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呢?”岚琪勉强一笑,“我们都是侍奉你阿玛的人,地位虽有别,可都是一样的。”荣宪略略有些失望,可她明白,凭什么要长辈回答自己这样的话,想了想又道,:“我真的没有撞章答应,她能那样胡说,一定是别有用心的,眼下额娘一个人,我真担心她会被章答应欺负。额娘是谨慎小心的人,可章答应张牙舞爪的,做出什么根本不计后果,您说她那天为什么要那么摔一下,真的见红了呢,孩子差点就保不住,不然额娘也不会那么生气,不分青红皂白地就责怪我。”再次提起那件事,岚琪依旧心惊胆战,为杏儿捏把汗,她觉得杏儿不至于牺牲孩子来与荣妃闹翻,可事实却是差点保不住孩子,到底是为了什么,只有来日相见才能知道,可即便等她回宫,她和杏儿已经是势不两立的关系,又有什么机会才能好好说些话,心疼她为自己的付出,希望她不要像觉禅氏被贵妃虐待那般,被那几位欺负。“德娘娘,我想等弟弟们来给太祖母请安后,和他们一道回宫里去,入秋了宫里好些事要忙碌,也要准备年末节庆,额娘一定忙得不行,我想去帮帮额娘。”荣宪手里捏了一块枣泥鱼翅糕并不吃,垂着脑袋嗫嚅,“就怕额娘还在生气,不肯理我。”说这话,公主漂亮的眼睛里落下眼泪,岚琪心疼不已,荣宪却越哭越伤心,好半天才抽抽搭搭说:“再过几年,我和纯禧姐姐就要嫁人的,不知去哪个番邦或去草原哪个角落,往后一辈子还能见额娘几次,我真是想天天陪在额娘身边。”岚琪听得心酸不已,让荣宪坐到身边搂着她道:“你就跟弟弟们一道回去,额娘她怎么会不理你,天下没有不要孩子的母亲,她一定天天在想你,也舍不得和你分开。”荣宪软软地伏在岚琪肩头,抽噎着说:“要是能让章答应搬走就好了,我不想看到她,下回她指不定又要挑唆我和额娘什么,德娘娘,这能办到吗?”岚琪倒是听得心头发紧,显然杏儿的目的是要离开景阳宫,但杏儿有她自己的计划,她最好不要随便插手,但公主有这样的要求,也是再顺其自然不过的事,毕竟这次闹翻了,一点也假不了。“这事儿德娘娘不能做主,大人之间的事你也略懂了是不是?”岚琪委婉地说着,稍稍提点孩子,“你可以和皇祖母提一提,现在万常在也不在景阳宫,你额娘太忙碌,的确没什么人照顾章答应,给她换一个更妥帖能有人照顾的地方不是什么坏事。”荣宪是聪明的孩子,稍稍颠簸就明白了,委屈的眼中露出欣喜的光芒,腻着岚琪道:“德娘娘最好了。”两人又说会儿悄悄话,不多久小魔王咋咋呼呼地来了,拉着荣宪姐姐去玩耍,岚琪吩咐她们不要跑远了,姐妹来才走不久,梁公公来了,她才想起来今天说好了,要审问那个企图刺杀端药的宫女太监。那太监至今被关在瑞景轩,底下的人看守得极好,一点动静也没有,那东西也死不了,岚琪命令谁也不许与他说话,这么多日子,那个人果然已经快被看不到头的绝望日子逼疯了。屋子里隔了高高大大的屏风,环春搀扶主子在一侧坐下,自然不需要她去和那奴才说话,岚琪只要听着就成了,梁公公跟着师傅学了不少本事,慎刑司里那一套他也懂,但岚琪不许他们用刑,皮肉的痛只会让人胡言乱语,杀人杀心,心里崩溃了才能把最真实的一点点掏出来。“梁公公,您放过奴才吧,给奴才一个痛快的,您杀了奴才吧……”哀求声一点点传过来,梁公公的拿腔捏调也让环春几个听了皱眉头,岚琪淡定地听着屏风那边的对话,从宜妃到惠妃,再从惠妃到宜妃,让她的心一层层冷下来。审问并没有拖太久的时辰,岚琪很快离开了那间阴暗的屋子,外头阳光灿烂的天色,直叫人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没想到,惠妃娘娘的主意是打在宜妃娘娘身上,她们不是很亲密的吗?”环春唏嘘不已,搀扶主子回屋子,想起方才那奴才说的话,还是一阵后怕,恨恨道,“可万一不巧,您真吃了那药呢,谁知道惠妃是不是也想赌一把,到时候一石二鸟。”岚琪沉沉一叹,摆手示意环春:“让我静一静。”而此刻梁公公安顿好了那个太监,匆匆来听德妃娘娘示下,问娘娘还要吩咐他去做什么,说起如何处置那个太监,要不要留着活口将来对质,岚琪直直地看着她,口中暗暗咬了唇,少时将心一沉,冷然道:“对外头而言,他早就已经死了。”梁公公似乎听明白了,但不信德妃娘娘会如此狠,可娘娘却给了他一句明白话:“不必让他活下去了。” ☆、384陷害大阿哥(还有更新梁公公和环春面面相觑,不管是之前那个宫女,还是现在这个太监,娘娘连一手指头都不让他们动,可如今得到了真话,却要立时结果人家的命,虽然在宫闱之中这不是稀奇的事,可发生在德妃身上,连最了解她的环春都难免惊愕。“留着对质,不知猴年马月,万一不小心成了祸害,岂不是白费一番功夫?”岚琪冷漠地说着,双眸似看着梁公公,但眼中却又根本没映出这么一个人,语气中满是无情和冷酷,“让他痛快一些就好,至于那个宫女,把她送回家安置。”梁公公问:“娘娘不担心那宫女也成了祸端?”岚琪摇头:“她从头至尾就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根本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即便有人找打她算计什么,也不会有结果。但这个太监不同,他知道那么多的事,不能让他带着一张嘴离开这里,我不杀他,惠妃也不会放过他。”环春向梁公公眨了眨眼睛,之后等他应了,两人一道出来,环春道:“公公往后心里明白就是了,何苦非要招娘娘说出那些狠毒的话,不怕她心里不舒服吗?”梁公公忙道:“我心里是明白,可不明白娘娘是否真的下决心,娘娘那么良善的人,兴许是一时震怒呢,冷静下来万一后悔了,可咱们事儿都办了,岂不是给娘娘添乱?”环春叹息:“娘娘能发狠,原是好事,可走上了这条路,娘娘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高高兴兴地过日子了。”梁公公笑道:“这里头的事,看似一样又不一样,师傅与我说,咱们只要记着娘娘不是作恶,那么不管办什么差事都没后顾之忧,踏踏实实地跟着主子就好,环春,你懂吧。”环春点点头,可她舍不得主子开始费这种心思,成长必不可少,但曾经无忧无虑的日子,也实在太珍贵。环春再退回来时,岚琪正坐在窗下发呆,一只手悬空停在胸前的位置摊开,环春刚想开口,便见主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她的手白皙如玉、十指纤长,宫里娘娘都爱戴护甲,主子却只喜欢一双原原本本的手,若非大宴盛装,平日里都不染指甲,在宫里尚可,在畅春园里合着自然风光,真真是最天然无暇的美丽。“环春,用宫闱里的话说,我的手也染上人血了是不是?”岚琪察觉到环春进来了,但没有抬头,依旧看着自己的手掌,缓缓握紧拳头,白皙的肌肤下泛出一阵阵血红,待倏然松开,血色从皮肤下散开,仿佛看到生命从手中流逝。“娘娘,那个人可是差点毒杀了您呐,那个宫女也差点实在他手上,是他作恶多端罪有应得。”环春劝慰道,“您不要多想,这和您一点关系也没有。”“你知道吗,皇贵妃娘娘对四阿哥的期许,和我完全不同,我就在想,我如今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谁?不知不觉中,也是为她铺开了一条路。”岚琪略有些迷茫,但深深呼吸后,立刻又精神起来,“罢了,谋求四阿哥的前途,是她的事,我所求的是让他们远离我的孩子,不要伤害我的骨肉,还有我自己。”环春见主子想得明白,不免舒口气,蹲下扶着岚琪的膝盖道:“正是这个道理,您能天天和太皇太后黏在一起,可皇上不能啊,皇上即便想全心全意呵护您照顾您,也实在力不从心。”岚琪点头,想了想吩咐环春:“这几天别提这些,阿哥公主们要入园子来玩一天,别叫他们听见什么不好的事,想必也会来瑞景轩给我请安,管好底下人的嘴。”如岚琪所言,转眼便是阿哥公主们入园的日子,恪靖公主因跟着宜妃,没有人愿意带着她,之前就没能和姐妹们一起来,心里一直不大痛快,这次来了,见畅春园如此有趣,缠着太后说要留下,太后却道没一个可靠的人能照顾她,还是要她回去。荣宪则是早早与太后说定了,今天要跟着兄弟姐妹们一道回宫,她太想念她的母亲,而皇祖母也答应了她,之后找个借口,让章答应搬出景阳宫,说是公主没几年就要出嫁,别耽误她们母女在一起的好日子。众阿哥在凝春堂给太皇太后请安后,便往集凤轩、瑞景轩给皇贵妃、德妃问安,其他端嫔几位则是在太后的住处一起见了见。今日太子也来了,比起其他兄弟姐妹,他虽不住在畅春园,倒是时常来给太祖母、皇祖母和父亲请安,但每次来去匆匆,都不曾真正看过园林风光,几个妹妹见二哥今天不要一本正经做太子,就缠着他要带哥哥四处去走走。皇帝本不让孩子们进园子里玩耍,奈何太皇太后一见重孙们就欢喜得不行,念叨他们读书太辛苦,一个个小小年纪满面疲倦,一点没有朝气,便说天气凉爽了,让他们到园林里各自散散呼吸些新鲜的空气,一道用过午膳后,就让他们去玩。因听说阿哥公主们要在园子里游玩,除了侍卫和随行的宫女太监,各处闲杂人等都不再在园子里晃动怕惊了小主子们的驾,这边觉禅贵人也回避在自己的屋子里,毕竟如今大阿哥和太子几位已经长大了,她这般年纪还不算老,在阿哥们面前,往后都要多多注意。此刻香荷拆了德妃娘娘送给主子的香,在香案上焚了几支,味道清淡宁静,与她们平日用的很不一样,觉禅氏告诉香荷这是异域进贡的上等香,德妃娘娘怀着孩子不方便用,说放着也要浪费,就送给她了。香荷笑嘻嘻说:“德妃娘娘得宠,宫里什么好东西都先往娘娘那儿送,有些稀罕的分到后头好些人都得不到了,如今主子和德妃娘娘交好,德妃娘娘大方,什么好的都能分您一些,要是连皇……”觉禅贵人本就听得无趣,又听她越说越离谱,不免打断道:“去门外头等着,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奇的事情,我这儿闷得慌。”香荷见主子脸上不大好,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未免再多嘴挨骂,便收拾了东西麻溜儿地去门口瞧瞧外头有什么热闹的,可她等了半天没见什么动静,才想起来该是主子要她闭嘴的借口,暗暗骂自己蠢,不会说话就够笨的了,连主子的意思也揣摩不明白。