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胤禩答应,坐到桌旁来,觉禅氏给他端了一碗茶,一样坐在边上,含笑劝:“慢些吃,不要噎着了。”八阿哥也不至于露出难看的吃相,他一向是兄弟中最懂礼温和的孩子,安安静静吃了两块点心,时不时看一眼觉禅氏,又拿了一块绿豆糕时,忍不住问:“四哥说您想见我。”觉禅氏颔首:“这些日子在延禧宫帮敏常在照顾小公主,就想起你小时候,那个时候咱们都还在咸福宫里。昨天准备做点心时,想到从未为你做过什么,就央求了四阿哥安排今天的事。”八阿哥抿着嘴不说话,虽然母子还是不亲昵,可今天觉禅贵人没有客气地喊自己八阿哥,还特地来看他,更送来亲手做的点心,十岁的孩子再如何聪明,也终究是个孩子,而且八阿哥,还是常年来渴望得到母爱的孩子。觉禅贵人看着儿子,直接唤他的名讳道:“胤禩,我来这里见你的事,不要告诉惠妃娘娘,也许你心里怨我没有对你尽任何心意,但那不是你的错,更不是我的错。解释的话有很多,可说多了你只会觉得是我找借口敷衍,将来你长大了,自然就能明白。”八阿哥点了点头,慢慢吃手里的绿豆糕,母亲则在耳畔说:“往后总还有机会相见,咱们不是偷偷摸摸,只是不想给别人添麻烦,你若厌烦就直接对我说,我只不过想尽一点点做娘的心意。”胤禩又点了点头,吃完了手里的点心,母亲端茶给他,他双手捧着喝下温润的茶水,之后盯着茶汤看,轻声道:“我可以,喊您额娘吗?”觉禅氏笑道:“当然可以,我本来就是你的额娘。”胤禩却猛然抬头,带了几分怨气问:“那您为什么,从前对我那么冷漠?”觉禅贵人从容应答:“因为我不想你在长春宫里被人欺负,这些道理,你长大了就能懂,我不想费心解释,那也是我做娘的骄傲和自尊。”八阿哥似乎是不大理解,可他自己在长春宫过的什么日子他明白,觉禅贵人的话显然是有道理的,只是他不能接受,并一直奢望得到娘亲的爱。“额娘。”胤禩出声。觉禅氏神情微滞,为什么听见儿子喊娘,心里没有一丝丝涟漪,听说德妃和杏儿听见孩子头一声喊“额娘”时都感动得无以复加,为什么她连一点点心动的感觉都没有。可是她犹豫疑惑的神情,在八阿哥眼里却成了“感动”,孩子脸上有了笑容,一声声喊着额娘,夸赞母亲的手艺好,说这些糕点是他吃过最香甜的,末了憧憬地问母亲:“下一次,额娘几时再来看我?”觉禅氏醒过神,迷茫地看着眼前的孩子,心里头一直在问:他真的是我的孩子? ☆、528嫌弃亲生子(还有更新觉禅贵人自知,她要教八阿哥很多事,可日子还很长,他才只有十岁,离出宫生活还有好些年,而即便将来出了宫,她也能够继续影响孩子,但现在才头一回和八阿哥这样亲昵地说话,不能太着急。她对德妃说,她不是利用孩子,而是不想八阿哥将来被惠妃利用,她撒了谎。可是本以为,真正面对孩子的一刻,多少会心软,会有几分愧疚,甚至无法硬起心肠,可现在看着漂亮的八阿哥露出天真可爱的神情,听着他絮絮叨叨说着琐事喊自己额娘,她不仅毫不动情,甚至有些厌恶,为什么她会有孩子,为什么她会有皇帝的孩子?一眨眼,容若已过世六年。六年,除了德妃和永和宫里的人,紫禁城里的人几乎连六阿哥曾经存在过都淡忘了,更不要说微不足道的纳兰容若,宫里宫外的人都已将他遗忘,据说明珠府里他的妻妾已被迁到别院居住,明珠府将来会另有继承人,容若的孩子,如今却不知怎么样了。“额娘,您怎么了?”八阿哥笑眯眯地看着母亲,伸手来抓了觉禅贵人的手。肌肤相触的一瞬,觉禅氏几乎恶心地想要收回手,可她忍耐住了,幸好冷静地忍耐下来,不然这一下抽回手,她和儿子的关系也就彻底完了。果然八阿哥因为能和娘亲手握手而十分高兴,惊喜好奇地熟悉着母亲掌心的肌肤,天真地说:“我想象中,额娘的手就是这样的。”觉禅贵人温柔地说:“往后我们相见时,额娘都能握着你的手,但是额娘不能握着你的手一辈子,将来长大成人的路,胤禩要靠自己走,你要好好孝敬惠妃娘娘,感激她将你抚养成人。”提起惠妃,八阿哥似乎不大高兴,唔了一声没说什么,但此时外头有人敲门,听见四阿哥的声音在说:“胤禩,我们该走了。”他们相见的时间有限,久了就该叫人生疑,八阿哥是聪明绝顶的孩子,十分懂这里头的分寸,为了能有下一次,为了能和亲娘长长久久,他不会贪恋这一刻,给亲娘躬身道了声保重,就应了四哥的话跑出门去。胤禛见弟弟满面春风地出来,猜想他是高兴了,一向知道弟弟执念与亲娘为何不理睬他的事,如今觉禅贵人能主动来亲近,是极好的事,又见弟弟衣袍上沾了点心屑,就让小和子伺候八阿哥抖落,他一转身,无意中看向室内,本想与觉禅贵人颔首示意,却见觉禅贵人正使劲地擦着手,面上那嫌恶的神情展露无余,而胤禛刚才来喊弟弟时,正瞧见她们母子手牵着手。“四哥。”胤禩喊哥哥。胤禛一怔,转身就推弟弟走开些,不让他看到不该看的一幕,更叮嘱弟弟不能告诉任何人今天在承乾宫和亲娘见面的事,胤禩试探着:“可以告诉宝云吗?”四阿哥想了想,刚才那一幕让他意识到觉禅贵人对弟弟的态度有些古怪,心中可怜弟弟无人疼爱,只有宝云一心一意照顾小主子,便答应:“只能跟宝云一人说,别人再不能了。”八阿哥兴高采烈地离去,做了这么久的兄弟,连皇阿玛夸赞八弟聪明功课好,这孩子也没这么高兴过,可弟弟越高兴,胤禛就越惦记刚才觉禅贵人的一幕,而他只要负责把弟弟顺利带来并送走,觉禅氏几时离开承乾宫,不用他操心。随着夜幕降临,宫外皇帝赐给荣宪公主的宅子里,巴林部的人摆下九十桌宴席宴请宾客,之后还有一些人情往来和礼仪规矩,公主成婚一个月后,才会正式离京,那座宅子就会一直空着,以备公主归宁省亲时居住。但公主出嫁大多回不来,除非母亲或兄弟将来身份高贵,像淑慧长公主,就是被皇帝这个侄儿接回来养老,可其他嫁出去的公主,要么没有这份福气,要么就不长寿,她们最尊贵灿烂的人生,大多都在紫禁城里的十几年。宫外宅邸的热闹几乎要通宵达旦,但紫禁城里规矩大,一整天的喧嚣后,太阳落山起就恢复平静,宫里的日子还会照旧,出嫁一个公主而已,不会对宫里的生活有什么大的影响。岚琪忙了一整天,虽然不用她花力气干什么活,可要费心盯着所有的事,别人想得到的她早早就要安排妥帖,别人想不得到的,也都要在她心里,待得她双耳清净下来,直觉身子被掏空了一般,回到永和宫里懒懒地靠在美人榻上,吩咐环春让她一个人歇会儿。环春和乳母们最怕阿哥公主去纠缠娘娘,都自信看顾这孩子们,可偏是这时候,四阿哥从外头回来,不等他们去劝说娘娘要清净,四阿哥已经进门了。岚琪睁开眼就见儿子猴上身来,她笑着推开说:“傻小子,额娘累坏了,你现在来闹什么?”胤禛却依旧黏上了母亲,附耳与她轻声说话,岚琪起先还是无奈地笑着,渐渐听着儿子的话,脸上的笑容就散了,半晌胤禛说罢了,蹲下来扶着母亲的膝头说:“额娘,下回我可不干了,心里不舒服。”原来四阿哥把自己看到的一幕告诉了母亲,在他看来,觉禅贵人好像根本没打算好好对八阿哥,做什么回过头就那样厌恶地擦着手,八阿哥可是她的亲儿子,她还嫌亲儿子手脏吗?岚琪拉儿子起来在身旁坐下,他们母子如今要好得好像从来不曾分开过,四阿哥刚才能直接抱着娘亲贴着耳朵说话,这样的亲昵的举动,从前他对着孝懿皇后就会有,他和八阿哥不一样,他是被所有人爱护着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胤禛,你只当没看到,今晚睡一觉明天就忘了,额娘也什么都没听你说。”岚琪冷静下来,耐心的劝儿子,“以后若还要你帮忙安排他们母子相见,你就当是帮一帮额娘,不要想觉禅贵人如何,也别想八阿哥如何,只是额娘求你这件事,好不好?”四阿哥不大情愿,但见母亲言辞真诚又温柔,不舍她失望,还是点头答应,又微微笑着说:“我和十三十四,真是有福气的,能有额娘这样好的娘亲。”岚琪心里暖融融的,故意玩笑说:“你是不是想着,额娘这样好,将来你的媳妇儿都不怕被婆婆欺负?”胤禛实在受不了母亲撒娇,可是见岚琪满面疲倦,又十分心疼,磨着母亲躺下再歇会儿,给她捶捶腿说会儿话,额娘很快就睡着了,他这才离开。四阿哥走出门时,正见乳母领着十三阿哥来,胤祥一见哥哥就跑过来,乐滋滋地说:“四哥,你来找我玩吗?”胤禛道:“我来看额娘,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好,今晚在延禧宫和敏常在一起吗?”胤祥摇头说:“敏常在去乾清宫了,皇阿玛把她找去了呢,所以我就回来了。”“那四哥陪你会儿。”听说皇阿玛翻了敏常在的牌子,胤禛不以为意,牵了弟弟的手往他屋子里去,之后十四阿哥也来缠着兄长,兄弟几个闹了会儿,他很晚才从永和宫离开。而岚琪竟是累得躺在美人榻上足足睡了一整夜,隔天起来浑身黏糊糊的很不舒服,沐浴更衣后才觉清爽,而宫里又有忙不完的事等她点头,这会儿正坐在镜前梳头时,听说昨晚是敏常在去乾清宫伺候的,环春悄声说:“奴婢打听了,敏常在只是陪了皇上一夜而已,什么事都没做。”岚琪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摸了摸还未老去的容颜,轻叹道:“皇上大概也看得出来,她现在对侍驾的事儿有些抵触,那阵子她精神不好时,皇上去安抚她,伸手碰一碰她的肩膀她都一惊一乍,现在也就是和我们能好好说说话,一旦有圣驾在,她就会把自己藏起来。”