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妃一路跟着岚琪到了永和宫,将她安顿好后,才叹息:“我没能看顾好章答应,恐怕日后要给你添麻烦。”岚琪心里很明白是什么事,也不与她装糊涂,但言:“姐姐不必太自责,大概我与她的缘分尽了,如今只盼着她不要再动什么歪脑筋,不要让十三阿哥将来难堪,我算是明白当初皇贵妃娘娘,为什么那样防着我。”说这些违心的话,岚琪心里一阵阵的痛,现在她最担心的是杏儿的安危,那两个人若发现杏儿是眼线,一定会比贵妃虐待觉禅氏那般更恶毒地对待杏儿。而她脑袋里才想到贵妃,荣妃就说起咸福宫的光景,她之前和惠妃一道去的,将那天的事细细说来,岚琪因从妹妹口中早就知道贵妃的状况,让她在意的,不是贵妃如何,而是听说惠妃也目睹了咸福宫的一切,心里没来由的冒出点什么。因孕妇要休息,荣妃没有打扰太久,等永和宫静下来,岚琪便让环春去找梁公公来,在园子里梁公公就时常为瑞景轩办差,只怕宫里早就知道皇帝把这个人拨给德妃了,岚琪也不必偷偷摸摸,大大方方地把人找来,正经地吩咐他:“这些日子有两处地方我要你留心盯着,一是咸福宫贵妃娘娘那儿,我怕有人要欺负娘娘,二者是平贵人的住处,她的禁足还没解,千万别让她跑出来了,若是发现她敢出门,你知道该怎么做。”梁公公应诺,说了些对策与娘娘商议后,便匆匆离了,环春来劝主子安心躺会儿,一路颠簸已十分辛苦,岚琪却道:“方才看着惠妃的眼神,我心里一阵恶寒,总觉得她又在算计什么。”她没对环春说出口的,是觉禅贵人曾提醒她,近来有朝廷官员要弹劾明珠,而明珠是长春宫最大的依靠,她一定会为了明珠做些什么,岚琪猜不到她想怎么样,可她那满面城府的模样,委实叫岚琪反感。心情不好,一时害喜的症状又跑出来,躺在床上歇了好半天,太医来看过两回说母子平安,环春几人才放心。隔天宫里才有接风洗尘的晚宴,皇帝毕竟大半年不在宫里,对宫中女眷多有怠慢,一同吃餐饭并不难,自然是乐意满足众人。是夜六宫妃嫔大多都到场,贵妃养病、平贵人禁足,这些不必说,唯一没到场的,就是大腹便便的章答应。德妃同样身怀六甲,但出席了今日的晚宴,众人因见皇帝问宜妃几句章答应如何时,德妃脸上露出难看的神情,便更加断定两人反目。今晚德妃出席所以章答应不敢来,恐怕是担心当面被德妃奚落挖苦,才故意躲着她的。此刻翊坤宫里,章答应正坐在炕上用晚膳,是从前头御膳上送来的几样小菜,小雨伺候在一旁,笑眯眯地说:“万岁爷对主子真好,可惜怎么总不给您晋一晋位份呢,若是个常在贵人,也比答应强,旁人就不敢欺负您了。”章答应吃着手里的酱鸡腿没顾得上说话,这几天胃口十分好,自从德妃娘娘回来后,她就觉得自己有了依靠,不再那么彷徨无助,即便两人不能相见更不能亲近,她也觉得很安逸。“主子,奴婢有件事儿想问您。”小雨犹犹豫豫的,往外看了看,见翊坤宫里没什么外人,又见主子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地说问吧,她才凑近了轻声问,“您真的和德妃娘娘反目了吗?您真的要帮着宜妃娘娘惠妃娘娘她们对付德妃娘娘吗?”这里头的缘故,章答应一直没对小雨说过,小雨只是很顺从地听主子吩咐做事,她是个简单的丫头,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可心里总会念几分德妃娘娘的好,小雨更明白自家主子是什么样的人。章答应放下手里啃了一大半的鸡腿,让小雨拿手巾来擦拭,自己慢慢把满嘴的食物咀嚼咽下去,然后才歪了脑袋问小雨:“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小雨的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章答应才笑:“那就好,小雨你别问那么多,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但如果你害怕,我就想法子撵你走。你离开翊坤宫,立刻就会有人来安排你之后的去处,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小雨紧张兮兮地看着自家答应,嘴唇紧紧咬在牙内,脑袋瓜里使劲儿想了半天,坚定地对答应说:“奴婢哪儿也不去,您在哪儿,奴婢就在哪儿。”章答应十分欣慰,淡定地拍拍她的手:“放心,咱们的好日子,在后头呢。”前头晚宴到半夜餐散了,皇帝算是给足了诸位颜面,陪了大半天,事后是跟宜妃回的翊坤宫,自然是特特先去看了看章答应,与她说说话后,才去了宜妃的屋子。宜妃虽然有那么丁点儿不痛快,可想到皇帝如今能踏足翊坤宫,总比从前门前都不走过强多了。永和宫这边,岚琪回来预备洗漱更衣,绿珠跑进来说梁公公来了,大晚上的不知什么事情,岚琪身上衣服脱了一半,便支了纱帐等梁公公进来说话,不想说着说着,把纱帐都撤了,仔仔细细地叮嘱了好多事,才把梁公公放回去。环春回来时,见主子脸色很不好看,心中忧虑她如今费神多心,岚琪却一笑了之:“你心疼我我知道,可若真出了什么事,心疼就来不及了。”圣驾回宫数日,转眼已在重阳节,皇帝以仁孝治国,重阳节上必然敬老,宗亲贵族自然要学着皇帝,这天从大清早就有人进宫给太皇太后和太后请安送礼。过去慈宁宫都是德妃娘娘在支应,而今她怀着孩子不方便,今天是荣妃和惠妃在这边打理,众人只知道德妃在永和宫里养身体,或有人来永和宫请安,也被婉言拒绝。慈宁宫里,惠妃和荣妃毕竟是宫中有年资的妃嫔,地位又尊贵,送往迎来料理得不比德妃差,只是荣妃觉得惠妃总心不在焉,时不时会往外头看,不免好奇问她在等谁,惠妃一愣回过神,笑着说是看大阿哥夫妻俩怎么还没进来。荣妃未深想,渐渐到了午膳时间,正好有几位亲王福晋来,要请她们留步用膳。宫里几乎同一时刻进膳,咸福宫同样每到时辰就会有人送饭菜来,这里虽然被关了起来,但什么东西都不缺,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冷宫,贵妃每日的菜肴皆上乘精致,因是皇帝再三嘱咐,说贵妃养病需要吃得好,不许任何人怠慢。这样矛盾扭曲的境遇,对外人来说不可思议,对咸福宫里的人来讲,却是渐渐习惯了,照旧高高将钥匙抛进来再开门,那沉甸甸的大铜锁看得叫人十分绝望。今日冬云不舒服,没在门前支应这些事,宫里其他几个宫女太监忙着将菜肴送进膳厅里,贵妃用膳的规格很高,冷热菜肴汤羹点心,每一顿都铺得满满当当,众人正十分专心地一如往日地布置时,门前突然一阵躁动,几个端着菜的宫女吓得手里的盘子差点滑落,只见门前几个太监不知为何将一个人团团围住摁在地上,更往他嘴里塞布似乎怕他咬舌自尽。此刻一直不见踪影的冬云突然从偏殿出来,让人惊奇的是,她身边还跟了一个咸福宫里人人都熟悉的面孔,谁都不知道觉禅贵人几时来的咸福宫,他们这儿如今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只有冬云晓得,觉禅贵人是一早跟着送早膳的人来的,在这里等了大半天,就等着一刻,其实昨天也来了,只是没等到什么事,夜里跟着送晚膳的人又一道走了。“贵人,您看。”有个太监从那被摁在地上的人怀里搜出一方匣子,匣子里灌满了凝固的油脂,铜锁的的钥匙正卡在上面,若是拔下来,就能刻出钥匙的模子。觉禅贵人冷笑着问:“这钥匙等你再拔出来,油腻腻的,谁不晓得被人动过手脚了?真想放你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别着急了,连个能干可信的人都挑不出来用,她可是一向滴水不漏的。”自然这个人不会被放回去,觉禅氏叮嘱了冬云几句后,便带着那匣子往永和宫去,前日德妃娘娘找她去,说梁公公查出惠妃的人在打咸福宫的主意,让她去咸福宫叮嘱冬云,之后更是直接留下,看看到底能有什么动静,等了几天,偏巧今日重阳节宫里热闹时,碰上这样的事了。永和宫里,岚琪端详着那一方匣子,钥匙已经被拔出来,凝固的油脂里刻出鲜明的钥匙形状,环春在一旁说:“只要有这个,能干的工匠就能打出一模一样的钥匙,咸福宫里那么多人,打造一把钥匙开门能做什么?”“难不成,惠妃想像从前对待郭贵人一样,把疯了的贵妃娘娘放出来了?”觉禅氏冷冷一言,岚琪抬眸看她,心中一片冰冷,缓缓吩咐道,“让冬云以贵妃的名义向各宫送赏赐,送去长春宫的,就用红绸盖着那把大铜锁,既然惠妃想要,咱们就送给她,反正抓了她的人,已经打草惊蛇了。” ☆、395淤青(还有更新这一日,久不在宫内有动静的贵妃忽然向各宫送礼,慈宁宫、宁寿宫的孝敬自不必说,六宫妃嫔上至皇贵妃下至官女子,无一人落下,都不知温贵妃缘何突然又有了动静,但上上下下打点的东西都极其丰厚,没有人会和银子过不去。但皇帝听说后不免皱眉,他不希望钮祜禄氏再度离开咸福宫闹出任何动静,因牵扯贵妃,才派人打听,听李公公说到一半似乎与永和宫有关联,立时便打住他,笑道:“朕说呢,她不是疯了吗?”提起这个疯字,李公公脸上掠过阴沉,轻声问皇帝:“万岁爷,那些药还要继续用吗?”玄烨眼皮子也不抬,冷漠无情地应着:“既然用着药天下太平,就让她继续用吧,如今她痴痴呆呆的活得反而简单,朕不会亏待她。”李公公应诺,转身要走时,突然被皇帝叫住,冷声吩咐:“记着了,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任何人,其实并非真指任何人,皇帝就怕几个要紧的人知道,而要紧的人有哪些,一只手就数得过来。譬如德妃娘娘,皇帝在她面前是何等重情重义的人,若让德妃知道温贵妃如今痴傻是因为服用了皇帝给的“药”,她必然不知该如何自处。上一回听环春说早先让她留下的“骗局”已经被德妃娘娘知道,谢天谢地德妃没放在心上,万一有点什么,二人好好的关系闹僵了,十几年的情分,实在太可惜。对李公公来说,也许他并不在乎皇帝真正喜欢谁,并不在乎今天明天是哪一位娘娘得宠,对他们这些办差的人来说,安安稳稳四个字最难得,既然皇帝和德妃感情好,那就别弄出些有的没的,一直好下去才是真正好。惠妃与荣妃应付完慈宁宫里的事归来时,天色已晚,两人在慈宁宫顶了一整天,两张嘴四只手都累得够呛,才知道旁人眼里德妃在慈宁宫的风光背后有多辛苦。