正转身要回来时,前头有脸生的小太监急急忙忙跑来,也不认得香荷的,就嚷嚷:“快去通报,太后那儿找易答应说话。”香荷本不是易答应身边的人,但住在一起,传句话总行的,禀告了易答应之后,便退回来告诉自家主子,觉禅氏眉头微微一颤,嘴角迅速掠过笑容,很快又正色吩咐香荷:“你瞧见易答应身边有人没有?她身边的锦艳大概又不知哪儿偷懒去了,易答应身体不好,你陪她走一遭。”“是,奴婢这就去追,易答应教程慢,走不远。”香荷没多想,转身就跑出来,易答应果然没走多远,甚至还有些摸不清太后到底住在哪儿,香荷总还算有点机灵,引着易答应一路往太后这边来,易答应一路感激觉禅贵人对她的照顾。二人匆匆到太后这边,却赫然见锦艳跪在院子里,身上似乎已经挨了打,伏在地上痛苦万状,一见自家答应来了,哭着哀求:“答应救救奴婢……”易答应虽三十多岁了,可一向因体弱而性格怯懦,见锦艳披头散发的模样就吓坏了,直觉得腿下一软要摔下去,里头已经有宫女出来,将易答应带进去。香荷搀扶着答应给太后请安,太后没好气地瞪着跪在地上的人,恶狠狠地骂道:“你位份虽低,也是这宫里有年份的人了,那么多年老老实实的不是挺好的,怎么如今开始算计这些龌龊的事来?你说,是不是你指使自己的宫女去勾引大阿哥?”易答应听得心惊胆战,懵了半天才问:“太后娘娘……您说、您说锦艳她勾引大阿哥了?”太后已然盛怒:“那个小贱人在园子里对大阿哥投怀送抱的,叫太子和公主们撞见了,青天白日做出这种事,留着她一口气,就是要对质问一问,是不是你指示她做的,若是的话,你也跟着一起上黄泉路,竟然敢勾引皇子,你动得什么歪脑筋?”“不、不是的,太后娘娘……臣妾什么都不知道,太、太后……”易答应吓得浑身颤抖,竟是一句话没说完就晕过去了,香荷护着她怎么喊都不醒,太后身边的嬷嬷担心闹出人命,还是先让人把易答应送回去,这边回来劝主子道:“您先别动气,让奴婢去问一问查一查,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这个易答应是半条命悬着的人,算计大阿哥做什么呢?奴婢看多了宫里的小蹄子们,如今阿哥们长大了,这些小丫头片子自己想动歪脑筋,一点都不稀罕。” ☆、385玄烨盛怒(三更到太后叹气:“瞧这易答应话也说不清楚,的确不像是有能耐做这种事的人。”但又问,“她是和惠妃那会儿一起的人,怎么身边只有这样十几岁的小宫女,若是早年跟着的,也该和她一般岁数才是。”嬷嬷忙道:“易答应在宫里不大得脸,宫女太监跟着没前程,稍微活络一些疏通关系找个借口调开,让新入宫的来替代,也是常有的事。新来的宫女不敢反抗,易答应又无处找人做主,这种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如此说着,便再去审问那宫女锦艳,不多时回来禀告太后:“已经十五岁,入宫三年一直跟着易答应,想想易答应是今年和觉禅贵人在一起,得了德妃娘娘照顾才在人前露脸,这锦艳自然熬了三年也是没前程,心里不知怎么怨恨呢。”太皇太后脸色铁青,问道:“那大阿哥的事?”嬷嬷稍稍犹豫,想了想才说:“锦艳承认是她在园子里等着大阿哥,想叫大阿哥看中她好要了去,今天知道阿哥公主们进园子玩耍,闲杂人等都回避了,她长得也有几分姿色,大阿哥瞧见了,自然是……”太后听得正生气,嬷嬷突然停下了,不由得瞪着她:“做什么吞吞吐吐的?”嬷嬷这才说:“太后娘娘您也知道,这些日子传说大阿哥府里那些事儿,收了房里的丫头已经不新鲜了,京城那些烟花风月之所也……”嬷嬷顿了顿不管说出口,又问,“锦艳一口咬定是大阿哥先搂住她的,您说能不能信?”太后挑眉,旋即重重地一叹:“果然是我们管不得的事,让皇上自己教儿子吧,你把这里问清楚的事送去皇帝那里,至于这个锦艳,让宫里慎刑司来领人,去了那地方,是死是活,看她的命数了。”太后是向佛之人,方才虽对着易答应放狠话,真要她决断生死还是做不出的,反正宫里有规矩,慎刑司会照规矩处置这个宫女,她落得清静。打发了身边人去禀告皇帝,让一五一十都说明白,包括锦艳说是大阿哥搂住她的话也要说明白,如此必然惹得龙颜大怒,可太后也觉得,大阿哥是该好好教训了。清溪书屋里,大阿哥跪在书案前,太子立在一旁,地上那个神情纠葛,乍一眼看是后悔害怕,再细细地瞧,眼底里也有桀骜不驯之气,而太子看似淡定从容,实则有几分尴尬隐在眉宇间。此刻太后那边有人来传话,将宫女锦艳的事说了清楚,直叫玄烨脸色一层层暗下,不等传话的人退下去,已气得重重拍案。太子见状不免受惊,撩起袍子要屈膝跪地,玄烨却呵斥他:“你做错什么,跪什么?”胤礽一时不知如何接话,膝盖已落了地,心下急转,忙道:“儿臣是东宫储君,理应规束阿哥们的言行,对皇兄之事太过疏忽,是儿臣的错。”“废话。”玄烨怒言,也不让胤礽起来,指了胤禔道,“混账东西,你幼年时也不见这般糊涂,如今为何越发不成器,若是轰轰烈烈儿女情长,朕还当你是重情重义的男人,可你呢?你不过是好色而已。”胤禔想开口为自己辩解,太子突然按了他的手示意他别说话,胤禔虽不服气,可见太子神情真诚,倒是有几分信了。且说兄弟俩一直不大和睦,彼此心里都明白,大阿哥不服气太子,太子同样不喜欢大阿哥,若说有心要整他,也不见得多稀奇。但今天的事纯属巧合,若非身边跟了叽叽喳喳的妹妹们,他就是见到皇长子在树丛中与宫女行苟且之事,也不会嚷嚷出去,偏偏那几个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没看清是自家大哥,就叫着喊着让太监去抓人。树丛里的人被轰出来时,大阿哥身上马褂的扣子是散开的,那宫女的领口更是一路敞开,半抹雪脯若隐若现,一众人都看得目瞪口呆。“那宫女说,是你先动手搂了人家往树丛里去的,是不是?”玄烨一面说,一面觉得可耻得浑身颤抖,他怎么就生了这样一个长子,到底要怎么教才能让他走回正道?这孩子,论学识,虽不能比太子,但比泛泛之辈强许多;论武功骑射,更是同龄皇室子弟中出类拔萃的一个,明明是一块可塑之材,到底是被谁揉捏成了这样?“把他拖出去打三十大板,照实了打,若有舞弊包庇的,自己摘了脑袋滚出去。”玄烨气大了,喝令李公公传家法,要把大阿哥拖到院子里去当众责打,大阿哥不是头一回挨打了,但从前皇帝总会留点颜面,让人关起门来打,如今他都是成家立室的人了,却要被父亲拖出去当众责打,这一刻真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还愣着做什么?”玄烨呵斥李公公,但李公公心里觉得不妥,皇帝眼下盛怒,好些事没想明白,哪能真把大阿哥拖出去打,往后他还怎么在朝臣面前抬头,这一下更是要打断了父子情分,大阿哥再不好,也是长子呐。李公公一面战战兢兢慢吞吞地往外挪步,心生一计,立刻给太子使眼色,太子看着李公公冲自己摆手比划,聪明如他,立刻便明白此刻该说什么话,直起身子唤了一声阿玛,深深叩首道:“儿臣求阿玛收回成命,皇兄有错,也不能当众受罚,求阿玛绕过皇兄这一次,再给他一次改过的机会……”大阿哥的事在园子里传得沸沸扬扬,皇帝也因此要求诸位阿哥立刻回紫禁城,这会儿四阿哥正在集凤轩和母亲说话,青莲打听了清溪书屋的事来禀告,说大阿哥被皇上责骂,本是要动家法打板子的,结果被太子拦住了,现下太子陪着大阿哥一同跪先祖,一时半会儿还不走,但是皇上下旨,要其他阿哥立刻回紫禁城。四阿哥站在一旁听,面无表情,似乎对此毫不在意,皇贵妃只是唏嘘不已,转身见儿子没半点反应,轻轻拍他胳膊笑道:“你怎么想啊?”胤禛淡淡地说:“大皇兄不分公私,皇阿玛生气也是应该的。”皇贵妃噗嗤笑出声,拉了儿子啧啧:“丁点大的小家伙,还知道什么公事儿私事儿的,那你说说,你有没有什么私事儿瞒着额娘?”胤禛这才笑道:“额娘不要总把我当小孩子,我已经十岁了。”“是啊,十岁了。”皇贵妃爱不释手地摸摸儿子的脑袋,想要把他揉入怀里,又怕儿子会抵触,倒是四阿哥自己主动些,坐到母亲身旁贴着她说,“额娘您安心养身体,我会好好念书,要成为让皇阿玛满意的臣子。”“那额娘可就长脸了。”皇贵妃心满意足,轻轻晃动儿子的身体说,“可是呀,儿女之事由不得你,到了年纪,你阿玛自然要考虑你的家事。额娘原是给你选了毓溪,但这些日子冷静想想,万一你不喜欢呢?还是要你喜欢的人才行,不然像你大哥一样,嫌弃福晋不漂亮,尽招惹一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多糟蹋自己皇子的尊贵?”胤禛却看着额娘,还嫌稚嫩的脸上露出腼腆的笑容,旋即说出让皇贵妃惊讶的话,他很认真地说:“额娘,我喜欢毓溪,让毓溪做福晋挺好的。”皇贵妃喜出望外,愣了愣又问儿子:“你可不能哄额娘高兴,额娘喜欢毓溪,不见得你也要喜欢,只要是你喜欢的人,什么样儿的儿媳妇额娘都喜欢。”边上小和子嬉皮笑脸插嘴道:“娘娘不记得了,上回为了没能见到毓溪小姐,四阿哥书都背不出来,害得奴才被打得屁股开花。”青莲几个大笑,上来拧他耳朵,皇贵妃却说让带去领些赏赐带回宫里,一面喜滋滋地对儿子说:“额娘知道你的心意就安心了,虽然眼下说还早些,可你刚来额娘怀里时才这么点儿大,这不一眨眼都是大小子了。你安安心心念书,额娘在园子里可好了,估摸着很快就回宫,不要惦记我,至于毓溪的事儿,额娘给你看着呢,她一定是我的儿媳妇。”胤禛脸上红扑扑的,其实对于未来福晋的事,他也不见得真那么在乎,只是晓得额娘喜欢听这样的话,知道额娘在乎自己所有的事。她身体不好,不能费心神动肝火,只要能哄她高兴,就算违心地编几句瞎话胤禛也乐意,不过毓溪这事儿,他是真心实意,但有的,不过是纯洁美好的青梅竹马之情。没多久,各处把阿哥们都接走了,侍卫们拥簇着队伍浩浩荡荡回紫禁城,太子和大阿哥,则是到夜幕降临后才被送出去,俩兄弟跪了好几个时辰,据说都是被各自跟随的小太监架出去的。