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1你要贵妃还是皇贵妃?岚琪颔首答应,见青莲只是搀扶佟嫔去别处歇息,而非离去,知道她们姐妹一时半会儿舍不得分开,一如当年钮祜禄皇后与小温妃,可惜现在温贵妃已然痴痴傻傻,不知佟嫔将来,又是怎样的命运。跨门而来,但觉身上一阵寒,眼下天气已有几分叫人不耐烦的燥热,不知是凄凉的气氛使然,还是屋子主人没有生气,皇贵妃的寝殿里十分阴冷。病弱的人正靠在窗下,窗上开了半扇,她靠着正好能望见外头的天色,听见脚步声,没有向岚琪这边回头,只是自言自语说:“天气可真好,很想去外头走走。”岚琪微笑:“等您养好了身子,臣妾陪您园子里去逛逛,畅春园集凤轩里的竹亭,可是纳凉的好地方,瞧今年这架势,恐怕比去年还要热。”皇贵妃这才看她一眼,不屑地说:“提起那里,我记起来你说的那番话,什么凤栖梧鸾停竹,可惜了。我现在这样子,哪里还有什么皇后的命,叫你失望了。”“娘娘乐观一些,病总是能……”“不用哄我了,我自己看得开。”皇贵妃哼笑,别过脸继续望着窗外,“报应也好,惩罚也好,老天定下的命数,改不了,我年轻时做下的孽,是到了该偿还的时候。”“娘娘何必这样说?”岚琪不忍心。“你来说这种话才最可笑。”皇贵妃皱了眉头,厌弃地好像不愿看到岚琪似的,背着脸恨恨地说,“你说才最可笑,明明被我那样欺负虐待,明明我们之间该水火不容,可你却成了我的大恩人,让我过了十年最幸福的日子,让我一辈子都对你愧疚,一辈子在你面前都抬不起头。”一口气说出这些话,皇贵妃很辛苦,气喘吁吁地瘫在靠枕上,岚琪赶紧上前来,问要不要喝口水,问要不要请太医,半晌皇贵妃脸色缓过来,瞪着她说:“我讲的话,你听见了没?”岚琪一怔,无声地点了头,可再抬眼,却见皇贵妃热泪盈眶,本没几分血色的脸上因此涨得泛红,她抽噎了一下,终究没有哭,很不服气地转过脸去说:“这辈子我不能欠你太多,下辈子会还不清的,谁知道我会不会成了你的奴才,让你终日打骂。”岚琪很有耐性,笑道:“下辈子谁是谁呢,娘娘可记得上辈子?要紧的,还是这辈子过得好些。”“你有什么想要的吗?贵妃还是皇贵妃的地位,皇后怕是不成的,又或者金银?你不是很爱财,很小气的吗?”皇贵妃突然说这样的话,更进一步解释说,“你若想要贵妃或皇贵妃的位置,只要我去跟皇上开口,皇上必然答应,他心里恐怕连皇后的位置都想给你吧,可惜有我在,有不能答应这些事的朝臣在,他不得不妥协,不得不放弃。但若我帮你去说,他一定高兴极了,有我支持,皇上面对大臣们也更有底气。”“皇后的位置,皇上心里只有一个人,就是娘娘。臣妾出身低微,何敢奢求贵妃、皇贵妃之位。”岚琪很冷静,她明白皇贵妃的心意,可心意归心意,她知道自己的前程,妃位已是到顶了。出身摆在那里,四妃的境遇又都差不多,她唯一优于别人的,就是得了玄烨的心。可爱人的心,不足以让她得到那几个无比崇高的地位,那几个位置,不是靠皇帝的心意就能坐上去的。“又说这些没用的话,你当我是三岁孩子哄?”皇贵妃冷笑,但总算还能冷静,叹了一口气,正经地看着岚琪说,“让我为你做件事,任何事都可以,结果如何不强求了,但凡我尽心尽力,也能抵消这辈子的罪孽。”“臣妾没什么……”“难道你希望将来胤禛知道我们年轻那会儿的事,心里鄙视我这个额娘吗?”皇贵妃的眼泪倏然落下,孩子是她心中最柔弱也最坚强的地方,“让我为你做些事,将来你好告诉胤禛,我没有只是欺负你,不要让他将来看不起我。”提起孩子,岚琪也是眼眉通红,心里头一阵阵酸楚涌上来,几乎要落泪,她深深呼吸调整情绪,耳边还听得皇贵妃在问:“你有什么想要的吗?你仔细想想。”“臣妾想要章答应。”岚琪冷静下来,正色对皇贵妃道:“娘娘若真心要为臣妾做成什么事,可否求娘娘帮臣妾把章答应从翊坤宫带出来?自然不敢把她放在臣妾身边,只要能离开翊坤宫,不再让她受宜妃的摆布就好。”皇贵妃听得有些发呆,竟莫名生气地说:“你还在做好人,能不能自私一回,能不能让我在你面前感到几分优越?这算什么事,跟你什么相干?”岚琪却屈膝恳求道:“娘娘若不提,臣妾也不敢提,一直在筹谋这件事,却不知怎么做才能不至于太多的人撕破脸面,毕竟后宫的体面和谐关乎着皇上和朝廷。臣妾已经为了一己私欲让章答应在翊坤宫受苦受折磨,眼下想让她离开,同样是不愿自己将来愧疚,不愿背负一辈子的悔恨,娘娘,难道这不是私心?”“她被宜妃虐待了?”皇贵妃皱眉头,“可你们不是反目……”话未说完,皇贵妃就明白,这个章答应去翊坤宫到底干什么了,哼笑着说看不出来德妃也有这么深的心机,长长地叹口气后,算是心满意足,说道:“你让我想想怎么做才好,拼了这口气,我也会帮你把她从翊坤宫迁走。”“多谢娘娘。”“那你可要一辈子记着我的好,要记得将来……”刚刚还气势十足的人,这一瞬又变得柔软,声音也有些颤抖,“我不奢求你在胤禛面前说我有多好,我不是个好人我明白,但求你看在这十年我养育他的份上,别让他恨我讨厌我。”岚琪劝慰:“娘娘,臣妾不会那么做,四阿哥那么喜欢您。”皇贵妃摇头,无力地笑着:“可他会长大的,长大了懂了大人们的事,听说过去的事,他就明白我不是个好人了,这是我自己造的孽。”“娘娘这样说,四阿哥就太可怜了。”岚琪劝道,“臣妾不过是生了他,哪怕往后一辈子,也代替不了这十年您给予他的一切。”皇贵妃看着岚琪,一时无语,岚琪则含笑道:“咱们的皇上,每每回想年幼时光,都是唏嘘感慨言语间透着悲伤和遗憾,但是咱们四阿哥将来长大了,想想他小时候的光景,怕是梦里也能笑出声,您给了他最美好的十年,臣妾不敢以生母自居,可臣妾由衷感激您。”皇贵妃泪如泉涌,哽咽着说:“可我想再多陪陪他,可我不行了……”岚琪含泪道:“可过去的十年,谁也无法代替。”悲伤的气氛弥漫在寝殿之内,两人都不能再言语,岚琪更担心皇贵妃太过伤神会让身体变得更糟糕,不久后就告辞要离开,可她才转身,就听皇贵妃喊住了她。旋身来,却见皇贵妃没有看着自己,而是目光专注地望着窗外,慢悠悠从口中道:“章答应的事,我会为你办到,你若是有好的法子,随时都来告诉我,你知道,我没有你那么聪明。”“多谢娘娘。”“多谢你。”皇贵妃的声音,突然变得平静而轻松,好像抛开了一辈子的包袱,“乌雅岚琪,谢谢你,谢谢你给了我最好的十年。”这句话触动心弦,岚琪咬着唇,怕自己会哭出声,深深行礼后立刻退出了正殿,站在门前捂着嘴好一阵伤心。青莲从偏殿过来,见德妃娘娘这样,反含笑请求:“娘娘这几天,得空常来看看主子吧,这宫里头,主子也就和您说得上话了,她一个人在屋子里,太孤独了。”“我知道,这些日子我会时常过来。”岚琪点头答应,望了眼佟嫔休息的地方,又吩咐青莲,“佟嫔娘娘怕是不肯走的,这些日子就让她住在承乾宫,太后那里我会派人去禀告。”将一些事安排熨帖,岚琪便离了承乾宫,回永和宫不久,环春也跟着回来了,她同小和子一道走开,又去阿哥所给苏麻喇嬷嬷带了话,此刻回来,主子倒是把这茬忘记了,还是环春提醒她:“娘娘,小和子和奴婢说了些四阿哥的事。”岚琪恍然记起方才的事,忙道:“胤禛怎么了?”这日下学的时辰,众阿哥从书房里散了,胤禛与小和子走在后头,只听外头有人在说:“德妃娘娘吉祥。”小和子跑前看了几眼,回来对四阿哥说:“德妃娘娘在外头呢。”胤禛微微皱眉,立定在原地不知想什么,突然转身就要回书房去,小和子惊讶不已又不敢劝,但才走了两步,听见温柔的声音喊:“胤禛,你上哪儿去?”“四阿哥,德妃娘娘在叫您。”小和子赶紧拦住了主子的去路。胤禛瞪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转过来,没有抬头看母亲,只是做了个揖道:“德妃娘娘吉祥。” ☆、442你还是个孩子(还有更新曾几何时,德妃若在书房外等,必然有一个小家伙跟着她一起,见了自己便“四哥四哥”地喊不停,不论自己嘴上脸上怎么明着嫌弃他,都纠缠着不撒手,而胤禛从不舍得真正嫌弃他,总是嘴上嫌麻烦,牵着他的手却舍不得放开。可是胤祚没了,就那么眼睁睁从他身边消失,现在又有一个人,也很快就要离开他。“下了学,就该早些回去才好,皇贵妃娘娘等你回去说话,兄弟们都走了,你在这里留着做什么?可是功课没有完成,被太傅们留堂……”岚琪缓步入门,温和又严肃地对四阿哥说着话,可不等她把话说完,胤禛倏然从眼前闪过,发脾气似的夺门而去,看得小和子几个都愣住了,岚琪则不等他走远,就呵斥:“站住!”那一声震怒,吓得小和子腿软跪了下去,却又被德妃娘娘责备:“你跪什么,去把你主子拦下。”小和子赶紧爬起来追出去,幸好四阿哥没继续走,好像德妃娘娘那一声站住,把他也吓着了。环春忧心忡忡地搀扶主子跟出来,不是说好了要和四阿哥促膝长谈,不是说好了母子俩要好好说话,怎么就弄成这样了?“你在冲谁发脾气?”儿子背对着自己,看着他日渐长高的身量,却丝毫不觉得孩子长大了长成了,反而越发看见他的弱小,越发觉得自己这个母亲,要保护他呵护他。“儿臣失礼,请德妃娘娘恕罪。”胤禛总算转过身,朝岚琪深深鞠躬。他们母子早有默契,永和宫内殿之外,都以德妃娘娘称呼,不是怕皇贵妃吃醋悲伤,而是既然从前一向如此,不愿突然变得亲昵,让那些不相干的人听见了,又添油加醋无事生非。岚琪并不对这称呼在意,此刻更不会多想,误会儿子是故意那样喊自己,做娘的总该多体谅些孩子,她再小心眼地瞎叫劲儿,母子俩还怎么沟通怎么说话?“端坐一整日,我陪你慢慢走回去散散筋骨,你也歇歇神,一会儿陪皇贵妃娘娘说话。”岚琪伸手搭在了四阿哥的肩头,孩子没有抗拒地躲开,可是他却一动不动,母子俩僵持了须臾,岚琪稍稍推他的身体,却听得胤禛一声抽泣,抽得她心中大痛。“胤禛?”她小心翼翼地问着,孩子这是哭了?他一哭,她可就没法子了。