长春宫里,惠妃扶着腰进门,八阿哥跑来给额娘请安,看到额娘似乎腰酸背痛,等她坐下后就麻利地给额娘捶背揉腰,惠妃倒是有几分安慰,与他问问今日的功课和见闻,母子俩正说得好好的,宝云带着宫女将今日长春宫里收到的各种东西拿来摆在主子面前。惠妃突然想起贵妃给六宫送礼的事,心里突突直跳,她的人一整天也没个回信儿,不知出了什么状况,此刻不得不好奇贵妃到底个六宫送了什么东西,手指一点道:“给我瞧瞧贵妃娘娘的礼物。”贵妃送来的东西,拿朱漆大木盘托着,上头卧一层软缎,软缎上才放置物件,再在上头盖一层红绸,瞧着十分隆重精贵,送来后没有人掀开看过是什么。此刻宝云毫无准备地掀开红绸,入目一把硕大的铜锁,她自己吃了一惊,侧脸看主子时,惠妃脸上已是一片死色。“额……额娘?”八阿哥本有些兴奋地想问问母亲重阳节送锁是什么道理和规矩,绕过身来看惠妃的脸,却被她的神情唬了一跳,胆怯不安地问,“额娘您怎么了,您是不是累了?”宝云见状知道不好,赶紧让人把八阿哥领走,胤禩跟着乳母走出惠妃的寝殿,才从窗前过,忽听得里头尖叫声和东西砸地的巨响,小孩子被吓了一跳,乳母也不知道里头怎么了,捂着小主子的耳朵就哄他走。“额娘怎么了?”可八阿哥一直很好奇。乳母无奈地说:“八阿哥,您听奴婢的话,娘娘那儿的事咱们不要管,您不是和奴婢说好了,咱们只要讨娘娘欢心,其他一概不管吗?”八阿哥乖巧地点点头,他们的确是说好了的,但是今晚母亲的寝殿那边时不时就传来动静,让他皱着眉头忍不住担忧,乳母则催促他早些安寝,眼下吵吵闹闹也念不得书了。待伺候小主子更衣时,胤禩已经习惯了乳母为他做这些,小孩子对着奶娘不会害羞,只是想起一件事,很直接地问:“奶娘,我小时候刚来长春宫的时候,屁股上都是淤青吗?”奶娘笑悠悠给他换干净的亵衣亵裤,笑着说:“奴婢比您还晚些来长春宫呢,在奴婢之前您原还有一个奶娘,只是她后来病了不能再伺候主子,才换了奴婢来。这一眨眼都好多年了,咱们八阿哥从奶娃娃长那么大了。”乳母抱着小主子把他塞入被窝里,小心翼翼地掖着被子,她们这些做奶娘的,自己的孩子隔着宫墙不知几时能见,进宫跟了小主子,都是当亲骨肉疼的。而宫里一向也敬重她们这些乳母,阿哥公主长大后,乳母大多能得到优待,阿哥若是有出息的,将来的日子就更好过,连同亲生的孩子也能沾母亲的光。“八阿哥怎么问起这个来,您听见什么话了吗?”乳母多想一些,就觉得奇怪,问胤禩是不是在哪儿听见什么,胤禩却回答她,说那天在阿哥所和十二阿哥玩,胤裪尿裤子了,乳母给他换衣裳时,看到弟弟屁股上有一大片淤青,但是乳母说那是胎记,说七阿哥小时候也有,现在长大了就褪了,笑着说大概八阿哥也是一样的,因为他们是兄弟。这话乳母信了,好多孩子生出来,或是屁股上或是背上,都会有这么一片青黛色,渐渐长大后就会散去,有些褪不干净的,就留一辈子变胎记,所以八阿哥这样讲,乳母毫不怀疑。但胤禩没有对奶娘说实话,他觉得奶娘既然不知道自己屁股上有淤青的事,那就不要说实话好。他是听别人告诉他,说自己会来长春宫,是因为惠妃娘娘耍手腕让乳母在彼时贵妃娘娘的屋子里虐待他,以至于天天哭闹把贵妃逼疯了才把他撵出来。八阿哥被抱来长春宫的时候,屁股上全是淤青,甚至还有破皮的地方,每天都因为疼痛而哭泣,苦于太小嘴上不会说,只等屁股上的伤好了才渐渐乖巧,而他现在的乳母就是那时候才来的,不知道也不奇怪。“额娘明天心情会好吗?”八阿哥呢喃着渐渐睡去,似乎在说,“额娘只有看到大哥才高兴……”这些事,乳母管不着也不敢过问,只知道今晚正殿那边好久才消停,之后看到宝云带宫女收拾东西,也一直在叹气。隔天惠妃娘娘就病倒了,太医来过后说要静养,大阿哥进宫来探望母亲,却不见大福晋的身影,只听大阿哥说福晋病了,但长春宫里的人都明白惠妃上回把儿媳妇关在这里做了些什么勾当,大福晋怕是这辈子不肯再踏足长春宫,只有大阿哥傻乎乎的,似乎没看出来婆媳之间有了矛盾。惠妃染病的消息,很快传到永和宫,彼时觉禅贵人也在一旁坐着,冬云不知怎么来的,正在向二位禀告贵妃的状况。岚琪听说太医认定贵妃的痴傻不会好了,心里总不大忍,但深知若贵妃变回从前的模样宫里又要多一分不太平,何况如今病也治不好,还不至于过分心软或为她难过,只是叮嘱冬云:“辛苦你照顾娘娘,有什么事儿只管找人来永和宫说,皇上只是让娘娘静养,并没有把咸福宫怎么样,娘娘的尊贵,就靠你维护了。”而今冬云已经不用再担心主子会做什么荒唐事,一心一意只想照顾好她的身体,大人和福晋都许诺她将来的人生,感激她为钮祜禄家的付出,看在已故皇后的份上,看在福晋对她那么客气的份上,冬云愿意一直留在贵妃身边。冬云是聪明人,明白比起惠妃宜妃几个满肚子花花肠子的女人,德妃娘娘是最好的依靠,何况还有福晋这一层关系在,加上这回破坏惠妃的诡计,免了贵妃一场未知的厄运,冬云对二位更加信任了。冬云离去后,岚琪与觉禅氏单独说话,她知道觉禅氏的心意,但想到孩子是无辜的,总忍不住提起:“如今她称病不知几时能好,八阿哥留在长春宫,你真的放心吗?”觉禅贵人晃晃脑袋说无所谓,可是她心里比谁都明白,早就利用各种方法把自己这个无奈的母亲渗透给了八阿哥,她知道惠妃一定会想法儿离间亲生母子的关系,毕竟自己对八阿哥无情宫内有目共睹,不需要花太大力气就十分有说服力。可当她察觉到八阿哥对自己的期待,当她从四阿哥嘴里听说儿子对生母之爱的渴望,她就明白要好好利用儿子这份心,即便依旧对他冷漠无情,也要让他知道,不是亲娘不要他,是亲娘要不起他。这一场较量,悄无声息,惠妃甚至不知自己已经占了下风,她不是输在灌输八阿哥的时间早晚上,而是输在割不断的血脉亲情,输在她自己始终对八阿哥不能敞开心怀,她若能有皇贵妃爱护四阿哥一半的心,也不至于让孩子天天念着自己的亲娘。重阳节后,天气越来越凉,经历一场搬迁的太皇太后还健朗,皇贵妃却又病倒了,近来她病得越来越频繁,甚至每一次都比上一回严重,这日岚琪挺着肚子来看望她时,正撞见皇贵妃鼻血流不止。 ☆、396盟友还是敌手?(还有更新德妃有身孕,青莲不敢劳动她,请娘娘在门前等了一会儿,岚琪看着里头的人忙忙碌碌,那止血的棉花一团团被染红,好久停歇下来,又忙着给皇贵妃换衣裳换被褥,终于等她近身时,虚弱的皇贵妃说得头一句就是:“别告诉胤禛。”岚琪心酸难耐,皇贵妃对孩子的情意,连她都自叹弗如,就说养在身边的十三阿哥,她自认是照顾好玄烨的孩子,自认是不要辜负杏儿对她的付出,至今还不能主观地认定对十三阿哥如同母与子一般的爱,可是在皇贵妃这边,四阿哥早就是她的骨肉了。“宣太医了吗?”岚琪问青莲,青莲摇头,“太医来也一样,每次都说那几句话,家里请的大夫也进宫来瞧过,总是开些方子让娘娘服药,再说静养静养的。奴婢想,大概回宫后忙于应酬,娘娘又累着了。”“是什么上头的毛病?”岚琪再问。“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可皇贵妃却不耐烦了,她冷冷地瞥了眼岚琪,闭上眼睛养神,苍白的双唇微微蠕动,“你是不是觉得我病倒了,不能照顾胤禛,你就能把孩子要回去?”兴许是孕妇怀着孩子火气大,岚琪从前被皇贵妃这样抢白,她都一笑了之,今天各种情绪纠葛在一起,再听皇贵妃这么说,竟毫无尊卑地立刻反驳:“娘娘说这样的话有什么意思,十来年了,您还不信任臣妾?就算只为了四阿哥着想,臣妾也希望您健康长寿,您有什么闪失,四阿哥要多伤心。”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火药味儿,若是皇贵妃精神好的时候,谁敢这样当面驳斥她,还不是自寻死路,可现下皇贵妃没力气和人争辩,更要紧的是,德妃每句话都戳中她心里的柔弱之处。“不用你来教训我,滚出去。”皇贵妃没底气也没力气,冷冷撂下这句话,摆手唤青莲,“送客,这几天我都不想再看到她,谁也不许进承乾宫的门。”岚琪缓缓起身,说她自己会走,护着肚子朝皇贵妃福了福身子,总算心平气和耐心地劝说:“臣妾失礼之处,还请娘娘见谅。臣妾都是肺腑之言,宫中琐事有荣妃料理,太皇太后和太后跟前也不必娘娘日日伺候,皇上心里看重娘娘,四阿哥心里您更加无可取代,还请娘娘自己保重,您安安心心在承乾宫里养身体才好。”皇贵妃侧着脸闭着眼,掩饰的是自己的眼泪,可饶是双目紧闭也耐不住热泪涌出,硬是忍住了不发出声音让德妃察觉,只等她离开屋子,才长长舒口气,捂着脸一顿嚎泣。青莲在一旁劝也劝不得,末了主子竟是抓着她的手说:“青莲,我若是真不能好了,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上,你不要离开胤禛,继续在他身边照顾他,好不好?”青莲心里知道,皇贵妃若非自己也绝望了,断说不出这样的话,而她一天天看着主子衰弱下去,比谁都明白这话里的分量,一时泪眼迷蒙,点头答应道:“奴婢会一辈子跟着四阿哥,娘娘您放心,您别多想了,好好养身子。”皇贵妃拉着她的手,哭得浑身颤抖,一遍遍问青莲是不是她作孽太深,好半天平静下来,才听得进青莲的劝,不管是报应还是惩罚,她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身子养好,多活一天是一天,哪怕让四阿哥失去自己的痛苦能少一天也好。书房这边,小和子从承乾宫回来,方才他照旧替主子回去提醒皇贵妃娘娘按时服药,不想却在门外听见皇贵妃与德妃的争执,本以为是什么要紧的大事,可听到后来眼圈儿都红了,这会儿回来无精打采的,阿哥们正好下了课,四阿哥立在廊下松松筋骨,瞧见他耷拉着脑袋进来,不禁皱眉。小和子不知道该不该说那些事,四阿哥再三凶他,他才略带哭腔地把承乾宫里那些事说了,胤禛听得发怔。想到养母全心全意待自己,而生母更是一刻都不曾疏忽过对他的照顾,自己是有福气的孩子,能得到两个母亲的爱,但眼下,有一半福气似乎就要走到尽头。胤禛很聪明,早就察觉到养母身体不好,那不是头疼脑热的小毛小病,而是母亲本还在最好的年华里,却一天不如一天精力充沛,从前那个精神张扬的母亲不大见得到了,如今母亲脾气渐渐变得温和些,大半缘故是因为她的身体不成了。“四阿哥,娘娘最怕您为了他不能专心功课,您若是得了太傅夸赞,得了皇上奖赏,皇贵妃娘娘才高兴呢,您可一定别让娘娘失望。”小和子跟着主子天天之乎者也,也学得几分为人处世的道理,这几句话说得很不错,胤禛点头答应他,“我明白。”