环春道:“这次晋封常在,还赐了封号,奴婢听铃兰讲,敏常在私下里一点儿没当回事,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每天就安安静静地照顾小公主,什么事都不上心。”岚琪感慨:“若是我杀了人,也不知几时能缓过来,反正她好好的谁也不招惹,就让她这样吧,只要她自在就好。往后多让人看着些延禧宫,那里没有主位,保不定有人欺负上门,那些女人急红了眼,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岚琪这句话,只是随口说的,可是转天就有不太平的事发生。荣宪公主婚礼那天是敏常在去的乾清宫伺候,后一天皇帝久违地翻了安嫔的牌子,去了她自己的小院落,算是很稀奇破天荒的事,自然皇帝也是因为才晋封她们,多少给些脸面安抚人心,敏常在或许还有“将来”,安嫔恐怕是这一辈子最后一次了。而妃嫔侍寝,夜里有没有发生什么,宫里仅岚琪几位能翻阅查看,底下的宫嫔并不能知道真相,有些只是去陪了一夜,但不愿被人嗤笑,事后就会做出些像是被临幸了的事掩人耳目,反正不会有身孕,也不会追溯去查,就不怕被人看穿。同样的,那晚皇帝和安嫔什么事都没做,安嫔唯有事后装模作样,可她多此一举的行径,却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如今宫里正当宠的是王常在,内务府的人,才不管你是不是新封的嫔位,照旧看人下菜碟,照旧不把安嫔这边当回事。 ☆、529帝王盛宠(三更到当年岚琪成为常在没多久,内务府因见皇帝偏爱新宠,便瞎殷勤地多照顾钟粹宫,有一回先于安贵人将东西送来给乌常在,要得安贵人找上门大闹一场。昔日安贵人会闹,是觉得自己还年轻,皇帝还不曾真正冷落她,而今虽然已是人老珠黄,可已经身在嫔位的她,又被一个小常在欺负到头上,怎能咽下这口气。可是王常在比昔日小乌雅氏还得宠,且又是启祥宫僖嫔手下的人,安嫔不至于蠢到闹上门去,只是在景阳宫和荣妃诉苦,一边再让人到处宣扬,闹得宫内皆知,说王常在恃宠而骄,眼里没人没规矩。“没有多大的事情,那天盼夏也在内务府瞧见的,都是去领东西,那里的小太监巴结王常在身边的人,让她们先拿先领,把我们的人都撂在一边。”戴贵人到永和宫来请德妃娘娘,一面随她往景阳宫走,解释着,“安嫔身边的宫女不服气,就多嘴问了一句,谁晓得那几个太监嘴贱,说什么连册封仪式都没举办,年纪大了皇上赏一个嫔位养老就该知足,您看着这些话,是人说的吗?”岚琪冷笑:“宫里就是这些人在兴风作浪。”戴贵人则道:“安嫔这些年熬着也不容易,同样是贵人,日子不好过,臣妾偶尔还会拿体己贴补她一些,眼下总算扬眉吐气了,难免生出几分骄傲的心,也非她一定要惹事,还请娘娘多包涵一些。”岚琪唏嘘:“你这样心善,那么多年了还在帮着她,端嫔早先与我说时,怕你再吃亏或被她算计,我们一直冷眼瞧着,没想到你还是真感化了她。也是因此,荣姐姐才想帮帮她,结果你看呢,才风光了几天,就闹事儿了。”戴贵人笑道:“臣妾和安嫔那些都是陈年旧账了,不值得提。眼下麻烦的是,宫里几位吃了亏的,都附和着安嫔来景阳宫找荣妃娘娘做主,非要王常在来赔礼道歉,虽然臣妾也晓得王常在近来很傲,可到底是那些做奴才的错,何必牵扯上她。而且早些时候,她们被平妃欺负就不敢声张,明摆着瞧王常在比不得平妃厉害,就都来插一嘴了。”戴贵人是昔日岚琪从路上“捡”回来的人,看不得她被安贵人虐待,机缘巧合得了圣宠生下七阿哥,之后一直安安分分,可是曾经柔弱的人也学得这紫禁城里为人处世的生存之道,偏偏有些人,如安嫔这般都二十几年了,还是不明白。但话说回来,她又凭什么忍气吞声,左右都是那么个被皇帝冷落无视的结果,做什么不活得痛快些,就是不巧王常在也是这个心思,她们针尖对麦芒,还能有什么好结果。岚琪到景阳宫时,王常在还没来,原是荣妃未松口派人去找她,可安嫔和几个贵人答应纠缠着不肯走,她也不好拉下脸逐客,没法子了只能找来岚琪,想和她商议对策。宫里人都知道德妃娘娘这几年很厉害,她可以善解人意对谁都很温柔,也能毫不手软地惩处下面的人,这样的人才真真不好惹,所以从岚琪进门起,一众人脸上都变了神情。荣妃留下她们,与岚琪退到内殿说话,苦笑着:“我该听你的,何苦把安嫔扶起来,我若训斥她,不是在打自己的脸。可我若帮她,多大点儿事,显得我故意欺负王常在。”岚琪不愿荣妃难做,反而劝她:“王氏这些日子是挺傲的,宫里不是传遍了,她屡次三番和我过不去,我每每去乾清宫她也必然要到,明明知道不能跟我争,偏要露个脸。”荣妃道:“我听说里头都有误会,她不是那么蠢的人。”岚琪颔首:“我也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可一次次发生这样的事,显然她是被谁盯上了,谁叫她扬着下巴走路眼里没人,我们不在乎,旁人未必看得顺眼,是该给她点教训,敲打敲打了。”“僖嫔现在在她面前服服帖帖,是没指望了,她就怕王氏在皇上枕边说几句,她连最后的体面都没了,王氏才有她一半年纪,她何必这么不尊重。”荣妃叹息,不耐烦地说,“这要是往后再有新人来,一波一波的闹,咱们还能长寿吗?”荣妃本是看惯了这些的人,这两年反而越发沉不住气,倒是岚琪不以为意,笑悠悠说:“她们这样闹,互相咬着就谁也出不了头,用不着咱么去打压气焰,自己就先灭了一半,也算是好事。”荣妃不解,问她:“你的意思是,咱们不管?”岚琪点头:“皇上答应晋升安嫔,就是看她脾气不好,僖嫔那些欺软怕硬的,连比自己位份低的都要巴结,可安嫔不一样,她会巴结比她尊贵的人,可对于地位不如她的,就算再得宠她也要欺负,过去我可是吃了她不少苦头的,那就更别说,反过来被人欺负,她能咽下那口气吗?”“皇上这样说?”“皇上只是提了几句,我自己分析的。”岚琪笑道,“现下就告诉安嫔,她是尊贵的嫔位,怎能被一个小常在欺负了还要找人做主,她若是有道理的,就自己去启祥宫和僖嫔说话,咱们管不过来那些事。”“那也……”“难道姐姐觉得把王氏找来景阳宫,让她在您这儿低眉顺眼地给大家赔不是,就合适了吗?”岚琪劝道,“咱们最多落得不作为的说辞,其他的让她们去吧,有这些人闹着,她们才会互相收敛。大不了闹得难看了,咱们再出面。”荣妃啧啧:“早知道不与你商量,竟是这么个主意,要命的是我还被你说动了。”但话锋一转,又道,“你觉得王氏会被谁盯上?她怎么老和你过不去,是要挑唆你们的关系吗?”岚琪摇头:“宫里就那么几个人,再冷眼看看吧。”之后两位娘娘出来,愣是没给大家一个说法,更道安嫔现在是尊贵身份,也该为她们分担一些事,这回的事她自己去处理,日后也帮忙料理一些琐事,如这些掐架争执,别再总闹到荣妃和德妃面前,看似回绝了安嫔的请求,但也给足了她颜面。若是荣妃一人,她们或许还会闹一闹,但岚琪一脸冷漠地坐在边上,安嫔几人就不敢多嘴了,五味杂陈地离了景阳宫,女人们到门外头一合计,咬定了不能让王氏继续嚣张,气冲冲地就来启祥宫,要僖嫔给她们一个交代。宫里这么闹,不相干的都在看笑话,长春宫里,袁答应等在正殿里,惠妃迟迟才从里头出来,一身寝衣很不得体,懒懒在边上坐了,问她道:“怎么这会儿来了?”袁答应行了礼,轻声道:“臣妾听说娘娘不舒服,想来看看您。”惠妃摆手说:“没什么,夜里贪凉闹了肚子,身子发软只想睡觉。”袁答应关切了几句,便说起外头的事:“臣妾来的路上,还瞧见安嫔娘娘和几位贵人常在往启祥宫去,看样子这次,王常在是惹了不好惹的人了。”惠妃点点头,眼神定定地看着袁答应,袁答应吓得脸色苍白,终于支支吾吾地说:“臣妾、臣妾已经说了,约了王常在后天一起去毓庆宫送东西。”惠妃冷然:“那才好,那才是要紧的事,别的你不用多管。”袁答应惶恐不安:“臣妾真的不会有事吗?娘娘,臣妾害怕。”惠妃笑道:“你若有事,会不把我供出来吗?既然你那么不可靠,我怎么能让你有事,再牵连了自己呢?而你既然沾手了,就不干净了,你若想告发我求解脱,你也活不了的。”袁答应吓得跪在了地上,惠妃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阴瑟瑟地说:“倘若侧福晋生不下孩子,我就许你锦绣前程,你会比王常在还要风光,小公主我也能让你自己照顾。紫禁城里活得好的,就没几个身上是干净的,你不是胆子很大的吗?敢对王常在用药不让她怀孕,这点小事算什么,咱们更是一箭双雕,我帮你除掉王常在,你帮我除掉侧福晋的孩子。”袁答应眼中含泪,咬着唇不敢说话,惠妃俯身捏住了她的下巴说:“瞧瞧你多好看,比起王氏更有韵味,皇上早晚会喜欢你,慢慢来。没有了王氏,皇上就会只想着你了。”原来,惠妃计划让袁答应约王常在一道往毓庆宫送点心,在点心中做手脚,好让侧福晋滑胎,袁答应再三犹豫后答应了,她只要负责让王常在一道走一趟,其他下毒的事,惠妃会让人安排。可正如惠妃说她蠢,袁答应会信这件事,就是愚蠢至极。毓庆宫从很早开始,就不碰外面送的任何食物,毓庆宫内的饮食更是严格把关经几道手验毒,绝不会再发生当初书房里下毒,让六阿哥暴毙的事。惠妃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把手伸进毓庆宫。她只是想试一试袁氏的忠心,只要她肯走那一趟,且不节外生枝,至少说明这个蠢女人对自己好歹是忠心的,不会像宜妃那么两面三刀,也不会像平贵人那样图谋不轨。