四阿哥抬起脸,眼睛憋得通红,眼泪悠悠打转,带着几分男子汉的倔强不肯落下来,可他憋得实在难受极了。正如小和子对环春说,四阿哥每天都死撑着,每天陪着皇贵妃娘娘说话后,出门就捶胸口,像是憋得太痛苦了,夜里一个人看书时经常发半天的呆,等他去收拾书本纸张,那些纸片都被揉烂了,上夜的宫女告诉他时不时会听见哭声,因为皇贵妃娘娘不好,大家都不敢去禀告,不愿让皇贵妃再多操心什么。小和子是贴身跟着的人,看着四阿哥日益憔悴消瘦,在书房在皇贵妃面前都是死撑着的,便担心皇贵妃薨了的那天,小主子就撑不住,若是因此大病一场,可就糟了。“胤禛,你还是个孩子,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要背那么多包袱,皇贵妃娘娘一生所愿,就是你过得好过得开心。”岚琪轻轻摸了摸儿子的脸颊,拉起他的手,温柔地一笑,“咱们一起回承乾宫。”岚琪往前走,身后孩子稍稍僵持了一会儿,但很快就慢慢跟了上来,母子俩手牵手一前一后地走着,渐渐远离书房,渐渐走上通往承乾宫的道路,渐渐到了人少的地方,胤禛突然停了下来,岚琪一怔,却感觉到手中的颤动,那从儿子手指间传递来的悲伤和害怕,直叫她心痛欲碎。“为什么……都要死?”“胤禛。”岚琪转过身,看到泪流满面的四阿哥,他迷茫无助地看着自己,手还在自己的掌心,没有抽回没有挣扎,甚至感觉到他反过来用劲抓着自己。“生老病死,天命难违。”岚琪站在他面前,伸手就能环抱住儿子,可她不敢太主动,胤禛看似一本正经的孩子,实则内心太过敏感细腻,所以他才会处处都表现出一个皇阿哥该有的模样,旁人只会觉得这孩子性格刻板,大概只有做娘的,才能理解他真正在想什么。“要紧的是,人活着的时候,能好好地活着。皇贵妃娘娘现在很快活,过去的十年更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岚琪终于稍稍张开手,“因为你让她活得比谁都骄傲,比谁都快活,胤禛你知道吗?好像胤祚他,短短地来人世一遭,可是他历尽人世间的福,即便生命太过短暂,可他活着的时候,比谁都快活。”“但是我怎么办?”孩子突然扑入自己的怀抱,岚琪浑身一颤,但毫不犹豫地就抱紧了他,十来岁的孩子,半大不小的男子汉,最难懂他们心的时候,荣妃时常感叹她越来越弄不懂三阿哥在想什么,可岚琪却想,何必去弄懂他们的心思,以身作则,冷静而正确地引导他们看待人和事,大概就足够了。“你怎么办,是往后的事,眼下你该做的,是照顾好自己,让你额娘高兴。”岚琪轻轻拍儿子的肩膀,认真而严肃地说,“这是残酷而现实的责任,是你肩上该负担的,至于你怎么办,等将来你再来问我,现在,我也不知道你该怎么办。人只能做好眼门前的事,才能去想触不到的将来。”岚琪轻轻推开他,拿手中的帕子给他擦去眼泪,正色道:“不要自以为聪明,皇贵妃娘娘她怎么会看不出你撑得辛苦?在额娘面前,不要伪装得那么累,哪怕只是这些日子呢,对你的额娘袒露心迹,你撑得那么辛苦,她怕你失望,也跟着你一起撑,何必呢?”岚琪拍拍胤禛的脑袋,微微含笑:“好孩子,回承乾宫去,我会去向你皇阿玛请旨,往后的日子,每天让小和子从书房领来功课,你自己在承乾宫好好学,让三阿哥五阿哥来给你讲讲,只管陪着皇贵妃娘娘养病,哪怕隔着门听你念书,她也会高兴。日子若不能长久,那就把一天当两天过,咱们也向老天赚了一些,是不是?”胤禛抿着嘴,望着生母的双眼微微放光。他从皇贵妃吐血晕厥那天起,就不想再上书房了,就想天天都陪在她身边,可他不知道怎么做才好,总觉得自己不好好念书,额娘才会真的不开心。事实上他们母子都在死撑,都想努力维持看似平静的日子,结果两个人都备受煎熬,谁也不能真正开心。“德妃娘娘,那我走了。”胤禛咽了咽唾沫,双手胡乱地揉了揉脸颊,想掩盖哭泣的痕迹,然后见岚琪点头,便立刻转身往承乾宫跑去。随行的太监纷纷跟上,岚琪却唤下小和子,冷色含威对他说:“现下四阿哥还是个孩子,你多点儿心不错,回头让环春给你银锭子,这件事你有功劳。可你要明白,四阿哥往后长大了,就不必你这样为他操心,只管伺候好主子就行,多了的心眼也不必冲谁显摆,若是不明白我的话,将来再来问我。”小和子多机灵的人,连忙磕头答应,又见德妃娘娘颔首放行,便立刻追了四阿哥去,岚琪见他们跑开,长长舒口气,抚着心门口想缓过精神。环春上来搀扶,劝她回去歇会儿,岚琪才点头,突然捏到手中丝帕被眼泪浸润的湿濡濡,不知什么爬上心头,微微挑眉,问环春:“你可有什么信得过的姐妹,不在六宫妃嫔跟前当差的?”环春点头道:“有几个是管着空置的殿阁,每日洒扫看管物件,清闲得很。”岚琪问:“在哪里?”那一日后,皇帝下旨,免去四阿哥每日上书房,要他留在承乾宫照顾皇贵妃养病,皇帝素来以仁孝治天下,当日太皇太后弥留之际,十数日衣不解带侍奉在慈宁宫,那对于他的儿子,自然也是同样的要求,眼下宫里宫外都知道皇贵妃病入沉疴,不必藏着掖着了。四五日后,不知是否有四阿哥日夜相伴,皇贵妃精神渐好,仿佛病症有了缓解,因她数年来身子都是反反复复的,似乎这一次也能逃过一劫,宫内虽不乏盼着她不好的,但总有心地良善之人,出于对生命的珍重,希望皇贵妃能真正康复。这一天,太后又亲自到承乾宫探望皇贵妃,娘儿俩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太后离开后,就下懿旨召六宫前往承乾宫向皇贵妃请安,说这些日子荒废了宫里的规矩,妃嫔之间莫要忘了宫里的尊卑。翊坤宫里也准备前往,眼下皇贵妃还活着呢,不能穿得太素,可毕竟是给病人请安,又不能打扮得过于鲜艳,宜妃那儿桃红早早张罗熨帖,偏偏章答应这里,小雨不知犯得什么病,手忙脚乱地半天没给打理好。宜妃不耐烦地立在院子里骂人,章答应才紧赶慢赶地出来,她垂着脸宜妃也没看清楚,等到了承乾宫,六宫齐聚时,宫嫔中有人说:“章答应,你怎么顶了张大花脸就来了?” ☆、443把她拖下去打(还有更新章答应不明所以,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发现指尖蹭下浓浓的红胭脂,其他人也看过来,果然看见章答应脸上顶着两块胭脂没抹开,像唱戏那般的浓艳,知道的猜想该是上妆没匀开,不知道的,还当她故意这样惹人奇怪,一时不乏嗤笑嘲讽的声音,宜妃这边看见了,恼怒不已,当着众人的面就呵斥:“还不快去弄干净?”“臣妾……”章佳氏尴尬得说不出话“主子,咱们到外头去弄。”小雨慌慌张张来拉了自家主子去外面,章佳氏问她怎么回事,小雨说出门前抹上了没来得及匀开,结果被宜妃在外头一催促,她们穿了衣裳着急地就跑出来,章答应一路低眉垂首,小雨说她跟在身边都没看见,旁人大概也都没看见。“你真是的,这几天总是毛毛躁躁,害我被宜妃娘娘骂就算了,自己也遭罪不是?”章答应弄明白怎么回事,没有不高兴,抬手拍拍小雨的脑袋,“你还没被罚够啊,前天挨打的地方,还疼着吧?”小雨嘿嘿一笑,不当一回事儿,翻出随身带的胭脂盒,小心翼翼在阳光下给主子擦,因为对着阳光,章答应不由自主把眼睛闭上了,之后等不及小雨弄好,里头突然传出“皇贵妃娘娘驾到”的动静,两人赶紧收拾好往里走,隐藏在人群末尾。皇贵妃今日一身明黄凤袍,不知是否赶制出来的袍子,竟能在一个瘦弱的病人身上十分合身,没有晃晃荡荡地透出几分凄凉感,和袍上所绣华丽贵重的凤凰一样,她高高端坐上首,在琳琅满头的珍珠宝石和美艳的脂粉衬托下,说不出的尊贵雍容。皇贵妃的服色与皇后服色本就没太多的差别,不懂其中区别的人,乍一眼把皇贵妃看成皇后,也没什么奇怪,只是宫里人都看习惯了,通常不会这样误会,倒是今天不知为什么,行礼后纷纷抬眸看皇贵妃时,明明病得瘦弱了的人,莫名更多出几分贵气。几位宫中旧人见过昔日赫舍里皇后和钮祜禄皇后,心中尚且有此奇怪的感觉,那些钮祜禄皇后薨逝后才入宫的,更觉得像是瞧见到六宫之主的模样,位阶低的妃嫔尚好,如宜妃僖嫔几人,心里头都暗自抱怨穿戴得太低调,竟被病得要死的皇贵妃比得没影没踪了。荣妃、惠妃诸人向皇贵妃问安,皇贵妃则不比昔日声音清亮气势威严,病弱之人透出几分温柔娴淑的样子,直叫人耳目一新。可正当众人都以为皇贵妃因病改了性子,偏偏这般娴静才不过须臾,人家翻脸就跟翻书似的,叫人猝不及防。本是众人好端端地坐着,忽然听见啜泣的声响,难免有人循声望过去,便看到章答应身后的宫女在抹眼泪哭,这还不算什么,竟连她身前站着的章答应,也是泪流满面,只是那宫女没忍住哭出了声,而章答应只是掉眼泪。越来越多的人看到这光景,不免交头接耳,本还好好地听皇贵妃示下,一时都无心上首说的话,纷纷把目光落在那站在答应常在中间的章佳氏身上。终于连皇贵妃也看到这情景,冷幽幽的目光投过来,声音虽然轻,可言辞间恨意十足,问着:“你哭什么?”殿内旋即安静下来,小雨的抽噎声更加明显,章答应瞧着很古怪,她好像并没有哭,可止不住眼泪落下,越是抬手去抹,那眼泪越是汹涌。有嫉妒章佳氏之前得宠的人恶毒地在她身后推了一把,章答应踉跄着冲到了殿中央,无奈只有屈膝俯首,“抽抽搭搭”地说:“臣妾没有哭,臣妾是……”“是在给我号丧吗?”皇贵妃冷言一出,在座宫嫔都吃惊不已,她则幽幽道,“外头是不是都传疯了,说我要死了?”“没有,臣妾只是,娘娘……”章答应极力想要为自己辩解,可抬起脸,那眼泪更是不断地往外流,她脸上又着急,怎么看都是在哭的样子。边上佟嫔很气愤,像是憎恶有人诅咒她姐姐死去,恨恨对宜妃道:“娘娘平日怎么管教章答应的,难道她在翊坤宫里,也动不动就哭?您也不嫌晦气?”宜妃脸色煞白,心中又恨又不服气,更不愿被佟嫔抢白,冷笑道:“妹妹错了,我哪儿轮得上管教章答应,人家是万岁爷心尖尖上的人,隔三差五地从乾清宫得赏赐,一碗好吃的菜万岁爷都惦记着章答应,我敢对人家颐指气使吗?”