可孩子纵然冷静,也无法消除他心中对于母亲日渐衰弱的悲伤,这一日傍晚下学回到承乾宫,站在寝殿门前还没进门,一向冷静坚强的四阿哥,竟哭得不能自已。皇贵妃见孩子流泪,以为胤禛在书房被人欺负,问了半天孩子也不吭声,她渐渐明白是为了什么,心中虽然悲伤,更多是被儿子的爱意填满,哄着他笑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你皇阿玛不喜欢看见男孩子哭,额娘会一直陪着你。”承乾宫里淡淡的悲伤,波及到永和宫,昔日被皇贵妃羞辱虐待时,怎能想到今日光景,岚琪满心希望皇贵妃能健康长寿,这样的情绪连玄烨也被感染,那之后的日子时常出入承乾宫,皇贵妃被丈夫和儿子无微不至地安抚呵护,身子果然有所好转,四阿哥脸上才渐渐能看到笑容。转眼已在十月,十三阿哥满周岁,抓周那天很热闹,小家伙一手握住红宝石盘龙佩刀,一手拽着湘妃竹笔管的大抓笔,佩刀和大抓笔都有他自己身子那么大,小家伙就算抬不动也抓着不肯松手,急着要人给他抬起来,又哭又笑逗得长辈们十分高兴。但这些热闹事,与翊坤宫里十三阿哥的生母毫无关系,德妃回宫至今,两边都回避不相见,虽然人人都期待看到二人相争的场面,但想想章佳氏不过是个答应,能有什么资格在德妃娘娘面前趾高气昂。这会儿女人们聚在宜妃殿内坐着,说前几日十三阿哥抓周的热闹,章答应满面憧憬,听到后头热泪盈眶,众人劝她看开些,人家垂着脑袋啜泣埋怨:“德妃娘娘连看也不让臣妾看一眼,娘娘回宫至今,臣妾想去请安被拒绝,便是宜妃娘娘的面子也不给,难不成怕十三阿哥见到亲娘,就不要养母吗?”这些抱怨的话,随着女人们从翊坤宫散开传到东西六宫,岚琪听来只是唏嘘,叹杏儿不易,还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要持续多久。近来惠妃称病不大与人往来,她们也捉不到什么把柄,再者岚琪洞悉前朝弹劾明珠的事愈演愈烈,她也不敢在后宫闹出什么影响皇帝的大事,明珠是杀她六阿哥的仇人,这一次皇帝若能将他绳之以法,便是真正出一口恶气。但是梁公公却送来让岚琪不愿听到的消息,这些日子宫里太平无事静悄悄的,竟有一件她不愿看到的事在眼皮子底下发生。梁公公很明确地告诉娘娘,惠妃私下里和觉禅贵人秘密见过两次,虽然每次都是惠妃候着觉禅贵人,但贵人没有掉头就走,两次都陪着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惠妃这些日子一直借口养病不出门,偶尔出一次门,就是去等觉禅贵人,第一回若是碰巧,第二回似乎就是约好了的。岚琪知道,前者称病才不出门,后者一向是不大出门的,偶尔两人出去就碰面说话,不得不叫人怀疑其中的事。她相信觉禅氏对惠妃的恨意,可如今这般境况,她不能不多生一分怀疑,觉禅氏这样聪明又有胆魄的人,即便不能站在她身后,也绝不能敌对。更让岚琪心中警觉,是她意识到眼下朝廷上那件大事。觉禅氏恨的是惠妃,但如今皇帝要动摇明珠的势力,毫无疑问整个明珠府会受到牵连,若是论了大罪,一家老少都要跟着遭殃,纳兰容若虽英年早逝,可他的妻儿还在,觉禅氏能眼睁睁看着纳兰容若的骨肉将来为奴为婢,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妻妾沦为奴籍受尽屈辱?岚琪就是从觉禅氏口中才知道有大臣要弹劾明珠,而她表明了自己绝不干涉朝政的决心,若是觉禅氏想筹谋什么救一救纳兰容若的妻儿母亲,她这里走不通了,转投去找惠妃帮忙,也不奇怪,且对于惠妃来说,这是再好不过的事。可是她们两个女人,如何做才能左右朝纲?从瑞景轩出现那一碗毒药至今,经历的每一件事都让岚琪更深地明白宫闱与朝廷的牵绊,她意识到自己十多年来被太皇太后呵护得太周全,看似聪明能干的自己,实则毫无能力应对宫里的一切,善良在这个世界毫无意义,软弱更只会带来失败。那日觉禅氏第三次去见惠妃,日暮时分回到延禧宫,惊见德妃在东配殿等她。 ☆、397太皇太后受惊(三更到觉禅贵人的表情,从惊讶到淡定,坐下时已是微微而笑,“娘娘如今在宫内真真耳目遍布,臣妾从第一次见到她,就知道会有今天。”岚琪平静地说:“梁公公久在宫闱,皇上给了我他一人,等同是给了我无数双眼睛和耳朵。”“所以娘娘觉得,臣妾和惠妃又走到一起了?”“我说过,你是自由的,我也说过,若有一日你我心意相悖,只要彼此说明便好。”二者皆从容,面上波澜不惊,仿佛说着极寻常的事,可一字一句都讲决定她们继续联手还是自此敌对。觉禅贵人起身将香炉灭了,似乎担心香味惹孕妇不适,更转身亲手推开窗,一阵凉风灌进来,彼此都多一分清醒。她盈盈立在窗下,不怕声音传出去叫人听见,含笑对岚琪道:“娘娘是担心臣妾为了他妻儿母亲的将来,而与惠妃站在一起背叛您?”“这是人之常情。”岚琪应道,“将心比心,我知道你无法眼睁睁看着他的孩子女人沦为奴籍遭受屈辱。”觉禅氏眸中果然露出哀伤,这几句,德妃娘娘说中了,但旋即又释然,淡定地笑着:“娘娘放心,臣妾愚见,皇上不会做到那一步。”岚琪一时不明白觉禅氏的意思,但反复思量,心头似渐渐明朗,玄烨与她说过,诛人诛心,要杀明珠何其简单,他一定是想利用明珠成就更大的事。岚琪心想,若如觉禅氏所言,皇帝最终不走到那一步,顾忌大阿哥是其一,其二则该是,明珠一党若灰飞烟灭,而今朝廷各派势力的平衡就会被打破,没有了他们彼此间的制衡,就都该冲着皇帝来了。类似的话,觉禅氏在之后便对岚琪说明,岚琪竟不知能想到这些,是聪明还是谁都能看得出来,可她照旧隐藏了自己也想到这些的心智,只是冷漠的一句:“我们不要议论朝政。”觉禅氏见她言语坚定,不再多说什么,言归正传道:“臣妾既然明白这次的事不至于让明珠府垮台,不足以摧毁惠妃的未来,臣妾又怎会与她为谋。”岚琪微微蹙眉:“可你们频繁相见,只怕宫里其他人也有所察觉,你总该给我一个让我能信任你的说法,咱们之间若相悖,趁早散了,各自谋利本没有错,我是看得开的人。纠缠在一起互相怀疑,反而很没意思,你是爽快的人,不该做出这样的事。”觉禅氏竟有几分高兴,舒口气似地说:“在这宫里十几年,果然和娘娘说话最不费劲。”旋即正色与德妃说道,“第一次见她,臣妾毫无准备,她如您所想,拿容若的妻儿老小来要挟。这的确是臣妾的软肋,但回来细思量后,就想到以皇上这么多年的文功武治,他绝不会贸然激进地迅速湮灭一派势力,那么臣妾就不必由此一虑。第二次是约好的相见,臣妾明白地告诉她不可能帮她,她便再以八阿哥为要挟。”听说惠妃拿孩子威胁觉禅氏,岚琪冷笑:“她若如此计算八阿哥,我想法儿帮你把孩子要回来,也不难。”可觉禅氏不以为意,冷漠地说:“臣妾根本不在乎八阿哥,是生是死都无所谓,是她非要给臣妾一个时限让臣妾想想这里头的轻重,臣妾知道她会一直纠缠下去,今天已与她将话说到底。”“你心里明白就好。”岚琪愿意选择相信觉禅氏,但她并不好奇觉禅氏与惠妃说了什么,反是觉禅氏主动说,“臣妾告诉她,她再纠缠,臣妾会让她和大阿哥都没好下场。”岚琪心头一惊,觉禅氏继续笑道:“当然,她不纠缠也是这个结果,只不过臣妾对她说,不纠缠,各自安好互不相干。”“你骗了她,她也未必信。”面对如此冷酷残忍的话,岚琪竟无动于衷,反而觉得惠妃不会信觉禅氏,等她醒过神来想起觉禅氏口中还牵扯到大阿哥,到底骨子里是心软之人,不免道,“若能不牵扯大阿哥,是不是更好?”觉禅氏却没有这份心软,面对毁了她一辈子的人,有的只是仇恨,摇头说:“臣妾不会故意去害大阿哥,一切就看大阿哥自己的造化,同样的事放在其他阿哥身上不会有效果,您觉得这样的事,究竟是臣妾要害他,还是大阿哥自作孽?”岚琪心头一沉,她明白,不管结果如何,觉禅氏都不会放过惠妃。“一把剪子一把刀子,随时随地都能结果了她的性命。”觉禅氏冷幽幽地笑着,“可臣妾不想看她死,皇上已经不让她好过,臣妾要她不好过。娘娘您知道吗?对于一个人来说最绝望的,大概就是求死不能。”岚琪放下一切慈悲心肠,除恶亦是扬善,她不能一次次输给自己的心软,此刻亦是冷笑:“她太愚蠢,用纳兰容若妻儿母亲来威胁你,不是等同撕裂你的伤口再撒一把盐?”觉禅氏一副遇知己的欣慰,颔首道:“娘娘英明。”这一番恳谈,让岚琪放下心中隐忧,决意再也不怀疑觉禅氏的用心,而惠妃似乎也被觉禅氏镇住,那之后的日子更加深居简出,宫里安宁了一阵子,直到月底四阿哥生辰,皇贵妃在承乾宫给四阿哥摆酒席时,才热闹几分。胤禛生辰这日,皇贵妃给儿子准备了一个惊喜,已经许久不在宫里的毓溪被接了进来,虽然太皇太后那边是不答应的,皇贵妃准备事后再去请罪,要紧的是这对青梅竹马的孩子能见一见。待胤禛从书房回来,换了衣裳来给几位道贺的娘娘请安,乍一眼看到立在额娘身旁的女孩子,好久不见,毓溪长个儿了瘦了,本来就十分玲珑可爱,现在变得更加漂亮。小家伙毫不掩饰地笑起来,很是欢喜。只是毓溪这么久不进宫,天天在家学规矩学本事,性子渐渐收敛,不再像之前那样活泼好动,待四阿哥走近了,只是腼腆地福了福身子,不敢正眼看他。皇贵妃笑着把小丫头推向儿子,大方地说:“一道去趟永和宫,德妃娘娘今天不大舒服没能来凑热,是她千辛万苦把你生下来的,自寿的日子,该去给娘娘磕个头。”座下之人都叹皇贵妃大度,皇贵妃不以为意,只管说说笑笑。胤禛领命后,带着毓溪一道出来,离开大人小姑娘也更放得开,甜甜地笑着说:“四阿哥,您长高了。”胤禛则笑道:“你也是,而且更好看了。”小姑娘脸上顿时飘起红云,不好意思地低着脑袋走路,胤禛嫌她太慢,转身一把牵了手,拉着毓溪便往永和宫走,小姑娘紧赶慢赶地跟在四阿哥身后,看着他漂亮的侧脸,少女心事,仿佛就从这一刻绽开了。岚琪今日胎动不安,慈宁宫去不得,承乾宫里四阿哥的生辰也不能道贺,与环春笑说是不是这个孩子晓得今天是哥哥的生日,也着急要跑出来,说话功夫胤禛和毓溪就到了。没想到是皇贵妃让四阿哥过来磕头,看着胤禛周正地行礼,之后再是毓溪行礼,若非俩孩子是一前一后分开的,岚琪直觉得若干年后他们若有缘成亲,进宫行礼时,就该是这个光景。本是高高兴兴的事,岚琪正把毓溪搂到身边要问问她近来的事,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环春迎出去不稍片刻,就惨白着脸回来说:“娘娘,慈宁宫出事了,贵妃娘娘不知怎么跑出来,把太皇太后吓着了。”