玄烨动了大气,心情很不好,这一晚来瑞景轩,岚琪对此事一直只是听绿珠几个传说,她们叽叽喳喳说得没头没脑,夜里听玄烨发了一顿脾气后,才真正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眼看着皇帝郁结之气不散,岚琪坐在一旁,却突然悠悠开口说:“臣妾想,今天的事若要堵住大臣宗亲的嘴,最好的法子,是皇上再指婚,赐一两个侧福晋给大阿哥才好。”玄烨很诧异,不可思议地看着岚琪:“朕没想到,你会说这样的话。” ☆、386恶婆婆(还有更新见玄烨脸上异于寻常的神情,岚琪只是淡淡一笑,伸手按下他稍稍抬起的身子,从容地说道:“皇上现在心里烦什么?”玄烨蹙眉,不言语。“臣妾可是好几个孩子的额娘了,做阿玛的什么心,臣妾也能体会。”岚琪笑悠悠,轻轻按揉玄烨的胳膊为他疏解筋骨,一面说着,“大阿哥再如何玩心深重,总有掰回来的时候,皇上您眼下一定不是担心孩子将来不成器,而是今天骂得狠罚得重,怕伤了父子间的情意。”岚琪这句话后,屋子里静了须臾,玄烨很轻地应了一声,才抬手揉一揉额头,沉甸甸地说:“君臣之别外,朕并不想失去父子之情,朕的确想做一个严父,可朕不想他们心里怨怼父亲,更不愿他们见了朕就害怕。”玄烨说着说着,渐渐不吐不快,一时说了好些心里话,更对岚琪说,“是不是朕贪得无厌,世间何来双全法,朕却想面面俱到。”岚琪觉得皇帝眼下的模样,与自己当初的迷茫有点儿像,笑着说自己的看法,劝玄烨不要为已经做了的事过于后悔,已经做了的事若是错的,是该警醒未来的自己,反省与后悔全然不同,后者仅仅是依旧沉浸在过去不愿面对现实,对于未来的人生毫无助益。说着这些话,玄烨的神情渐渐轻松,转回方才的话来讲,不解地问岚琪为何要自己再给儿子指侧福晋,岚琪笑道:“您一定担心大阿哥因为今日被惩罚,往后在大臣之间失了威信尊贵,那么能扶起大阿哥这一切的,还不是只有皇上能做到?”玄烨露出几分笑容,却是嗔怪岚琪:“你的心思对,可为什么非得是指侧福晋,难道上赶着告诉人家,朕怕他在外头拈花惹草,才往他屋子里送人?这样扶起来的是什么,是色心深重的皇阿哥?”见皇帝笑了,岚琪觉得说什么都无所谓,腻歪在一起陪他天南地北说闲话,玄烨脑袋里紧绷的弦算是松下来,而玄烨半句不提岚琪这边在查的事,他们约定好了的,岚琪不到最后一步,或是不到走不下去的那一步,玄烨这回绝不干涉。而不干涉最好的法子,就是不了解,更贵重的事,玄烨竟无半点好奇之心。哄得皇帝高兴,岚琪心里也畅快,翌日白天,玄烨回清溪书屋处理朝政,岚琪派环春去看看易答应,这会儿她正在明窗下挑绣线的颜色,环春不疾不徐地进来,立在炕边禀告:“易答应吓坏了,太医说身上没什么病,恐怕过几天才能好,这会儿总是哭哭啼啼的,觉禅贵人拨了身边一个小宫女去照顾她,奴婢已经让园子里的人安排妥当的人手,之后再跟着易答应。”“易答应身边那个宫女我见过,的确长得有几分姿色,又十分年轻。”岚琪手中缓缓绕着丝线,想着昨天的事,眉间总有散不去的忧虑,轻轻一叹,“只怕慎刑司的人,会要了那宫女的命。”“勾引皇子本就是大罪,她走出那一步时,就该想明白飞上枝头之外另一条路,就是万劫不复。”环春说完后,稍稍有些后悔,她知道自家主子也是从宫女来的,对一样是宫女的这些人,多少有些同情怜悯,她这算是好的,不好的人,则会将出身视为耻辱,更容不得想要重复自己人生路的人。“总觉得蹊跷,偏偏是太子撞见,偏偏大阿哥在那里遇到宫女,怎么会这么巧?”果然岚琪没在意,只是自言自语地嘀咕着,手里的丝线缠绕得十分整齐,她心里却有些凌乱,总觉得这件事不简单。紫禁城里,大阿哥两日后才带着福晋进宫见惠妃,只因那天在畅春园跪得腿软,第二天整日都在家养着,今天进宫走路还不大灵便,谁知一进长春宫,又在母亲寝殿外头跪了一个多时辰。而大福晋则是一直站在婆婆的身边,惠妃一句话也不对她说,可连上阴沉沉的模样,吓得小媳妇头也不敢抬。此刻宝云从外头进来,好心地提醒惠妃:“娘娘,大阿哥不能再跪了,身子骨受不了,把腿跪坏了将来怎么走路骑马?”惠妃冷冷看她一眼,又旋即将目光转向儿媳妇,大福晋正好听见宝云说话,也抬起脸看婆婆,但冷不丁与她四目相对,心都要跳出来了。“你去替他接着跪。”惠妃眸中满是戾气,一字一句冷酷无情,“你是他的妻子,与他荣辱与共,他既然不能跪了,你去替他接着跪,跪到他几时真正反省改过自新,才算完。”大福晋吓得浑身发抖,腿一软跌在地上,捂着嘴不敢哭出声,可这一下却招起了婆婆满肚子的火气,指着她骂道:“你怎么就没本事管住他,你是他的妻子啊,怎么就不能满足他,还要他跑去外头偷吃?你额娘在家没教你,要怎么伺候丈夫吗,要不要我让宫里的嬷嬷,手把手来教你?你就会哭,还有没有点正经本事,你是皇帝的长媳,皇家的大儿媳妇,就这点能耐?”门外头,胤禔听见母亲勃然大怒,知道妻子在挨骂,心里过意不去,踉踉跄跄着便跑进来,他不是不喜欢妻子,对她没什么不满,只是看到漂亮的会更加喜欢,毕竟妻子样貌不出众,看久了索然无味,且是规规矩矩本本分分的贵族千金,有些事儿上少了许多情趣。“额娘您别怪她,都是儿臣不好,儿臣再也不敢了。”胤禔总算还是个有担当的男人,见妻子无辜被母亲责备,愿意出来为她说句话,可他不懂婆媳的微妙,婆婆教训儿媳妇,怎么能容得儿子出来护短。“去门外头跪着,别在我面前哭。”惠妃大怒,根本不理会儿子,指着儿媳妇要她滚出去,一面呵斥宝云把人带走,宝云知道这事儿劝不得了,只能把哭哭啼啼的大福晋带出去。胤禔心里烦躁得很,索性不管不顾,往母亲炕上一坐,揉着自己的双腿满腹怨气地说:“多大的事儿,至于额娘这样大动肝火?皇阿玛那儿都消气了,您何必呢?”“你说的什么混账话?”惠妃脸色铁青,凑过来一把抓了儿子的胳膊道,“你以为我会为了你喜欢漂亮女人生气,儿子你好糊涂。”胤禔撇撇嘴,埋怨道:“那额娘还气什么,皇阿玛已经原谅我了,让我回家好好养着,回头还要一起去南苑阅兵,皇阿玛自己三宫六院那么多女人,还容不得我多几个?”“他为什么那么快就原谅你?”惠妃眉头紧蹙,畅春园里那天的事她都知道,此刻在她看来,皇帝还不如把儿子拖出去打三十大板来得痛快。大阿哥絮絮叨叨地说着那天的事,提到太子时,母亲抓自己的胳膊更加用力了,便听她说:“皇上是原谅你了吗?那还不是给太子面子,他怎么舍得让太子陪你一起受罚,何况那天是太子给你求情,太子看到你所有的窘迫,更看到你被父亲嫌弃,儿子啊,难道你要一辈子为了这件事,在太子面前抬不起头?”胤禔浑身一紧,他真真没想到这上头的事,而母亲继续道:“你成亲那天,他特地跑来长春宫干什么,他凭什么要接受你的跪拜,哪怕只是个常礼,那天他也该规避才对。那天是你人生的大日子,只能跪先祖跪长辈,他一个做弟弟的,凭什么让你屈膝,傻儿子,那天的事你已经忘光了吗?”大阿哥听得直发愣,呆呆地看着额娘,惠妃见他有所觉悟,继续言明个中利害,语重心长地教导儿子:“不能再让太子看见你的短处,这一次,就当咱们送给他让他心里放松对你的警惕,往后可再不能了,好儿子,你也说了,你皇阿玛三宫六院那么多的女人,可他是皇帝呀,只有皇帝拥有再多的女人都不会被人诟病,你现在算什么?你想要的,额娘会努力为你去争,可你自己也要有出息才好。”“儿子……知道了。”大阿哥的心智,正被母亲和表舅父一点一点照着他们所想的模样捏塑,每一次吃亏都会让他变一个模样,终有一天将完全改变,变成与从前现在,截然不同的人心。惠妃宣了太医来给儿子治腿伤,留下儿子在里头等太医,出门来看跪在外头抽泣的儿媳妇,眉间有不满和无奈,重重一叹后,让人把儿媳妇带上跟她走。一行人在偏殿停下,大福晋不知道婆婆要做什么,不久从外头来了两个中年宫女,一个个脸上都刷了浆糊似的严肃,给惠妃和福晋请了安后,便上上下下地看大福晋。大福晋被看得很不好意思,惠妃则冷然开口:“你家里规矩大,有些事儿太严谨了,可夫妻之间的事严谨了就没意思,你们名正言顺的,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大福晋听这话,心里头一阵发毛,果然听婆婆说:“这两位嬷嬷在宫里教怎么在龙榻上伺候皇帝的事儿,她们会好好教你,如何在屋子里取悦你的丈夫,你好好学着,照顾好胤禔,是你的责任。” ☆、387我胡说的(还有更新让人手把手教导闺阁之事,甚至还要去衣裸身,大福晋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发软,可那两个嬷嬷却一左一右上来搀扶她,笑得都很不客气,一个说:“福晋不要害怕,不就是那点事儿,何况您已经不是小姑娘了,奴婢们说起来更容易。您放心,奴婢们会好好教您,宫里头这事儿上的学问可深着呢,您现在害羞,学会了就知道里头的美妙了。”“我不要,额娘我不要,额娘……”大福晋使劲儿地挣扎,可两个中年嬷嬷手中很有力道,惠妃冷冷地看着她们,挥手示意把人带去内室,一面吩咐,“别吓着她,但是要紧必须用心教,要让她开窍才好,若一直呆呆笨笨,我几时能盼得皇孙?”“额娘……”年轻的福晋在惊恐的尖叫声中被带入内室,等待她的会是极其耻辱的事,但这些事在宫里并不稀奇,在名正言顺的前提下,男女之事是人之常情,如何让妃嫔们尽可能地满足皇帝,也是宫内人所追求的事。这日大阿哥独自离宫,额娘告诉他要留儿媳妇在宫里学规矩,大阿哥还笑呵呵求额娘别为难妻子,结果反惹得惠妃不高兴,大阿哥终究不懂婆媳之道,这上头的事儿,他既然没能耐压住亲娘,就别火上浇油,背过惠妃好好疼妻子才是正经。大福晋两天后才被惠妃放回家,走时宝云看到福晋失魂落魄,这几天长春宫里在做什么事她心里明白,怜悯年轻的小妇人,更为惠妃感到不齿,可她只是个宫女,宫里长辈也都不在,根本帮不了福晋。这日夜里照顾八阿哥安寝,给他铺床褥时,宝云笑说:“咱们八阿哥性子这样温和,将来一定很疼福晋,奴婢真想看看,哪家千金小姐有福气嫁给八阿哥。”胤禩正坐在书桌前看书,听见宝云这么说,稚嫩的脸上浮起温和的笑容:“宝云我还很小呢,你想得太远了。”宝云转身过来,帮八阿哥再添一支蜡烛照亮,笑悠悠说:“时间可快了,眨眼功夫八阿哥都念书了,算算年纪,若是将来八福晋与您年纪相仿,这会儿也该开始念书写字,大家族的千金小姐,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胤禩笑道:“还早呢,若说我有什么憧憬,就希望将来她能和大皇嫂一样,得额娘的喜欢。