一旁僖嫔托着下巴叹气:“如今宫里还有什么尊卑呀,谁得宠谁站高枝儿。”无端端地就开口欺负新人,往答应常在那一堆人里问,“王常在,你说是不是?”几位常在答应都是站在末尾的,王氏至今在宫里没什么交好的姐妹,袁答应在屋子里安胎今天没有来,她孤零零地站在那儿,被僖嫔冷不丁这一说,吓得浑身发抖几乎腿软。可是这样一闹,仍没止住章答应和小雨的眼泪,皇贵妃面上很难看,再听宜妃僖嫔这些话,更是怒从中来,冷声说:“可见是我病久了,宫里都坏了规矩,现下新人越来越多,年纪越来越小,荣妃德妃,你们不是管着宫里的事吗?就管成这个模样?”岚琪和荣妃一直坐在边上没出声,这会儿皇贵妃冲她们俩来,赶紧起身告罪,一旁惠妃也跟着站了起来,只有宜妃大模大样地坐着,冷笑道:“是该娘娘好好管管了,有些人拿着鸡毛当令箭,可也没见做什么了不起的正经事。”可皇贵妃却矛头一转,指向宜妃道:“你还有脸说旁人,自己宫里的没管教好,还在这儿丢人现眼。”宜妃吓得噎住,正不知要不要起身施礼告罪,却听皇贵妃狠毒地说:“太医都说我这病要好了,我好心召见姐妹们来见见叙旧,却来一个给我号丧的。”“不是的,娘娘,臣妾没有……”“闭嘴!”皇贵妃呵斥,但似乎没有那么大的力道和气势,端着架子很快冷下来,摆摆手吩咐,“把这个贱妇和她的宫女都拖下去打,打到没声了丢进没人住的院子里去,我看她还怎么去狐媚皇上,也看看皇上还会不会惦记她,连一碗菜都要送给她吃。”“娘娘,臣妾没有哭,娘娘……”章答应惊慌失措地要给自己辩解,可承乾宫里的人早就得令上来带人,谁都知道承乾宫里皇贵妃脾气不好,从前的日子三两天就有人被拖到门前挨板子,据说承乾宫里私备着刑具,果然这会儿人才被拖出去没多久,刑具就像是准备好了,立刻听见宫女的尖叫声,混杂着那噼噼啪啪的拍打声传进来,吓坏了一屋子的人。“真晦气。”皇贵妃恨极了,又瞪着眼将宫嫔们扫视,冷然道,“都回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模样,掂掂自己的分量,这紫禁城里,还轮不到你们来作妖。”好好一次相见,弄得不欢而散,宜妃被人推着走出门时,都没醒过神到底发生了什么,等看到院子里被打得瘫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章答应时,吓得双腿发软几乎不能走路。其他妃嫔见章佳氏主仆俩被打得那么惨,那宫女瘫在地上,屁股上的衣裳都染了血,惊得都捂着眼睛赶紧离开承乾宫。岚琪和荣妃最后从正殿离开,瞧见这架势,一个是章佳氏昔日主子,一个是从前的一宫主位,荣妃唏嘘不已,又恨又可怜:“她作死吗,今天好好的哭什么?昏了头的,真以为自己得皇上喜欢,可以无法无天了?”岚琪很冷漠,拉了荣姐姐往外走:“咱们管不了那么多事,如今虽是宜妃没脸,可也是曾经咱们的人,不要惹祸上身吧。”荣妃虽然觉得岚琪不是这样无情的人,可想想章佳氏这两年折腾的事,换做谁都心寒,也没有多计较,之后听说昏厥的主仆俩被扔进了偏僻无人住的院落,派人去看了看,听说受的伤还不至于要性命,也就没再理会。陌生的屋子里,章答应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脸上再没有火辣辣的刺痛,眼睛也不再不受控制地掉眼泪,而她记得自己被拖出去架在春凳上,重重挨了一板子后,后来的事都不记得了。现在屁股上没有疼痛的感觉,唯一不舒服的,是后脖子像是被重重打了一拳,她觉得自己好像不是被板子打晕的,而是被人敲了后脖子晕的。此时有人进来,手里掌着蜡烛,烛光里看得清是个三十多岁光景的宫女,面容和善说话温柔,笑着说:“章答应您醒了,渴不渴饿不饿,奴婢准备了红枣桂圆汤。”章答应迷茫地望着她,半天才问:“这里是哪儿,小、小雨呢?她是我的宫女。”那宫女温和地笑着:“小雨姑娘挨了打,一时半会儿下不来床,在自己屋子里呢。不过伤得不重,就是皮肉肿了些,没伤着筋骨,送来的时候可吓人了,衣裤上都是血,奴婢还以为这就要打残了,结果褪了衣裳看,里头好好的就是肿得厉害,可那些血迹,不是她身上来的。” ☆、444我到地底下也安心(三更到“我想去看看她。”章答应嗫嚅,明明自己是正经的答应,但看着这宫女年纪稍大些,她说话就没了底气,很小声地又重复了一遍,“这里是哪儿?”“奴婢叫铃兰,早年在慈宁宫当差,十多年前来这里照顾太宗的一位老太贵人,太贵人故世后就一直留在这里看管殿阁。这儿挨着宁寿宫,算是宫里最北边儿的地方,偏是偏了点,可清静得很。”铃兰很温柔,果然像是十多年在宫里偏居一隅,不参与任何纠纷的人,恬静又宁和,麻利地伺候章答应穿好衣裳鞋子,搀扶她往小雨的屋子去,笑着说:“这儿正殿两间屋子,边上再两间小屋子,简简单单的,比不得东西六宫那般富丽堂皇,就胜在独门独院,关起门来自己过小日子,很是安逸。”“不是冷宫?”章答应停下脚步,看了看院落,跟翊坤宫、景阳宫是没得比,方寸大小的院落,梁柱也略显陈旧,的确像是偏僻的无人踏足的地方,可是很干净,灯笼光亮照到的地方,窗台门框一尘不染,屋檐下也没有蜘蛛结网,外头依稀可见整齐利落的花草,铃兰搀扶着她往边上的小屋子去,笑着说,“不是冷宫,冷清倒是有的,答应往后住在这里一定很寂寞。”“你不知道我为什么来吗?”章答应是看尽宫里丑恶的人心,而在瀛台时虐待她的宫女也都这个年纪,大多在宫里混得不上不下,又找不着做主的人放她们走,渐渐就扭曲变态,以折磨小宫女为乐。虽然她现在是答应,可一个被皇贵妃当众虐打又弃之于无人殿阁的落魄宫嫔,在宫女面前,可没半点骄傲尊贵可言,但是铃兰对她很客气很恭敬,让她心里觉得温暖又不安。铃兰笑悠悠地说:“一会儿您见了小雨,问问她怎么弄得您泪流不止就明白了。”章答应半信半疑,在铃兰的带领下进了一间逼仄狭窄的小屋子,看着像是堆放物件的地方,虽然有一扇窗,但没有床,在窗下砌了炕头,除了边上陈旧的小柜子外,再没有其他东西。可这里虽然狭小陈旧,但十分干净清爽,窗户半开,微风徐徐进来,闷热的初夏,这屋子里也不嫌烦躁。“主子您醒啦。”小雨呜咽了一声,抽噎着说,“环春姑姑骗人,她说不会真打,可是奴婢快被打死了。”章答应听不懂她说什么,坐到边上仔细地问,才知道今天这事儿,从她在翊坤宫里被小雨手忙脚乱伺候起,就全在德妃和皇贵妃娘娘的计算下了,她们没有别的目的,就是想把自己从翊坤宫弄出来。小雨今天故意慢吞吞地给她梳妆打扮,等着宜妃着急时,才让主子狼狈地出了门。到承乾宫被发现脸上没匀开的胭脂,小雨再带着主子去门外头涂的,就不是正经胭脂了。那脂粉里拧的不是什么玫瑰花汁子,里头全是葱汁,之前那几下她只是用手在章答应脸上抹开原先的胭脂,就怕她提前发现,只等正殿里说皇贵妃娘娘驾到,才匆忙把葱汁浸的胡乱抹在主子眼睛周围,等进了门不能再胡乱动弹,便眼睁睁看着章答应被辣得眼泪直流,而小雨手里沾染了那些东西,稍稍往脸上一抹,也跟着“哭”了。“姑姑说,娘娘舍不得您再在翊坤宫里受罪,可娘娘知道您肯定不愿意离开,所以这事儿不能告诉您,反正奴婢是一心一意要让您离开宜妃娘娘,再下去,我们可就要被她折磨死了。”小雨说着哎哟了一声,又呜咽,“姑姑明明说承乾宫的太监不会真打我,可是他们下死手打了,奴婢差点被打死了。”可屁股上却立刻被章答应重重拍了两巴掌,小雨尖叫着蜷缩起来,铃兰赶紧拦着,笑着说:“答应可不能再打了,她屁股肿得小山一样。”小雨哭着说:“都是环春姑姑叫我做的,主子怪我做什么?”章答应已是泪眼婆娑,哽咽着:“往后我在这里是安生了,谁再帮娘娘做事,谁去看着她们?小公主还在翊坤宫呢,我们都不在,她怎么办?”主仆俩竟是哭成一团,铃兰劝说了半天,怕这里屋子小太闷热,搀扶章答应出来,告诉她自己是得了德妃娘娘授意,娘娘亲自来这里看过,知道这里住着还算好,才安心把人交给她,要她务必照顾好章答应。原先照章答应的地位,没有资格用铃兰这样有年资的大宫女,但铃兰的责任原是看管这一处殿阁,现在说起来,也不过是顺带着照顾一下,铃兰更笑着说:“德妃娘娘另许了奴婢月银的,奴婢算是给娘娘办差,您是不是就能安心住下了?”章答应眼泪汪汪地点头,可到底是做了母亲的人,始终放不下心说:“我的女儿还在翊坤宫里。”铃兰绞了帕子给她擦脸,安抚道:“这件事娘娘也派环春和奴婢说了,娘娘让您放心,料想宜妃娘娘也不敢虐待公主,公主可是金枝玉叶,这件事儿您若信得过德妃娘娘,就交付给娘娘吧。”章答应这才抬头将屋子仔细地看了看,比起她在翊坤宫住的地方小很多,但该有的东西一件不少,听说德妃娘娘亲自来这里看过,一时又悲从中来,铃兰不懂她为什么那么难过,耐心地安抚了半天,才见她平静,之后伺候洗漱,总算一夜相安。翌日章答应还在睡梦里,就被铃兰推醒,让她趴着睡,好装作受伤的模样,才准备好就听见外头桃红的声音在问有没有人,铃兰赶紧迎出去。两边客气了几句,桃红进来在床前福了福身子说:“主子打发奴婢来看看您,说您好歹是翊坤宫的人,还是小公主的亲额娘,不能真的不管您了,就把一些您平日里用的东西都打包送来了。昨晚万岁爷还到翊坤宫来安抚娘娘了,说您年轻不懂事,往后就好了,娘娘让您安心住着,过阵子哄了皇贵妃娘娘高兴,就把您接回去。”章答应恹恹地没说话,她也不知道自己说什么好,可是听说皇帝去了翊坤宫,皇帝一直都很喜欢温恪公主,每次来都会抱去跟前逗半天,无形中是给了宜妃压力不让她虐待小公主,章答应才稍稍安心。桃红又说了几句话,等退出来时,笑着对铃兰说:“小雨那丫头在哪儿,好歹在翊坤宫跟着我一阵子,昨天被打得可怜,我带了些膏药,好给她用。”