而那一天,安嫔带人去启祥宫闹,结果出人意料,就在僖嫔不得已要王常在出面道歉时,乾清宫突然传来旨意,斥责安嫔僖嫔仗势欺人,欺负王常在年轻弱小,内务府奴才的错,与王常在什么相干,一面把王常在接去乾清宫安抚呵护,一面就勒令安嫔僖嫔闭门思过。安嫔也罢了,僖嫔纯粹是被拖下水的,经此一事,更加对王常在忌惮三分,人前人后都对她十分客气,宫里人也都算看透了,皇帝真是有了新欢,就不顾旧情。这件事,岚琪是听火急火燎跑来的荣妃说的,荣姐姐长吁短叹说:“幸好我听你的没管这件事,不然皇上若勒令我闭门思过,我真是二十几年的脸面都要丢尽了。”岚琪怔怔地听着,心里翻江倒海,玄烨何至于如此宠溺一个女人,他要把王常在往什么路上推? ☆、530把她捧到天上去(还有更新荣妃喋喋不休,抱怨安嫔险些将她也牵连,又劝岚琪:“皇上对她的喜欢,比你当年更甚些,不知她来日会有个什么前程,过两年生得一男半女,必然更加风光。我猜想你心里不好受,当年我看着你得宠,我也不好受,可都是这么过来的,你且宽宽心不要太计较,免得失了你和皇上的情分。”岚琪则淡淡一笑:“还能怎么样呢?他喜欢的人我们要帮忙护着,他不喜欢的人,我们要看着别让她们胡闹。不是常说,咱们是这大清国数一数二尊贵的人,既是如此,总要承担些旁人不能承担的责任,姐姐放心。”可话虽如此,岚琪心中到底放不下。十几年来,这宫里无论是谁都不曾被皇帝这样宠爱过,自己哪怕专房专宠那些日子,也不见得如此,但话说回来,当年还弱小的自己一直老实本分不做任何出格的事,皇帝自然不需要这样偏心地对待她,而王常在却屡屡闹出膈应人的事,皇帝再每回都护着她,就瞧着不一样。当年自己被太皇太后一顿打后,在宫内“消失”了好一阵子,这位王常在虽未挨打,可被送去启祥宫的日子,也的确不好过,之前人们常说章佳氏的经历与德妃娘娘一路走来很像,现在看着,仿佛这位王常在,才是在重复永和宫走来的路。两日后岚琪在宁寿宫与太后说起这件事,太后笑道:“皇上若是真喜欢王氏,喜欢到这份地步,也算是放纵了。早年要看大臣的脸色,后来又碍着太皇太后管束,哪里敢做这样的事,而在皇额娘眼皮子底下,也没有哪个妃嫔敢这样放肆。说起来,还是我没用,在这六宫没有震慑之力,你们又没有中宫皇后,就让这些小妖精得势了。”岚琪则劝说:“臣妾说句话,您别不高兴。皇上就是知道您的性子脾气,从未想麻烦您做什么震慑六宫的事儿,能侍奉您每天安安乐乐,皇上就满足了。您长寿安康,才是皇上和皇室的福气,您做什么要费精神去震慑那些人,还不如乐呵呵的,让儿孙们知道家中有慈祥的老祖母可以依靠,那些人可不值得让您费心。”太后被哄得很高兴,挽了岚琪的手叹:“但愿皇上只是一时新鲜,可别为了那样妖精似的女人,辜负你这么贴心的好人儿。”岚琪玩笑道:“怪只怪臣妾没生得漂亮模样。”论美貌,乌雅岚琪的确没有倾国倾城的姿色,也是为何她如此得宠不能让旁人理解的缘故之一,但她不至于丑陋或平平无奇,当年那个玲珑娇俏的小宫女,衣不蔽体地坐在榻上时,皇帝若是看不中她的姿色,大概连说话都懒得说,又哪儿来这十几年的美好。说到底,她昔日也是靠“美色”留住了皇帝的目光,只因自己运气好又生得合了皇帝脾胃的性子,才又让他那么喜欢。那么现在的皇帝,因为美色多留恋几个女人,好像也没什么稀奇不寻常。自然,这都是岚琪不断说服自己容纳那些女人,无视皇帝花心的话,撕开一切体面的伪装,她就是个醋坛子,酸得连永和宫的柱子都能融化,这几天看着皇帝变本加厉地宠溺王氏,关起门来她把醋意都露在脸上,连十四阿哥都黏着母亲问:“额娘,你怎么不高兴。”可是王常在是很不太平的人,昔日岚琪身上虽也总有麻烦,可都是别人硬找上门的,她从不会主动在宫里招摇过市,或是做出格僭越规矩的事,但王氏却似头上长角,越是被人侧目排挤,越是会闹出些什么让人厌恶。就在岚琪和太后说那些话的时候,毓庆宫就传来吓人的事,说侧福晋吃了王常在送去的点心不舒服,眼下宣太医了。太后彼时恨得咬牙:“她有没有脑子,谁允许她往毓庆宫送吃食了?”宫里早年就有严格的规矩,毓庆宫里的饮食外人不能触碰,太子不可以在外面随便吃哪个殿阁里妃嫔的食物,也不能在毓庆宫吃别人送来的东西,毓庆宫的膳食由专人负责,出了什么事都在他们身上,太子若有闪失,就一个都别想活。是以太子自小生活无趣,偶尔才能在太皇太后或太后跟前吃到“新鲜”的东西,可对于小孩子来说,昔日童年最幸福的事,大概就是有各种好吃的,如温宪公主,是连京城里大街小巷上卖的美食都尝尽了,其他皇子公主也都不会被这样拘束,太子的童年注定了没有任何美好的回忆。如今太子有了侧福晋,毓庆宫里的规矩也不曾改变,侧福晋跟着太子饮食起居,也过着枯燥乏味的生活,似乎她会吃王常在送去的食物,听着也合乎人情。岚琪奉太后懿旨看到毓庆宫询问此事,她极少踏足东宫,可她的儿子如今天天在此出入,胤禛见到母亲也很新鲜,岚琪却让他回去念书,太子今天则被皇帝带着在文华殿与大臣们讲学,这会儿还没见人影。榻上的侧福晋脸色苍白满目恐惧,一见岚琪就嘤嘤哭泣,问德妃娘娘是不是王常在要害她,岚琪听着心里直打鼓。她们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王常在没有坑害东宫子嗣的道理和胆魄,而侧福晋也没必要和一个得宠的常在过不去,可两边偏偏碰在了一起。等岚琪来到困着王常在主仆的屋子见到她时,才听王氏哭着说,原本该是她和袁答应约好一道来的,可是袁答应临时变卦说不舒服不能来,那会儿王常在都等在毓庆宫门前了,且早早派人知会过侧福晋,不愿太失礼她就自己进了毓庆宫的门。她承认那些点心是她亲手做,可哭得梨花带雨地对岚琪说,她怎么会害侧福晋。岚琪也知道她不会下毒手,更没这个胆魄,可侧福晋说不舒服,整个毓庆宫乃至紫禁城都会紧张,而太医很快就给出了结果,验过王常在送来的点心,没有任何异常更没有毒,若一定要说是什么导致侧福晋不适,大概就是侧福晋吃的苏式松饼里有一味山楂枣泥馅儿的,而孕妇不宜食用山楂,量多了会引起宫缩,但也不是禁忌的毒药,不至于害了侧福晋的胎儿。“臣妾以为,这件事有两处奇怪,一是王常在和袁答应好端端地怎么会想到去东宫送人情,她们该自知地位身份,根本不配在东宫行走。二则是,侧福晋的身孕何其金贵,产育上的嬷嬷早该教导侧福晋孕中禁忌,臣妾怀四阿哥时,就已经知道孕中不宜食用的东西有哪些,山楂红果虽不至于伤了胎儿或母体,但不宜食用或是多吃,王常在说侧福晋一口气吃了两块松饼,就是图江南点心新鲜,也不至于如此。”此时此刻,岚琪在乾清宫对着玄烨,慢悠悠说了这番话,她在毓庆宫弄明白所有的事后,皇帝那儿的讲学也散了,做公爹的不宜来探望儿媳妇,只让太子回来照看侧福晋,因知太后委任德妃处理此事,自然要把岚琪叫到毓庆宫问个明白。她说得明明白白,却换得皇帝一句玩笑:“王常在做的松饼的确好吃,你还记得吗,咱们在江南吃过,就是那个味道。”岚琪心里一咯噔,冷冷看着玄烨道:“臣妾言尽于此,毓庆宫的事臣妾不宜过多干涉,现下就要去向太后娘娘回禀,皇上若没有什么事,臣妾告辞了。”她行了礼就要走,才背过玄烨,便听他说:“你这样气哼哼的,朕又开罪你什么了?”岚琪转身道:“皇上是在与臣妾开玩笑?”玄烨面上微见愠怒,不自在地说:“好好的,你又怎么了?”可是他却没绷太久,一下就笑了,冲岚琪道,“你这浑身透着酸,朕的牙都要倒了。”岚琪乍见玄烨如此,心里虽奇怪,可见他对自己笑,又有些找不着北了,两人都放下了刚才的一本正经,岚琪回过神时自己竟然已经走到玄烨身边,方才还隔着桌案回话的,这会儿一如往常凑得很近。殿内没有外人,皇帝伸手就搂了岚琪的腰,含笑说:“侧福晋既然没事,你别紧张,朕根本不在意。”岚琪没理会他这句话,而是垂着脑袋嘀咕:“臣妾要说让您不高兴的话了,您再不放人家走,可就要闹得不愉快了。”玄烨笑道:“你说来听听,朕真不愉快了,赶你走就是了。”岚琪没好气地看着他,玄烨嬉皮笑脸的模样让她很无奈,心里犹豫要不要把那些话说出口,腰上被人用力一搂,结果玄烨先开口说:“你是不是要劝朕,对王氏悠着点?”“您自己也知道呀?”“什么话?”玄烨笑着,抱了岚琪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十几年如一日地贪恋她身上的气息和温存,懒懒地说,“这样不是挺好吗?朕把她捧到天上去,紫禁城里就没人容得下她了。” ☆、531皇额娘她很可怜(还有更新“皇上说这样的话,不怕臣妾经受不起?”岚琪从玄烨身上起来,端正地站在他面前,垂首道,“皇上是真心觉得,这样的话可以毫无顾忌地对臣妾说?”可玄烨却问:“不然呢?”“您明知道臣妾是什么意思。”岚琪抬眸看他,而后道,“皇上对臣妾,和臣妾对皇上,可是完全不同的,臣妾再如何知道自己被您放在心里,也不能忘记您是帝王,皇上您听过吧?伴君如伴虎。”“朕知道。”玄烨眸中有淡淡的笑意。“臣妾以前傻乎乎的,只知道撒娇嬉闹,跟着您高高兴兴就好。”说起往事,岚琪脸上倒露出几分暖意,“可是现在不同了,臣妾要给您管着这个家,不知不觉养成了许多坏习惯,眼下正努力改掉自己总爱探究您心思的坏毛病,偏偏好些事又是不得不探究的。您可以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可臣妾却还要多想一层,能不能听,听了能不能记住,记住了能不能多想,往往您随口一句话,臣妾却要思量大半夜。”