皇嫂在宫里住了两天,日日和额娘在一起,真是像母女一样。”宝云微微皱眉,不敢说破,只是笑笑,之后等八阿哥背了书,领着小主子去惠妃那儿请安,惠妃因八阿哥给她在皇帝面前长脸,对这个养子比从前更加喜欢些,但心里头总是提防着他有异心,所以不能真正对这孩子敞开怀抱,母子之间,永远都隔着看不见的鸿沟。那之后过了半月,皇帝果然如大阿哥所说,带着诸皇子去南苑检阅,要离开畅春园三四日才回来,之前盛传皇帝对长子暴怒,恐有父子不和之嫌,但那日大阿哥与太子一左一右随行在父亲身边,旁人看着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谣传自然不攻而破。玄烨意识到,孩子们长大了,他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教导,他们渐渐不再是自己的儿子,一旦成为朝廷的臣子,将来的相处,先君臣而后父子,玄烨要谨慎自己对孩子们的言行,每一句话都可能影响许多的事。畅春园里,因皇帝离开几天,太皇太后让几位妃嫔家里的女眷都进园子来逛逛,皇贵妃德妃家中自不必说,连端嫔布贵人的娘家人都得到礼遇,且因皇帝不在,女眷们行走不必太过拘束,偌大的园子各自散出去玩耍,好不热闹。岚琪和岚瑛在凝春堂陪着太皇太后推牌九,太皇太后眼神不好已经看不大清牌面,岚瑛帮着她打牌,一回回下来,把岚琪输得脸色都变了,太皇太后乐不可支,推着岚瑛说:“你姐姐怀着孩子呢,别气她了,下一把牌咱们让让她。”岚琪还有几分气性,涨红着脸说:“臣妾可不要您让牌,回头又说臣妾讹您的银子。”说着瞪妹妹,“你在家里天天都做什么,怎么这么会打牌?”岚瑛得意洋洋说:“这还是做姑娘时学得本事,额娘喜欢打牌,又不喜欢和外头的人来钱,就爱在家找妾身摸两把过过瘾,娘娘不服气的,回头请母亲进来教教您就是。再说了,妾身只是帮太皇太后看牌而已,这可是太皇太后的本事,您输给太皇太后,一点儿不丢脸。”太皇太后听着姐妹俩斗嘴,笑着说她们可别打起来了,可才说这几个字,本只是一句玩笑,不料外头真有人打起来,温宪公主被送回来时小脑袋上的发髻都散了,看她的样子像是吃了大亏的,可真真吃了大亏的是皇贵妃家的侄儿舜安颜,人家虎头虎脑的一个胖小子,直接被公主推到池塘里,太监宫女吓得半死,七手八脚把人捞起来,小公子都吓懵了。岚琪这下是真的气得变了脸色,可她小闺女还趾高气扬地跟太祖母告状,清亮的声音骄傲地说着:“他真没用,长那么大个儿被我一推就推下去了,谁叫他把我和端静姐姐的蟋蟀都放走了,还不肯赔我们,端静姐姐都哭了,那是皇阿玛给姐姐的蟋蟀。”太皇太后见岚琪脸色很不好看,不愿她动气教训女儿,小孩子在一起哪有不打架的,便索性吩咐她:“去集凤轩看看,到底是你闺女把人家推下去的,我知道皇贵妃很宝贝这个侄儿,你去问候一声总是应该的,丫头这儿我来说她,你别管了。”说着让岚瑛领着公主去换衣裳,岚琪不敢违逆太皇太后,叹息女儿就是知道在太祖母和祖母跟前吃得开,做什么都有恃无恐,现在的孩子可不比自己那会儿呆呆笨笨的,一个个鬼机灵,又会察言观色,根本不知道他们小小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环春几人簇拥主子来集凤轩,里头没见什么慌乱,进门时听见太医在对皇贵妃禀告,皇贵妃是笑着应:“没事儿就好,这孩子是被吓着了,他们说池塘很浅,他也没淹到水里去。”岚琪听得这些,心里略踏实,之后太医退出,皇贵妃见岚琪过来,反而笑着问:“温宪没事吧?那小子手里没轻重,竟然敢对公主出手,回头我一定好好教训他,你别往心里去。”莫说岚琪惊讶,环春也看呆了,照着皇贵妃的脾气,她家主子此刻过来必定要被一顿数落,可皇贵妃竟然毫不在意,反问公主有没有事,宫里人都知道皇贵妃喜欢小孩子,对不是自己养的阿哥公主都一样疼爱,看来真不只是传说而已。岚琪回过神来,客气地含笑说:“臣妾是来给娘娘赔不是的,您这样一说,臣妾更加无地自容,温宪的脾气是该改一改,可是……”“太后宠着,太皇太后惯着,你从哪儿插手?”皇贵妃不以为意,示意岚琪可以回去了,很随意地笑着,“小孩子打架,过几天就又好了,你要是真觉得过意不去,将来把温宪许配给我们舜安颜好了。”岚琪愣住,皇贵妃也笑:“我胡说的,你还当真了?”这般几句玩笑就把事情了结,岚琪离开集凤轩时还没弄明白,只有环春说:“听讲上回四阿哥来园子里请安后,皇贵妃娘娘天天脸上笑眯眯的,您说能有什么事让娘娘这么高兴,还不是四阿哥哄得,娘娘您真是生了个好儿子。”“是啊,我是生了个好儿子。”岚琪感慨不已,一时心情变好,对女儿的胡闹也不大生气,主仆俩再折回凝春堂时,路上瞧见远处有人独自坐在凉亭里,环春说,“瞧着是易答应。”“她一个人?”岚琪嘀咕着,不由自主就往这边来,凉亭里易答应瞧见德妃娘娘来,赶紧迎出来行礼,岚琪客气地笑着,“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坐着,这边风大,天凉了要小心身体。”易答应垂首应着:“原是与宫女出来走走的,一时觉得冷了,她回去给臣妾拿一件衣裳。”岚琪点头,想到今日诸多妃嫔家眷进园子来游玩,便问易答应家的人可有来,易答应苦笑道:“多谢娘娘关心,臣妾娘家不在京城。”想了想又说,“倒是觉禅贵人,也没见家人进园子,臣妾又不敢相问,可瞧见贵人今天暗自伤神,心里挺难受的。”岚琪心想,觉禅氏的娘家早就落败,生生死死自己也不大清楚,从前宫里总说她是明珠府的亲戚,不见得今天要让明珠府的人来看望她,可她知道,这么多年觉禅氏若是伤神,必然只为那一个人,不免心中叹息,如今他们阴阳两隔,自己不该再过分苛责了。“我想去看看她,不如一道回去?”岚琪想见见觉禅氏,正好大阿哥的事她心里一直觉得古怪,想要问一问她,此刻与易答应同行,也说起那锦艳来,易答应依旧一脸恐惧,战战兢兢地说,“听说进了慎刑司没再出来,怕是被打死了,她到底照顾了臣妾两三年,这样的下场,臣妾很不忍心。”岚琪不怪易答应慈悲,只是问:“我见过她,是有几分姿色,那平日里是不是也有个争强好胜的性子?”易答应苦笑:“倒是劝过几次,让臣妾振作精神为将来打算,奈何臣妾的身子时好时坏,她说了几次也就不再说了。” ☆、388窥探之心(三更到照易答应的话来说,那锦艳的确是个心思活泛的丫头,虽然岚琪一向觉得任何人为自己谋前程都不是错事,只要不是损人利己的事,花点心思并没什么错。然而深宫之中,规矩礼法森严刻板,铤而走险的确能带来意想不到的结果,但成功之人极为稀少,大部分都是锦艳这般下场,纵然如此,依旧时时刻刻有人前赴后继,为了*而拿性命来冒险。“娘娘,您和贵人说话吧,臣妾胸口有些凉,想回去喝碗热茶歇一歇才好。”易答应到底三十多岁的人了,看人看事还有几分眼色,知道自己不便跟着德妃去看觉禅贵人,客气地一路走回来后,便退下回自己的屋子。岚琪颔首应允,与她分别后往觉禅氏的屋子来,门前香荷瞧见赶紧通报进去,便见觉禅氏娉婷迎出门,一身紫藤色的绸缎褂子,发髻低低盘在脑后,果然不像是要迎客或出门的模样。而紫色那样美艳,却是最最挑人的颜色,穿得不好就只剩下俗气,许多人都爱它的美,却少有人能驾驭,但此刻在觉禅氏身上所见,真真高贵典雅,将紫色的美淋漓尽现。“听说福晋进宫了,娘娘怎么来臣妾这里?”觉禅氏如今与岚琪相熟了,说话也比从前亲和随意一些,二人入内分坐,岚琪让香荷不必上茶,笑道,“坐坐就要走,正是岚瑛在凝春堂,我这就要回去的。在半道上遇见易答应,听她说你在屋子里伤神,就想来看看你。”觉禅贵人略讶异,自嘲而笑:“没想到,还让易答应留心到臣妾在伤神。”“大概是你觉得这里自在,不必像在宫里处处谨慎小心,不经意就流露出本性,这也是好事。”岚琪温和地笑着,直白地说,“可是近来中元节,你惦记那一位了?”觉禅氏摇头:“今天却不是想他,而是看到各位姐妹家中亲人进宫团聚,想到自己竟是无一个家人可以相聚,难免伤身,恐怕将来百年之后,也无人会为臣妾落泪。”岚琪笑道:“便是亲人,缘分也有短长,血缘只是亲人的象征,并非都能维系一生。说句矫情的话,我们在一起就是缘分,若能互相照顾开开心心过日子,比亲人强多了。”“是这个道理。”觉禅氏舒口气,想要抛开这些沉重的包袱,想起一事,抬起手拿自己袖口的花样给德妃看,笑着说,“臣妾近来新想出来的式样,您瞧着可好,娘娘若是喜欢,秋冬的衣裳让环春拿来,臣妾给您添几针。”岚琪喜欢看觉禅氏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其实她天生丽质,稍稍用点心就比许多人都强,虽然旁人都觉得她有勾引皇帝的嫌疑,但岚琪看得出,她是想自己活得好些,穿着打扮都是为了自己,不过即便能理解觉禅氏的心意,岚琪也不大想学她的美丽。岚琪自信自己的容颜姿色,虽不至于东施效颦的丑态,但她也不愿因为觉禅氏的美而把自己变成第二个她,玄烨喜欢的是乌雅岚琪,她好好做自己就是了。“这式样在你身上好看,在我身上可就不一定了,瞧着针线极其麻烦,如今日短夜长了,你要费多少眼神在灯火下做,还是养养精神吧。”岚琪委婉地拒绝后,便岔开话题,问起觉禅氏大阿哥和那个宫女的事,虽然自己怀疑过,可不敢想觉禅氏会真对一个孩子下手,此刻看到她点头,自己有些发愣。“锦艳的心思,从臣妾第一眼看到她时就发现了,她会学臣妾梳头打扮,虽然没有一样的衣裳首饰,但那些样子臣妾看得出来。”觉禅氏很淡定地说,“臣妾没有怂恿她去勾引大阿哥,只是在和易答应聊天时,有意无意说了些大阿哥的事,说大阿哥在府里收丫头做侍妾等等,锦艳每回听都是双眼放光,果然大阿哥那天来园子里,她就找过去了。”岚琪听得直皱眉头,轻声道:“大阿哥是个孩子,你记恨惠妃,何必……”“娘娘,大阿哥已经成家立室,是大人了。”觉禅氏却够狠心,毫不避忌岚琪不悦的目光,坚定地说,“娘娘您又心软了。”岚琪静下心来想,虽然这件事引得玄烨勃然大怒,可大阿哥行为不检点由来已久,最早书房里撤下年轻宫女,全部改为太监和嬷嬷伺候时,就是因为大阿哥对小宫女动手动脚,那时候他才真是个孩子呢,如今成家立室,的确不再是个孩子了。“臣妾只是挑唆了锦艳的野心,其他的事并非臣妾谋划的,遇见太子更是意外,可见上天也不帮着惠妃。”