铃兰很客气地指了路,又说有别的事不陪着了,桃红乐得自在,让随行的小太监等在门外,独自进门来瞧,方才见章答应趴着像是奄奄一息,可到底不能仔细看,这会儿见小雨趴着,嘴里说着话就上手掀开了被子,她撩起中衣一看,小丫头两半儿屁股肿得吓人,几处地方贴了纱布还隐隐看见血色透出来,又有难闻的药膏气味,桃红心里突突直跳,赶紧给她盖上了。“你啊,好好在这里伺候答应,过阵子娘娘会想法儿来接你们回去。”桃红说的是一样的话,而做的则是宜妃交代的事。晨起送皇帝上朝后,宜妃不知怎么疑神疑鬼,让桃红一定来亲眼看看,桃红起初也觉得奇怪,毕竟昨天主仆俩那样哭实在莫名其妙,现在她看到小雨被打得那么惨,也算是信了。等桃红回到翊坤宫,宜妃一件件问起来,说道她们为什么哭,桃红应道:“小雨说是她给章答应抹胭脂的时候,把胭脂弄到答应眼睛里去了,章答应流眼泪不是哭,是眼睛疼,而她则是被章答应骂了几句委屈,本来只是吸了吸鼻子,结果被几位娘娘一吓唬,就哭傻了。”“莫名其妙。”宜妃还是觉得古怪,但似乎又说得通,而且章佳氏被扔去那种地方,看样子就是孤独终老的架势,要么她将来把人捞回来,听皇帝昨晚的口气十分惋惜似的,但若捞不成,她就只能再打新人的主意。桃红唏嘘着:“小雨被打得半残,皇贵妃娘娘下手真狠。”可她哪儿知道,小雨的伤肿归肿,那些纱布血迹都是铃兰弄的假象,环春与她说过,就怕那几位多疑,特别是惠妃最精明,想必来人不敢动章答应,要看看小雨却不难,所以当初皇贵妃交代承乾宫里打人的太监,章答应弄晕了就好,而对小雨则是照实了打。小雨也是后来才知道,她被环春骗了,环春告诉岚琪时,笑得合不拢嘴:“铃兰说她天天假哭,赖着不肯起来装病,连章答应都嫌弃她了。”岚琪听了十分欢喜,感慨着:“那里清净,她们怎么都成,就是可怜小雨真的挨了顿毒打,下回恐怕都不敢信你了。找机会多弄些好吃的给她,天热了,我们宫里的瓜果吃不完,都想法儿给送过去。”环春则劝:“眼下可不敢这么殷勤,好歹等一等,您放心,几口吃的总不会少了章答应的。”岚琪没什么不满意,解决了杏儿的事,她只觉得浑身轻松,惠妃也好宜妃也罢,将来走一步算一步,把杏儿放在那里,固然时时刻刻多双眼睛,可她实在不忍心看着她一天天被折磨,更因此束手束尾,反而放不开拳脚来做事。总算有几件如意的事,但眼下心里最放不下的,还是皇贵妃的病。那天召集六宫后,皇贵妃沉睡了半天才醒过来,极度的虚弱让岚琪愧疚不已,可皇贵妃却欢喜异常地说:“能让你对我愧疚,我到地底下也安心了。”岚琪哭笑不得,可能看到皇贵妃笑,也是件好事。是日午后,岚琪本想去承乾宫看看皇贵妃,景阳宫突然来人说,朝鲜国进贡的东西送来了。岚琪才想起这件事,今年本该三月里皇帝万寿的进贡,朝鲜国足足迟了两个月才送来,怪稀奇。 ☆、445凤袍(还有更新朝鲜这般藩属国,每年向朝廷进献岁贡之外,还有元旦、万寿、冬至等等的常贡,玄烨因早年敬奉太皇太后与太后,万寿节极少铺张庆祝,但各藩属国的常贡不会少,每一次都会按时送来,唯有今年朝鲜国迟迟未进献,彼时皇帝在返京途中,朝廷一时无人计较,后宫更加不得轻易干涉。这会儿岚琪到景阳宫,内务府已送来一些绵绸、貂皮、鹿皮、花席,银两马匹之类自然不会往后宫送,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皇帝通常会分拨一些到后宫,让妃嫔们自行分享。荣妃正说:“今年送来的鹿皮极好,入秋给太后做炕上的褥子,坐着一定舒服极了。”岚琪不大在乎用的东西,大冷天屋子里都是烧地龙的,用新棉花做的褥子就够舒服了,她的屋子里极少用这些兽皮,总觉得有气味不舒服。“这几件皇贵妃、贵妃屋子里都要送去,余下的我这儿没什么要的,派人问问惠妃、宜妃,再有就让僖嫔敬嫔她们自己来瞧瞧,按着位份给,免得又说我们不公平。”荣妃笑着,却从边上另装的匣子里拿出一把小佩刀,欢喜地说,“之前跟皇上提过,胤祉想要一把小刀玩,我只是在皇上面前随口说过一句,这回皇上在进贡来的刀里挑了最好的一把,和这些东西一道送来,让我自己留着给胤祉。”岚琪见荣姐姐这样高兴,故意酸溜溜地说:“我可什么都没有呢,这些兽皮哪个稀罕,她们的料子也没咱们的好,做衣裳穿硬邦邦的,姐姐把刀赏我吧。”荣妃推她一把:“在我这里现眼,你那永和宫里随便扫扫,哪件不是宝贝?”说着派吉芯带着礼单去翊坤宫、长春宫传话,一面和岚琪坐下吃茶,随口道,“你知不知道朝鲜国这一次常贡为什么进献得这么晚?”岚琪略略当闲话听说些,到底什么事也不明白,只听荣妃叹息说,“真是哪儿都一样,那个朝鲜国王也有许多嫔御,就不太平了,听说今年新封的一个禧嫔,这个张氏曾一度被撵出王宫,在咱们这儿可不敢想吧。”岚琪满不在乎地笑笑:“也算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过家都大了些。”荣妃则道:“这还不是稀奇的,刚内务府送东西来,我随口问了句今年怎么这么晚,他们说那个朝鲜国王忙着宫里嫔御的事,他的正室王妃四月里刚刚被赶出去,照他们那儿的话来说,就是废了,还送了折子递到朝廷来呢。”“废了?”岚琪有些讶异,照着紫禁城里的规格,那边的王妃便是这里的皇后,顺治爷虽然也曾一度废后,这也因此被太皇太后念叨了一辈子,那边怎么也轻易地就废了正室。荣妃冷笑道:“说那位王妃闵氏善妒,我看是这位禧嫔手腕够毒辣,她在嫔位,距离王妃位一步之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那个王妃闵氏没有子嗣,又失了恩宠,实在可怜。”岚琪端了茶喝,轻声道:“一家不知一家事,咱们何须为不相干的人叹息。”荣妃却叹:“皇上十几年不再立皇后,想想也有道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之后岚琪离了景阳宫,还是带着朝鲜的进贡之物去了承乾宫,正好皇贵妃刚醒来吃了药,正与四阿哥说话,胤禛见母亲来了,行礼站到一旁,岚琪将东西放下一一拿给皇贵妃看,皇贵妃摆手笑:“谁稀罕他们的东西,每年看着可怜巴巴送进贡来,可我们朝廷赏赐回去的东西,够他们得意的了,几时亏待过他们。”因见胤禛站在一旁傻乎乎听两人说话,便吩咐他去念书:“我和德妃娘娘说说话,没你的事儿,今天小和子领来的功课,好好去念诵才是。”胤禛脸上有笑容,看得两个母亲都高兴,孩子走后岚琪说荣妃从皇上那儿得了一把小佩刀,问要不要给胤禛也去讨一把,皇贵妃不屑地说:“不稀罕他们的刀,蒙古送来的才好,下回你记着问皇上要一把。”因皇贵妃精神尚可,两人说说闲话,岚琪将荣妃那儿听来的朝鲜国闲事转述给皇贵妃听,皇贵妃静幽幽地听她说,好半天突然道:“那日我召见六宫时穿的袍子,是皇后的凤袍,对不对?”岚琪怔住,一时不言语,皇贵妃则继续道:“那不是我平日穿的袍子,你们说拿去让觉禅贵人改,改得实在合体,但那不是我的袍子。这凤袍,你们从哪儿来的?”“娘娘,发现了?”岚琪有些局促,不禁垂下眼帘。皇贵妃叹气:“我想你们没什么胆子做这种事,虽然只是细微的差别,可皇后就是皇后,皇贵妃就是皇贵……”“是皇上的意思,凤袍是内务府新制的,臣妾也是听觉禅贵人说这袍子的规格不大对,才发现是皇后的服色。”岚琪认真地解释道,“臣妾不敢僭越,更不敢给您添麻烦,特地问了皇上,皇上只是点点头说‘就拿那衣裳给皇贵妃穿’,所以臣妾才让觉禅贵人放心地改。”皇贵妃呆呆地看着她,她想了好几天,总觉得底下的人不敢做那种事,她是命不久矣的人,按上那么个罪名给她算什么?她无所谓其他的事,就不想因此牵连四阿哥,好在没有什么人提起来,似乎都十几年没见过皇后该如何穿戴,谁也没正经看出其中的差别。她想过,会不会是玄烨的心意,可好端端地,做这样的事干什么。“可惜只是件袍子。”皇贵妃怅然,转过脸,稍稍挪动身子想换一个姿势,岚琪来搀扶她,触手摸到胳膊时,那睽违十一年的惊恐又钻进她心里,昔日钮祜禄皇后也是这样,到最后病得骨瘦如柴。皇贵妃找到舒服的姿势靠着,深深呼吸后,虚软地阖目休憩,岚琪坐在一旁,以为她要睡了,正想着要不要离开,却听皇贵妃开口:“你说凤栖梧鸾停竹,我心里何尝不那么希望,姑母的皇后是皇上追封的,我们佟家到底没出过正经的皇后,从我入宫第一天起,就盼着住进坤宁宫去,可现在他愿意给我穿凤袍,已经来不及了。”“娘娘真的在乎名分吗?”岚琪问,“皇上会这么做,不就是说明在他心里,只有您配得上中宫?”皇贵妃哼笑:“你可真好哄,到底是被捧在心尖上的,想事情那么天真。”她顿了顿,又叹息,“我穿什么规格的袍子,对胤禛的将来能有什么影响?只有我头顶上的地位不同,才能长长久久地荫庇于他,皇后和皇贵妃,终究是妻与妾的差别,你不在乎,我在乎。”她们的确不一样。岚琪是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儿,从宫女一路成为德妃,她自己都觉得这辈子该到顶了,不敢奢望更崇高的地位,甚至觉得那样会压了自己的福气。可皇贵妃不同,皇亲国戚出身的千金小姐,从她进宫第一天起,就自认是坤宁宫主人的不二人选,只是当年失之交臂,而钮祜禄皇后死后,皇帝虽给了她后宫妃嫔最崇高的地位,却始终没有让她入主中宫。皇贵妃笑悠悠地说:“可惜我们家再没有合适的女孩了,总想我们家能出个正经皇后才好,原打算在宗室里给胤禛挑一个媳妇,结果冷眼选了好几年也没有看中的,倒是毓溪这孩子,怎么看怎么喜欢,希望她将来能好好相夫教子,替我照顾胤禛。”这话前言后语连起来听,岚琪心知不要接话才好,皇贵妃言下之意她给儿子选的媳妇将来是要做皇后的,这种话,皇贵妃如今这般说得,她可不能随便挂在嘴上,虽然在她心里,也没觉得这话多大逆不道,将来的事,谁知道会怎么样。“明天让毓溪进宫来看看我,我想见见孩子。”皇贵妃吩咐岚琪,“告诉她家里,我要留她住几天,我这儿养着病人没意思,胤禛也长大些了不大方便,领你那儿住两天,白天来看看我就好。”