岚琪浑身发紧,幸而折腾了一天的肚子在此刻消停下来,想也不想穿着身上的常衣就往外赶,留下胤禛和毓溪,小姑娘被突如其来的事吓着了,胤禛则安抚她:“你在这里陪十三阿哥和小公主,等我去问过额娘了,再来领你。”四阿哥年纪虽小,行事却稳重,留下毓溪回承乾宫,果然未进门就见母亲匆匆出来,其他几位妃嫔也跟在身后,但皇贵妃却喝令她们:“你们留在这里,不要乱哄哄的,去多了人也无济于事。”再转身看到儿子,皇贵妃心中想了想,领着四阿哥一道过去了。慈宁宫里并没有一团乱,岚琪最先赶到,皇帝御皇贵妃几乎同时来,玄烨看到皇贵妃领着四阿哥时,眼中掠过几分不满,但此刻不宜说什么,他只关心皇祖母如何。几位太医轮流给太皇太后诊脉,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方才是苏麻喇嬷嬷和太后搀扶太皇太后在院子里散步,突然有人冲进来大喊大叫,太皇太后吓了一跳脚下虚软摔下去,苏麻喇嬷嬷和太后猝不及防,三个人一道滚在地上,老人家怎么经得起这样一摔,连苏麻喇嬷嬷都闪了腰此刻不能在跟前。照太医的话来说,太皇太后没什么病,这一跤也没伤到筋骨,可是她年纪大了,身子越来越虚弱,这般受惊摔一跤,本来能支撑身体的精气神恐怕就摔没了,昏睡过后再醒来,还能不能有之前的精神,谁也不知道。面对自然的衰老,而非疾病,汤药针灸无法改变现实,他们无能为力。 ☆、398以恶制恶(还有更新太医们一句无能为力,招来皇帝大怒,若非不愿给祖母积怨,只怕杀了这些庸才的心都有。他们战战兢兢地退下,要去想法儿为太皇太后续命,走后殿内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忧心忡忡。岚琪满心想着是不是惠妃再次挑衅她们,才又折腾着把贵妃放了出来,一时没有在意到殿内的事,所以皇帝突然呵斥“你们来做什么?”着实把她吓了一跳。抬头看,玄烨的目光正看着皇贵妃,而皇贵妃身边站着四阿哥,岚琪竟这会儿才看到四阿哥也来了,回想起来,孩子不是和毓溪一起在永和宫吗?“立刻回去,要你们来做什么?”玄烨语气里带着几分发狠的味道,皇贵妃又害怕又不服气,边上的胤禛更不明白父亲生什么气,他想开口给母亲解释,父亲已经怒声呵斥,“还不快滚?”皇贵妃眼圈都红了,皇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德妃也罢了,还有一屋子的宫女太监就这么喊她滚,那么重的一个字,竟就这样冲着她吼出来。“额娘。”胤禛拉了拉母亲,孩子意识到他们不该再在这里,皇贵妃反是被儿子拉着半推半就地离开,岚琪在一旁起身恭送,皇贵妃走后,她看了看玄烨,在想自己是不是也该走。皇帝大怒,李公公示意殿内的宫女太监都退下去,岚琪觉得玄烨现在满身怒火,靠近必然伤身,不如彼此冷静一下,便转身要去内殿看顾太皇太后,却听玄烨在背后问她:“怎么回事,为什么带胤禛来,你们都不懂事吗?”岚琪心里一沉,毕竟是在说她的儿子,不管谁养着,四阿哥都是她的儿子,可脑袋里一时想不明白皇帝有什么可生气的,只转身回禀:“臣妾独自先来的,若非方才您训斥娘娘,臣妾都没瞧见四阿哥在她身边。”玄烨的脸色总算有所缓和,似自言自语:“是啊,你不至于这样糊涂。”岚琪看着他,玄烨的悲伤她见过,胤祚没的时候,小闺女出生旋殇的时候,可是此刻从眼底不断溢出的彷徨恐惧,她竟从未见过。眼前的男人不再那样威风凛凛,她突然明白,此刻的玄烨,只是一个担心祖母离他而去的孙儿。是太皇太后给予了玄烨一生,改变了他这个不被父亲喜爱的皇子的命运,想他自幼离宫居住,在那被太监宫女照顾,没有父亲教导,没有母亲疼爱的岁月里,小小的一个孩子该多彷徨害怕?直到太皇太后把他接回来,亲自抚养亲自教导,把他培养成顶天立地的一代君主,风风雨雨同甘共苦,三十多年的祖孙情意,不怪他会慌乱,不怪他会毫不顾忌地冲皇贵妃发火。“她难道是想,皇祖母若不行了,好给四阿哥几句交代吗?”玄烨手里紧紧握拳,看着岚琪的目光那样冰冷,可以叫人直探他的心寒,“她白活了二十几年,她做得那么明显,是要等着四阿哥被所有人诟病,等着唇枪舌剑往孩子身上招呼吗?朕就知道,把孩子给她养,是你最大的错!”这话里头,有心寒,更有怒意,岚琪至少能听得出来,最后那一句是气话,她还不至于像皇贵妃那样弄不清状况为了几句话生气。可是她心疼玄烨,心疼那个面对朝廷面对天下能不怒而威镇定自若,但此刻却惊慌失措的君主,不由自主便走上前来,轻轻抱住了玄烨的肩膀,安抚他:“皇上息怒,太皇太后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这些话虽然很假,连岚琪自己都不敢信,但眼下除此之外无话可说,她温和地安抚着彷徨无助的帝王,玄烨终于渐渐冷静。“臣妾陪您去看看太皇太后,太皇太后醒来,一定想先看到皇上。”岚琪微微笑着,拉起他的手,“皇上不要着急,这一切咱们早就说好的,您答应过太皇太后,不论最后的最后是什么样子,都会陪着祖母,陪她安安逸逸度过最后的时光。”她笑着这样说,说完已是泪如泉涌,但很快就抬手抹掉眼泪,与玄烨道:“臣妾可是答应了太皇太后,要让她每天都高高兴兴的。”“朕知道。”玄烨眼中微微湿润,但终究努力压制了悲伤,他是男人,是天下的君主,不能随意流泪,不能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懦弱。帝妃二人进内殿时,太皇太后已经醒了,懒懒地靠在大枕头上,瞧见他们进来,慈祥地微笑,伸手让岚琪到她身边去,气息虚弱但精神尚可,笑着嗔怪:“皇帝又欺负你了,瞧瞧眼圈儿红的,这是哭过了?”便说玄烨,“你骂她做什么,我自己不小心摔的,这年岁了,是该有小鬼上来使绊子,好早些催着我走了。”玄烨笑着怪祖母胡说,结果堂堂大男人,说着说着就哽咽,反被太皇太后训斥:“九五至尊,落什么眼泪,快收了。”见祖母还有精神训人,玄烨是高兴的,太医也说太皇太后没病,就是老了,有一天精神是一天,哪一天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生命就会很自然地消失,太医们都说,太皇太后晚年不用为疾病所苦,是真正的福气。昔日岚琪陪玄烨游幸五台山,她对诸天神佛取下的愿望,就是想太皇太后老来不受苦,如今看着,上天是应了她的愿望,已然如此厚待,她不敢再奢求其他的,只愿自己能陪一天是一天,让老人家安安乐乐离开这人世。老人家毕竟精神有限,说会儿话就累了,打发玄烨和岚琪离开前,提起贵妃的事,她说贵妃弄成这样皇家也有责任,不要再责难一个疯了的女人,让玄烨照旧把她送回去看管好照顾好,身边的人都饶恕了,不要追究。祖母这样吩咐,玄烨必定照做,何况他明白是自己让人暗中下药导致贵妃痴痴呆呆,若不然旁人怎么挑唆,贵妃也不至于跑来慈宁宫吓唬太皇太后,错的根源在他身上,所以他才比任何时候都深深自责。而到底是谁放贵妃出来的,必然要追查,不然有恶人潜伏在后宫,早晚会闯更大的祸,岚琪与玄烨散了后,便找来梁公公问咸福宫的状况,才知道冬云被人下了药昏睡,这会儿还没醒过来。贵妃是趁着送饭菜的时辰跑出来的,那时候所有人都在膳厅布置,没有冬云警醒地跟着贵妃,旁人稍稍偷懒疏忽,大门开着,就把贵妃放出来了。行事的人知道撂倒了冬云才能有这个结果,可见对咸福宫的观察绝非一两天,眼下能浮现在岚琪脑袋里的,只有惠妃,可她知道惠妃不傻,明明才动过歪脑筋被抓个现行,再做这样的事,不是上赶着等人去抓她?而把贵妃放出来,又怎么知道她一定能找来慈宁宫,咸福宫距离慈宁宫有很长一段路,这路上必然有人指引甚至直接把她绑到慈宁宫外也有可能,谁能在宫里做这么胆大包天的事,又可以藏匿一切行迹?皇帝和德妃还在慈宁宫的时候,梁公公就已经派人把慈宁宫到咸福宫一路上可以查问的人都盘查了一遍,没有人看到什么古怪的事。而贵妃虽然痴呆疯癫,在冬云的照顾下每天都穿得体面干净,哪怕她正常地从咸福宫走到慈宁宫,也不会没有人看见,她到底怎么一路过来,可以不惊动任何人,突然闯进慈宁宫让所有人猝不及防?永和宫里,觉禅贵人早就等候,见了德妃娘娘后一道听梁公公禀告了这些事,德妃问她会不会还是惠妃,就像当初贵妃一样,因为她做了所有人都觉得不可能的事,她反而“正大光明”不怕遭人怀疑,既然如此,同样的事也能发生在惠妃身上。觉禅贵人也有所怀疑,惠妃不比她少些魄力,不然这么多年不会屡屡铤而走险,明明早就失尽了上头的心,还一次次挑衅他们的权威,也因为一次次都侥幸逃过灭顶之灾,她的野心才会越来越膨胀。可是梁公公很快传来消息,惠妃这几天是真的病了,不知是不是被觉禅贵人气得,那日最后一次相见后,惠妃一直病着,不比从前装病避世,这一回扎扎实实地病着,今天四阿哥的寿辰也没去承乾宫贺喜,就因为正发烧没退,想想她病成这样了,似乎真没心思折腾这些事。“病着也脱不了嫌疑。”但是岚琪不肯轻易放过她,眼神定定地看着觉禅贵人,“我想去问问她。”觉禅贵人愣了愣,提醒德妃:“这样一来,您和惠妃就真的对立,甚至撕破脸皮了。”岚琪却道:“上回的事,我们证据确凿,如果这一次查不出来是谁做的,她就死定了。若不是她做的,她会想尽一切办法为自己洗脱嫌疑,而唯一能让她洗脱嫌疑的,就是找出真正的凶手。”觉禅贵人眼中一亮,问道:“娘娘是说,以恶制恶?” ☆、399冷酷的母亲(还有更新岚琪摇头:“谈不上以恶制恶,只是若此番不是惠妃所为,没有人比她更想知道真相,我相信没人能比她更快地查清楚这件事。”觉禅氏赞同:“惠妃的确有这个本事。”但岚琪也有隐忧,语气沉沉地说:“就怕惠妃查到什么不该她查出来的事,将来我对皇上不好交代。”觉禅氏想了想,但问:“娘娘对皇上说要查这件事了吗?”岚琪一愣,说起来,玄烨并没有与她说查不查这件事,而玄烨也一定等不及自己慢条斯理地去理清一切,他会用他的手段尽快弄清楚这件事,可是极有可能像从前一样,到最后不了了之,甚至不给她一句明白话。她可以理解皇帝对于利弊的权衡,但她更想知道真相。“娘娘是担心,惠妃一旦查到这件事是谁干的,将来会作为把柄成为她继续作恶的筹码?”觉禅氏冷静地看待这一切,可以想到更远更周全的事。岚琪点头:“我怕查到什么不该有的事,反而给皇上添麻烦。”觉禅氏笑道:“可即便您不让惠妃查,她为了自保也一定会弄清楚这件事,不管她是否会拿那个结果将来要挟什么,不一样的仅在于要不要给您一个交代。”