觉禅氏眼底流出高傲的恨意,这份恨,与旁人穷凶极恶的抱负很不一样,只怕惠妃此刻若瞧见,背脊上一定阵阵发寒。岚琪则叹:“宫里传过来的话,说惠妃把大福晋留在长春宫两天,让宫里的嬷嬷教她闺阁秘术,好拴住大阿哥的心,差点把好好的孩子给逼疯了,那孩子才是可怜的。”如今梁公公为德妃娘娘办差,宫里头的事隔三差五都会传来给娘娘知道,岚琪明白知己知彼才能防着那些人对自己动心思,而梁公公事无巨细的禀告,更让她看透这宫里从来就没什么秘密。若不想被人捉住把柄,就要行得正,做光明磊落的事。“八阿哥怎么办?你不担心那孩子?”岚琪到底还是问了,身为母亲的她,不能想象一个女人对于骨肉的无情。觉禅贵人依旧冷漠,摇头:“这么多年了,臣妾如今再想,有什么意思?八阿哥若能好好的,前程是他自己的,若不能好好的,臣妾身份低微,又能给他什么?”“罢了,我不该多问。”岚琪叹息,唯有这件事,她和觉禅氏说不到一起,既然大阿哥的事弄明白了,她心里有个底便好,这就要打算回凝春堂去。觉禅氏送她到门前,忽而想起一事,轻声说道:“前几日臣妾在园子里闲逛,不巧遇见几个太监领着两位大臣进来,因不宜相见,臣妾便躲进花丛后头。他们从前面走过,臣妾听见几句话,娘娘您近来也稍稍留心,朝廷恐怕要有些震荡,有人要弹劾明珠贪污受贿。”岚琪心头一惊,按下心思轻声道:“这事情说不得,后宫不得议论朝政。”觉禅氏却淡定地说:“古往今来,能够真正屹立于后宫不倒的女人,哪一个不沾染朝政?但是当今英明,娘娘您自然不需要做那杀伐决断左右朝纲的事,可您不能不知道朝政,对您来说,也是防着那些人是否某天狗急跳墙,对您做出不利的事。臣妾身份低微,那天若非无意中撞见,几乎听不到朝廷的事,可娘娘您不同,只要您想知道,没有不能知道的事儿。想必惠妃宜妃,便是皇贵妃娘娘,国舅爷也必然时常提点。”“这事儿到此为止。”岚琪神情严肃,但并非厌恶觉禅氏这些话,很冷静地说,“你我性子不同,看待许多事的价值有很大偏差,这里头没有对错,只有你我各自觉得值不值得,这件事日后再说。难道你和旁人一样,看我圣宠不倦荣光万丈,就以为我真正在这宫里站稳了吗?”这一下,反将觉禅氏说得愣住,但聪明的女人很快就露出笑容,英雄惜英雄般赞赏德妃:“娘娘果然从不曾迷失本性。”离开觉禅贵人的住处,一路往凝春堂走,环春几人未听见二位说什么话,但看得出来主子受到了影响,只是这一面方才在觉禅贵人那里没有流露,反而越走越远时,才渐渐浮在脸上。十几年来,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嬷嬷教导的话早就渗进岚琪的骨子里,可是渐渐融合在血液里后,她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上一次藏红花的事失败,让她想了许许多多的事,这一次再次试水,比不得之前的激进,慢悠悠一点点抽丝剥茧,她感受到一件看似简单的事里,却有着后宫和朝廷千丝万缕的纠葛,才真正明白所谓的牵一发而动全身。方才觉禅氏对她说朝政,岚琪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可实际在她心里,早就明白了朝政的重要,只是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嬷嬷的话让她自己领悟到,对于朝政的了解,绝不能露在脸上宣之于口,不论是旁人善意的规劝还是恶意的引诱,都不能让任何人察觉到,她对于这一块禁地的窥探之心。“主子,您怎么了?”就要到凝春堂时,环春忍不住问岚琪,“您这样绷着脸进去,太皇太后可要担心了。”岚琪这才醒过神,勉强一笑:“我没什么事,大概走多了路,不大舒服。”此时隐隐听见温宪银铃般的笑声,小丫头大概是和岚瑛在玩耍,笑声很疯,岚琪便念叨起她刚刚才闯祸,与环春走进门想教训几句,可女儿一见自己便花蝴蝶似的扑过来,抱着岚琪的腿,仰着脖子问:“额娘,舜安颜还在哭吗?” ☆、389迁居(还有更新看着女儿漂亮可爱的模样,岚琪冷不丁想起方才皇贵妃的玩笑话,说要让温宪将来许配给舜安颜,自己也不禁笑了。这要是真把俩小冤家配成双,还不三天两头要打破头了,但又想起玄烨答应过她的话,将来自己的闺女都不远嫁。而今荣妃、端嫔几位已开始为公主的远嫁而悲伤,那日荣宪公主自己也对她说,唯恐有朝一日离开紫禁城,再也回不来。做娘的心都一样,岚琪竟突然觉得若舜安颜真能被指婚为温宪的额驸,她的女儿能嫁在京城,就能像岚瑛这般时常来看她,是一件很不错的事。这一刻,她竟是动了心,真把皇贵妃胡说的话当真,摸摸女儿的脑袋说:“舜安颜多乖呀,你要好好和人家玩,皇贵妃娘娘那么疼你,好吃的好玩的都不给四哥先给温宪,你对娘娘的侄儿好一些,是不是应该的?”温宪鼓着腮帮子,额娘的话她听懂了,她也喜欢皇贵妃娘娘,这宫里疼她的娘娘她都喜欢,皇贵妃娘娘那儿时不时就有新鲜的东西,别的哥哥姐姐都没有,就她有,一时眯起眼睛笑得花儿一样,娇滴滴地应着:“额娘,我跟他好,我听额娘的。”岚琪哭笑不得,领着女儿进去,又说些训诫的话,让她以后不能和别人动手打架,温宪什么都乖乖地答应,可是岚琪知道,这小丫头转身就会忘了。她已经渐渐放弃想要约束温宪的心,有时候觉得女儿能无忧无虑的长大也是福气,连皇贵妃都看得透,这丫头被多少人宠着,她根本插不进手。夜里时,皇贵妃让集凤轩的太监在园子里又捉了蟋蟀送来给温宪和端静,温宪便撒娇要去集凤轩玩耍,姐妹俩趁着夜色过去,自然是不回来了。岚琪安顿好了凝春堂的事,与妹妹一道会瑞景轩,路上说起皇贵妃那句玩笑话,岚瑛笑道:“先不说孩子们将来能不能有缘分和情意,就说和国舅府联姻吧,对姐姐对四阿哥都是亲上加亲的好事。”岚琪笑道:“你好好养身子,阿灵阿那么喜欢你,将来有了好消息,生个小闺女给我做儿媳妇才好。”可岚瑛却笑:“若是真能有一男半女,姐姐别打他们的主意可好?跟着您看了那么多宫里的事,我舍不得将来自己的孩子也嫁入皇室,看看大福晋多可怜。”“小声些,大福晋的事没什么人知道,传出去还不要把那孩子逼死了?”岚琪连忙阻拦妹妹的话,但想这些话不错,她只是心头一热随口说的,没有细细想里头的轻重,不论是妹妹自身的感情还是孩子的出身,都不合适将来联姻。“时间可真快,我都操心起这几个孩子的婚姻大事了。”岚琪自嘲,和妹妹一起计算着,四阿哥的事基本是定了,温宪不知会怎样,小女儿更是遥远得很,腹中这一胎若是女儿也是上天赐福,但若是阿哥,将来和十三阿哥差不多大,婚姻大事兴许就挨在一起了。而提起十三阿哥,不得不想到他的生母章佳氏,岚瑛说下月中秋她会跟阿灵阿进宫看望贵妃,岚琪便吩咐她:“替我瞧瞧景阳宫的光景,你就去景阳宫给荣妃请个安,随便聊聊家常,看看她们怎么样就好,多的话别说。”“姐姐,我懂。”小妇人能干又精明,叫岚琪很是安慰。隔天女眷们就退出了畅春园,再过几天皇帝便回来了,来给祖母请安时,说起预备八月末九月初的时间回宫,好在宫里给皇祖母和太后过重阳。太皇太后一概都没有异议,又听玄烨说起诸位阿哥的表现,岚琪在一旁听着,见说到大阿哥,皇帝毫不吝啬地夸赞胤禔有长进,不检点的事几乎不再有,她虽然为玄烨高兴,可一想到惠妃对大福晋做的那些事,大福晋亏得还是个坚强的孩子,换做别人,只怕咬舌自尽也不稀奇。待得八月中秋,皇帝因太皇太后不宜节庆喧嚣,让内务府在紫禁城摆宴赏赐群臣及宗室贵族,自己在畅春园这里,只邀了裕亲王和恭亲王两府来陪皇祖母过节,终归也是热闹一场,但一整天的热闹里,只有岚琪惦记着宫里的事。紫禁城里,难得一回上头都不在家过中秋,而今贵妃痴痴呆呆做不成事,惠妃便做东在长春宫摆宴,邀请留守在宫里的诸姐妹,和进宫来探望她们的女眷一道来享宴。岚瑛和丈夫在咸福宫看望了贵妃,贵妃依旧神智不清楚,痴痴呆呆如同孩子一般,只对冬云一人依赖,看到兄嫂时,战战兢兢地躲在冬云身后不敢和他们说话。夫妻俩都很悲伤,好好一个人弄成这样,谁也不想,哪怕将来贵妃一辈子庸庸碌碌无所建树,也比疯了痴了来得好,现在她是太平了,再也不会惹是生非了,可是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干脆。岚瑛离开咸福宫时眼圈儿也红红的,她到底是有一颗良善之心,见不得旁人不好。之后夫妻俩便散了,岚瑛本想照姐姐说的话去景阳宫给荣妃请安,顺道打探一下那边的光景,但长春宫却有人来请她,说惠妃讲福晋难得进宫一趟,长春宫里摆了酒,请福晋也过去喝一杯。岚瑛不好推诿拂了惠妃的面子,便随宫女往长春宫来,进门时已然妃嫔女眷聚集一堂,十分热闹。惠妃很客气,与岚瑛寒暄几句后,便安排她在自己和荣妃的附近坐下,众人知道钮祜禄家的福晋是德妃的亲妹子,几位娘娘厚待她也是应该的,这上头没什么人计较,但好好说话吃着东西,却有人提起来,问章答应怎么没来。岚瑛也早就发现,她进门后环顾四周,荣妃端坐在席,但未见章答应大腹便便的身影。并没听说这位如今身子不安稳,算算日子还不至于不能出门,不来参加宴席,的确有些奇怪。而女人们作堆,少不得议论各种各样的事,关于畅春园里的事,不知不觉就牵扯到德妃身上,但众人顾忌岚瑛在没敢怎么多说,渐渐说起章答应得宠,这几个月虽然分隔两地,可皇帝没少送赏赐。好听的不好听的话,岚瑛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则一句句都记下,看得出来这个章答应,如今在宫里是越来越不得人心了。偏是此刻,有宫女匆匆赶来,岚瑛不认得,但瞧着像是景阳宫的人,是吉芯迎过去问什么事,不久就皱眉回来与荣妃耳语,瞧见荣妃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纤长的柳眉时不时挑起,显然十分生气。惠妃在旁也看得清,故意问道:“怎么了?”岚瑛细细看着几人脸上的神情变化,瞧见荣妃本是有些犹豫,但不知是不是心头一口恶气不吐不快,竟是当众说:“宫女来传话,说荣宪和章答应又闹矛盾,章答应此刻歪在床上喊肚子疼,我正要回去看看,不知又是为了什么。”