玄烨把她拉到面前,搂着脖子额头相触,轻声道:“你在这儿卖乖装老实么?背着朕动过多少小心思,你只当朕都不知道?”岚琪毫不畏惧,反而嘟囔着:“所以呀,谁晓得哪天是不是就真的会惹怒您。”玄烨无奈地笑:“若是朕说,你这辈子做什么,朕都能不计较不生气,你信不信?”“金口玉言的话当然要信,可不计较是一回事,若是将‘惩罚’和‘罪责’视作为计较,那您往后就索性不再理会臣妾,也可以看做是不计较,那怎么办?”岚琪很正经地看着玄烨说,“臣妾宁可什么都不要,但一定要在这里占个角落,一辈子都占着。”她把手伸到玄烨心门口去摸着,忽然眼圈泛红,哽咽道:“我也会觉得累,怎么这乱七八糟的事,就没个完的……”玄烨见不得她的眼泪,顿时便心疼心软,不想再逗她,搂着道:“就是吃个醋,还能搬出这么多的道理来。”他捏着岚琪的手放在心口说,“在你之后,朕没再把谁放进来过,你若不信朕也不强求,总不见得把心掏出来给你看。”好像就是要听几句哄人的话,哪怕是敷衍是骗人,岚琪都能觉得自在。这几天压在她心里的事不少,温贵妃被皇帝下药的事,还没查清楚是谁在宫里传扬,现在玄烨却又告诉她:“荣宪婚礼前夜,是朕派人去喊王氏来的,梁总管也不知道,朕故意那么做,自然有朕的道理。朕把她宠坏,等到谁也容不下她,她就该在紫禁城里找到属于她的位置。她除了好好做一个宫嫔,别的什么都不用想了,她也没有资格想,她会比许多人都风光,可那仅仅是她的责任,她从江南来背负的使命,就是在宫里做个风光得宠的女人,让江南名士商贾知道朕亲近汉人。她好好恪守本分,朕可以既往不咎,也不会为难她,可她若再生出异心,朕断然会让她从这个世上消失。不论她往后什么境遇,你都想着这些话,不要胡思乱想。”岚琪郑重地点头,抿了抿嘴欲言又止,这模样叫玄烨看在眼里,不耐烦地往她脸颊上捏了一把,岚琪这才怯然问:“皇上对她,到底怎么个喜欢法?”玄烨笑意深浓,瞧着怀里人吃醋时娇媚的小家子气,情不自禁生出满足感,在她粉面上轻轻一啄:“不过是个比你生得妖艳好看的女人而已,谁叫你,长得不如人?”娶妻娶德,纳妾纳容,岚琪笑悠悠看着他,心里安慰自己,给人看的名分不过是一张纸一方印,若是在他心里,自己是妻一般的存在,那表面风光又算什么,她根本不在乎,就算是此刻甚至永远自欺欺人,这辈子安安分分做他心里的妻就好。收敛起儿女情长的小心思,又变回端庄能干的德妃娘娘,岚琪正经道:“王常在说,本是袁答应越她一道去毓庆宫送点心看望侧福晋,但是袁答应突然就不去了,臣妾只知道,这些日子袁答应时常出入长春宫,这些事儿,皇上心里有个数。”“朕知道了。”“那这件事儿,臣妾可就不管?”岚琪说这话,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玄烨从来都把她看得透透的,嗔怪着,“心里有事就说,回头不如意,又赖着朕不在乎你。”岚琪憨憨一笑,凑在玄烨身边说:“皇上,咱们吵一架吧?”“胡闹。”“您先听人把话说完……”如此,那天宫里人都知道,德妃娘娘从乾清宫离开时,脸上跟刷了浆糊似的,就在大家好奇德妃与皇上为了什么事不愉快,转眼皇帝就把王常在召去了乾清宫,不仅没有责备她不顾宫规擅自给侧福晋送食物的事,还看似“婉转”地叮嘱太子,让太子转告侧福晋,不要随便吃东西,敢情侧福晋落得身子不适,还是她自己嘴馋的缘故。至于王常在,皇帝诸多安抚,那之后连着三天都在乾清宫伺候,想当年乌常在也是可以连着几日不离开乾清宫的主儿,照德妃一路走来的境遇,王氏这架势,指不定将来贵妃之位,也要给她留个空儿,现下位在常在已享贵人的待遇,将来还不定会如何,凡在她身上的事,怎么出格怎么来。若说当年乌雅氏引六宫侧目,现在的王常在,是要惹得六宫杀人了。而与此同时,德妃因王常在得宠而与皇帝发生争执的传闻也在宫内愈演愈烈,急得四阿哥都忍不住跑来问额娘:“难道皇阿玛为了那个王常在,责备额娘了吗?”岚琪那会儿心里暖融融的,才觉得有儿子是多骄傲的事,可得意归得意,可不敢让他们父子生了嫌隙,悄悄告诉儿子她是和皇帝演戏的,让他安心些。胤禛却是道:“从前皇额娘总是很可怜,我从那时候起,心里就会矛盾,一面觉得额娘您能和皇阿玛那么亲昵是好事,有皇阿玛疼您,我就放心了。可是回过头看到皇额娘伤心,又会觉得她好可怜,虽然两边都不知怎么才好,可我不怪皇阿玛,这上头总要有人得有人失,没法子。但现下若为了那个王常在,皇阿玛连您都要放下了,我可就……”岚琪笑悠悠道:“你可就什么呀?傻小子,现下你心里还有额娘,会为了额娘委屈,将来你离了宫,可就想不到这些了。你记着额娘的话,额娘和阿玛怎么样,那是我们的事儿,你别瞎搀和,无论如何都不能悖逆父子纲常,你明白吗?”胤禛点头,岚琪又叮嘱了几句,更语重心长地说:“你现在既然能把你皇阿玛和宫里娘娘们的事儿看得透,额娘就希望你将来不要亏待了毓溪,别看你现在一心一意喜欢她,男人呐,看到漂亮的哪有不动心的,何况将来兴许还会由阿玛或额娘给你做主赐侧福晋和格格侍妾,到时候你可要记着你现在说的话,额娘不奢望我的儿子做个痴情种,可也不能做负心汉。”“这样的话,皇额娘从前伤心时,就总是对我说。”胤禛坦率地答应,更笑道,“额娘,您可不能总跟皇阿玛撒娇胡闹,虽然不该我说这样的话,可比起别人,您真的很幸福了。”岚琪没好气地拍拍他的脑袋:“你懂什么呀,到头来又帮着你阿玛说话。”此时绿珠来禀告,说觉禅贵人到了,岚琪知道该是那件事有了结果,便打发儿子回去歇着,叮嘱他不要熬夜看书把眼睛看坏了,又说七月就是孝懿皇后周年祭,让他有所准备。母子俩一道从里头出来,胤禛瞧见觉禅贵人,想到她那天反常的举动和对八阿哥的厌恶,心里无法认同这样的母子情,面上便不禁淡淡的,倒是觉禅贵人很客气,笑着致谢:“上一回多谢四阿哥,让我能和八阿哥单独相见。”胤禛客气地回礼,而岚琪知道儿子心中有芥蒂,唯恐他露在脸上让觉禅氏生疑,不动声色地打发了儿子,与觉禅氏递过眼色,示意她进门说话,只等两边分开,才松口气。其实心里早就有决定,觉禅氏到底要怎么对八阿哥,她不干预,那是她们母子的事,觉禅氏冷血了十年,突然说她要对八阿哥好?不用旁人挑唆,岚琪自己就不敢信。眼下觉禅氏来找她,则是为了温贵妃被下药的事,要回禀查探的结果,那日与玄烨“翻脸”后,她就放胆让觉禅氏去查,至于对着玄烨,是说“将来再告诉您”,没想到皇帝还真答应了。待得二人坐定,觉禅贵人免去了寒暄客套,直接道:“娘娘猜得不错,冬云亲口对臣妾说,是听送汤药的太监漏出来的,而那架势明摆着是存心要告诉她,很古怪。送药的太监一直在太医院行走,冬云认得也叫得出名字,可是等臣妾查到太医院,那人已经因病离宫再也瞧不见了。等再与其他人询问那些日子的事,才从一人口中得知,他曾经去过长春宫。您说,最想要挑唆您和皇上关系的,逃不出那几个人,而能有这么大能耐的,果然就只有她了。” ☆、532皇上去了长春宫(三更到“若是这么容易就能查到,不觉得奇怪吗?”岚琪将桌上的茶轻轻推给觉禅氏,含笑道,“冬云既然说,那个太监明摆着是要告诉她真相,那也就明摆着,是有人希望我们去查。起先我担心,是有人算计我会太心善,想以此来挑唆我和皇上的关系,但事实上我一旦触碰这件事,就已经要惹皇上不悦,她们算得可够深的。”觉禅贵人道:“臣妾也这样想,您看这条线查到那个太监身上就断了,说是离宫,是死是活却不得而知,即便追到宫外也未必有结果。对她们来说,好像不怕您查到是谁,要紧的是挑唆了您和皇上的关系,这本来就是极其隐晦不能说的秘密,您或皇上,未必会挑明。”岚琪端着自己手里那碗茶,悠悠浅尝,口中带着甘苦相融的余味,慢慢道:“如今她得逞了,我和皇上果然是生了嫌隙,往后还不定怎么样。”对于此,觉禅氏倒有几分好奇:“娘娘和皇上,是真的?”岚琪反问:“你以为呢?”觉禅氏且笑:“臣妾以为不是,皇上对您的情分,岂是一个王氏可以撼动的?便是十个她也及不上,她不过是比旁人生得妖艳美丽一些,是个漂亮却易碎的花瓶。”岚琪心底一颤,佩服觉禅氏果然能冷静地看透一切,同样的话,玄烨不久前才与她说过,玄烨说王氏,不过是个漂亮女人而已。“娘娘不必太把王常在当一回事,虽然臣妾没资格在您和皇上的情感上指手画脚,可这么多年冷眼看着,娘娘这般若都要有所质疑,反而是皇上有些可怜了。”觉禅氏端起青花瓷杯喝了茶,垂眸轻声道,“臣妾以为,皇上对后宫的事洞若观火,他在乎的,芝麻点儿大也能在乎,他不在乎的,翻了天也不能让他多看一眼。我们这些妃嫔对皇上来说,是花瓶也是棋子,后宫越繁荣越安定,才越显得当今圣明,自古红颜祸水都会配一个昏庸无能的君王,当今圣上,就不担心他的身边会出现什么祸水红颜。”岚琪笑道:“多伦诺尔之行,荣妃与我玩笑,说皇上把你也带去,是想叫草原上的人瞧瞧,大清后宫的美人,是何等耀眼夺目。”觉禅氏毫不在意这样的玩笑,毕竟事实如此,且道:“臣妾深知那一次随扈的责任,每日都打扮得靓丽庄重,没有给咱们紫禁城里的女人丢脸。”她停了停,继续道,“臣妾方才的话还未说话,臣妾想说,我们是花瓶是棋子,可娘娘您两者都不是。”岚琪听着,一面又吃了茶,云淡风轻地笑:“好听的话听得多了,人就该飘飘然,你这话就放在肚子里,我心领了。”“是。”“惠妃的事儿就先搁着了,我还不打算去问皇上温贵妃被下药的事。”