这话不错,岚琪的隐忧在于怕惠妃利用这件事生出别的麻烦,但她找不找惠妃去查,惠妃都会弄清楚这件事,哪怕她将来让皇帝因为这件事头疼,那也是之后的事,眼下皇帝要面对的,是到底谁要伤害太皇太后,岚琪在这一刻的犹豫,似乎就是在为玄烨逃避什么,她太了解玄烨心中的轻重。“娘娘不必亲自去长春宫和惠妃撕破脸皮,反正惠妃知道是您盯上她了,这件事谁去说都一样。”觉禅氏缓缓起身,似乎要走,淡定地说着,“臣妾愿意走这一趟,臣妾与她还有什么难听的话没说过。”事已至此,岚琪需要更多的时间陪伴太皇太后,只能感激觉禅贵人,“之后的事就拜托你了,太皇太后那边离不开人,我分身无暇。”她笑道:“但愿臣妾能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说罢这句,觉禅贵人便从永和宫离开,去往长春宫的路上,额头感到几点冰凉,抬头望,果然天上有雪花飘落,这还是今年第一场雪,她呆呆地朝天望了片刻,之后在香荷的催促下,才匆匆往惠妃这边来。长春宫内十分平静,觉禅氏进门时,能听见孩子朗朗读书声,门前太监告诉她是八阿哥在念书,八阿哥每天下了学都会再念两个时辰的书,今天本该去给四阿哥贺寿,但因为太皇太后的事承乾宫那边已经散了,所以八阿哥回来继续念书。大概太监宫女本以为说多些八阿哥的事,觉禅贵人会喜欢听,毕竟是她的儿子,不想贵人仿佛根本没听见,只管往惠妃寝殿去,反弄得他们有些尴尬,私下悉悉索索的议论,消息渐渐传开,在屋子里读书的八阿哥就知道宫里有客人,来的是觉禅贵人,是他亲额娘。这边,觉禅氏进门便闻见浓烈的汤药气息,门口小火炉上瓦罐里还咕嘟咕嘟煮着药,宝云似乎是陪得很辛苦,熬了一双乌眼圈来迎接,客气地笑着:“外头下雪了,贵人可曾打湿了衣衫?”觉禅氏没有与她客气,直接到惠妃面前行礼,惠妃好奇觉禅氏怎么跑来了,本还有一丝希望这女人能为己所用,可听她说完那些事,身子不住地颤抖,眼睛瞪得溜圆,厉声呵斥觉禅氏:“放肆,容得你这样来怀疑本宫?滚出去!”觉禅氏淡定地笑着:“娘娘容禀。您应该知道,臣妾替谁来问您一个明白,所以还请娘娘尽快弄清楚这件事。若不是您所为,总还有别人,不然我们只能把之前的证据交付给皇上,毕竟惊扰了太皇太后,不能没个交代。”惠妃气急了,才开口就一阵猛烈地咳嗽,脸上涨得通红,咳得喘不过气,宝云和其他宫女好一阵捶背安抚,她才缓和下来,软绵绵地瘫在床上。觉禅氏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心里明白,惠妃这次是真的病了,病成这样必然是保命要紧,这件事若非她来说,似乎宝云她们还没透露给惠妃知道。“原来你换个地方,不过是又换了个主子,一辈子是做奴才的命。”喘过气的惠妃,依旧恶语相向,甚至不顾宝云在身旁,讥讽觉禅氏,“回去告诉你主子,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给她一个交代,可之前的事必须一笔勾销,不要把我逼急了。”觉禅贵人福一福身子:“如您所愿。”她说完就要走,可才背过惠妃,就听身后人冷笑:“一样都是为别人做事,为什么不能为我?她能给你的好处,我可以给你更多。”觉禅氏没有回身,淡然而笑撂下话:“跟着您,就真是做奴才了,臣妾可不是生来奴才的命。在你们面前奴颜婢睐求施舍,在她身边,才是堂堂正正地做人。”望着觉禅氏窈窕优雅的身姿慢慢消失在门前,宝云送客后顺手将熬好的药送进来,惠妃没有发脾气挡开,而是惜命地灌下去,但苦涩得药喝得她浑身颤抖,到后来忍不住大哭,她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当初把觉禅氏送上龙榻,只是不想容若和她的感情惹出什么麻烦牵扯到自己,为什么人和事情都越来越扭曲,为什么到今天,变成了觉禅氏和自己对立?寝殿外,因雪势渐大,觉禅贵人带着香荷没有打伞,长春宫总还有待客之道,请觉禅贵人稍等片刻,本要拿长春宫的伞来给她,但觉禅氏反吩咐他们:“替我跑一趟延禧宫,让我的宫女拿氅衣和伞来,用了你们的东西一样要还的,都要跑这一趟。”香荷麻利地塞了一块碎银子给门前的小太监,那人得了好处很殷勤地边去办差,觉禅氏和香荷淡定地立在门前等,她不会要用长春宫的东西,不想碰惠妃碰过的。外头风雪越来越大,香荷一直问主子会不会觉得冷,却见一旁走来一个孩子,香荷定睛看后轻声念道:“主子,是八阿哥。”八阿哥穿着屋子里的单衣,捧着一只手炉出来,面上微微含笑走到觉禅贵人的身前,香荷给阿哥行礼,他很客气地说免礼,便举起手炉要递给亲娘,笑着说:“您用手炉暖暖身子吧,等在门口可冷了,额娘就是吹着风才病的。”屋子里伺候八阿哥的人似乎察觉到主子不见了,一个个跟出来,有人拿了衣裳赶紧给小主子披上,八阿哥则笑嘻嘻地依旧举着手炉,“觉禅贵人,您暖暖身子吧。”正殿门前,宝云似乎听见什么动静也出来了,正好看到这一幕,八阿哥拿手炉给觉禅贵人暖身子,可是美丽的女人却和冰雪一样冷酷,站着动也不动,甚至阻拦了身旁想要伸手去接的香荷,宝云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可八阿哥脸上的失望,能让她想象觉禅贵人的无情。风雪飒飒,觉禅氏面无表情地对八阿哥说:“长春宫的东西,都是惠妃娘娘和八阿哥用的规格,我只是一个贵人,宫里的规矩不敢僭越,八阿哥的好意,我心领了。”孩子脸上的失望,在这冰雪世界里看得十分清楚,可觉禅氏却冷漠地避开了目光,不再看着儿子。香荷在边上很为难,更觉得八阿哥可怜,八阿哥身后的宫女太监也十分气愤,有嬷嬷上来领着八阿哥说:“主子咱们走吧,觉禅贵人是金贵人儿,怎么用得咱们的东西。”手炉被其他人夺走,八阿哥是手里空了,却觉得心里更空,呆呆地被嬷嬷们牵手走开,时不时还会回头望一眼。他的母亲那样美丽,八阿哥觉得母亲是他在世上见过最美丽的人,可母亲从前陪着十阿哥时的温柔慈祥,为什么一点点都不愿对着自己流露?跑回延禧宫拿伞的太监很快回来,香荷麻利地将主子裹严实,似乎一刻也不愿在长春宫多待,撑着伞顶着风雪就离开,直到走远了,主仆俩依偎在一起,香荷忍不住哽咽道:“主子,您对八阿哥太无情了。”风雪喧嚣在耳,香荷的话也钻入觉禅氏的心,她笑得那般清冷深刻,“香荷,我不对他无情,就会有人对他更无情。”这天的风雪,直到夜幕降临才停歇,皇贵妃回宫后一直在屋子里生闷气,承乾宫里本是张灯结彩为四阿哥庆祝生辰,这一下,反而更显得凄凉。乌拉那拉家的女儿早就被家人带出宫,四阿哥跟着母亲从慈宁宫回来后就没再看到她,只有小和子塞了一个荷包给他,说是毓溪小姐原要送给四阿哥的生辰礼物,胤禛虽然珍惜,可现在他更担心额娘,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跟着额娘去慈宁宫会招致父亲勃然大怒,而额娘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生闷气,连他也不见。孩子捧着书本完全看不进去,趴在桌上皱着眉头,此刻小和子突然兴奋地跑进来说:“主子,万岁爷来了。” ☆、400皇帝的禁地(三更到听小和子这句话,胤禛忧郁的神情顿时散去,他知道这世上除了自己能让额娘高兴,阿玛也是真正能哄得额娘高兴的人,跑到门前往额娘的寝殿望着,本暗沉沉的屋子此刻似乎点了许多蜡烛,明亮的光线从窗口透出来,淡淡的映射到这里,四阿哥的脸上,也有了笑容。这一晚,皇帝歇在了承乾宫,帝妃之间说了什么话,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可四阿哥隔天看到母亲重新露出笑容,心里多少明白,阿玛昨晚来,是为了在慈宁宫对额娘发火的事。虽然仍旧不懂他和额娘到底做错了什么,但阿玛能来安抚额娘,他觉得挨骂也没什么。一清早,翊坤宫里太医来给待产的章答应把脉,她还有个把月就要临盆,且第二胎不比之前生十三阿哥安稳,这些日子每天都要小心。宜妃百无聊赖地听着太医们禀告,不是她生她真不在乎,末了倒是问起太医:“太皇太后的身子,怎么样了?”太医苦笑:“慈宁宫的脉案一向是专人负责,微臣轮不到过问,也不能打听。”宜妃知道,上头几位的身体状况也是朝廷一大机密,果然是问了也白问,打发太医走后,就对章答应抱怨:“我本来恨极了乌雅氏仗着太皇太后宠爱,巴不得她失了这个依靠,但近来皇上才刚刚多来我翊坤宫,我盼着天下太平别分了皇上的心,结果这一闹,哎,对皇上而言,天塌下来都没皇祖母来得重要吧。”章答应默默听着,昨天事情出了后,她就想是否会是宜妃闹出这种事,但今天听宜妃抱怨,自己也觉得有道理。最近皇上常来翊坤宫,总是先来看看她,然后在宜妃那里休息,宜妃每天都神采飞扬心情极好,她那么期盼皇帝的眷顾,做什么要闹出这种事,破坏自己的大好机会?“努力生个小阿哥出来,让太皇太后高兴,虽然皇上有很多儿子了,可是皇家是不会嫌子嗣多的。”宜妃懒懒地嘱咐章答应一句,便要回自己屋子去歇着,而章答应似乎也想帮德妃娘娘查些什么线索,关心地问宜妃,“好久不见惠妃娘娘,臣妾想着要不要去请安。”宜妃摆手道:“我去瞧过,她病得很凶,我可不想被她传染,你也太平些,安胎准备生才是正经事。”撂下这句话,宜妃便走了,章答应便自己思量,惠妃既然真的病重,应该做不出这样的事,小雨见她忧心忡忡,很小声安抚答应:“日子还长着呢,您眼下平安分娩才是最要紧的,不说别的,德妃娘娘一定也为您操心的,要知道您平安,她才能安心。”章答应笑着拍拍小雨:“你现在也长进了呀,不过往后要小心些,在这里别提那一位。”两三天后,太皇太后的身体有所好转,外头的人不被允许知道太皇太后的身体究竟怎么样,但岚琪日日陪在身边,的确觉得老人家似乎更精神些。太皇太后则自认是心情好身子才好,总是乐呵呵对岚琪说:“如今真正是不用再操心什么,也没精力操心,每天脑袋里空空的,傻笑着稀里糊涂时辰就过去了,这样的日子,真真安逸得很。”皇帝每天都来陪伴祖母,但他实在忙碌,每每停留不过半个时辰,于是一天三四趟地往来,最后被老祖母喝令要他专心政务,只许他一天来一回慈宁宫,玄烨唯有把祖母托付给大腹便便的岚琪,心疼她辛苦,又实在没有旁人可以信任,反被岚琪玩笑:“这下子,皇上知道臣妾有多能干了吧?”