一语激起千层浪,妃嫔女眷们顿时热闹开,指责章答应恃宠而骄不分尊卑,说她一个低微的答应,怎么屡次三番和公主过不去,诸如此类的话不绝于耳,岚瑛心里唏嘘,宫里的女人,真真十分可怕,畅春园比起这边的光景,简直是不同的世界。“去把荣宪公主接过来,我说这孩子怎么不过来玩耍。”惠妃也一本正经板着脸,更当中数落章佳氏,“她高低也算是个长辈,怎么老和公主过不去,还有没有一点妃嫔的模样了?”坐下僖嫔笑道:“臣妾听说太后早有意思,要把章答应搬出景阳宫,荣妃娘娘何不顺了太后的意思,别总叫她有事儿没事儿欺负咱们公主。”太后答应让章佳氏搬走的事,荣宪一早就对她说了,可荣妃是极要面子的人,闹出这种事往后自己就会落人口实,一直劝女儿忍一忍,觉得兴许是怀孕的女人脾气不好,且只是个小答应,荣妃真要压制她,把她关在屋子里都成。荣宪公主体贴额娘,为了额娘也愿意忍耐,可那章佳氏却不消停,时不时就仗着肚子里有种,就变相地欺负她找她麻烦,渐渐地,荣妃也忍不住了。惠妃此刻一副做主的模样,冷然说:“若往后人人都学她,不知尊卑本分,宫里还不乱了套?早就该对她有所警示,她只是个答应,把自己当什么了?这就让她从景阳宫搬出去,宫里有的是地方,找一处小院落给她住,产育上的事都有规矩,不会让她生不下来。”在座见惠妃动怒干预,都幸灾乐祸,但惠妃转脸就训示众人,日后切不可学得章答应一样,诸位妃嫔讪讪应诺,忽听宜妃在一旁说:“一时半会儿打扫一间院落也挺麻烦的,那个章答应我知道,性子活泼,规矩是少学了点,慢慢教就好。我瞧着她的脾气与我挺合得来,眼下大着肚子送去别处不大好,毕竟皇嗣为重,不如把她接去翊坤宫,我来照顾她,等孩子健健康康生下来,再打发她去别处不迟,看在皇嗣的份上,饶她几个月。荣宪是温顺的女孩儿,我们恪靖可不好欺负,容不得她在翊坤宫折腾。” ☆、390痴傻的贵妃(还有更新席上静了一瞬,旋即满堂哗然,众人交头接耳议论宜妃话里的用心,连惠妃都着实吃了一惊。她晓得宜妃打年轻妃嫔的主意,一心想收几个漂亮得宠的在屋子里,龙榻上的事她自己如今做不成了,就盼着能有几个小答应常在,替她拢着皇帝的心。但这事儿极容易得不偿失,宜妃才一直犹豫,不知今天这是一时冲动,还是早就打定了主意?而荣妃这会儿冷静下来,不免觉得尴尬,难道真让宜妃把人接走?外头说起来,总是她景阳宫没能好好照顾人,若是皇帝真喜欢章佳氏,来日平步青云,岂不是要与她成了对头?这件事一时没个主意,总要等荣妃点头才是,但她犹豫不决始终不松口,宜妃也不能上赶着来要,不久荣宪公主被接来,小姑娘眼眉通红像是哭过的,惠妃揽在身边哄她问怎么回事。公主委屈地说章答应欺负人,背着额娘说她的坏话,说额娘不得宠了,自己在景阳宫干耗着没前程,她恨极了就指责章答应,结果人家死不承认,还装肚子疼闹得要死要活的。荣妃在旁听得脸色煞白,她在宫里这么多年,还从未受过这样的窝囊气,自问对章佳氏不薄,没想到只换得人家在背后讥讽挖苦。“章答应是不好,可她怀着皇嗣,不看僧面看佛面,荣姐姐先饶她一回。但她这样与公主不和睦,总不能再留在景阳宫让荣宪吃亏,我把她带走吧,等生了孩子,照着宫里规矩再慢慢调教,一个小答应而已。”宜妃冷笑着,将目光掠过座下低阶的妃嫔们,那眼神很有几分不怒而威的气势,显然是在警告底下的人,“这人啊,一旦忘了分寸,也就好不了了。”众人不敢再多嘴,等着看几位娘娘的决定,惠妃见宜妃势在必得,索性送一个顺水人情,轻声劝荣妃:“那样的祸害精,留着做什么,你又不稀罕她们生儿子,宜妃既然都开口,让她折腾去吧。”荣妃拿帕子掩了掩嘴,渐渐镇定下来,客气地对宜妃笑道:“我这儿眼瞧着忙年末的事,还要接御驾回宫,她挺着肚子没人照顾实在不成,妹妹既然愿意为我分忧,这份情我记下了,就劳烦你照顾章答应一阵子,等她分娩后再回景阳宫也成。”宜妃笑道:“姐姐客气什么,咱们不彼此照顾,还指望哪个去?”说着唤桃红道跟前,吩咐她去接章答应到翊坤宫,西配殿前几日正好打扫过,直接住进去就行了,又装模作样把养女叫到跟前,教导恪靖说:“章答应怀着身孕,往后几个月你在家里可不能跑跑跳跳,要小心她肚子里的孩子,不然像你荣宪姐姐上回那样,说也说不清。”提起之前那件事,不免又叫人看景阳宫的笑话,荣妃暗下冷笑宜妃的张狂,又想事情已经这样,她不如继续在干岸上站着,且看她们折腾去。总觉得章答应不简单,谁晓得她心里到底打什么主意,宜妃不怕山芋烫手,日后烫破了皮也别找地儿去哭。这边厢,桃红带着宫女来景阳宫接人,她一贯是客气温和的宫女,对章答应十分礼貌,说明了缘故后,就与小雨一同收拾答应的东西,章佳氏挺着肚子坐在一旁看她们忙碌,心里从噗噗乱跳到一点点平静,坚定地告诉自己,不要害怕。终于要离开景阳宫,终于可以在德妃娘娘回来前真正接近到宜妃惠妃那边,将来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事先告诉娘娘,往后她要仔仔细细盯着那些人,不能让她们再想法子作恶欺负娘娘。觉禅贵人曾对她说,她和普通的答应常在不一样,她讨皇帝喜欢、她生儿育女,如果不想做一个凶恶面孔的坏人,做个好人在宫里没有依靠是活不下去的,德妃娘娘就是她的依靠,德妃娘娘好了,她和她的孩子才能更好。章答应低头抚摸自己的肚子,口中呢喃蚊蝇般的声响,“好孩子,你可千万要是个公主才好啊。”“章答应,奴婢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其他东西等回头让小太监再来拿,您看看可还有什么要紧的东西落下没有?”桃红很客气,上来搀扶章佳氏起身,一面与她道,“咱们翊坤宫生养许多阿哥公主了,宫女们都很有经验,您安心住过去便是。”章答应见桃红这样温和,对她略有几分好感,但很快又警醒自己,千万不要轻易相信那边任何一个人,她们若是好人,又怎会一次次算计娘娘?待得长春宫的中秋宴散了,荣妃带着女儿回景阳宫,瞧见章佳氏原先的住处清清落落,不禁微微蹙眉,荣宪在边上跟额娘认错说她不该总是沉不住气让额娘被人笑话,荣妃搂着女儿哄道:“这下咱们都清净了,是好事儿,外头的人说什么,哪儿及得上我闺女高兴?是额娘对不起你,总是为了几分颜面让你忍耐,你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是你皇阿玛亲生的长女,本就不该受这些气。咱们不再想了,就当景阳宫里从没有过这个人。”荣宪则恨恨地说:“皇阿玛和太祖母她们就要回来了,我看这小答应还怎么嚣张,太祖母和皇祖母都不喜欢她,她连德娘娘都得罪了,看她能有什么好果子吃。”荣妃让女儿别再多想,自己则一笑了之,之后让宫人将章答应的住处收拾干净,不要落下什么东西,再者她和章答应也没真的撕破脸皮,让吉芯跑了一趟,叫章佳氏在翊坤宫好好安胎,有什么需要景阳宫也会帮她。对此章答应心里有几分愧疚,无论如何荣妃娘娘是好人,荣宪公主更是好女儿,但为了离开这里她想尽办法欺负人,之前闹得荣妃和公主几乎母女反目,她愧疚了好几天睡不着,可这些都只能藏在心里,真盼着有一天能说清楚。一场闹剧以章答应的搬迁而收场,好好的中秋节,宫里却传出这样的笑话,之后岚瑛到园子里看望姐姐,把自己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了她,岚琪听得面色凝重,妹妹则一直问她:“这个章答应从前不是好好的,一下子变成这样,我都觉得不可思议,姐姐您是不是知道什么,那天不也是要我去景阳宫看看的?”岚琪忙回过神,叮嘱妹妹:“宫里的事你不要多问,姐姐答应你,我需要你时一定不客气,但你只要帮我做些什么就好,里头的原因别去探究,好不好?”岚瑛笑悠悠道:“我还敢不听姐姐的话?”岚琪欢喜,揉揉她的脸颊说:“回过头也不能对阿灵阿讲,我现在呀,知道什么叫女大不中留,你一定什么都对他说是不是?”“姐姐太小瞧我了,额娘都教八百回了,钮祜禄家的事一定要告诉姐姐,可姐姐的事儿,半句不能对家里人讲,就是阿灵阿也不成,我再喜欢他,心里也有分寸。”小妇人骄傲又得意,但似乎是提起家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不多久安静地坐在一旁对姐姐说,“贵妃娘娘真可怜,好好的人怎么就成这样了,我宁愿她能像从前那样还能指着我辱骂,好歹是活得明白的,她现在痴痴呆呆任人摆布,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岚琪心头发紧,蹙眉问:“贵妃她,真的痴傻了?”钮祜禄贵妃痴傻的事,宫里宫外只是零星有些谣传,咸福宫门禁森严消息进不去也出不来,何况如今的钮祜禄一族和宫里的贵妃都已经不大重要,再不是钮祜禄皇后那会儿的风光,且阿灵阿自从与乌雅氏联姻,颇有几分臣服皇帝但求安稳的架势,连其他几派势力也渐渐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如此一来,钮祜禄贵妃是死是活,根本无人在乎。紫禁城里,预备着太皇太后、太后和皇帝回宫,这一走大半年光景,许多事儿上的人和规矩都松散了,荣妃不愿三位归来后对此有任何不满,每日事必躬亲监管宫中上上下下的事,众人皆知荣妃脾气虽好,但做事从不马虎,都不敢怠慢。这日荣妃正与惠妃一道查看御膳房秋冬的新菜色,有小太监进来通报太医院的人求见,吉芯回了话,荣妃没太在意,直接让人进来,没想到来者却是说咸福宫的事。之后惠妃与荣妃一道来咸福宫,看着太监们从墙头抛接开门的钥匙,惠妃啧啧道:“就这么每天几次,光看着也够屈辱的了,皇上真是诛人诛心,还不如每天拿鞭子抽她呢。”二人进门,本以为咸福宫内会是一片荒凉,但冬云是跟过钮祜禄皇后的人,即便咸福宫再落魄,也容不得宫女太监懒散堕落,里头依旧是从前的模样,干净整洁富丽堂皇。乍一眼看,这里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甚至想不到早就与冷宫无异,可再走近些,就听见里头冬云在哄:“娘娘您别动,这就包好了,露在外头伤口要烂的。”二人进门,见温贵妃歪在床上,几个宫女按着她,冬云正在往她手上包纱布,方才太医院的人去景阳宫禀告,就是说温贵妃今早自己拿小刀把手割了许多口子,流了很多血,荣妃和惠妃觉得好歹人家地位摆在那儿,她们不能一直不闻不问,这才结伴而来。