岚琪微微含笑,“皇上那儿会如何对她,近来你等着看就是了。”觉禅氏却不屑,提起惠妃她眼底就浮起骇人的恨意,一字字幽幽道:“臣妾想看的光景,现在还早着呢,皇上不会动惠妃,不然就她那斑斑劣迹,死一百回都足够了。娘娘也知道吧,皇上不会动惠妃。”岚琪道:“因为大阿哥。”觉禅氏含笑:“就是大阿哥。”“你别伤着自己就好。”岚琪觉得自己嗓子有些干涩,似乎想回避这个话题,她们曾经就说过,若不能互相一生为谋,那也要好聚好散,她心里总觉得早晚会有那么一天,觉禅氏是极好的智囊,可她们俩毕竟从骨子里有着不同看待世间的眼光。岚琪自认,是可以为了人情世故放弃坚持的人,可觉禅氏,她曾经的偏执依旧浸透在她的骨血之中。那之后的日子,为了七月孝懿皇后的二周年祭,岚琪没有太在乎宫里的琐事,三四天后才发现连永和宫里宫女太监都在议论,等绿珠告诉她时,直觉得乾清宫现在,成了玩笑是非之地。原来不知怎么的,自从入宫产下一女后就再无动静的袁答应,这几天突然成了乾清宫的常客,几日之内得宠之势与王常在不相伯仲,好像皇帝是突然回过神似的,想起来深宫里还藏了这么一个江南美人。荣妃私底下从内务府调了档来看,献宝似的告诉岚琪,袁答应在乾清宫就是个陪客,什么事儿都没有过,连王常在之前也没怎么承恩雨露,皇帝似乎只是表面上对她们好。“皇上捧起她们几个,那些眼红眼绿的都找她们的麻烦去,咱们可清静好一阵子了。”荣妃俨然看笑话的心情,又玩笑,“我还想,万岁爷过几年就奔四十了,虽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可也不能太挥霍,瞧着那几个美人轮着在乾清宫,我还担心他的身体,这下看来,皇上心里明白着呢。”岚琪手里翻着旧年和今年入秋后的单子,对比着两年的用度和花销,眼皮子也不抬一下,漫不经心地说:“姐姐可别把咱们爷想得太好了,他可最是嘴馋的,那些事儿记不记的,真有那么严谨吗?该劝的话还是要劝,大不了惹他生一回气,冷静下来,还是能知道轻重的。”说话间,外头有人来,破天荒地来了稀客,宜妃不知哪儿闲不住了,特特来永和宫登门拜访,天气渐凉,身上已将烟纱褂子换了云锦的,瞧着华丽又高贵,只是她嫌热,坐下就拿手扇风说:“这才七月头,桃红非说天凉了翻出秋衫来叫我穿,走在路上都怕被那些宫女太监笑话。”岚琪与荣妃互看一眼,荣妃开口道:“现下阴凉地里风一吹,骨子里就阵阵寒意,到底妹妹年轻,我早就经不住了。”宜妃撇嘴冷笑,瞧见桌上铺开的账目单子,随手翻了翻,就撑着脸蛋有意无意地说:“再年轻,也比不过那几个。”岚琪不言语,荣妃笑:“你曾经的风光,她们可一辈子都及不上,别说这些叫人听去笑话。”宜妃道:“可有些人不怕自己脸上一道道褶子爬出来,还上赶着勾引皇上呢。”岚琪心里不适宜,当下以为宜妃在嗤笑她,可转念一想,宜妃何至于这样做,才把心定下来,果然听她说:“二位姐姐猜不到吧,你们可知道咱们万岁爷这会子在哪儿坐着?”岚琪将面前的东西收拾好,唤环春来,责备她怎么不给宜妃娘娘上茶,宜妃却推开冷笑:“如今夜里冷清本就睡不着,怎么还敢喝茶,喝了茶那就要熬到天亮了。”话锋一转,就冲二人恨道,“我刚才出门,想去园子里散散,竟瞧见皇上的御辇往长春宫去,我心里想不能够呀,皇上怎么惦记起她了,可御辇真就停下来,我亲眼看见皇上进门了。”荣妃干咳一声道:“那有什么稀奇的,皇上爱去哪儿去哪儿。”宜妃哎哟着长吁短叹,絮絮叨叨说起长春宫门前的事,原来皇帝虽是进的长春宫的门,门前候着的却是答应袁氏,她说得咬牙切齿:“那小狐狸精,见了皇上都不行礼,直接就伸手挽住了,市井里说得倚门卖笑,是不是就这样?惠妃可真不要脸,长春宫里还住着八阿哥呢,她也不怕教坏了孩子。”岚琪和荣妃面无表情地听着,她们怎么会知道,早些年时宜妃恨极了皇帝宠爱德妃,在惠妃面前也说过类似的话,她们若知道,一定会记得,但是宜妃自己,早忘得一干二净了。宜妃冲岚琪道:“德妃姐姐你是怎么回事,好端端地和皇上闹什么矛盾,现下连你都被冷了,我们这一波,气数真的尽了?”荣妃突然插嘴,言语中慢慢戏谑鄙夷的意味,竟当面问:“照妹妹的意思,你是惦记万岁爷夜里那些事?不然我看你,日子可是丰足滋润,怎么就说气数尽了这样的话?”岚琪闻言很是讶异,荣妃可向来不会这么直地开罪人。与此同时,皇帝正在长春宫内,他都不记得上回踏足是什么时候了,甚至印象里从没来过似的,进门时袁答应热络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膊,他本想做给外人看,进门就甩开,可不等他费心,惠妃已经呵斥袁氏无礼。袁氏才不敢放肆,怯怯站在一旁,玄烨与惠妃在正殿坐下,他没有目的地来,只是碰巧袁答应正好在长春宫,袁答应年轻不稳重,仗着近来得宠,就跑出来接驾,结果却落得被惠妃责备,之后惠妃也是冷静地对皇帝解释:“袁答应性子活泼,臣妾原是想和妹妹作伴解闷,便疏忽了没拘泥她什么规矩,皇上勿见怪,臣妾之后会好好约束她。”玄烨根本没在意,反而起身道:“一道去胤禩屋子里瞧瞧,他功课一向好,朕却甚少关心他私下的生活,不过孩子学得那么温润儒雅,必然是你的功劳。”惠妃倒是一紧张,幸好近来开始关心八阿哥,皇帝若早半年来问她,她真真一问三不知。玄烨微微笑着:“走吧,朕可不知道他住在哪一间。” ☆、533如是(还有更新“臣妾为皇上引路。”惠妃躬身上前,缓缓将皇帝带至八阿哥的屋子,门内是宝云带着一众宫女太监跪迎,惠妃猛然想起还有宝云这号人,面上不禁浮起几分惊悚之色。皇帝却不在意,见了宝云只道:“朕记得,你是皇祖母跟前的人。”宝云深深叩首:“奴婢正是,奴婢竟有福能让皇上记住。”玄烨看了眼惠妃,微微笑:“昔日太皇太后跟前的人,朕都能记得,就是茶水膳房里的人,但凡打过照面,就一定记得。他们都是伺候太皇太后的人,也就是大清的功臣。”宝云伏地道:“皇上折煞奴婢,奴婢只是个奴才。”玄烨让她起来,顺口问起:“如今是你伺候八阿哥?”宝云应道:“八阿哥到长春宫后,奴婢一直协助娘娘照料八阿哥的起居,八阿哥渐渐长大,娘娘说八阿哥习惯了奴婢伺候,就不要奴婢再费心别的事,一门心思照顾好八阿哥才是正经。也是娘娘的体恤,八阿哥身边事情本不多,娘娘则往往事必躬亲,奴婢如今清闲又安逸。”玄烨回眸看惠妃,笑意温和:“怪不得胤禩懂礼貌知分寸,在书房里的表现比他的兄弟都要优秀,可见你用了心思。”惠妃心中突突直跳,努力含笑应答:“这是臣妾该做的,还是皇上为八阿哥请了好的师傅,才让八阿哥学得如今的品格。”玄烨笑道:“亦有你的言传身教,至于朕,父子之间一年到尾见不到几回,谈不上什么教导。”惠妃垂首不语,皇帝则慢慢在屋内踱步,看过胤禩起居之处,又在他书案前坐了坐,翻了他平日念的书,瞧见书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问道:“这是胤禩所写?”惠妃被问住了,她并不知道,又唯恐与宝云所答相异,便咬定不开口,果然宝云有眼色,立时回答:“八阿哥看书时,手里的笔也是不停的,奴婢不识几个字,并不知道八阿哥写的什么,只是知道这些字又小又工整,时常劝八阿哥别熬坏了眼睛。”玄烨笑道:“不至于熬坏了眼睛,只是这孩子几时悄悄练的蝇头小楷,朕竟也是头一回瞧见。”又指着边上,书房里未教授,他也没指名要孩子看的那些书,问道,“这些书是何处来的?”惠妃也不知道,心里急得额头上都冒出汗,只听宝云应答:“奴婢时而见八阿哥带一两本书回来,只随口问过一两次,记得八阿哥说是三阿哥四阿哥他们给的。”“是了,这些书老三老四已经在念,只是他还早了些,不过这些批注若都是他自己写的,这孩子还有无师自通的本领。”皇帝欣喜于儿子的聪慧,手中缓缓翻着书页,口中与惠妃道,“没想到你膝下二子,一文一武,朕当初把胤禔逼得太紧,若知他如今这般出息,何至于太过严厉,险些伤了父子情分。眼下八阿哥勤奋好学,骑射功夫却不尽如人意,朕就想,孩子们的才能总有短长,看着胤禔如今那么能干,朕就渐渐看开了。”惠妃听得有些飘飘然,但她心里明白,皇帝岂会对她说“真心话”,不敢太得意忘形,只垂首道:“都是皇上教子有方,胤禔能有今日,也是皇上费心教导才有的结果。”“是吗?”玄烨笑问,挥手示意宝云诸人下去,从儿子的书桌前起身,又踱步道他的卧榻前,指了指屋子里的陈设说,“阿哥的屋子,是不是太朴素了,皇祖母一向说,简洁也不能失了尊贵,这孩子的屋里乍一眼瞧着,不像住了个阿哥。”惠妃忙道:“是臣妾疏忽,皇上恕罪。”可皇帝却说:“这么多年,朕宽恕你的罪过何其多,也不差这一件了。”惠妃浑身一震,脸色瞬间就变得苍白,一双眼睛迷茫得看着眼前的人,等她稍稍回过神,立时就屈膝跪了下去,心中已是又惊又恐甚至恨得咬牙切齿,口中则道:“臣妾不明白皇上的话。”玄烨俯视着她,一改方才在宝云诸人面前的温和,虽非严声厉色,可星眸中凝聚的威严气势,也足够逼得惠妃不敢直视,深深低下了头。“宫里人都说,大阿哥是被朕打骂着长大的,他是阿哥中挨过朕责打最多的孩子,朕自己想来,除了太子外,朕的确在胤禔身上倾注了最多的心思。”玄烨慢声说着,踱步到窗前负手而立,“他是长子是老大,他做不好,弟弟们就都该跟着学坏了。可偏偏他有你这样的母亲,若不然,朕大可以不必费心,把他交给生母教养就是了。”惠妃的身子如同冻僵了一般,半句话都说不出,可她即便开得了口,又能说什么呢?