慈宁宫里的气氛,因为太皇太后的乐观和德妃娘娘的开朗,并没有外人所想象的阴郁哀伤,但这天玄烨来看望祖母时,岚琪正好从茶水房过来,瞧见皇帝径直往太皇太后的寝殿走,从侧门就流露出的愠怒气息让她心中不安,可是待她再到跟前,只看到皇帝满面笑容与皇祖母说说京城里的趣闻,不见半分不悦。小半个时辰后皇帝果然又要回乾清宫与大臣谈事情,他是带着笑容离开的,但岚琪多跟了几步出去,果然看到一离开寝殿就面色阴沉的皇帝,但玄烨在面前什么也没表露,她心里突突直跳,这是发生了什么事?直到这天晚上,她心中的疑惑才似乎得到了答案。夜里,疲倦的孕妇回到永和宫,绿珠说觉禅贵人等候已久,岚琪算算日子,那日她说惠妃要的三日时限已经到了,看样子是有什么消息,猛然想起今天皇帝阴郁的神情,不觉有些烦躁。若同是为了那件事,能让皇帝怒到什么话都不想说,到底放贵妃出来的,是什么人?然而觉禅贵人并没有带来明确的答案,准确地说是惠妃没有给她切实的答复,惠妃很明白地告诉觉禅氏她没有隐瞒任何事,因为这件事要再深究下去,实在投鼠忌器。“惠妃和梁公公一样,没有在那附近找到任何人看到奇怪的事,照您的话说,贵妃那天穿得很体面,不可能从咸福宫走到慈宁宫没人察觉。”觉禅氏神情严肃,似乎也是被惠妃的结论吓着了,一字字清晰地告诉岚琪,“但那天,太子在英华殿礼佛,曾坐着暖轿从英华殿经过慈宁宫回毓庆宫,那天再没有其他人坐轿子走过这条路,如果贵妃不是凭空出现在慈宁宫外,指不定就是太子带过来的。”觉禅氏的话说罢,屋子里静得喘息声也听不见,明明已经烧起地龙该温暖如春的屋子,此刻却仿佛比外头寒风中更冷,这不是让人手脚哆嗦的寒冷,而是从心里一点点蔓延出来,叫人恐惧窒息的阴冷。“只有太子?”岚琪凝重地问这四个字,她想到今天玄烨的沉郁和那种仿佛被死死压制的怒火,她不敢想象皇帝已经知道这件事,甚至认定了这件事,真是难得有惠妃也不敢往下查的事,惠妃该是明白真相背后的残酷,正如苏麻喇嬷嬷时常说的,看透了,就只剩下绝望。“娘娘,若是太子,这件事就不是你我能碰的。”觉禅氏神情紧张,似乎担心德妃太过正义,提醒道,“娘娘您该明白,任何人对于太子的指控,都会被怀疑觊觎储君之位,即便皇上对您万般情深,恐怕也容不得您质疑太子,这件事千万不能由您去向皇上提出来。”这些话岚琪怎么会不懂,她比谁都明白皇帝对于太子的看重,那不仅仅是对于赫舍里皇后的情深,对于亡妻的承诺是其一,自己十几年与儿子培养的感情,和身为帝王对于皇室传承的期许,都让他在太子身上花费太多的心血。就算岚琪是玄烨心尖上的人,皇帝心里总还有别的位置留给其他人,而太子所在的地界儿,便是谁也不能越雷池半步的禁地。“我明白,这件事到此为止。”岚琪让自己平静下来,也没对觉禅氏提皇帝不高兴的事,只是吩咐,“再麻烦你走一趟长春宫,告诉惠妃,只要她不再对旁人提起这件事,只要她如她所说不去深究,之前她企图偷取咸福宫钥匙的事我能一笔勾销,但宫里若有半点风声对太子不利,就别怪我不客气。”觉禅氏郑重其事地答应:“臣妾明白了。”之后两人散了,岚琪在环春的伺候下洗漱安置,挺着大大的肚子本就不好入睡,今夜为了这件事,更是辗转难眠,她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牵扯到太子身上,那天贵妃怎么从咸福宫走到慈宁宫一直是个谜团,但若是藏匿在太子暖轿中,似乎就说得通了。可是太子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又怎么能做到让疯疯癫癫的贵妃在她的轿子里能不闹出动静?绑她,堵她的嘴?一切可以想象到的法子,都那样残忍,太子和这么一个人在一乘暖轿中,才十几岁的他就一点都不害怕?环春似乎知道主子睡不着,半夜时点灯进来,挑起帘子果然见主子没合眼,笑着安抚:“娘娘睡吧,明儿一早要去慈宁宫,太皇太后等着您和奴婢做葱花小饼吃呢。”岚琪叹了一声,闭上眼睛,但环春似乎想起什么,又轻声道:“方才梁公公的徒弟送来消息,说章答应在翊坤宫里问明白了,贵妃的事和宜妃娘娘没关系,宜妃娘娘是盼着天下太平皇上能多多去看她的,现在闹出这种事,皇上哪儿都不去了,宜妃娘娘正发脾气呢。”岚琪厌恶地说:“她还有心事发脾气,这宫里果然没几个人真心惦记太皇太后。”其实岚琪也明白,十多年都是她一人把持着慈宁宫,虽然是太皇太后和她彼此依赖,但在别人眼里就是很不公平的事,凭什么要求她们,像自己一样诚心孝敬老人家?这一晚注定难以安眠,翌日因答应太皇太后给她做点心,岚琪早早就挺着肚子赶来慈宁宫,有环春搭手做力气活儿,在太皇太后起身前做好了她惦记的葱花小饼,老人家难得胃口好,嘴馋想多吃几口,岚琪狠心给拦住了。太皇太后便笑她:“你今天不比昨天高兴,一清早忧心忡忡,怎么呀,我劳烦你做一顿饼吃都不成了?”岚琪笑道:“您可别说这样的话,皇上回头又该骂臣妾不孝顺。”可是老人家却突然道:“他昨天心里就不痛快,今天你也跟着不痛快了,说说,到底什么事?” ☆、401心寒(还有更新岚琪不由自主就垂下脸,心中暗叹太皇太后慧眼,等她回过神再假装若无其事地笑,已被太皇太后嗔怪:“你们几个以为我眼花耳聋,就真的每天只管傻笑乐呵?”岚琪立到她身边,毫无底气地说:“您又玩笑了,臣妾哪儿敢。可真没什么事呀,皇上不是挺高兴的,昨天还说,今年各地收成极好是个大丰年。”太皇太后不理她,叹一声道:“我如今耳朵眼睛都不好使,所以一些不要紧的事,听也不听看也不看,可你们几个心里稍稍有些什么,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们越是瞒着,我便越是知道个中轻重。”岚琪看着太皇太后,她苍老的布满褶皱的眼睛此刻炯炯有神,一如当年初见她时所看到的目光,那样威严神圣,那样睿智英明,她不禁心内一颤,就是太明白这件事个中的轻重,忙与太皇太后道:“皇上不知臣妾心事,臣妾也不知皇上心事,臣妾本该与皇上心意相通毫无隐瞒,可是太皇太后,这件事您能不能答应臣妾,千万千万,不要对皇上提起?”其实岚琪说完这句就后悔了,又何须她来提醒太皇太后,还有谁能比老人家更明白这里头的利弊?当太皇太后听说那日将贵妃神不知鬼不觉从咸福宫一路带到慈宁宫,唯一可以让路上往来之人都不察觉的方法,就是把她塞进太子的暖轿中,虽然这只是一个怀疑,而真若是太子所为,他们兴许是忽略了那天没有其他人坐着轿子从那条路走,又或许一如既往的,作恶之人明白他们所做的事,在寻常人眼中都不可思议不值得怀疑,才会肆无忌惮。相反,寻常心善之人,稍稍有些坏心思,就担心所有人都会发现,战战兢兢终日不安,大部分熬不过这份痛苦,就会努力去弥补赎罪,以求心灵的解脱,自然也不乏熬过去变了心的,从此走上不归路。话说回来,不知若是太子所为,这一次的经历对他究竟是折磨,还是驱使他走上那条不归路。“也许不是太子呢,而今只是查出这一可能,您不要伤心,臣妾觉得太子无论如何,也不会想要来伤害您的。”岚琪轻轻抚摸太皇太后的胸口,想要为她顺顺气,太皇太后却捉了她的手道,“我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我最担心我走后你无法面对的事,还是让我看到了。”“太皇太后……”老人家深深皱眉,瘦削苍老的手极用力地抓住了岚琪,一字一字郑重地告诉她,“皇室传承,从来都不能寄托在一人身上,太子不过是传承的象征,他还不是皇帝。”这两句话的分量,沉重得让岚琪似乎被压得喘不过气,可太皇太后却继续道:“记着我从前对你说的话,无论发生什么事,要站在玄烨的身后,无论将来皇室和朝廷是怎样的局面,你都要站在玄烨的身后。”岚琪声音颤抖,但坚定地应了声是,而太皇太后继续道:“如今他年轻,面对天下叱咤风云威风凛凛,可将来老了,眼下的祖孙情、兄弟情,甚至是父子情都会离他远去,他就只是个孤独的帝王。我的孙儿很可怜,降临人世就得不到亲情呵护,不要让他临了再孤独地离去。”“臣妾记着。”岚琪用力地点头。“要记在心里刻在骨头上。”太皇太后的眼神锐利如刃。“记在心里,刻在骨头上。”岚琪重复她的话,而说罢这句,太皇太后迫人的气势骤然散去,老人家仿佛耗尽最后几分力气,软软地瘫在靠枕上,阖目欣慰地笑着,“将来你老了,会不会也对孩子们说这样的话,真想看看你到时候是什么模样,真想看看呐……”岚琪努力说些轻松地话,笑着道:“皇上说他看准了臣妾将来硬不起心肠教导儿媳妇,更不要说儿子了,皇上让臣妾将来做个富贵闲人,每天傻乎乎跟着他就好。”太皇太后果然笑了,却又意味深长地说:“儿媳妇是一定要教的,不是苛求她们什么,而是要把现实的残酷展示给她们看,她们都是深宅大院的金枝玉叶,几时知道天下的疾苦,但是跟着丈夫若想有一番作为,必然要经历风雨。”岚琪笑应:“臣妾听您的。”太皇太后看她一眼,又慈祥地笑着:“可别学惠妃,她都弄出些什么勾当来,我都替她恶心。”岚琪唯有安抚:“您别想那些事儿了。”可太皇太后却又云淡风轻地看着她,让岚琪毫无准备地就听见说:“如何培养一位国母,不只是恩威并施,你要让孩子觉得幸福,幸福的人才会有开阔的足以容纳天下的胸怀,就好像你一样。”岚琪呆呆地望着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却笑着拍拍她的额头,旋即别过脸闭目养神,再也不说话了。在太皇太后跟前呆了好一阵,岚琪觉得有些话似乎超过了她所能承受的重量,再三取舍后,决定不去多想不去深究,那些字眼听过则以,她还是做原本的乌雅岚琪才好。太皇太后阖目养神不久,便睡过去了,难得一刻安眠,岚琪吩咐可信的宫女在跟前伺候,便辗转来苏麻喇嬷嬷的屋子,老嬷嬷那日和太皇太后一起摔到地上,闪了腰至今还不能下床活动。嬷嬷看到德妃来,心疼地说:“看您挺着肚子走来走去,奴婢的心就一直悬着,好娘娘,您且歇一歇,让奴婢安生半天可好?”岚琪笑悠悠说:“这小娃娃乖得很,前阵子清闲时天天和我闹,这几天许是知道额娘要忙了,乖得不得了。太医说我和孩子都好,脉搏强健平稳,您不要担心,而我这样多动动,生起来也容易。”昔日初产,什么也不懂的小妇人在苏麻喇嬷嬷的陪同下九死一生地产下四阿哥,那份恩情岚琪一直都记着,苏麻喇嬷嬷如今想来,也恍惚觉得就在昨天,可是现在的德妃娘娘已经十分能干,生儿育女也不再值得她害怕。