众宫女见二位娘娘,都屈膝行礼,可温贵妃却窜起来,躲到了冬云的身后,惶恐不安地看着对她行礼的两人,结果惠妃才问了一句:“娘娘您可好?”温贵妃竟是受到惊吓,好端端的人突然尖叫发狂,一时闹得天翻地覆。 ☆、391不算计不成活(三更到冬云赶紧请二位娘娘回避,自己努力安抚狂躁的贵妃,好半天里头才没动静,惠妃和荣妃捂着胸口站在门外,彼此看一眼,都尴尬地放下手来。惠妃嘀咕道:“怎么就成了这样?”不多时冬云出来,一面扶着被贵妃扯歪的发髻,一面又整理身上的衣衫,方才安抚贵妃必然是被她揉搓了,耳根子下还有几道红印子,看得荣妃忍不住说:“难道你每天这样伺候贵妃娘娘?”冬云整理好仪容,似乎顶着自家主子的几分傲气,只是客气地回禀:“娘娘今天精神不大好,平日里很安逸,大概是许久不见二位娘娘,一下子见到就害怕了。”惠妃则问:“我们只当贵妃娘娘身子不好一直静养,却不知闹到这般地步,皇上那儿知道了吗?可有请太医来看,再不济,钮祜禄家的人也不管了?”冬云看她一眼,淡淡地笑着:“一切都好好的,皇上昨儿还派太医来问候主子,中秋时大人和福晋也进宫看望,娘娘们是知道的。”惠妃见冬云死撑,不再说了,和荣妃互相递过眼神,荣妃叹息:“我们早些来关心就好了,皇后娘娘若知亲妹子变成这般模样,怎能瞑目。”提起旧主钮祜禄皇后,冬云一时动容,眼圈儿刷得就红了,荣妃和惠妃不再缠着她说话,吩咐好好照顾贵妃,便速速离了咸福宫。看着宫门关上,里头咔嚓几声上了锁,而后有人吆喝着,将锁门的钥匙扔出来,惠妃看得出神,荣妃则念佛:“何必呢,就算一把锁锁在外头,谁还特地跑来看笑话,皇上真是太狠心了,这样子更戳人脊梁骨。”又道:“你说贵妃到底不知不觉做了多少让皇上寒心的事,惹怒皇上要这样对她?”荣妃说着不经意地伸手搭在惠妃的肩膀上,唬得惠妃身子猛然一哆嗦,但很快又镇定下来,苦笑着,“谁知道呢,伴君如伴虎,何况皇上一向不喜欢钮祜禄一族。”荣妃见惠妃像是被吓着了,知道她心里有鬼,自知越往后越该和惠妃保持距离,奈何早年的妃嫔没剩下几个了,她才总是念着一份旧情。惠妃凄凉地说:“两位皇后的亲妹子都没好下场,那个平贵人至今还被关着,姐姐你说,是不是皇上已经不顾念旧情,把曾经的一切都忘光了?”荣妃摇头不语,上回雨夜皇帝跑来怪她没照顾好章答应,就让她心里冷了半截,虽然想其中或有蹊跷,可也时常觉得,兴许只是自己对自己的安慰。不久二人散了,惠妃往长春宫走,一路专注地想心事。中秋里明珠派人传递消息进来,告诉她近日有官员正秘密准备弹劾他,那一方势力似乎得到皇帝支持,要惠妃在宫内留心,到底是什么人在帮皇帝暗中调查他。另外则求惠妃在宫内生出些事情来分散皇帝的注意,一旦皇帝无心盯着明珠及其党羽,他才有更充裕的时间来收敛势力销毁证据。惠妃心里想,宫里能有什么事可以让皇帝分散注意,以至于连查朝臣贪污这么重要的事都顾不上?惠妃心里还想,皇帝开始动明珠一派的势力,难不成是要连大阿哥也放弃了?而明珠似乎就是吃准了惠妃和大阿哥是与他绑在一起,才不怕惠妃不帮这个忙,毕竟明珠一旦倒台,大阿哥少了强大的支持,待将来太子羽翼渐丰,将更加无力对抗赫舍里一族,惠妃若是现在放弃明珠,也就是等于放弃了大阿哥的将来。“主子。”忽然惠妃身后的宫女喊了她一声,今天八阿哥有些风寒,宝云留着照顾他没跟来,身边几个都是惠妃的亲信,此刻正指了翊坤宫的方向给惠妃看,“娘娘您看,那个是不是章答应身边的宫女,她在地上刨什么?”众人看过去,翊坤宫门外墙角下,一个宫女正蹲在地上不知刨什么,鬼鬼祟祟把土重新盖好后,就又偷偷摸摸跑了回去,这会儿功夫想是宜妃正在歇午觉,宫女太监都跟着偷懒,才有这么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空档。惠妃见翊坤宫门前没动静,便带着人过来,瞧见墙根下新翻过的土,指了宫女重新刨开看,并没挖出什么稀奇的东西,就是放了一锭银元宝而已。“埋银子做什么?”宫女奇怪,惠妃也奇怪,她略懂魇镇之术,但从未听说过还有埋银子的做法,不免好奇又狐疑。她一直觉得章佳氏不寻常,这些日子到了翊坤宫是很乖巧的,根本没有景阳宫传出来的那些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谁也说不清。惠妃最怕这种不阴不阳看不透的人,果然紫禁城里藏龙卧虎,一个小小的答应,也能有让她忌惮的城府。“埋回去,之后我会对宜妃提个醒,别收留一个祸害精。”惠妃冷声吩咐后,便匆匆离开了翊坤宫。可回到家里,惠妃心里仍旧不踏实,脑袋里总挥不去那宫女在墙根下刨土的事,又想起明珠要她在宫里闹出些事端分散皇帝的注意力,可她心里一直没有底,根本想不到什么事才能让皇帝转移重心。实则此刻翊坤宫里,小雨搀扶着自家主子正在宜妃的寝殿里坐着,她一五一十地说埋银子的时候被惠妃看到了,但是她假装没看到惠妃娘娘,自己就跑了。后来门外有些动静,也不知道是不是惠妃娘娘跟过来,等她再跑去看,自己埋的土真的被人动过,银锭子还在里头。宜妃心满意足,笑着对章答应说:“你聪明伶俐,身边的宫女也机灵。”便让小雨去小厨房拿糕点吃,算是赏赐她。小雨走开后,只剩下宜妃和大腹便便的章答应,章答应略迷茫地问:“娘娘这样做,是想让惠妃娘娘对臣妾起疑心吗?”宜妃手里拿着玉轱辘按摩白皙的脖子,不屑地笑着:“没办法啊,惠妃多疑,她对谁都是疑神疑鬼的,要让她完全相信咱们,非得使一些苦肉计。过几天我会让人把娃娃放到你屋子里去,到时候会引导恪靖去把娃娃翻出来,我自然是不会饶过你,但惠妃一定会帮你。”章答应不安地问:“娘娘怎么这样肯定?万一惠妃娘娘也不肯饶恕臣妾,事情不久尴尬了?”“她之前还想拉拢平贵人那种蠢货,你这么聪明机灵的人,她会放手吗?”宜妃得意地笑着,但又起身走到章答应面前,凑下脸幽幽出声问,“你不会是还顾及旧情分,怕那些不三不四的东西,伤着德妃吧?”章答应心里噗通一震,但脸上却露出凄楚可怜的模样,含恨道:“娘娘若这样想,臣妾也无话可说,臣妾只知道德妃娘娘抢走了十三阿哥,话说得好听,其实连看都不让臣妾看一眼。她还在畅春园里羞辱臣妾,还拿堕胎药逼臣妾喝,这些事臣妾一辈子也忘不了。”“别激动身子要紧,我就知道她不是好人,不过是面上装得温柔大方而已。”宜妃很得意。她早就盯上章佳氏,之前知道她会去御花园散步,等了好几回说了好些话,中秋那天的事也是合计好的,眼下终于如愿以偿把章答应弄来,接下来她就要为自己谋划了。她的翊坤宫太冷清,不多来几个讨皇帝喜欢的女人,皇帝真要把她都忘了,而阿哥们渐渐要长大,凭什么让她眼睁睁看惠妃为了大阿哥谋前程,自己在边上只有吆喝的份儿?她可是有三个儿子,怎么都比惠妃强,一味地依附惠妃,根本不能从中分得一杯羹。宜妃从柜子里拿出一方匣子,在章答应面前打开,里头有一只身上插满银针的布娃娃,翻过来背面写着德妃的生辰八字,见章答应吓了一跳,宜妃笑道:“怕什么?这玩意儿真有用,乌雅氏早就万箭穿心了,这东西不过是吓吓人的。这回要让惠妃知道你的真心,让她也信任你,这样咱们才能知道她想做什么,才能好好算计她。”章答应咽了咽口水,她算是明白了,觉禅贵人真把这几个都看透了,若不是她接近了宜妃,怎能想到看起来和惠妃那么要好的人,背地里也下死手地要算计对方呢。小心翼翼收下盒子,章答应用力地点头说:“臣妾会好好为娘娘办事,只求娘娘能把臣妾这个孩子留在翊坤宫,好让臣妾时不时看一眼。”宜妃满口答应:“你放心,我这儿孩子虽然多,可不比荣妃整天忙碌,她不管为了什么不肯帮你们养孩子,可在我是十分乐意的事,我喜欢孩子,我养着就是你养着,往后你天天都能看到他。”说着摸了摸章答应的肚子,“盼着再生个小阿哥,好好呕死她们。”这些私密话,外头听不见,但眼线布得密一些,许多事也能察觉,小雨在墙根下埋银子的事就很快传到畅春园,这边已经在准备收拾东西回宫,岚琪坐在炕上听梁公公禀告这些事,心里很不耐烦外头搬动东西的声响,环春赶紧出去让大家停手,瑞景轩静下来,岚琪舒了口气吩咐梁公公:“让人好好看着翊坤宫,不要让章答应受任何伤害,要紧的时刻你们就冲进去救人,任何事有我在呢。” ☆、392朕以为能帮你(还有更新对于德妃娘娘与章答应的关系,梁公公心中也一直不甚明朗,此刻听娘娘一句话,总算是弄清楚了,章答应千辛万苦地回去,是去给娘娘当眼线,而惠妃宜妃那边若是察觉,发起狠来可了不得,娘娘是重情义的人,章答应若为此有什么闪失,只怕娘娘要抱憾终身。梁公公走后不久,瑞景轩里又开始整理东西,在这儿住了大半年,不知不觉竟也添置了不少物件,而岚琪此番回去便要等待正月临盆,之后哪怕皇帝还要住过来,她也要养好了身子才能动,入春前是不会再过来,有些要紧的东西便要先拿回去。环春见主子气色不好,担心她忧虑过甚伤了身体,宽慰道:“梁公公和底下小太监都十分机灵,您看这些日子办的事儿,没有一件不妥当,他们一定会照看好章答应,宜妃惠妃也不是豺狼虎豹,不至于真的吃了答应。”岚琪却沉甸甸叹息:“我终究少了觉禅贵人所说的魄力,一想到可能发生的悲剧,心里就发憷。她们两个最是阴毒,不会像皇贵妃那样喊打喊杀,却能把人给折磨死了。当年的郭贵人,你忘记了吗,还是宜妃的亲妹子呢,那拉贵人也是被她们挑唆得来害我的,这些事我都记得。亏得这些年没事儿人似的过来,不说我心大,是她们根本就不在乎,杏儿在她们身边,时时刻刻都危险。”环春则劝道:“娘娘从前常说,大大方方地接受皇上和太皇太后的好意,才是对他们最大的尊敬和回报,如今章答应也是心甘情愿为了您付出,娘娘与其愧疚后悔,终日忐忑不安,不如大大方方地接受,同样勇敢地和章答应一起面对这一切。奴婢以为,这样章答应才会更有信心和勇气,她会知道不论如何,还有您这个强大的依靠,她不是无路可退,您说是不是?”仿佛一语惊醒梦中人,岚琪的精神倏然有了变化,她不是一向大大方方承接他人好意的吗?不辜负才是最好的回报,怎么偏偏这件事上,就转不过弯来呢?“娘娘现在身子要紧,日子还长着呢,等您和章答应都顺利临盆后,一切再开始不迟。”环春体贴又聪明,几句话便哄得岚琪高兴了,主仆俩的默契自不必多说,岚琪时常暗暗感激玄烨,当初为她留下了环春。