岚琪应诺:“臣妾这就去安排。”之后又说会儿话,胤禛不放心地来看了看她们,正好岚琪要走了,可皇贵妃却突然喊下她,神情严肃地说:“方才我那些话,不必你去转达,我若想说自然会对他讲,我不要你开了口他看在你的面子上,再来施舍我。”没头没脑的话,胤禛听得有些紧张,他不愿养母和生母不和睦,但岚琪却一笑了之满口答应,又拍拍胤禛的肩膀说:“去给额娘揉揉腿,她一直躺着血气不通畅。”“是。”四阿哥答应下,送走了岚琪,回到皇贵妃床前,见额娘心情甚好,笑悠悠拉着他的手说,“明儿毓溪进宫,高兴吗?”四阿哥喜欢毓溪,知道她能进宫当然欢喜,可眼下毓溪为什么进宫,他心里比谁都明白,心中难过,一整晚都不踏实,隔天在承乾宫门前见到穿一身夏荷色锦缎,窈窕娇俏如莲般的毓溪时,虽然眼前一亮,可旋即浮起的伤感,让毓溪也看着紧张。她温柔地行礼后说:“四阿哥,好久不见。” ☆、446准婆婆教儿媳(还有更新毓溪个子见高,瞧着像大姑娘,脸蛋儿稍稍拉长了些,不是从前圆圆的模样,更加显得好看。夏荷色粉嫩的衣裳配得她肌肤愈发白嫩,阳光底下站着,好似周身自有光芒,十分耀眼。方才一路从宫外进来,一路遇见宫女太监,都停下脚步偷偷看她,知道是乌拉那拉家的小姐,悉悉索索不知交头接耳地说什么。“额娘在等你。”胤禛有些冷淡,不知是彼此都长大了,还是今天心里不痛快,没有像从前那般亲和,转身径自朝门里走,也不管毓溪是否跟进门。此时岚琪正好从永和宫过来,手里一左一右带着胤祥和温宸,瞧见毓溪愣在门前,温柔地唤了声:“毓溪来了?”大小姐转身见是德妃娘娘,赶紧上前来行礼,温宸跑到大姐姐身旁,摸摸她身上的衣服,娇滴滴口齿不清地说着:“好看,姐姐好看。”毓溪腼腆地笑着,退步朝小公主行礼,岚琪上前问道:“怎么不进门?”“这就要进去了。”毓溪垂下眼帘,犹豫了会儿说,“娘娘,四阿哥看着很不高兴,好像不大愿意臣女进宫。”岚琪却笑:“多体谅他些,夜里我再告诉你为什么,快进去。”又道,“你来了我就不带他们去陪皇贵妃解闷,你和皇贵妃娘娘好好说会儿话,夜里到永和宫去住,你的东西也让人送过来。”说着推毓溪进承乾宫的门,自己领着俩孩子回永和宫,不多久就有人将毓溪小姐的细软送过来,岚琪让放在偏殿的屋子,那之后一整天都没见过毓溪,直等入夜时分,她从宁寿宫请安回来时,正好见毓溪走来。“皇贵妃娘娘睡着了,四阿哥说臣女陪了一天,夜里不用在那里,让臣女来永和宫歇息。”此刻的毓溪,面上有好看的笑容,不知一整天在承乾宫和皇贵妃和胤禛说了什么话,比起上午进门时忐忑不安的样子,这会儿更有贵族千金的风范。“我这儿可不清闲,要哄几个小祖宗睡下才好,今天温宸念叨了漂亮姐姐一整天,一会儿替我照顾她。”岚琪很亲和地笑着,挽了毓溪的手进门,可才要入正殿时,外头有人来的动静,在门前似乎还有几分纠葛,紫玉跑去张望了会儿,回来想附耳对主子禀告,岚琪却担心吓着毓溪,索性大大方方让她讲。这才知道,是有人欺负了王常在,在她的膳食里放泥水,女人们把罪魁祸首找了出来,扭送来永和宫请德妃娘娘发落,王常在也跟来了,却一直说着:算了算了。“毓溪你先进去,让环春拿黄桃切了给你吃,我一会让就来。”岚琪松开孩子的手,径直就到永和宫门外,外头几个答应官女子张牙舞爪地押着一人,王常在在边上惊得花容失色。众人见德妃出来,纷纷屈膝行礼,岚琪也没让她们起来,直接又问了一遍缘故,问起王常在时,她吓得泪珠子打转:“臣妾没事的,娘娘,就算了吧。”王常在是和袁答应住在一处的,这些女人并不和她们一起,其中不乏有了年份的“老”答应,这么多年不如意,心里竟扭曲成这样,岚琪见那被押着的宫嫔是堵了嘴的,边让身边小太监去扯下来,那人一透过气就喊:“你们坑害我,是你们让我做的,德妃娘娘,是她们,唔……”可不等她喊完话,又被边上的人堵住了。一众人都面如菜色,王常在在边上一脸迷茫,岚琪大约知道些什么,荣姐姐和惠妃过去每年都要处理很多这种破事儿,女人们闲得发慌了就窝里斗,弄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你坑我我坑你,好像这样才能活得下去,不然就要闷死了憋死了。想想心中不免窝火恼她们没出息,可又能怎么样,这种事宫里屡禁不止,好像就是她们存活的法门一般。岚琪示意王常在起身,唤左右宫女太监:“送王常在回去,让太医瞧瞧,开几副安神的汤药,天气那么热,常在受了惊吓别招惹暑气。”王常在俯首谢恩,被永和宫的宫女太监簇拥着离去,岚琪这才面对那些“可怜人”,叹息道:“瞧着皇上宠她,你们就胡来,算算年资你们都比她有脸面,宫里的姐妹们皇上一向都不亏待,分例之上本宫和荣妃也从不短了你们什么,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算计这些不痛不痒的事做什么?若是真有本事,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来,好叫人对你们刮目相看,这样闹一场,又能落得什么?荣妃娘娘近年来脾气可不如从前那么好了,你们瞧着本宫脾气还好对付,就来永和宫闹,不如这样子,本宫让人领你们去景阳宫门前跪着,看看荣妃娘娘怎么打发你们?”众人俯首求德妃娘娘开恩,可岚琪冷脸说:“宫里的规矩不能不当一回事,从前荣妃娘娘就是太姑息你们了,大概瞧着本宫素性脾气好,以为本宫比她更好对付?你们怎么不想想,永和宫上下规矩那么大,是怎么来的?再者万岁爷如今宠着王常在,这事儿还得给皇上一个交代。”女人们呆呆地望着德妃,今晚真是得不偿失,德妃好像是摸透了她们的德行,根本不查问事情的究竟,因为她们就是窝里斗狗咬狗,看谁不顺眼了,就想法儿排挤她,今天是你,明天又是她,翻来覆去地不消停。“长街那里通风,很凉快,你们去跪两个时辰好好清醒清醒,只是不能让你们黑灯瞎火地跪在那里,周遭打着灯笼,招惹蚊虫什么的,自己防着点儿。”岚琪冷漠地撂下这句话,转身便回门里去,听得身后哭泣哀求甚至互相抱怨指责的话,心里头一沉,她知道过些日子还会有这种破事,荣姐姐那儿说,她不隔两天管几件,心里还缺了什么似的,又无奈又可悲。岚琪往里走时,眼边掠过熟悉的身影,她驻足侧脸一看,毓溪竟就站在门旁,这里即便看不清外头的光景,也能听得一清二楚,岚琪倏然瞪向边上的环春,环春吓得伏地说:“小姐硬要出来,奴婢……”“毓溪,你跟我来。”岚琪蹙眉,她也舍不得责罚环春,只吩咐她去准备毓溪的卧房,便径直往内殿去。进了门,小姑娘战战兢兢很害怕,脸上涨得通红,见有宫女打水来伺候娘娘洗手,亲自捧过来,可心里害怕水盆晃得很厉害,岚琪瞧她这模样,突然心里发笑。小姑娘怎么害怕,将来做了婆媳,她若真偶尔训斥儿媳妇几句,胤禛是不是要心疼得护短了?洗了手换下衣裳,环春也收拾好毓溪小姐的屋子回来了,岚琪又让她带毓溪去洗漱,自己则让人把胤禵抱来。十四阿哥长得很结实,岚琪诸多孩子里,小十四最能吃,乳母奶水丰盈也不够他吃,已经另配了乳母一道照顾,圆滚滚的小家伙,胳膊腿都是藕节一般,穿着裤子还看不见,洗澡时瞧见那大腿,竟要赶上岚琪自己了。“这样下去太胖了,不如早些断奶的好。”岚琪抱着肉呼呼沉甸甸的儿子,夏天就像个小火球似的黏在身上,小家伙两腿蹬着要自己走,咿咿呀呀地“说”话,母子俩玩了好半天,岚琪怕又要热得一身汗,才叫乳母抱走。彼时环春带着毓溪小姐进来,小姑娘换下了白天的衣裳,一身水湖绿的常衣,而她手里还牵着娇滴滴的温宸,小公主一身寝衣,揉着眼睛已经犯困了,可是拽着漂亮姐姐的手不肯放,毓溪坐到凉炕上,抱着小公主哄她,温宸渐渐在怀里睡安稳,岚琪瞧见毓溪也是满面疲倦,便笑道:“也去睡吧。”毓溪却摇摇头:“臣女还要听您说话呢。”“不着急一晚上说那些话。”岚琪笑着,让环春抱走温宸,可见毓溪坐着不动,她再要开口,小姑娘先跪伏在炕上说,“娘娘恕罪,方才、方才臣女就是想看看怎么回事,往后再也不敢了。今天皇贵妃娘娘对臣女说了好些话,都有些听糊涂了。”岚琪让她坐好再讲,屏退了殿内的宫女,见她抱温宸脖子里蒙了一层汗,拿起团扇轻轻地摇,笑着问:“你进宫前,家里额娘是不是对你交代过什么了?。”毓溪点了点头,低垂着脑袋,手指间绕着肩头泻下的青丝,嫣红的双唇微微蠕动着,似乎想说而不敢说。岚琪心里则想,眼下光景,乌拉那拉家教女儿,一定会要求她对自己尊敬,皇贵妃的身子不会拖太久,将来他们家女儿的婆婆,只有自己这个四阿哥的亲额娘。过去几年毓溪都是跟着皇贵妃转悠的,此一时彼一时,乌拉那拉家不会不明白。岚琪缓缓道:“早年我在慈宁宫伺候太皇太后,亲眼看见裕亲王府里的侧福晋和格格们跪在殿外头,长长一排人,个个穿着体面贵气十足,却像被惩罚的孩子似的跪在那里,那情景,谁看了都当笑话,我也忘不掉。” ☆、447臣妾很害怕(三更到这话说的慢悠悠,岚琪面上波澜不惊,可眼前的小姑娘却愣住了,不过十来岁的小丫头,因为爹娘刻意用心的教化,眼底比同龄的孩子多几分成熟气韵。岚琪在她这么大时,哪怕惦记着要进宫做宫女了,在家也是乐呵呵天真无忧,此刻看着毓溪,倒像是看到自己做常在那会儿的模样。“方才宫门外那出闹剧,你也看到了,看着咋咋呼呼,其实不过是家长里短的琐事。”岚琪放下团扇,示意毓溪伸手过来,将柔嫩的小手握在掌心,大热天的竟有几分冰凉。毓溪手心出了汗,她自己也觉得尴尬,局促不安地低垂着脸,双颊涨得通红。“你知道自己将来的身份,不管皇贵妃娘娘今天对你说了什么,自己放在心里就好。”岚琪温柔地说着,稍稍用力握住她的手,“再大再难的事,也总有解决的法子,再能干聪明的人,也是历经坎坷一步步走来,现在好好做你的千金小姐,将来好好做胤禛的福晋,路要一步步走,想那么久远的事做什么?”