“盼着是个小阿哥,主子一定高兴。”苏麻喇嬷嬷轻轻碰了碰岚琪的肚子,也不敢用力摸,德妃月份大了,怕过多抚摸会刺激胎儿引发早产。实则嬷嬷心里竟真有这么一个念头,她希望德妃能早些分娩,心里隐隐地害怕,怕太皇太后等不到那天。两人说说闲话,提起这阵子惠妃病重,但大福晋愣是不进宫伺候,且不管宫内有什么事,她都推病不参与,很显然儿媳妇在躲着婆婆,因为惠妃不能随意出宫,大福晋躲在外头,就能避她一辈子。“闹到这地步,真是难看极了。”苏麻喇嬷嬷叹息着,随口便说起,“皇上为太子挑了几个侧福晋的人选,这下要搁置了,太皇太后原本可期待了。”提起太子,岚琪心里一颤,可不想对苏麻喇嬷嬷再说一遍,默默按下了心思。这会儿的乾清宫,皇帝正负手立在窗前,听李公公战战兢兢说罢几件事,皇帝手里本捏着一串珠子,此刻珠子与珠子之间似乎被很用力地摩擦,那叽叽咯咯的声响,刺得李公公心颤,老公公一句话也不敢再多说,生怕皇帝盛怒之下,把他的脑袋也给砍了。“这件事,还会有谁知道?”可皇帝还是出声问。“奴才觉得……”李公公咽了咽唾沫,鼓足勇气说,“奴才觉得即便有人知道,也不敢张扬,兹事体大,宫里娘娘宫外大臣,个个儿都是聪明人,都看着皇上的脸色行事。”玄烨手中的劲道,几乎要把好好一串珠子捏碎了,一点点把心中的恨发泄到这些力气中,脸上除了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红,神情上毫无变化。他明白,只要自己不动声色,其他人就不敢贸然行动,但他稍许露出不满,就一定会有人将矛头指向毓庆宫。太子最大的支持,不是赫舍里一族有多强大,不是他本身有多优秀能干,太子最大的支持是他的父亲,是玄烨自己。皇帝一旦要抛弃太子,谁也帮不了他。“你年纪大了,恐怕在宫里的日子,也没多久了。”玄烨冷幽幽地出声。“是,奴才早就该退了。”李公公这会子倒是淡定,平静地说,“奴才与太皇太后说好了,将来为太皇太后做守陵人,好把您和天下的事儿,时不时都告诉她。”“做个与世无争的守陵人之前,再替朕挑选培养几个得力的人来。”皇帝的声音,仿佛从深渊而来,沉闷压抑地叫人有窒息的恐惧,李公公紧张地听着他说,“那几个人,要十足得可靠,从今往后太子每日一言一行,都要密报让朕知道。”“是……”珠子依旧叽叽咯咯发出声响,可皇帝的话语却比这尖锐的声音更刺耳,“朕会另外安排人监督他们,他们若有异心,随时随地都会丧命。”李公公觉得心跳都要停止了,却突然又听见皇帝一句透着深深无奈与悲伤的话。“朕,心寒。” ☆、402太子侧福(还有更新李公公望着皇帝的背影,苍老的面容上满是悲戚。昔日赫舍里皇后难产而终,皇帝曾几日不愿见甫出生的孩子,认定是二阿哥夺走了皇后的性命,宁愿没有这个儿子也要留住皇后。可当他冷静下来,明白逝者已矣,便将对皇后所有的爱倾注在太子的身上,一晃十几年,太子得到比任何皇子公主都要深厚的父爱,可是父子俩竟在不知不觉中,渐行渐远。李公公深谙宫闱之道,明白皇帝与太子之间,眼下仅仅看似一条细小的裂缝,但随着日久天长,裂缝若无法填补,未来等待他们父子的,将会是无法跨越的鸿沟。“传旨到永和宫,朕今晚过去。”许久之后,玄烨舒口气,吩咐了这句又坐回桌案批阅奏折,仿佛只有把自己置身于繁忙的国事中,或是去永和宫,才能让他放下心中的郁结。这日因皇帝要去永和宫,太皇太后早早打发岚琪回去歇着,但岚琪回到宫里,陪着孩子们玩了半天,也没见皇帝过来,准备的宵夜热了两回,环春才进来悄声与主子道:“皇上刚刚从乾清宫动身,可是没往咱们这儿,去毓庆宫了。”岚琪心头一惊,但很快就提醒自己,不要总惦记着这件事,未必就是太子,查出真相前,不能武断地认定是太子,她总是这样一惊一乍,会让玄烨不安。毓庆宫里,皇帝并没有让人通报自己来了,可太子却很快就得到消息迎在了门前,这让父亲感觉很不适意,原本想静静地看他一会儿,这下不过就问问他起居饮食如何,吩咐他多多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问安,便离了。一样没让人通报皇帝驾到,玄烨长驱直入永和宫,但德妃不在寝殿里,正在一双儿女身边。胤祥和小公主一左一右窝在她怀里,锦被之下还有高高隆起的肚子,玄烨站在榻边看了好一阵,胤祥不知梦见了什么,突然从梦中哭醒,吵醒了小姐姐,也吵醒了额娘。两个小娃娃一同哭闹,岚琪有些不知所措,玄烨亲手将胤祥抱起来,一岁的孩子软乎乎地伏在父亲肩头,是梦里被吓着了,被父亲温柔地轻轻拍哄后,很快就睡过去,而小公主也不再哭泣,他们俩一个抱着儿子一个抱着女儿,目光相接皆是暖暖的神情,岚琪柔软地笑着:“皇上如今,总算会抱孩子了。”乳母宫女来接手照管孩子,玄烨扶着岚琪缓步走回他们的屋子,一道用了些宵夜,一道洗漱更衣,静静地做着很寻常的事,只等躺下来,环春将寝殿内的蜡烛一支一支吹灭,岚琪突然感觉到玄烨抓了她的手,随着屋子里越来越暗,掌心的力道也越来越大。“皇上,疼。”岚琪的手纤细柔软,怎经得住玄烨那样捏,他白天几乎将珠串捏碎的力气用在岚琪的手上,真真是要捏碎她的骨头,听见岚琪喊疼,他慌忙将手捧起轻轻抚摸,轻轻吻了手背,愧疚地说,“朕不好。”岚琪笑着说没事,此刻屋内仅零星几点烛光,隔着帷帐更是昏暗,她不大看得清玄烨的脸,伸出手想摸摸他的面颊让他早些休息,可触手玄烨脸上的肌肤,一片湿濡濡叫她惊得抽回了手,两人都沉浸了半天,才听见皇帝吸了吸鼻子干咳了一声,在她手掌上轻轻拍了一下:“谁叫你乱摸的?”玄烨开口,岚琪胆子反而大了,伸出双手轻柔地拂过他面上每一寸肌肤,当湿濡濡的感觉在手心渐渐消失,但听玄烨笑着:“朕的脸要皴了。”才说这句话,岚琪香软的面颊突然凑上来,好像要轻轻把她脸上润肤的凝脂蹭在玄烨脸上,皇帝被她笨拙的举动逗笑了,彼此间压抑沉闷的气氛终于被打破,嫌弃地推开她的脸,把人搂在怀里,嗔怪着:“你就不嫌肚子硌得慌?”怀里的人却不说话,似乎玄烨觉得好笑的事,在岚琪看来一点也不值得高兴,她是真的心疼身边的人,心疼他所有的事。皇帝渐渐冷静,不论是悲伤还是欢喜,冷静下来,便有许许多多想说的话,好半天问的第一句是:“岚琪,皇祖母是不是,要丢下朕了?”怀里的人颤了颤,良久后的回应是:“臣妾会一直陪着皇上。”“真的?”“哪怕只多一天,也不丢下您。”玄烨无奈地笑着:“朕堂堂天子,却要一个女人说这样的话,难道不该是,你让朕别丢下你?”岚琪的声音已然哽咽:“堂堂天子,就该能满足一个女人所有的愿望,乌雅岚琪又不要江山天下,又不要名垂青史,她就想一辈子陪着自己的男人,永远也不丢下他。”玄烨笑:“可是朕有那么多女人,每一个都成全,几时才能轮到你?”岚琪在他怀里蹭了蹭说:“那是您和她们的事,臣妾只知道咱们俩的事,皇上别扯那些臣妾不爱听的。”皇帝的笑声从寝殿传出去,那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畅快,叫外头跟着的人都心头一松,皇帝虽然不表露,可日夜跟随的人都了解圣上的脾气,不管是皇上担忧太皇太后的身体,还是操心朝廷大事,这几天皇帝没给过谁好脸,现在能笑了,都默默念着阿弥陀佛。隔天皇帝从永和宫去早朝,清晨起来神清气爽,德妃娘娘挺着七八个月的身孕照样能伺候皇帝穿戴,边上的人几乎插不上什么手,帝妃间默契的眼神和言语交流,直看得人心里暖融融。皇帝昨晚带着一团阴郁之气来,今晨离去,已然云开雾散。而今天另有一件高兴的事,皇帝在大阿哥成婚后,一直没有忘记要为太子选侧福晋的事,因太子妃是举足轻重的地位,不论是现在立的侧福晋将来扶持为太子妃,还是他日另选优秀的女孩子,眼下都有许多不宜立太子妃的道理,是以朝臣没有异议,宗室之中更没有立场对此事指指点点。今日应选的女孩子们被送入宫闱,因非朝廷正式选秀,免去了其中许多繁复的环节,从一开始就是皇贵妃和几位宗亲命妇在皇帝送来的名单里选的这些个,自然皇贵妃偏重的,都是皇帝的意思。十三四岁的女孩子们,个个如花似玉,她们的命运与其他同龄人稍有不同,在这个年纪本该轮上明年朝廷大选,入宫做皇帝的女人,因缘际会早了一年,此番虽只是立侧福晋,将来或许就有机会成为正室,如此一来便是大清未来的皇后,一旦雀屏中选,命运将与入宫做皇帝的女人,大不相同。皇帝的本意,是由太皇太后决定,太后和皇贵妃列席之外,德妃挺着肚子一样坐在边上,而四妃中其他三位,并没有资格前来,德妃虽说是因在慈宁宫照顾太皇太后而顺便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上,可她优于四妃中其他三位,宫人们早就习惯了。太皇太后精神不错,将十来个女孩子一一看过,问一些简单的话,听谈吐观举止,似乎都很满意,一轮过后,老人家只冲座下几位笑:“我眼睛都看花了,你们倒是说说,哪些个好?”因是喜事,大家都乐呵呵的,皇贵妃更是玩笑,说这么好的女孩子幸好是要给太子选,若是留着来年大选入宫,她的醋可要吃不完的。而皇贵妃因对四阿哥的爱护终于让太皇太后对她刮目相看,老少之间比从前亲厚许多,太皇太后也笑呵呵地说:“怪不得都说这些年入宫的一届不如一届,原来是叫你挡着了,好看的都到不了皇帝面前?”众人皆乐,皇贵妃更是笑说:“您可千万别告诉皇上,皇上若是当真了怎么好?”岚琪只在边上跟着笑,不插手干预选哪一个,她知道中选的女孩子将来可能的命运,而今每一句话,都会对未来有所影响,加之如今对毓庆宫有了忌惮,不愿让赫舍里一族对她有任何微词,今天列席也非本意,既然不得推辞,唯有不开口最好。之后消息在乾清宫和慈宁宫来回几趟,傍晚时终于定下来,选了轻车都尉舒尔德库的女儿李佳氏为太子侧福晋,择吉日行礼入毓庆宫。消息自慈宁宫传出,众人都有些惊讶,李佳氏出身不高不低,相比之下大阿哥的福晋出身还显得高贵些,更不说皇贵妃一早内定的乌拉那拉家的女儿,看样子这个小侧福晋,将来是没资格扶正的。无形中便透露另一个消息,就是皇室将来还会重新正式为太子选太子妃,那才是之后几年,头等重要的事。不过人选定了,几时入宫却没定数,主要是太皇太后身子不安稳,皇帝纵然不舍得,也明白该准备些什么,朝廷已经暗暗为太皇太后张罗后事,万一老人家哪天突然走了,算得上是皇帝驾崩之外,朝廷将要举行最最隆重的葬礼。而这天才为太子选好侧福晋,夜里太皇太后的身子,又有了反复。 ☆、403“恩情”难忘(三更到那晚,皇帝在慈宁宫守了一整夜,德妃因有身孕被勒令回宫休息,但她在宫内也不得安心,时不时差遣人去慈宁宫问消息。翌日太皇太后的身体虽然平稳下来,可已经再也坐不起来,如太医所说,精神一点点被抽走,生命也将逐渐消失。皇帝在半个月前,就派人接姑母固伦淑慧长公主回京,奈何传来消息说姑母也在病中,姑母年过五十,病中必然经不起车马长途跋涉,让皇祖母母女团聚的希望恐怕难以实现。苏麻喇嬷嬷腰上的伤还未痊愈,可实在无法安心在屋子里养伤,强打起精神到太皇太后跟前伺候,老人家悠悠醒转时见身边围绕那么多的人,还有心情嗔怪她们:“围着我做什么,我还好着呢,你们都去好好歇着,都不是铁打的。”可老人家拗不过晚辈一片心意,岚琪这个孕妇都不肯依的事,其他人怎么能答应。但自那一日后,太皇太后身体的状况不再是秘密,皇室中渐渐安排相关的人逐一入宫请安,好些人是太皇太后想再见一见的,每天三三两两都会有人来,虽然话不多说,但老人家在人前总是有几分精神,许多见过太皇太后的人甚至都不大信她的身体正每况愈下。可事实如此,太医最明白,伺候在身边的苏麻喇嬷嬷和德妃最明白,苍老尊贵的生命正在渐渐消失,谁都想用力拉一把,可每每伸出手,仿佛就在眼前的一切,却怎么也触摸不到。入冬之后,因太皇太后的身体不好,宫内毫不见年末预备大庆的喜悦,甚至有两个孕妇待产,也丝毫不见对新生命的期待。十一月二十七的深夜,翊坤宫里章答应顺利分娩,产下健康的女婴,宫里又添一个小公主,可好消息传到慈宁宫时,太皇太后正陷入昏迷之中。没有人在乎章答应生了阿哥还是公主,都期待着太皇太后能从这一波昏迷中再次醒来,岚琪一整晚都在大佛堂内为太皇太后祈福,当皇帝派人来把她架走时,一贯坚强的德妃娘娘在佛堂内嚎啕大哭,而哭声似乎唤醒了太皇太后,老人家清醒后精神比之前好许多,虽然太医暗下觉得是回光返照,但所有人都为此感到高兴。直到两天后,宫里才突然想起章答应生了个女儿,只因现在没有什么事比太皇太后的身体重要,妃嫔之间也不敢大张旗鼓地来祝贺,何况不过是个小答应,不过是生了个女儿。但叫人意外的是,小公主洗三这天,皇帝竟在百忙之中来翊坤宫看了看,慈宁宫和宁寿宫也在这天赏了东西,上头这样的态度,让后宫立刻又转了风向,贺礼纷至沓来,翊坤宫在这节骨眼儿上,竟还成了香饽饽。这日宜妃抱着小公主来给月子里的章答应瞧,章答应心里明白还没满月的孩子不应该这样没事儿抱来抱去,可听说只要有客人来贺喜,宜妃就会抱着小公主显摆一阵,不断地向众人炫耀洗三那天皇上如何疼爱公主,章答应心里难受女儿不被真正爱护,但想着将来的一切,还是狠下心肠,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臣妾无能,若是生个小阿哥,皇上一定更高兴。”面对宜妃,章答应尽量地谦卑,她的态度让宜妃十分满足,虽然惠妃时不时会提醒她小心,可在宫内看似风光实则郁郁不得志的女人,特别享受眼下章答应给她带来的一切荣耀。“阿哥公主不要紧,要紧的是皇上在乎,说起来我可真嫉妒你,说到底皇上是在乎你才会在乎公主,我们九阿哥十一阿哥都不见得有过这份待遇。”宜妃哼笑着,怀里的婴儿突然啼哭,她略嫌恶地让乳母来抱走,但转过身对章答应又是十分客气地说着,“好好养身子,把身体养好了,就能伺候皇上了,当然啦,皇上会把你招去乾清宫,你若有心的,让皇上常来翊坤宫坐坐才好。”章答应忙道:“皇上来翊坤宫,自然是看着娘娘的面子,怎会是臣妾呢,娘娘出身名门,臣妾不过是个包衣宫女来的,不比某位那样自以为是,臣妾心里很明白自己的轻重,娘娘放心,臣妾不会忘记这些分寸。”宜妃挑眉,很是满意章答应的态度,但又故意轻声说:“刚才那几句可了不得的,什么宫女来的,人家可不这么觉得,现在家里妹子都嫁入贵族了,自视高着呢。小心有人把这些话传到那位耳朵里,你可就没好果子吃了。”章答应哼笑:“不过是仗着上头宠爱罢了,皇上对她也多少有这上头的情面,臣妾倒是看看,来年春天她还能不能有这份福气。”“嘘,你不要命啦?”章答应的狠话,让宜妃都有些害怕,如今最说不得的就是太皇太后的身体,皇帝满心希望祖母能熬过冬天,来年开春时继续坚朗地活着,虽然谁都知道怕是不能了,可怎么敢说出口。但另一方面,章答应能说出这么狠的话,可见她心里狠毒了德妃,宜妃自己的五阿哥被太后抱走,她知道夺子之恨的滋味,更加觉得章佳氏这般态度是出自肺腑,甚至事后与惠妃说起来时,连惠妃都觉得不可思议。事实上,章答应每每在她们面前说出恶毒的话,夜深人静时都会忏悔,都会祈祷诸天神佛不要将厄运降临在德妃娘娘的身上,她是几乎死过一次的人,寿命的短长对她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活着的这一生,可以报答德妃对她的救命之恩。在章答应看来,若当初被平贵人摆了一道的事可以避免,她真真愿意一辈子做个宫女伺候着德妃,可她不得已地爬上了龙榻,对于皇帝的一切诚惶诚恐,早先时候面对圣驾,能让她安心下来的,竟是和皇上说德妃娘娘的事。可除了她自己,除了德妃和觉禅贵人,几乎没有人知道她真正的心意,她猜想皇帝是为了帮德妃娘娘才持续不断地对她有所眷顾,但皇帝每每看她的眼神都带着几分与从前不同的意味,章答应心里想,也许皇帝对她,终究有所顾忌。对于自己如今的境遇,旁人的怀疑、指责和嘲讽,反而能满足她的心意,她就怕别人不信她真的背叛了德妃娘娘,越多的人不齿,才说明她越近一步靠近翊坤宫和长春宫,只有真正得到她们的信任,才能洞悉将来所有的事。进入腊月后,每天都是鹅毛大雪,腊八这一日从早晨开始就阴沉沉的狂风大作,往年纵然腊月多雪,腊八时大多会凑巧放晴,宫里会有节庆的热闹和喜悦,但今年完全不见这些光景。阴沉沉的天如同宫内的氛围一样,太皇太后缠绵卧榻的日子越久,宫人们渐渐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唯一可以穿破沉浸的,便是无知稚儿的哭声,翊坤宫里小公主的啼哭时常让这里显得有几分生气,但宜妃害怕别人对翊坤宫有所诟病,每每小公主哭时就很不耐烦,私下里让太医开能让孩子镇定的药剂,如此狠辣地对待还没满月的孩子,可孩子的生母不闻不问,唯有在心里默默期待,祈求上苍能可怜这个小生命。腊八这日,直到下午风雪才停,但宫里毫无过节的气氛,天晴了也不过是大家站在屋檐底下晒晒太阳,宜妃懒洋洋地站在门口舒筋骨,却见翊坤宫门前一阵热闹,门开了一大半,有太监匆匆忙忙跑进来说:“主子,德妃娘娘来了。”“德妃?”宜妃好生意外,德妃对她这翊坤宫来说,真真是稀客中的稀客,她都多久没进过翊坤宫的门了?事实上德妃除了几位交好的,与其他妃嫔极少有往来,女人们私底下都酸溜溜地说,人家是进乾清宫进慈宁宫的人,她们这些人的殿阁,怎么容得下这位的尊贵。宜妃身上穿着常衣,发髻也因刚才歪着略略有些松散,眼瞧着门前人要进来,竟不管不顾地让桃红去迎接陪伴,自己转身回寝殿,拉了宫女梳头换衣裳,只等打扮得体面了出来,门前的宫女说,德妃去西配殿看望章答应了。宜妃皱眉,心里浮起几分不安,带了宫女往章答应的屋子来,掀起门帘时听见德妃在说:“可惜今天临时起意过来瞧瞧你,不然该把十三阿哥带上,让你也瞧瞧,让他们兄妹也见见才好。”可章答应却冷冰冰地说:“臣妾不敢劳动娘娘,何况如今公主是宜妃娘娘养着,您带着十三阿哥来,恐怕多事的人,要说娘娘您来显摆,嘲笑臣妾生了个公主,宜妃娘娘没福气抱养阿哥。”宜妃脸上掠过冷笑,但听德妃说:“你这话真奇怪,怎么好好的事变了味道,我以为宫里人传说那些话是嫉妒你才胡乱编排的,原来你我真的生分了?”章答应的话里含了十足的恨意,“臣妾不敢和娘娘生分,娘娘顾及臣妾的身体,说臣妾不宜生养,要臣妾放弃孩子保重身体伺候皇上的恩情,臣妾可是一辈子也忘不了。” ☆、404要被盯上了(还有更新二人之间的对话,与早先章答应对宜妃、惠妃诉苦的一模一样,而德妃却仍旧一副在别人面前温柔亲和的模样,只是什么话落在章答应身上,都被人家冷漠无情地驳回,再而三的如此,连宜妃也听不下去了。“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宜妃欢喜地笑一声便进来,一手扶着发髻上的簪子,笑呵呵说,“姐姐别怪我失礼,若是不打扮得体地来见你,我才觉得更失礼。方才懒在屋子里发呆,头发有些松散,你突然来了,我不知如何是好呢。”岚琪要起身与之行平礼,宜妃赶紧搀扶住,笑着劝:“这眼看着要生的,可别乱动。”顺手在岚琪肚子上轻轻摸一把,啧啧道,“肚子尖尖的,像是要生阿哥,德妃姐姐果然好福气。”岚琪与宜妃年龄一般上下,她虽虚长一些,但不大听宜妃喊她姐姐,今天这一口一声姐姐的亲热,不知宜妃自己怎么想,在岚琪看来,这不外乎是最“生分”的表现。人往往为了掩盖真相而去做一些平常不会做的事,欲盖弥彰,那点小心思,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来。“都说是个阿哥,太医也说是阿哥的脉搏,你知道,我心里盼着有个阿哥。”岚琪坦率地说她心里的话,反而叫宜妃听得神情古怪,似乎猜不透她的心思。但岚琪说着,突然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对章答应连声道:“妹妹别多心,并非我不喜爱胤祥,你们知道我失了六阿哥,总盼着能再添一子,胤祥虽好,终究不是亲生的,我心里拗不过这个弯,可我一定会把他当亲生子爱护。”岚琪说的这几句话,都出自肺腑,可听话的人却总企图听到她的“真心”,她们在人前不说真话,就觉得旁人也不会对自己说真话,听了真话也不愿相信,反而怀疑说话人别有用心。章答应是卧床坐月子的人,似乎是累了,脸上露出疲倦的神情,德妃与她说十三阿哥的事她也恹恹无趣,明明只是个小答应,面对宜妃时的谦卑奉承,在德妃面前分毫不见,有的只是冷冰冰的客气,甚至几分同样得到皇帝宠爱的傲气。话题渐渐岔开,宜妃问起岚琪:“听说太皇太后那儿离不开人,姐姐怎么来我翊坤宫,我一直想去慈宁宫伺候太皇太后,可惜轮不上我。惠妃姐姐就说,这个节骨眼儿,咱们太太平平呆着,就是不给皇上添乱了,去了也是笨手笨脚的,哪儿及得上你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