是跟皇帝争辩他说错了,还是以理据争自己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他的事,她有什么资格说,早在十几年前漆黑的乾清宫里,她就失去了资格。活着,不过是皇帝赏她喘口气而已。皇帝神情冷漠,言辞无情:“太子无母,又是储君,朕必然要亲自教导抚养。三阿哥四阿哥都有娘亲,五阿哥有太后抚养,再往下宜妃那几个孩子还有在阿哥所的,朕都不操心,他们即便学不到最好的,也不会学坏,可是大阿哥跟着你,就只能学坏了。”“皇上……”惠妃终于发出一声悲鸣,可终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玄烨冷笑:“十几年了,朕还记得那一晚对你说过的话,可惜你早就忘记了。”惠妃已是眼泪,声音颤抖地说:“臣妾没有忘,臣妾怎敢忘?”玄烨稍稍俯身,皱眉看着她的脸说:“你连容貌都变了,你知道吗?不是变得丑陋难看,而是那些你本藏在心里的心思,都渐渐显露在脸上了,别以为镜子能照到一切,这会儿朕能看到的,你自己一定从没看到过。”皇帝的话如刀子般钻入惠妃的心,她终于无法承受,绝望地问:“皇上今日来,就是为了羞辱臣妾?”玄烨道:“袁答应没事就提起你,朕这几天就一直在听你的事,想起你来就想来看看你,而八阿哥的师傅昨天又向朕夸赞八阿哥好学聪明,朕也该来奖赏你对儿子教导有方。”惠妃苦笑:“可皇上方才声声责备,似乎臣妾也不适合教导八阿哥,皇上若是觉得不妥,臣妾愿意让八阿哥也迁入阿哥所。”“他们当然不一样。”玄烨冷漠地说,“方才若非宝云,朕问的那几句话,谁来回答?”“臣妾……”“你不对八阿哥用心,倒是他的福气了。”皇帝说着,却伸手将惠妃搀扶起来,眼含深意话中有话,“该说的,朕十几年前就告诉你了,今天不再赘述。你安安心心在宫里享受荣华富贵,就是偶尔也该提醒一下自己,别再瞎折腾,别把好容易长大成人的儿子的一生给毁了,你已经毁了自己的一生,还要毁了胤禔吗?”惠妃泪眼婆娑,可不敢在皇帝面前哭,玄烨这是要逼死她吗,十几年不闻不问,突然来一遭,一句句话直戳她的痛处。“十几年前朕对你说过,好自为之,现下亦如是。”皇帝松开了手,让她自己站稳,“好好做你的惠妃,让胤禔有一个体面的亲额娘,别让他在朝臣兄弟中,抬不起头。”可是惠妃还是重重跌在了地上,心如死灰般冷笑:“难道那一个,就从没做过错事?”玄烨轻笑:“万般好之人,偶尔一件错事,世人便群起而攻,抹杀他一切的好;千般恶之人,难得一回善心,世人便众*赞,忘记他曾经的恶。庸俗之人,往往在强者面前故作清高,在弱者面前假慈悲做好人,显摆那一丁点可悲的骄傲和自尊。”惠妃冷然:“所以在皇上眼里,她做错任何事都不要紧?”皇帝摇头,微微笑着说:“在朕眼里,她从不会有错,你可听明白了?”惠妃抬起绝望的目光:“就因为皇上喜欢她?”玄烨道:“如是。”圣驾离开长春宫时,如进门时一般,袁答应殷勤地送出来,挽着胳膊十分亲昵,言辞间更是娇媚可爱,到底是美人胚子,到底年轻,这样的举止在她身上看来,并不做作矫情,若是换几位有年资的,看着就古怪了。“你若是喜欢长春宫,搬来这边住也好,惠妃点头就好。”皇帝哄着袁答应这句话,可背过身就冷下脸,御辇扬长而去。袁答应却不知这些,还沉浸在皇帝对他的温柔之中,欢欢喜喜地跑回来想要向惠妃禀告,谁料一进八阿哥的屋子,就见惠妃扬手甩了宝云两个巴掌,噼啪声响震得袁答应腿软,扶着门框不敢再动一动,而里头宝云跪跌在地上,脸上瞬间肿起殷红的五指印,直叫人触目惊心。惠妃并没有暴怒,只是冷幽幽地说着:“别以为皇上一句大清的功臣,你就能得意忘形了,不过是个奴婢,我随时都能要你的命。” ☆、534这样的人,杀不完(还有更新袁答应吓得惊呼了一声,虽然立刻捂住了嘴,还是被惠妃发现动静,终于腿软跌下去,惠妃却径直走到她面前来,冷声呵斥:“好好的你怕什么,我教训一个奴才而已,你在皇上面前柔弱也罢了,在我面前装什么?”“臣妾……”袁答应结结巴巴什么也说不出,她以为皇帝来长春宫坐坐,惠妃娘娘会高兴,为何却是这样的结果?皇上和惠妃到底说了什么话?“你想搬来长春宫住?”惠妃突然问,不知是看透了袁氏一直以来的心思,还是听见了皇帝那些话,嗤笑着说,“你是真糊涂还是装傻,你觉得在长春宫里住,能有什么好结果?”袁答应蜷缩成一团,晃着脑袋哭道:“臣妾不知道。”“就会哭,怎么我什么话都还没说,你就会哭?”惠妃很不耐烦,不愿再看到袁氏的脸,这个小答应比以往任何一个人都好摆布,因为她无依无靠,因为她蠢,可是惠妃最想要聪慧的人做臂膀,觉禅氏那样的才是上上人选,即便有飞蛾扑火之势,终归和聪明人打交道才能来得痛快利落。惠妃撂下哭泣的袁氏就回自己屋子去,一路上想着皇帝刚才那句“如是”,试想他这份情若是对自己,她的人生会不会很不一样?说到底,因为自己不是她喜欢的女人,才会落到这般田地?如宜妃不记得曾经在惠妃面前辱骂德妃不要脸,如今又跑去德妃面前辱骂惠妃不要脸一样,惠妃似乎也不记得自己对皇帝对皇室做过什么不可饶恕的罪孽,在她心里,仿佛她得不到的,就因为她不是皇帝喜欢的女人。那天在长春宫的事,外头的人并不知道,只是几天后袁答应搬去了长春宫,正式和惠妃住在了一起,这下两个得宠的江南美女都住进了东西六宫,照皇帝如今对她们“放不下”的势头,真真前途无量。但这一切,都不是岚琪要在乎的,这几日她忙着准备孝懿皇后的忌日,这是她对孝懿皇后的悼念,也是对四阿哥的交代。就在皇后忌日那天,皇帝下旨称皇后身前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四阿哥成家立业,而今孝期将满二十七个月,让四阿哥早日成婚,才是对皇后最好的悼念。故而拟定十一月初三,为三阿哥、四阿哥一同举行婚礼,而四阿哥的福晋人选,毫无悬念就是乌拉那拉家的女儿。但因时间仓促,内务府尚未在宫外为阿哥们选建宅邸,四阿哥和三阿哥成婚后,便要暂留宫中,待宫外宅邸落成,再先后搬出去。这样的旨意一下,六宫纷纷前来贺喜荣妃、德妃即将迎娶儿媳,热闹一阵后,岚琪独自站在殿内,看着铺满桌椅的礼物发呆,环春几人收拾了一些再来时,瞧见主子站着不动,都笑道:“娘娘放心,奴婢一笔一笔都记着了的,将来不怕还不清人情。”岚琪却摇头:“我在想,若是皇后娘娘能看到这一天,该多好。”几人一时都不语,岚琪语带悲伤:“昔日大阿哥成亲,皇上还让她以皇后之尊陪驾接受大阿哥的叩拜,没想到她真的成了皇后,却没福气堂堂正正坐在乾清宫受儿子的礼。”环春忙劝:“主子,这话您可说不得,四阿哥听见了该多伤心,好容易这两年淡了些,别勾起四阿哥的痛来。”岚琪叹息:“我心里感激她,全心全意对我的儿子。”自然伤感之后,岚琪还是满心憧憬着儿子未来的人生,夜里四阿哥从毓庆宫回来,为了这件事给母亲周正地叩首行大礼,为娘的感慨万千,听他说随父亲去英华殿给列祖列宗和孝懿皇后上香的事,四阿哥略有些紧张,问母亲:“真到了这时候,我有些不知怎么才好,往后我就要和毓溪朝夕相处了吗?”岚琪笑道:“额娘会敦促内务府尽快给你们准备好宅邸,早些搬出去,额娘也放心。但现下不是正好,额娘能帮你教教毓溪,告诉她皇室里的人情世故,正好赶在十一月办婚礼,腊月时毓溪就能随额娘瞧瞧宫里是怎么置办过年,将来你们出去了,她也能把府里的事料理周全。”胤禛腼腆地笑着,想起毓溪心里就高兴,问母亲:“十一月初三前,我还能见到她吗?”“太后早先曾下旨中秋宴客,本是不知你们婚期几时,想见见董鄂氏家的女儿,现在定了婚期,不知是否不宜相见,且到时候看了。”岚琪拍拍儿子的手背说,“傻小子,往后一辈子都是你的媳妇,现在见不见的那么要紧?”可是话说出口,就想起玄烨对她点点滴滴的浓情蜜意,从前出门在外也惦记着要带自己出去逛逛,得了好东西就要拿来给她,任何时候都会想到自己,大概这就是爱人之心。胤禛问了许多细琐的小事,岚琪也没看出来儿子是这么细致的,他却说自己要做的周全,才不会让毓溪将来落人话柄,更道:“三哥说她带着福晋住在景阳宫不方便,想在宫里另择一处,至于我,过了给皇额娘守孝的日子,也不宜在承乾宫继续住下去。额娘您看,我和三哥一道住进阿哥所去可好?反正只是过渡一阵子,很快就要离宫的。”“我与荣妃娘娘商议后,问过你阿玛和太后的意思,再做决定。”岚琪欣慰地看着儿子,“咱们胤禛是长大了,这些事不用额娘再为你操心。”如是,自七月后,宫里盛夏才送嫁一位公主,立刻就要在初冬迎娶两位阿哥福晋,不管前朝有什么大事,后宫为了这一桩,注定不能闲着。直到八月前,都是王常在、袁答应,还有其他几个位份低下宫嫔在乾清宫转悠,几位尊贵的娘娘们却费心操持着宫里的一切,虽然看着有些不公平,不论如何,总还算天下太平。转眼就在中秋前,最是气候宜人时,秋困夏乏最易犯懒,这日难得清闲,岚琪本邀布贵人来陪她选料子预备做新衫,歪着身子在明窗下打盹,左右等不见布姐姐来,渐渐就睡过去,酣甜一梦醒来时,身上多了一床毯子,而炕桌对面皇帝正盘膝坐着,在看不知何处送来的信件。“皇上几时来的?”岚琪赶紧起身,也顾不得行礼,先摸摸自己有没有梦中露出狼狈的模样,一面扶着发髻就喊环春,要她们打水洗漱。她径自离了去,收拾妥帖才折回来,两人俨然寻常夫妻一般,没有拘泥那些礼数,岚琪摸了摸桌上的茶,已经不暖手了,便又亲烹茶送来,这才坐停当,玄烨嗔怪:“你睡着时,朕安安静静做了好些事,一起来就看到你满眼睛地晃悠。”