肿的手掌时,翻开一看,一条条红棱子布满整个手掌,手腕手指上也未能幸免,再摊开另一只手,也有几条,很显然儿子挨打了。如此岚琪反而心里一定,再起身抱着儿子回到屋子里,要把他放下自己坐,十四阿哥却一个劲直往母亲怀里钻,搂着额娘的脖子死死不肯撒手,岚琪拗不过他,只有抱着哄他不要哭,现下儿子情绪激动,她知道问也问不明白。嚎啕大哭的孩子在母亲怀里终于渐渐安静,环春已拿来热帕子,小心翼翼给十四阿哥擦眼泪,哄着他说:“十四阿哥不哭了,奴婢做了好些好吃的,就等着您回来,咱们吃点心去可好?”胤禵提不起精神,软软伏在母亲胸前呜咽,岚琪拍哄着他说:“不许哭了,有话就跟额娘说。”一面给环春使了眼色,示意她去打听怎么回事。环春便笑着说去给十四阿哥拿点心,出来后就找人问发生了什么,听得是四阿哥打了弟弟,倒不觉得什么大不了,转身要回去禀告主子,门前有人进来,但见宫女们簇拥着四福晋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