毓溪点点头,她不敢说,今天皇贵妃娘娘对她说:将来你要好好辅佐胤禛,我的儿媳妇,是要做皇后的。“你家里的姨娘们,不闹吗?”岚琪问。毓溪摇了摇头,她的阿玛也有妾室,但是家里一直都太太平平,人家都说是额娘治家有方,她一个姑娘家关在闺阁里学琴棋书画学规矩,哪儿知道额娘是怎么治家的。岚琪印象里,毓溪的额娘觉罗氏,是个温柔大方的妇人,但那份气质本是由傲气和贵气衬托,相比之下,裕亲王福晋她们都不及觉罗氏,果然一个能把家中料理得滴水不漏,摆平那些莺莺燕燕的姬妾的女人,自有一番气度。“德妃娘娘。”半晌,毓溪嗫嚅,声如蚊吟般说,“臣女怕自己做不好,阿玛总是看着臣女摇头叹气,说臣女性子太弱,难当大任。”“什么是大任?”岚琪笑问。毓溪愣一愣,到底不敢说阿玛额娘还有皇贵妃他们,都指望自己将来成为皇后这样的话,她晃了晃脑袋说:“臣女不知道。”岚琪温柔地笑着,起身拉她起来,似乎要她去歇着了,一面满不在乎地说:“人只要做好自己能做好的事就足够了,将来能照顾好你的夫婿,哪怕只是起居饮食,那也是天大的功劳,怎么就算不得大任?你若愿意听我的话,把心好好放在肚子里,管别人指望你什么,要紧的是胤禛呀,等等看将来,他希望你怎么样,你再烦恼好了。”小姑娘羞赧得脖子都发红,年纪虽小,看模样大人的事已经懂了不少,乌拉那拉家把女儿当未来的王府福晋甚至未来的皇后教养,能不揠苗助长地让她尽早懂事么。“傻丫头,将来你只要能和胤禛和和美美,哄得他高兴,他哄得你高兴,小日子过起来了,油盐酱醋的小事也好,皇室宗亲里的大事也好,一件件都能学起来,现在着急也没用。”岚琪搂着小姑娘出门,唤环春来领路,轻轻推她说,“好好歇息,明儿还要陪着皇贵妃娘娘说话。”环春送毓溪小姐去卧房,吩咐那边的宫女照顾好,折回来想伺候主子安寝,却见主子站在原地一动没动,稍稍走近,竟是见她泪流满面,唬了一跳忙挽着胳膊问:“娘娘,您怎么了?”岚琪回过神,怔怔地看着她,抬手抹掉眼泪,自嘲地笑着:“我真没用,怎么又哭了。”环春搀扶她进门,担心地问为什么哭,才听岚琪哽咽道:“我想太皇太后了,刚才对毓溪说那番话时,满脑子都是太皇太后从前对我说话的样子,那些话,也是她曾经对我说了,我记在心里的。”好久不见主子为太皇太后悲伤,环春没多劝说,知道这一阵上来了,散了就好,耐心陪了半天,果然就好了。一夜相安,翌日岚琪领着毓溪来承乾宫,皇贵妃只和小姑娘说了几句话,就打发她和胤禛去说话,私下对岚琪说:“太皇太后不让她进宫,虽然少了些闲言闲语,但俩孩子有些生分,昨天站在我们面一点儿不像小时候那么亲热,看着有些着急。”岚琪则劝:“是都长大懂事了,又不是兄弟姐妹,哪儿敢亲热?”皇贵妃觉得有道理,憧憬着一双孩子的将来,面上满是笑意,与岚琪闲话几句后,荣妃也到了,循例向皇贵妃禀告一些事,虽然皇贵妃如今早就听不得也管不得,规矩总还要做给旁人看。提起昨晚王常在的事,皇贵妃听了啧啧:“没想到你比荣妃还厉害,大热天让她们照着灯笼跪在夜里,这得喂饱多少蚊子?”岚琪故意酸溜溜地说:“臣妾这样做,王常在才面上有光,臣妾可要顾及她的主子,万一人家不高兴了,还要怨臣妾治下无方。”她没有明说是玄烨,一句她的主子来指代,落得皇贵妃嗤笑揶揄:“她的主子难道不是你的主子,你家主子搂着她的时候,顾及你顾及咱们了吗?自己的女人自己疼去,你替他操什么心,往后她们真打起来撕破脸才好看,到时候让她的主子心疼去吧。”说的是玩笑话,女人们背过丈夫数落他的不是,虽几分解气,更多的还是无奈心酸,谁也不会多说什么,再者皇贵妃精神也不好,荣妃和岚琪结伴要走时,吉芯从景阳宫来,通报几位知道,说分赏下去朝鲜国的贡品,平贵人那里也得了,今天不知怎么自己跑去乾清宫谢恩。平贵人本是被惠妃冠以私通之罪禁足的,自己跑出去坏了规矩,本该予以责罚,但眼下皇帝不仅接见了她,似乎还有意解了她的禁足,至于私通的罪名本就是“说不得”的事,没人提的话,过去也就过去了。更何况,人家正正经经是太子的小姨母。荣妃眉头紧蹙,不明白皇帝什么用意,恨恨道:“把这个祸害精放出来做什么?”可想起来是在皇贵妃跟前,不免觉得失言,一时很尴尬,先让吉芯下去了。宫女们走了,皇贵妃才幽幽冷笑:“估计有一段日子皇上要给她脸面,你们小心些就是了,一个低微的贵人而已,你们还对补不了?”到底是国舅府的千金,对朝廷之事洞若观火,原是朝廷与沙俄在边境纠缠多年,眼看着大清国力强盛,沙俄有让步之意,如今朝廷正准备与沙俄谈判,皇帝已钦定了领侍卫内大臣索额图和都统一等公佟国纲为首带领若干大臣前往,皇贵妃的伯父既然参与此事,她自然什么都知道,而平贵人的叔父参与此事,皇帝对她好些,也不奇怪。岚琪和荣妃退出承乾宫时,提起平贵人复出一事,她们早就习惯了皇帝对于后宫的政治利用,相反她们俩个家世清白,反而不会有这些烦恼,可今天病榻上的皇贵妃都能知道的朝廷之事,她们俩却完全不晓得,不免心中有忧虑。荣妃直白地问岚琪:“太皇太后走后,你背后少了一座大山,娘娘一旦西归,你和四阿哥也少了靠山,你可千万要小心。”岚琪不屑地一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们不过和我们一样是女人,又不是豺狼虎豹,我怕什么?”荣妃始终忧心忡忡,但见岚琪坚决,也不多嘴,而她没说出口的话,岚琪心中同样明白。赫舍里一族之前对平贵人不闻不问,若说真的放弃了,未必见得,把她丢在“冷宫”里,至少能保她平安。如今太皇太后去了,皇贵妃也快不成了,温贵妃早就痴痴颠颠,后宫里尊贵的能做主的女人都不在了,太后是个佛爷很好对付,他们根本不放在眼里,此时此刻把平贵人弄出来,年轻轻的漂亮女人,完全能够活得如鱼得水从头来过。后宫虽都是女人,可女人一样能做出翻天覆地的事,太子在后宫不能没有依靠,毕竟能在皇帝耳边吹枕头风的,也只有女人。平贵人的复出,在宫内激起千层浪。王常在初入宫时,就有人说能与王常在的美貌平分秋色的没几个,觉禅贵人美则美矣,也是小三十的人了,皇贵妃更是病入沉疴不复从前,宫内拔尖的美人儿,就剩下被关着的平贵人,而她正当青春,也是年轻得能掐出水的年纪。从前宫里人都恨小赫舍里,恨她横行霸道、恨她目中无人,眼下却不知怎么一副看热闹的心态,一个个都巴望着漂亮的平贵人能和王常在比一比高低。王常在一个江南汉人进宫后几乎分去皇帝所有的宠幸,连永和宫都瞧着像是让步了,不管德妃娘娘什么心思,别的本来就吃不着,现下更吃不着的女人们,都恨不得把王氏揉得稀碎,如今终于有个厉害的人来治她,竟都是拍手叫好。正如岚琪那晚惩治了几个惹是生非的答应和官女子,宫里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永远也禁止不了,如今平贵人又光鲜亮丽地在宫内招摇过市,一*传言往那清静的院落去,王常在和袁答应,早就吓坏了。这日王氏和袁氏一道来永和宫请安,德妃这里本没这些规矩,但来者是客也不好赶人家走,坐着说了半天闲话,内务府时不时有人来禀告琐事,岚琪又惦记着承乾宫里皇贵妃的身子,两人干坐在一旁,好半天她才回过神说:“一时不得闲,妹妹们若坐得闷了,不如改天再来?”王常在和袁答应面面相觑,前者终于出声说:“娘娘,臣妾很害怕。” ☆、448平白无故多个妈(还有更新“害怕?”岚琪新奇不已,但问王常在和袁答应,“难道住的地方闹鬼了?那些老嬷嬷吓唬你们了是不是,她们总是这样糊弄人的,天家贵胄,哪儿容得下妖魔鬼怪。”袁答应忙摆手道:“不是怕鬼是怕人,臣妾们害怕平贵人。”其实她们怕什么,岚琪心里很明白,不过那么一说而已,此刻听她们说出口,也只不过寻常地问:“见过平贵人了?”“还没有。”二人异口同声,又互相看了一眼,王常在轻声说道,“宫里人都说平贵人十分厉害,臣妾殿里的嬷嬷也说,尽量别招惹平贵人才好。可是都在紫禁城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哪天就碰上了,臣妾二人不知该如何自处,不知要怎样做,才不会得罪平贵人。”岚琪且笑:“你们位份比她低,见了面行礼问安,之后少说话,平贵人问什么你们答什么,你们无错无过她还能把你们怎么样,何况宫里头也没有贵人管教宫嫔的规矩,只要你们安安分分,就什么事都没了。”两人却听得很不安,袁答应小声地问:“娘娘,这样就足够了吗,可是听说这位平贵人从前就虐打过怀孕的章答应。”“那都是误会。”岚琪不以为意,“都是伺候皇上的妃嫔,怎么在你们口中成了洪水猛兽了?”两人略紧张,一时无语,岚琪的面色亦见严肃,语气中带了几分威严道:“平贵人从前年轻性子急,犯了些小错也情有可原,既然是伺候皇上的人,只要皇上喜欢就够了,旁人不管说什么,都看着像是嫉妒不平,皇上可不喜欢这样的女人。”王常在漂亮的脸上纤眉紧蹙,战战兢兢地应了声,“是。”岚琪则道:“只因平贵人的传言我也有所耳闻,才对你们说这些话,也是希望姐妹们和睦相处,而非指摘平贵人的不是。”两人有些不大听得懂,但听德妃娘娘唤宫女来送客,心头都一紧,德妃娘娘更继续对她们说:“下回不要这么直地跑来说类似的话,你看这次我也帮不了你们什么,下一回若是说些我没听过的话,我又要怎么看待你们?我与荣妃娘娘协理六宫之事,对谁都要公允公正,眼下什么事都没出,平贵人就被你们告一状善妒欺人,你们说我该怎么处置?”二人皆有些花容失色,比不得那些选秀入宫的妃嫔,个个儿自幼在家学着宫内生存之道,她们花儿一般长到这个年纪,突然被家人利用送到皇帝身边,背井离乡举目无亲地在紫禁城里和一群女人争夺丈夫,难免会迷茫恐慌,少说也要一两年的功夫,才能被打磨成适合这个世界里生存的女人。“你们院里的嬷嬷看样子嘴碎,往后要换一个妥帖的才是。”