岚琪却道:“突然来也不说一声,倒是臣妾不是。”她掰着手指头数一数,“可好些日子没见了。”“所以把事儿搬到这里来,明日中秋,之后没什么事了,朕在你这儿躲半天清静。”玄烨随意说着,吃了热茶,便继续翻他手里的信件,岚琪瞧着像是密折,便要悄悄退开,身子才晃了晃,皇帝就说,“又要去哪儿,安静坐会儿不好?”“那臣妾给您磨墨。”岚琪这才不打算走,撩起袖子挑了点水在砚台上,拿起御墨轻研,本不愿出声打扰玄烨的正经事,皇帝却自己开口说:“这些日子,宫里很清静。”岚琪笑道:“清静得臣妾和荣姐姐,都担心别突然有什么大事情冒出来,反而不安了,荣姐姐说咱们贱骨头。”“胡闹,什么字眼就往自己身上招呼?”玄烨且笑,放下手里的东西,对岚琪道,“朕上个月去了趟长春宫的事,你知道吗?”岚琪当然记得,那天宜妃跑来上蹿下跳地辱骂惠妃,后来荣姐姐直接问宜妃是不是还惦记和皇帝的床笫之事,岚琪本以为宜妃会翻脸和荣妃大吵,可她竟然承认了,还楚楚可怜地说,夜长难熬,把岚琪都听傻了。玄烨自然不知这些女人间的口舌,反是慢慢将他在长春宫里的话告诉了岚琪,见她听得满面紧张,玄烨却笑:“是你对朕说,袁答应时常在长春宫走动,要朕留心。现在朕去敲打了,你又紧张什么。”岚琪微微摇头:“皇上对惠妃说这么直白的话,您不怕把她逼急了,做出什么了不得的事?”玄烨满不在乎地说:“朕比你了解她。”“这是自然。”“她不是会狗急跳墙的人,若不然也熬不住十几年。”玄烨悠哉悠哉道,“没有了她,也会有别人冒出来,与其不断地面对新冒出头的不安分的人,不如养着这一个,压着那些想出头又出不了头的,不是挺好?不然,朕早杀了她。”岚琪心中一紧,情不自禁问:“皇上心里,也有杀人之心?”玄烨一手端了茶,眼中掠过寒光道:“朕杀了鳌拜之后,快意不足几日,就又有人很快成为第二个鳌拜,朕从那时候起就知道,这样的人,杀不完。” ☆、535几时停牌子(三更到“是否在皇上心中,无不可忍之事?”岚琪问。“并非无不可忍之事,而是不愿多增不可忍之事。短暂的快意很快就会被新的烦恼代替,朕不想在其中反反复复。”玄烨眼中有天下,淡定地看着岚琪说,“朕曾对你说,后宫之事放之天下,仅是沧海一粟,在朕的眼里没有任何一件事是大事。同样的,那些官员对朕的无礼,对朝廷的轻视和挑衅,在朕看来,也不过如此。朕随时可杀他们,但杀后会有更多的问题需要面对,宵小之辈,看清了这些人为何而死,他们就会寻求另一条途径继续作恶,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朕不能总是疲于应付。”岚琪微微笑:“皇上说得十分严肃,臣妾有些不知如何继续了。”玄烨面上神情松一松,笑道:“是啊,怎么说起这些话了。”“皇上喝茶。”岚琪轻轻推她的手,玄烨反手将她纤柔的手指握在掌心,笑道,“你的手碰到朕,朕心里就暖了,可是被厌恶的人触碰,朕浑身都不自在,原以为只看漂亮的脸蛋,可以不计较什么事,现在似乎越来越不行,长得漂亮也会叫人厌恶。”岚琪笑道:“皇上还是别不行的好,臣妾知道您是光看脸蛋,心里还能好受些,若往后是看心意的,臣妾真要不自在了,这话您就是心里明白,也不许说出口。那上头的事儿,您编什么哄我,我都相信。”玄烨笑:“朕几时骗你?”二人静静说笑,岚琪奉茶磨墨,陪着他处理了好些事,阿哥公主自皇帝进门,就被他打发去钟粹宫照顾,皇帝有心来躲半天清静,连孩子们都不愿被打扰,但傍晚时分四阿哥从毓庆宫回来,父子俩倒见了面。四阿哥难得有这样私下与父亲说话的机会,便将他要离开毓庆宫的事亲口向父亲禀告,他成婚后就真不能再算作是孩子了,毓庆宫里住着侧福晋,小叔子总是进出很不方便。玄烨对岚琪笑:“你生他那一夜,雪夜打雷的事朕还记得呢,眨眼,都来跟朕说起叔嫂伦常了。”岚琪笑道:“不如阿玛好好和儿子说说正经话,臣妾去张罗晚膳。”她撂下这句话便走了,可是退到门外,却让环春侍候在门前,轻声叮嘱她,“小心看顾着,父子俩若有什么事起争执,立时来叫我。”环春则笑主子太过谨慎,而玄烨和胤禛,还真没什么不高兴的事要起争执。且岚琪再如何细致,对着儿子总有些不能启齿的话,皇帝虽不同于寻常家里做爹的,在儿子长大成人前要教会他们一些事,可父子终归是父子,玄烨兴致好时,说几句也无妨。对胤禛来讲,也有许多事无法直白地对母亲说,今日阿玛和他说那么多体己的话,一时也敞开心扉,等岚琪来催他们用膳时,便听见父子俩朗朗笑声。她进门,见玄烨对儿子说:“你额娘虽为你攒下不少银子,来日出宫建府,也不能太过奢靡挥霍,金山银山也要吃空,往后的日子预备怎么过?。”岚琪笑道:“这是怎么说到这上头了?”胤禛促狭地冲母亲笑道:“正与皇阿玛说,额娘十分小气,阿玛说因为额娘攒了银子等儿臣出宫时好给儿臣殷实家私。”玄烨急得拍他的脑袋,笑骂:“这是咱们之间的话,谁让你说了?你瞧瞧,一会儿你额娘要生气了。”岚琪当然不会生气,矫情做作倒是有,闹得父子俩都来哄她,才肯罢手不计较,一家子三口人,欢欢喜喜吃一餐饭,梁公公站在屋檐下等着侍奉茶水,瞧着里头的光景,与环春轻声道:“皇上只有在永和宫里时,我这心是放在肚子里的。”是夜皇帝留宿永和宫,二人许久不见免不了几番缠绵,*之后余韵犹存,两人腻歪了半天才消停,岚琪娇喘吁吁窝在他怀里,随意说着话,提起玄烨的万寿和太后的千秋,不知怎么说到妃嫔的年纪上,荣妃、端嫔这几位宫中最有年资的,转眼就奔着四十去了,妃嫔年纪一大,照例要停牌子,便是内务府自此撤了她们的绿头牌,往后再不侍寝。实则这些年,宫里无宠的妃嫔数不胜数,年纪并非是最大的缘故,能留在皇帝身边的女人,大多都不简单,他嘴馋美色之余,这些女人既是花瓶又是棋子,有限的精力中,他无暇顾及别的人,宫里大多数人无宠的情况由来已久。此刻岚琪与玄烨说到荣妃的年纪,请求他:“荣姐姐和端嫔是宫中最有年资的,那一年的人对皇上而言十分重要,如今只剩下她们了,谁都知道她们年纪大,可皇上非要明着让内务府停了牌子,就怪可怜了。不如届时这件事不着急办,等惠妃安嫔她们也到了年纪,等臣妾也到了年纪,再一道停了牌子,大家也就不会冲着她们去背后笑话,也不会叫人寒心。”玄烨静静听她说完,顺势就在柔软的腰上抹了一把,手滑着到了腰下丰盈之处,指间轻动,叫岚琪不自在地挣扎了一下,嗔怪着:“臣妾可是说正经的话。”“朕知道,这件事你做主就好。”玄烨不以为意,双唇便追着粉颈而来,口齿不清地说,“可怎么会有一天轮到你停牌子?”岚琪躲开他的追逐,裹着被子滚到里头去,笑着说:“皇上胡闹,臣妾难道不长年纪,这两年就觉得精力大不如前了,皇上也要悠着点。”玄烨蹭过来非要跟她腻歪在一起,保证老实不乱动,岚琪才让他搂了,皇帝啧啧笑道:“你说的不错,眼下也没有人敢对朕说这些话,太后总是很客气,若是皇祖母在,一定又要对朕念叨‘玄烨啊,你要适可而止。’”岚琪笑出声,玄烨用力搂紧她以示惩罚,她则故意拿腔作调:“细水长流,全天下的美人儿都是您的,您难道还怕美人迟暮得太早?”玄烨不理她,自顾自道:“今天对胤禛说了些事,本觉得不好开口,也没必要朕来说,可说了也就说了,朕没有不自在,这孩子也挺自然的,就是彼时朕在心里感慨,眨眼间,朕已经做了三十年皇帝。昔日太皇太后担心朕子嗣稀薄,现在已经等着儿子给咱们生孙子。”“往后不管几十年,臣妾都陪着您。”岚琪笑道,“就算成了老姑婆满脸褶子了,也要缠着不放。”床笫间,易说这般平日不能挂在嘴上的话,裸裎相对时,什么害臊顾忌都不在乎,玄烨听得心里喜欢,更加意气风发道:“朕今晚觉得自己仍旧年富力盛,往后几十年也不在话下,如今做了这三十年皇帝,算是要得江山太平,往后几十年,朕更加要励精图治,给子子孙孙奠定基石。”岚琪笑道:“臣妾若是将您伺候的好,这天下太平的功劳,可能不能分得一些?”玄烨亲她一口道:“怎么分不得,江山传承给咱们的子孙,自然有你的功劳。”岚琪身上被他弄得痒痒,躲着不让他摸,一面将玄烨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念得“咱们的子孙”时,心里禁不住一颤,可皇帝似乎没在意,还当她被自己摸到了娇弱处,但今夜已然尽兴,便是香软的人诱得他异常兴奋,也要克制才好,已是躺下去说:“早些睡,明日你在宁寿宫,有的应付。”岚琪应声在他臂弯里睡下,一阵胡思乱想后赶紧定下心,怎么又犯了多思多虑的毛病,不过一句话而已,算不得什么,暗暗勒令自己:莫想莫想。一夜欢愉,翌日岚琪早早送了圣驾离开永和宫,便洗漱整装往宁寿宫来,今天荣妃来得比她还早,原是太后到底松口,让董鄂氏家里领了女儿来看,荣妃还是头一回见未来的儿媳妇。姐妹俩在正殿相见时,太后还未起,见岚琪红光满面,荣妃拈酸道:“你就好了,小心一会子宜妃瞧见你气色这么好,该翻了醋海。”岚琪赧然:“没有的事。”之后等得太后起身,渐渐有宗亲女眷入宫请安,宜妃、惠妃也到了,自有她们要应付的人,董鄂氏家不迟不早来的,很是得体知分寸,而果然如太后所说,董鄂氏一族出美人。未来的三福晋年纪小小眼眉已开,是个妩媚娇柔的小娘子,荣妃私下里对岚琪说:“这么漂亮,我们家三阿哥,倒有些配不上了。家世也十分的好,我这心里发虚。”岚琪说没那样的事,但是也被未来三福晋的容颜惊讶到,甚至一些妃嫔女眷背地里说,若是没有被选给三阿哥,指不定将来是入宫做皇帝的妃嫔,那宫里就更热闹了。这话传到荣妃耳朵里就不见得好听,岚琪便要端嫔去管住这些闲言碎语,倒是半天也没等到乌拉那拉家的人进宫,午后才得到消息说,毓溪小姐病了,今日不能进宫。 ☆、536初定之礼(还有更新是日晚宴,本是宁寿宫中宗亲贵戚小聚,皇帝因知太后赏宴,特奉来席面酒桌和乐班供太后宴请宾客,倒是正经热闹了一番。待宴席过半,天色已暗,有太监前来禀告,说满月当空,请太后和诸位娘娘、福晋到庭院中赏月,岚琪与荣妃簇拥太后出门来,庭院里熄灭了泰半灯笼火炬,黑洞洞的,更显得满月皎洁。中秋时分,夜色微凉,太后站不得许久,早早便退回殿内去,里头再升舞乐,园子里灯火复燃,一时月色便淡了。岚琪稍停几步,本想多看几眼月色,如此光景,也失了兴致。将回身时,听得宜妃的声音在说:“瞧着满月,想想自己冷清,这满月倒成了笑话,我都不记得上一回和万岁爷一道赏月,是几时的事了。”那里的人簇拥着宜妃,与德妃娘娘打个照面,果然宜妃憋了一天,还是如荣妃所料憋不住,竟是当着岚琪的面就说:“只怪我命不好,若是也生得包衣奴才命或是汉人家姑娘,大概不至于如此。”岚琪心中不悦,可反过来想,宜妃能当面说这种话,好过太多背后捅刀子的,虽然宜妃背后也没少算计人,这两年总还算消停。她只当没听见,要往门内走,却又听得背后宜妃酸话阵阵,但这次没冲着自己来,而是王常在、袁答应和其他人一样候着几位娘娘先行,这会儿还在人后等着,难免就落到宜妃眼睛里。她正说着:“江南都是才子佳人,你们不是看见花花草草都能吟诗作对吗,今日太后赏宴,这样美的月色,你们难道不该吟诗一首为太后助兴?怎么跟个闷葫芦似的缩在后头,难不成你们在皇上面前,也是这模样?”王氏、袁氏都不敢顶嘴,躬身垂首站在阶下,宜妃居高临下,越见她们楚楚动人的姿色上做出柔弱可怜的模样,就越是心生厌恶,一时恨道:“那你们就在这儿继续站着赏月,想出诗句来了,再进来吟给太后娘娘听,太后娘娘若欢喜,本宫有赏。”说着又起了心思,冷笑道,“可别拿古人的诗句来唬人,咱们这儿有读书的人,德妃娘娘肚子里就有的是墨水儿,这些年看得书,赶得上文华殿大学士们了。”环春跟在岚琪身旁,扶着主子的胳膊稍稍捏了一下,岚琪看她一眼,定下心来,依旧当做没听见,径直回到席面上,待宜妃进来时,一副小人得志的快意,叫她很是看不下去。但环春很快就去禀告宁寿宫里掌事的嬷嬷,嬷嬷便请王常在和袁答应先各自回去,不必再到席面上,至于宜妃那儿,她们禀告一声,仗着是太后的意思,宜妃也不敢怎么样。这边王常在和袁答应退出宁寿宫,太监宫女都没来得及准备灯火,她们在冗长黑暗的宫道上等了会儿,夜风一阵阵拂面,便听袁答应责备身旁的宫女:“为什么不带着风衣出来,我若是吹风染了病,你们怎么跟皇上交代?”王常在鄙夷地看着她,冷声问:“今晚这遭遇,你回头可会对皇上说?”袁答应如今越发不愿对她示弱,见王常在这副态度,口中亦是冷笑:“姐姐何必问我,您怎么想我自然就怎么想,何况这有什么可说的,宜妃娘娘会欺负人,还不是因为我们得宠?既然是得宠的,就不必在乎这些嘴脸了,难道姐姐在乎?”王常在心中恼火,袁答应如何她不敢乱猜,可说不定和自己没两样,她不过是表面看起来风光,皇帝对她的确不坏,可也不见得真好,瞧着热闹三天两头在乾清宫待着,可皇帝好久没碰过她的身子了。两人谁也没互相说这些事,哪怕自欺欺人,哪怕彼此心里都明白,也要维护那一份体面,更何况这体面是皇帝赏的,她们若不识相,恐怕将来连面子上一点风光也要没有了。太监宫女很快就准备好了灯火,她们都在西六宫住着,原是同道,可偏要分开走,而王常在也有忍不住的时候,撂下话说:“你傻不傻,哪怕在原先地方住着,也好过长春宫,你是真不知道惠妃娘娘什么光景?”袁答应再傻,宫里呆久了也该懂这里头的门道,可没跟着长春宫时,她一无所有,不管怎样现在还能时常见到皇帝,所以对她来说惠妃怎么样不要紧,要紧的是自己能不能得宠,同样从江南被带回来,凭什么她就要不如人,此刻听王常在这样说,反不屑地冷笑:“姐姐是嫉妒我得宠吧?”她们俩这些话,宁寿宫门前的宫女太监并未听得真切,可两人水火不容的架势,光眼睛瞧就能看明白,荣妃听吉芯禀告这些事,果真见两位江南美人不在了,心中苦笑,与岚琪道:“宜妃也太不识趣,她就不怕皇上恼她。”岚琪满不在乎:“恐怕在她看来,能让皇上恼,也好过不被惦记。”这日宴席散得早,皇帝因事一直未露面,这会儿功夫才打发梁公公来问太后安好,便有人问梁公公皇上今晚翻了哪一位的牌子,梁公公避不开,反正早晚都会叫人知道的事,只能回禀各位说:“万岁爷今晚摆驾永和宫。”彼时岚琪和荣妃刚安顿了太后,被打发早些回去不要她们伺候,她毫不知情地出门来,瞧见十数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她,那边宜妃几乎咒怨着扬长而去,再见端嫔朝自己使眼色,她就明白什么事,顾不得众人侧目,赶紧回永和宫去准备接驾。玄烨昨夜宿在这里,今天又腻歪着来,岚琪知道他多少有几分贪欢,可他们都已过而立之年,春光虽好,也要珍惜,今晚怎么也不会让玄烨碰她,大男人虽馋,床笫间却有几分孩子气,岚琪真咬定了不让碰,他也不敢乱说乱动,仿佛怕岚琪生气。自然,窝在一起亲亲热热少不得,拥着岚琪香软的身子玄烨也能满足,两人各自说着白天的经历,提到董鄂氏家的女孩儿有倾国倾城的姿色,玄烨笑道:“朕知道荣妃的心性,别人想要的她也想要,可是她懂得克制知道分寸,便是为了这些,朕也不能辜负她,不能给的也罢了,这些好事,总该多为她着想。朕一早知道董鄂氏家的女儿好,不过是借胤禔的口罢了,让荣妃嫁女娶媳都风风光光,她才能觉得安慰。”岚琪感慨:“都是皇上的情意。”但提起儿媳妇们,不禁担心,“毓溪幼年时粉雕玉琢白胖可爱,如今却三天两头病,臣妾很不安心。”玄烨问:“怕她不能为咱们生孙儿?”岚琪摇头道:“是怕他们情意深,却不能长相厮守,没有健朗的身子骨,哪儿来的一辈子。”说着将还企图毛手毛脚的玄烨推了一把,嗔怪道,“皇上要悠着点,别处臣妾也管不着了,臣妾这里可不成。”玄烨委屈地说:“朕可好一阵子没有了,一直克制着。”岚琪娇然笑:“那要不皇上明儿还来?”“说好了?”“您来了再说……”满月之夜,永和宫内却无春光,直把皇帝委屈坏了,翌日晨起也是闷闷的,岚琪背过人在他脸上啄了好几口,才哄得人高兴些,临走时想起正经事说:“今日会下旨,拟下三阿哥四阿哥婚礼初定的日子,婚礼一道办,初定就不必了,让他们分开下定,那班大臣宗亲还能多喝一杯喜酒。”岚琪欣然,更加有要娶儿媳妇的兴奋,欢喜地说:“臣妾等皇上的旨意,荣姐姐和臣妾都预备好了,内务府也预备好了。”如此,是日早朝后圣旨下,钦天监选取吉日,四阿哥初定的日子在九月十五,皇帝会在当天赏赐阿哥福晋府上彩礼,并于福晋府中举行定婚宴。皇帝所赏分为两种,赐予福晋本人的称为仪币,婚礼奉迎时将随嫁妆一道抬回阿哥府邸。另赐予福晋父母家人的,称为赐币,是正式的彩礼。仪币有首饰、衣料、日用器皿,如金项圈、金簪、金耳坠、金镯、金银纽扣等,并各式袄褂、貂皮、獭皮,另有膳房茶房所用银盘银碗银壶银碟等等,皆囊括其中。赐币则多为黄金白银,以及赐予福晋母亲的首饰衣料。到九月十五日,内务府将奉旨备酒宴五十桌到福晋家设宴庆祝,所有不当值的公侯世爵、内大臣、侍卫和二品以上官员及命妇,届时都会齐集在福晋家中出席宴会。朝廷会派专人引礼,钦天监派报吉时,福晋父亲率有顶戴的男眷宴于外堂,福晋母亲与命妇们宴于内堂,宴会结束后,所有人都要在阶下遥望紫禁城叩拜行礼,方算礼成。给儿媳妇的仪币赏赐,岚琪早早就预备下,更有太皇太后身前交付给自己的首饰匣子,她的儿女们各有一份,每个人都是均等的,那日翻出来用金纸包裹,预备之后一道送去乌拉那拉府上,岚琪亲自写下礼单时,想起昔日太皇太后对她的种种,不禁热泪盈眶。 ☆、537四哥,我很感激(还有更新那一匣子珍贵的首饰,因是太皇太后特别赏赐,岚琪不愿太过招摇,没有在礼单上写明是太皇太后之物,只当做自己给儿媳妇的东西,更另派环春去打听荣妃那里置办什么,虽说阿哥的彩礼内务府有规格,全部用公中的钱置办,但是生母自行添加并非不可。两宫一道娶儿媳妇,儿媳妇的门楣又旗鼓相当,岚琪不愿让荣妃觉得自己高人一等,非要在儿媳妇的彩礼上压过她,不然莫说荣妃不高兴,只怕福晋母家也不乐意。如此,岚琪添加了太皇太后那一匣子东西后,自己送出的就少些,反正将来儿媳妇进了宫,她若是喜欢,什么时候都能把东西给她。转眼在九月初一,是三阿哥初定的日子,初二时,岚瑛抱着孩子进宫来,一身喜气洋洋,坐在一旁看姐姐对自己的儿子爱不释手,她笑道:“等我将来娶儿媳妇,姐姐给不给外甥媳妇添彩礼?”岚琪睨她一眼道:“有本事问你姐夫要去,总合起伙来欺负我,还好意思问我要东西?。”“自家姐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姐姐要是真小气,我就敢问皇上去要。”小姨子如今越发厉害,一面说着玩笑话,想起昨晚的事,便道,“昨天我瞧见毓溪了,小姑娘精神头很好,我问了她额娘,说病已经好,其实一直也都不是什么大症候,就是小打小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