岚琪随口道一声,而玉葵和绿珠来请二位出门,听见娘娘说这句话,玉葵机灵地上前来搀扶袁答应说,“奴婢跟着娘娘在钟粹宫哪会儿,钟粹宫里有个老嬷嬷说,这宫里的日子都一样的,过得好不好全在自己,答应您说是不是?”“多嘴多舌。”岚琪并无心嗔怪,便打发她们离去。玉葵和绿珠将客人送到门外,王常在和袁答应好像还迟迟不肯离去,在宫门前徘徊片刻,才依依不舍地走开,绿珠瞧见她们俩一直在互相说话,跑回来禀告主子知道,岚琪叹息:“难为她们了,替我传话给梁公公,让他派人多跟着些,如今皇上两头都顾着,她们打起来就难看了。你们别看两人柔柔弱弱,真有什么事也是不肯吃亏的,不然跑来找我做什么,她们也有她们的算盘,只是初来乍到,还拨不灵便。”再之后对着环春时,岚琪便毫无顾忌地发脾气,气哼哼地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冲环春抱怨:“我不是来管柴米油盐的吗,怎么连女人的事也要帮他管,他自己的女人自己管管好成不成?”这样发脾气,也不是一两回了,环春每次都静静听着,而后就逗主子笑:“您越来越像皇贵妃娘娘说话的样子了,奴婢总觉得就看四阿哥的缘分,兴许您和皇贵妃娘娘上辈子还是亲姐妹。”“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亏得荣姐姐能管那么多年,从前听她说又有哪个常在答应嘴碎掐架了,我还以为多了不起的事,现在隔三差五来闹几个,我真佩服她了,怎么能那样从容。”岚琪背过人,仿佛还是当年被太皇太后庇护着的模样,而她不高兴,并非觉得这些事麻烦,而是每回来闹了,都逃不开争风吃醋,不啻是看着这些女人们堂而皇之地在眼前争夺玄烨,那种煎熬,真是过去难以想象的。还是环春了解自家主子,拿这样的话半玩笑半正经地哄她,特别是乾清宫一向对永和宫里的事了如指掌,回回有妃嫔来闹什么了,事后很快就会有小太监送来皇上的问候或是一件东西,岚琪人前大方,人后就缠着环春说:“你看,他心虚了是不是?”环春总是笑眯眯地说:“万岁爷若不在乎娘娘,费这些心思做什么,怎么不见隔三差五地往景阳宫送东西?娘娘发脾气,也是在乎皇上呀。”每每如此,岚琪就无话可说,都会无奈地摩挲着玄烨送来的小东西,自言自语:“其实我和她们有什么两样,所以才看不起自己。”那之后一段日子,宫内意外得很平静,因皇贵妃的病看着像是稳定了,连四阿哥都重新回书房去上课,至于平贵人,虽然依旧那么招摇过市,可不像从前那样没事儿去招惹什么人,也不再算计当初依附惠妃那般想要和哪位娘娘交好,只不过隔几天往来乾清宫,皇帝对她不错,她自鸣得意,但总算安分。另一边王常在,更是不会惹是生非的人,和平贵人据说至今没打过照面,荣妃私底下对岚琪说必然是皇上自己把两碗水端平了,岚琪面上无所谓,背过人还是不高兴,玄烨就算把三宫六院都端平了也和她不相干,她想要的,是根本没这么多碗水,可那不现实。那日圣驾久违地来了永和宫,因是玄烨临时起意,没有让人传话,到了门前才晓得岚琪在宁寿宫陪着,他等了片刻歪在凉榻上睡过去了,听见水声才睁开眼,正见岚琪绞了帕子,温热的帕子往他额头脖子里擦拭,玄烨咕哝:“大热天的,凉水才舒服。”岚琪不耐烦地说:“总是贪凉,回头病了头疼脑热,又磨人伺候。”才要转身,被玄烨拉住手,睡眼惺忪地说着,“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从前什么样儿?”岚琪挣脱开了手,撂下帕子,自己再洗了手,吩咐紫玉送两碗百合汤来,自己拿了团扇在玄烨身旁坐了,轻轻摇扇子皱眉说,“就这么胡乱躺下了,脱了外衣肚子上盖一条毯子多好,轻轻松松地躺着,也不会睡出一身汗。”玄烨懒懒地,只管拉着她的手说:“你屋子里连冰都舍不得用。”岚琪睨他一眼,有些话搁在心头没说,她一直都备着玄烨会来,总是怕他一身热汗过来,进屋子受凉,虽然最近因为王常在和平贵人得宠,皇帝好一阵子不入后宫,来也只是去承乾宫探望皇贵妃,永和宫门槛上都要积灰了也不见他踪影,可她还是每天都让人准备这些细小的事,哪怕自己热一些,也不在屋子里用冰。“我又不是胤禵胤祥,你从前多娇滴滴的人,只会在我怀里撒娇,现在却总是反过来教训人,你是教训儿子们教训惯了是不是?”玄烨皱眉头,明明眼底都是笑意和安心,却装出不悦的模样,慵懒地嘀咕着,“往后朕不来了,朕怎么平白无故多出个妈来。”岚琪在他肩上重重一捶,转身要走,却被用力一拉跌入怀里,凉榻还算宽敞,容得下两个人,岚琪挣扎了几下说太热了腻歪,玄烨却贪婪地拥着说:“你身上又凉又香,让朕抱一会儿。”她极轻声地说:“自己抱着更年轻更香更软的人,把乱七八糟的事都丢给人家,从前是太皇太后承欢膝下的孙子媳妇,也是人家心尖上眼睛里的人,现在没人疼了,每天做的也是鸡毛蒜皮的事,年纪也大了,怎么看都像个老妈子了是不是?”腰下被轻轻一捏,岚琪身子一哆嗦,玄烨在她身边呵气,暧昧地说着:“要不要试试看,是不是真成了老妈妈了?”“臣妾还年轻呢。”岚琪挣扎着要走,却被抱得更紧了,她那点儿出息撑不了多久,很快就在人家怀里投降,委屈地说了声:“我就是想你了。”“我知道。”玄烨轻轻一笑,安心地拥着她,两人也不说话,不多久玄烨竟又睡着了,岚琪知道他累,不舍得吵醒,僵着身子陪他小睡片刻,皇帝一向睡不久,果然很快又醒过来。两人对坐用百合汤,玄烨喜欢永和宫里清淡的口味,说着闲话,问岚琪在宁寿宫做什么,岚琪应道:“安亲王老福晋带着儿媳妇们进宫给太后请安,臣妾去作陪了,老福晋精神好多了。”岚琪顿了顿又说:“朝政的事臣妾不能干涉,但这也算得是宗室里的家事,臣妾不问皇上为什么,就想请您一个示下,对安亲王府,到底怎么个态度才好?”玄烨一时没说话,他心里明白,安亲王二月里没的,那会儿他还在江南,对于安亲王的后事没有上心,宗室里的人都看着呢。 ☆、449母子最后的日子(还有更新岚琪耐心地等着玄烨回答,可皇帝看似心无旁骛地吃百合汤,实则不自觉就微微皱了眉,像是在思量自己的问话,她不免有些担心,是不是问得太多了。今日进宫来请安的安亲王福晋,是安亲王的继室,系出名门,和太子的外祖父是嫡亲兄妹,二月里丧夫后在家持服,今日才算带着媳妇们来给太后请安。她们还没进门时,太后就对岚琪说,这些宗室皇亲也不容易,常要与宫里走动走动,才显得她们尊贵,不然时日一长家里若不再出个能在朝廷举足轻重的子弟,很容易就落魄。安亲王昔日是为皇帝平定三藩的大功臣,如今死后未得皇帝重视,谁都觉得奇怪,岚琪也是意识到这一点,不知该如何应付王府女眷,也是太后托她私下里探探皇帝的口风,太后也不想做出多余的事,给皇帝添麻烦。“来了就以礼相待,不必太过亲热,宗亲那么多,你们忙得过来吗?”玄烨一口气喝干了百合汤,岚琪要唤宫女端水来侍候洗漱,他却笑悠悠地把岚琪面前那碗拿过去又胃口极好地吃了大半碗才撂下,之后洗手漱口时,才继续说,“前头的事和你们不相干,和她们也不想干,朕可容不得宗室里的男人在朝廷不成了,让个女人来宫里打秋风,你也别瞎好心,跟荣妃学着点。”岚琪见皇帝心情不坏,才安心些,也玩笑说:“合着荣姐姐样样都好,臣妾怎么做都不叫人放心的?”宫女们退下,玄烨在她额头上一扣,责怪道:“那晚你把几个答应和官女子罚跪在长街上,打了灯笼引蚊虫来,她们被叮得可惨了,你下手也忒狠,朕都想不出,你能做出这样的事。”岚琪啧啧:“臣妾是疏忽了,人家可是伺候过皇上的人,细皮嫩肉要保养着等皇上临幸,结果却叫蚊子叮得一身包,是臣妾太狠了。”玄烨气得瞪她,人家却麻利地爬到身后去,柔软的手有劲地给他揉捏着肩膀,不开玩笑了正经说:“皇上只看到她们对着您奉承讨好的笑脸,就看不到她们背过人多可恶,您说王常在若是把那些掺杂了泥水的汤菜吃下去,您还不把臣妾骂死了?这事儿有一就有二,王常在又不像臣妾,昔日弱小时整天躲在慈宁宫的庇护下,臣妾也没那么好心也没功夫照顾她,一次镇不住,下次再下狠手,不信有不怕死的。”玄烨皱眉头不说话,身后的人软软地伏在肩头说:“皇上招蜂引蝶,臣妾给您周全,那臣妾做什么,您也要给臣妾面子。”“好好一句话,你非要要说得招人恨。”玄烨嗔怒。“那您恨不恨?”岚琪笑眯眯地绕过来看他,粉面上却落得轻轻一啄,人家又爱又恨地说,“朕拿你有什么法子?没良心,朕为你周全了多少事,还说这种话呕人。”岚琪笑悠悠在他身边坐了,半靠在怀里说:“日子可还往后过,宫里新人可还要多,没了王常在还有李常在张常在,臣妾操不完的心呢。”一语落下,就叫人摁住了,外头环春正想奉瓜果进来,听得门里求饶的笑声,一时不敢进来打扰,把周遭的人都打发了。小半个时辰后,才听见娘娘唤人,进去便是伺候皇帝洗漱穿戴,不多时就要回乾清宫去,主子将皇帝送到门前,又说:“皇上顺道看看皇贵妃,再回吧。”玄烨却道:“再见几个大臣,夜里就去陪她,有些话要与她说。”岚琪这才收敛了笑容,轻声道:“太医讲娘娘这几天好,只不过是假象,身子仍旧一天天在虚弱,虚弱得连发病的力气也没了,所以才看着平稳,要臣妾随时做好准备呢。”皇帝则多几分坚强,反安抚岚琪:“得空多去说说话,你们的缘分和旁人不一样。”说罢这句,圣驾方离去。不多久,宁寿宫里来人说温宪公主要过来,因知皇帝在不晓得方便不方便,太后拍他们来问一声,岚琪正好浑身疲倦,没心思应付那小魔王,便让宫女回话说明天再来。宁寿宫里,温宪手里捧着安亲王福晋送来的玩具,说好了要拿去永和宫和弟弟妹妹一起玩,可是额娘先回去了,她等了好半天也见没动静,缠着皇祖母要去永和宫,太后拗不过她便来问,没想到还是被拒绝了。小公主很失望,同在宁寿宫的十阿哥找她玩耍她也不理不睬,看着十阿哥乐呵呵地玩着玩具,小丫头瘪嘴在一旁生闷气,太后过来催他们吃点心,瞧见温宪这模样,不免又心疼了,舍不得她不高兴,便吩咐乳母和宫女:“领公主去吧,别叫公主吵着她额娘就好,就说是我的意思。”祖母的溺爱,养得温宪眼里没有什么事是做不成的,乐滋滋地跟着乳母到额娘这里来,进门问得母亲在弟弟妹妹屋子里,跑着去门前,扑在门口刚要喊一声额娘,就听见母亲在对妹妹说:“姐姐来了你们又要闹,吵得额娘头疼,额娘陪你玩会儿就睡,不找姐姐了好不好?小宸儿要乖乖的,不能学得姐姐那么霸道。”温宪听得怔怔地,后头乳母跟上来,想问小主子怎么不进门,就见她转身走下台阶,一屁股坐在台阶上,也不哭出声就只是抹眼泪,小模样实在可怜。岚琪听得绿珠禀告说公主在外头哭,很是莫名,问女儿几时来的,绿珠说就刚才,她心里一唬,怕是自己两句哄小女儿的话,叫她听去了。忙把妹妹教给乳母,赶紧出来哄姐姐,出门就看到温宪坐在台阶下,蜷缩着身子埋着脸,她的乳母宫女都对她没法子,只会干站在一旁。岚琪走下台阶,坐到女儿的身旁,虽然刚才那两句她无心说的,听着也没什么错,但对孩子来说,必然是伤害,她的闺女又那么骄傲,哪里听得进这种话。“地上多脏啊,那么漂亮的裙子要弄脏了。”岚琪戳戳女儿的腰,温宪怕痒,扭着身体躲开,脸上挂着泪珠子,撅着嘴满面委屈,抽抽搭搭地说,“额娘喜欢妹妹,不喜欢我了。”岚琪哭笑不得,是她说错话,只能由着女儿撒娇,搂着她也哼哼唧唧,小丫头提什么要求都答应,一遍遍地告诉她自己不会偏心姐姐或者偏心妹妹,骄傲的小公主才算放过额娘了,很快忘掉了刚才的眼泪,跑回去和妹妹玩耍,结果好容易安静下来的温宸被姐姐一闹,俩丫头嘻嘻哈哈半天都不肯安静。这下子真是闹得岚琪头疼,相反胤禵和胤祥却很乖,她摆脱俩丫头来儿子们的屋子里,等他们乖乖吃了饭,搂着胤祥一道哄弟弟睡觉时,她自己也歪过去了。原本环春几人不想打搅她,谁晓得深夜里皇贵妃的病有了反复,岚琪从梦中被惊醒,匆匆赶来时,玄烨正站在外殿发呆,见她来了,也只是说:“那么晚了,这里有太医在,回去吧。”皇帝这样说,岚琪就知道皇贵妃还不危险,往内殿探了探身子,见胤禛坐在榻边,皇贵妃虚弱地看着他,母子俩正不知说什么,玄烨则在她背后说:“明日还是继续停了胤禛的课,落不了这一两个月的功课,可大概是他们母子最后的日子。”岚琪点头,悲伤得说不出话,玄烨则说:“朕也在他这个年纪失去了额娘,你要好好的,别再让他失去一次。”“是。”“封后的事,你怎么看?”皇帝突然毫无预兆地问这句,岚琪呆住,半晌才被玄烨拉开走远,再次问她,“一身凤袍不足以让她圆满,朕知道。”那一晚,四阿哥是伏在皇贵妃身边一道睡的,外头皇帝和德妃说了许久的话,之后圣驾回乾清宫,而她则守在外殿一整宿。隔天早晨四阿哥出来看到母亲就坐在外面,心疼得责备宫女不尽心伺候,疲倦的岚琪却对儿子说:“你在里面,我不放心。”转眼已在七月,天气虽然渐渐凉爽,德妃却因过于操劳终于病倒也卧床两三日,幸好只是小打小闹的风寒,但也把玄烨和胤禛吓得半死,面对丈夫和儿子的责备,她心里温暖又愧疚,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好起来,能在他们看似坚强的心里也撑起什么来。好在宫里近些日子很太平,荣妃比起岚琪更有些手腕对付各种琐事,还能挪出空来看望病中的岚琪,姐妹俩有商有量,什么事都办得稳妥。初三这日,皇帝领着儿子们去校场比试骑射,八阿哥因前几天上台阶时摔了膝盖,走路虽不妨碍,但太医叮嘱要悠着点,便没有跟着兄弟随父皇前去,自己在书房念了半天书,就预备回长春宫去。出门时见路边等着一个孩子和几个小太监,那边看清了这里就跑过来,胤禩才知是十弟,十阿哥跑到他面前说:“八哥,你要回去了吗?”胤禩则问:“你怎么不在宁寿宫,皇祖母知道你出来吗?”十阿哥摇摇头:“几位伯母婶婶在和皇祖母说话,我不爱和那些女孩子玩,我就来找八哥了。”胤禩温和地笑着:“你可不该自己跑出来,跟了你的小太监也要受罚的。”可话音才落,弟弟突然抱住他的脖子,咬着耳朵很轻声地说:“八哥,我想见见我额娘。” ☆、450安王府的外孙女(还有更新胤禩不知弟弟晓不晓得他母亲疯了,虽然宫里都只说贵妃娘娘是缠绵病榻,但他在长春宫听那些宫女漏出来,早就知道十阿哥的额娘温贵妃是疯了。据说太祖母过世前还受到过惊吓,但这是宫闱秘闻,不能宣之于口,他这个年纪已经懂。“皇祖母总说我额娘病了,不让我去吵他。”十阿哥撅着嘴嘟囔,“可是我有点想她,我好久好久没见过额娘了,她病得很严重吗,像皇贵妃娘娘一样吗?”八阿哥看看周遭的人,三四个跟着十阿哥的小太监瞧着也没多大,想必平日算是个玩伴,年纪小同样不懂事,才会跟了出来。而八阿哥自己也没多大,但这个年纪的孩子,特别容易自以为是,总觉得自己长大了,会做出一些看似聪明的糊涂事。这会儿八阿哥见弟弟可怜,难免生出几分当哥哥的骄傲,而且他自己也没有生母呵护,便问十阿哥:“你可以自己去咸福宫,是不是不敢去?要不要我领你一起。”这本就是十阿哥来的目的,他和其他兄长说话时有几分害怕,知道今天八哥一个人在书房,就特地跑来了,正好太后那儿会客,也没人在意他,在书房外等了有小半个时辰,果然没白费功夫。兄弟俩手牵手往咸福宫去,跟着八阿哥的太监劝说了几句没用,也只能跟在后头,心想咸福宫那边门禁森严,两个小主子去了也未必见得到温贵妃。实则咸福宫这边早就撤了门锁,自从太医向皇帝断定贵妃癔症无法医治后,皇帝除了多派人看管外,不再让人把门锁严实,且之前因为锁着门才被人算计,现在大大方方地开着,反而没人惦记那里。温贵妃自当日莫名其妙出现在慈宁宫后,至今一直很太平,没再出过什么事。八阿哥和十阿哥说说笑笑地过来,未想还没走到咸福宫,半路上却遇见大阿哥福晋,今天是太后请几位王府福晋来叙旧的,大福晋跟着几位伯母婶母也一道进宫,但是没去长春宫见婆婆,惠妃也没来多事,似乎在太后面前达成了什么默契,两边已很长一段日子互不干涉。“大皇嫂怎么在这里?”十阿哥知道大福晋今日进宫,八阿哥倒有些意外。兄弟俩站定了与大嫂互相见了礼,大福晋则尴尬地问:“十弟,你认得霂秋吗?”十阿哥呆呆地想了想,晃晃脑袋说:“记不得脸了,今天来了好多女孩子,霂秋是哪个?”大福晋皱眉头道:“是安亲王府的外孙女,刚才太后让我领着她去长春宫请安,她转眼就不见了。”原来是因安亲王老福晋的请求,太后让大福晋带着小外孙女去长春宫见惠妃,个中的缘故自然是她们之间明白,大福晋本不大愿意,太后便派了身边的嬷嬷跟着,这才半推半就地来。谁知路上她肚子突然不大舒服,就让轿子停了停,一众人围着让她喘口气的功夫,那孩子就不见了。大福晋口中这位霂秋小姐,因自幼失去双亲,而被外祖父接入王府抚养。她的额娘是安亲王侧福晋所生的庶女,虽是庶出,也是朝廷册封的郡主,奈何所嫁非人,额驸郭络罗明尚因嗜赌贪污被皇帝判刑丢了性命,郡主很快抑郁而终,留下一个孤女。如今的安亲王福晋,已是王府第三任继室,对侧福晋所生庶女的孩子没多大感情,只是老王爷没了,王府一下失去了依靠,对她们来说,积极在皇室中笼络人脉从而稳固王府地位,很重要。而其中一大门路,便是联姻,这个寄人篱下的小姑娘,一时成了香饽饽。除服后,福晋时常带着孩子出入宫廷和王府,孩子若能嫁入其他王府已是好事,但若能与宫内皇阿哥们结姻缘,更是上上好的事,小郭络罗氏像她的外祖母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在老福晋眼里,孩子这张脸蛋,足以为她谋得好前程。此刻只听大福晋叹气:“算了,我再找找吧,就这么点儿地方,她还能跑去哪里,宫里也容不得一个小姑娘胡乱跑,早晚有人把她送回去的。”八阿哥和十阿哥爱莫能助,他们总不见得去帮大福晋找人,正打算大嫂走开后好继续去咸福宫,谁料大福晋扶着嬷嬷的手才走几步,突然哎呦地叫起来,笨重的身子一点点往下坠,俩孩子呆呆地在一旁看着,只见嬷嬷宫女们手忙脚乱大呼小叫,听得几句,像是要生了。兄弟俩几乎不记得后来的事,醒过神来时,已经在长春宫八阿哥的屋子里坐着了。因大福晋就在附近破了羊水,被直接抬入了长春宫,宫里迅速找来太医稳婆,虽然之前计算日子大福晋该在八月生,可现在的确是早产迹象,时刻就要分娩。十阿哥坐不住,想要走,但是长春宫里乱哄哄的,宝云守着兄弟俩,劝他们先别动。胤禩则趴在窗前看着惠妃的屋子那边,嘴里念叨着:“大皇嫂能生个小侄儿才好。”宝云听得,不免苦笑,现在大福晋早产,母子能不能平安也不知道,生男生女哪儿有命来的重要。这边厢,惠妃坐立不安地等在屋外,眼下胎儿未入盆,胎位也不正,她担心儿媳妇生不下来,或者说,更担心好不容易是个男胎,却要活活闷死在肚子里,心里又恨又急,还不能对那些太医稳婆明说。因为在她看来必定是保住孩子要紧,只要能生下皇长孙,儿媳妇的性命不重要,有的是宗亲贵族家的小姐挑选,大阿哥府里不缺女主人。消息惊动六宫,都知道大阿哥福晋早产了,彼时岚琪正在承乾宫陪伴皇贵妃,皇贵妃心血来潮想吃蟹肉羹,眼下螃蟹还不肥美,宫里向来也不大食蟹,花费好大一番功夫弄来螃蟹拆蟹肉,才得了那么一盅,她正一口口喂皇贵妃用,两人说着话,很安逸。大福晋的事传来,照例派个宫女去问候便是,皇贵妃则冷笑:“惠妃那么着急要抱孙子,可怜的是那孩子。”说着叮嘱岚琪,“毓溪是我选的,你便是不喜欢,也看在胤禛的面子上,将来不要太为难她。至于生养,我自己一生无所建树,就别强求孩子了,胤禛也不会只有一个福晋,不愁没人给他生孩子。”岚琪手里端着橘红色满满蟹黄的汤羹,舀了一勺要再请皇贵妃用一口,自己笑着说:“小日子是他们过的,隔着宫墙咱们管那么多做什么。”皇贵妃啧啧:“你总是这样的性子,对谁都那么好,我真是看不明白,难道你心里就不会恨谁?难道谁要你做什么,你都能答应?”岚琪不愿多解释,只笑着说:“大抵臣妾就是生来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