是日夜里,玄烨来畅春园歇息,见岚琪肚子微微的波动,欣喜又紧张,一本正经地重复说过无数遍的话:“这一次不论是儿子还是闺女,往后咱们都要小心些,朕担心你的身体。”岚琪恬然而笑:“臣妾心里明白,比起再要一个儿子,臣妾更想健健康康地陪您一辈子。”皇帝心情甚好,特别是见岚琪前几日蹙在眉间的愁绪散了。前几日来时,岚琪会一言不发地窝在自己怀里,问她怎么了,只说想自己,连着几次都这样,玄烨就知道她有心事。今天再来,却见她变了个人似的,既然是好了玄烨也高兴,但心里总会有那么一些好奇和担忧,皇帝没想到的是,岚琪会在今天对她说那些心事。这话是从玄烨昨天往宫里送东西赏赐给翊坤宫开始的,岚琪问皇上是不是真心喜欢章答应。他们这么多年了,从没相谈过类似的事,皇帝的乾清宫走过无数女人,但他和岚琪的感情,仅限于彼此。玄烨知道自己不可能一辈子只守着岚琪一人,不论是政治还是身体的需要,更何况在遇见岚琪之前,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而岚琪也明白这无法改变的事实,他们之间早就有默契,他们所珍视的感情,不牵扯其他任何人,仅在彼此之间。“朕以为,这样做能帮到你。”玄烨觉得与其找借口敷衍,不如坦诚相对,少一些误会才好,笑悠悠说着,“朕答应过你,这一次绝不插手,除非你实在走不下去了,朕这里随时都能给你依靠。可朕终归不放心你,虽然一次次忍耐住不询问任何相关的事,但自己眼睛若里看到什么,就忍不住猜想,譬如章答应的事,朕就以为自己这么做能帮你。”岚琪痴痴地看着玄烨,禁不住眼眶也湿润了。玄烨则不安地问:“是不是妨碍你了?”可面前的人,却突然凑上来,抱着自己的脸颊,左右都重重地亲了一口,双唇相触时,软软甜甜的感觉叫皇帝身心一松,顺手就把身前的人小心翼翼揉入怀中,故意笑着说:“这样高兴?乌雅岚琪是长大了,如今看到朕喜欢别的女人,不仅不会吃醋,还会高兴。”岚琪知道玄烨是取笑她,在他怀里稍稍扭动了一下,玄烨却拍拍她:“别乱动,小心碰着孩子。”怀里的人娇嗔:“那皇上不要说这样的话,人家不喜欢听。”“朕逗你玩儿的。”玄烨欣然,慢声细语道,“这一次朕冷眼看着你做这些事,虽然好几个月了也没见什么结果,可看到你有条不紊不急不躁地前行,朕知道你和上一回完全不同了。想想那次的事,你做了多少冲动又自以为是的决定,可这一次,朕看到了你足以让人畏惧的智慧,杀人不过头点地,诛心才是最厉害的手腕,杀人杀一个,诛心则能震慑一大片。”“臣妾哪儿有那么厉害。”岚琪轻声应着,手里拨弄玄烨腰上的玉佩,很不自信地说,“臣妾害怕这条路走远了,失了本性。”“朕会牢牢看住你。”玄烨不以为意,轻轻抚摸她的背脊,像要安抚岚琪的不安,“不能时时刻刻守在你身边,可朕永远是你的依靠,皇祖母会老去,但朕会一直在你身边,朕知道,你心里害怕。”岚琪的身子颤了颤,隐藏的心思被人看透,直叫她不知如何是好,玄烨却低头在她脸上轻轻啄了一口,笑声暖暖:“傻子,这天下有许多朕看不透的人,可看你,里里外外都通透得很,少自以为是,真觉得自己聪明了?”岚琪软乎乎地望着他,脸上的笑容那般甜蜜,是啊,被自己的丈夫看透了有什么不好,反正她就这点能耐,一辈子赖着他好了。不可否认,每每躲在他怀里,就不愿去想外头世界的烦恼,在他宽厚的胸怀里躲一辈子,哪怕被人说窝囊没用又如何,个中的甜蜜温暖她自己知道就好。可是不成啊,她的丈夫是皇帝,这一刻的温存完全属于她,直让她想做无忧无虑的小女人,但下一刻他面对朝政的冰冷,就该让她明白自己也要坚强勇敢。“杀人是最容易的事,但朕不稀罕手染鲜血的成就,杀了这一个,还会有下一个,与其一次又一次地动杀戮,不如从中找到制衡的方法,让他们彼此牵制互相消磨,这才是上上策。”玄烨云淡风轻地指点岚琪,在她迷茫的脸上轻轻一扣,“你要走的路还很长,要学的东西更多,好好跟朕拜个师傅,看朕乐不乐意教你。”岚琪暗暗觉得今晚勇敢地找玄烨商量,实在是近来做过最正确的事,她心里一直飘乎乎没个依靠,眼下纵然皇帝依旧不插手,可她知道玄烨没有不管自己,飘荡的心稳稳地放回肚子里,心情比起白天来得更好,懒懒地缠着玄烨说:“可惜臣妾没有银子负担束修,怕是拜不成师的。”玄烨埋脸在她白皙柔嫩的肩颈间,暖昧地笑着:“束修未必要银子,还有很多可以抵,你说你有什么?”岚琪笑得喘不过气,求饶推开:“臣妾有银子……”屋子里欢声笑语,屋外环春几人听了十分安心,今晚是李公公陪着皇帝过来,她早就打发绿珠几个伺候李公公去休息,这会儿过来瞧瞧,李公公正歪在炕上闭目养神,听见动静立时翻身坐起来。环春赶紧将他按下,恭敬地说:“您老怎么又来值夜呢,皇上不是都不让您值夜了?”李公公见没什么事,才又安心躺下,环春要张罗给他装一管烟丝,李公公推手说:“在万岁爷身边,岂能一身烟味儿?”“是,奴婢疏忽了。”环春笑着,端过一碗茶,李公公喝了慢悠悠道,“我心里不踏实,总觉得近来恐有大事发生,这后宫里不怕终日你掐我我掐你,最怕这样表面上看着太平无事,防不住哪天就要出大事,这几天睡也睡不踏实,还不如跟着皇上,我能落个安心。”环春不敢多嘴,听李公公絮叨几句,自己心里也有了警醒,过几天回宫后更加要处处小心,毕竟大半年不在宫里,许多人和事都生疏了。转眼圣驾就要回宫,回宫前一日,宫里上下已经准备妥当,荣妃这些年越发干练,这是她立足后宫最大的资本,岚琪也因此一直犹豫,到底要不要在将来从她手里分走一份。今日荣妃仍旧一遍遍敦促宫内诸事,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翊坤宫里却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大腹便便的章答应跪坐在殿中央,靠着身边的小雨,已是哭成了泪人。 ☆、393诅咒(还有更新地上散着几块银锭子,银锭子上沾着泥土,但这不算什么,让人背上一阵阵发寒的,是歪在边上的一只布娃娃,闲杂宫女们都被支开了,只有惠妃宜妃身边的宝云、桃红和几个大宫女在这里,宝云立在一旁眉头紧蹙,有些看不懂眼前的状况。座上宜妃忽而长叹,怨恨道:“不想我竟是好心招祸端,收留了这么一个蛇蝎心肠的人,姐姐您看怎么办吧,偏偏她怀着孩子,还不能把她怎么样,这次真是把我们恪靖都吓坏了。”惠妃冷冷看她一眼,别过脸严肃地问章答应:“你且说说,埋这些银锭子在墙根底下做什么?”章答应抽抽噎噎不能言语,她身边的小雨便道:“惠妃娘娘,这些银锭子是孝敬土地爷的,咱们答应搬了地方住,盼着能在翊坤宫长长久久,更想平安生下孩子,可宫里头不能随便烧纸钱拜土地,这是奴婢家乡的土办法,把银子铜板埋在土里,土地爷就能收到了。”今日惠妃过来闲坐,本是念叨几句荣妃掌权抢功劳的闲话,不想恪靖公主哭哭啼啼抓着这个扎满银针的娃娃跑来,众人都唬了一跳。后来得知是章答应屋子里的,惠妃便把那日看到她的宫女在墙根底下埋银子的事也说了,派人去翊坤宫外挖,竟有好几处都埋了银锭子。但此刻听解释,似乎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惠妃略懂魇镇之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从未有过埋银子下诅咒的,何况章答应自己也住在翊坤宫里,若是咒翊坤宫不好,自己不也赔上了?“这娃娃扎的是我吗?章答应,你就那么恨我?”宜妃尖声指着章答应,章佳氏露出惊恐的模样,膝行几步想要去藏起那只被恪靖公主“无意中”翻出的娃娃,可是一紧张手抓在了银针上,扎得她吃痛不已,惊叫了一声缩了回来。宝云弯腰把娃娃捡了起来,翻过背面看到两排字,这种蛊术通常都会写下被蛊之人的生辰八字,宝云略看了看,一时想不起是哪位的生辰,便念出来给二位主子听,惠妃宜妃听得异口同声说:“是德妃?”地上章答应又一哆嗦,哭得更伤心,惠妃见她这样怕动了胎气闹出人命,便让她起来坐在一旁说话,而她已是觉得很不可思议,章佳氏竟然会如此憎恨德妃,那可是她的救命恩人。宜妃故意凑到惠妃耳边,轻声说:“看样子她是恨透了乌雅氏。”但惠妃多疑,怎会不多想一层里头可能的事,这章佳氏若是想要讨好她们表白她的诚意,做出这种事很正常,但这讨好里,是真心实意靠拢她们,还是为了德妃故意接近她们,谁能说明白,心里总要地方一层才好,哪儿能像宜妃这般随性和糊涂。“不论如何,人我是留不得了,这事儿必须报上去,让皇上和太后处置。”宜妃冷脸指着章答应说,“别怪本宫不帮你,这是要命的大事,我可担当不起。看样子,你也活不长久,想活得久一些,就好好安胎生下这孩子,可孩子的生辰兴许就是你的大限,你是自作孽。”章答应浑身发软,从凳子上滑下来,几乎要爬到宜妃的脚下,她从前在瀛台被那些坏宫女折磨虐待,偶尔也会为了保命而低下头,她知道怎么做才能显出一个人的卑微,此刻更是用尽浑身解数,希望能多少打动惠妃一些。“报上去不妥当,上头都不在宫里时闹出这样的事,就是我等治下不严,还有什么脸面?”果然惠妃的心思被宜妃猜中半分,此刻说罢这句,摆手示意宝云诸人都下去,连章答应的小雨都被赶走,大腹便便的女人歪在地上很痛苦,惠妃亲手去把她搀扶起来,摁在凳子上坐稳了,皮笑肉不笑地问,“这么恨德妃?”章答应坚定地点头,把那日对宜妃说的话又说了一遍,惠妃听着微微挑眉,宜妃则在她背后冷笑:“你对救命恩人尚且如此,何况我们呢?”“不会的,臣妾不会……娘娘,求你们相信臣妾,臣妾愿意为娘娘们做任何事。”章答应哭着说,“皇上前几日还给臣妾送东西,宜妃娘娘您也知道的,臣妾真怕德妃娘娘回来后会对付臣妾,她可是要逼着臣妾堕胎的人。”宜妃见惠妃神情动摇,心里知道有下文,按捺住兴奋的心情,把事情推在惠妃身上说:“姐姐是管着宫里事的,我可不想拿主意,您看着办吧。”惠妃瞥她一眼,冷声说:“在西六宫出这种事,让我甘心被荣妃笑话?”说着又狐疑地打量了章答应,心生一计,到门前唤宫女拿一把剪子,到手后又把人支开,关了门背着光一步步逼向章答应。“姐姐,你要做什么?”宜妃才发问,但见惠妃把那只布娃娃踢到了章答应脚下,又扔了手里的剪刀,指着地上两件东西说:“既然你那么恨德妃,那就把这只布娃娃的肚子剪开,你不是要诅咒她吗?眼下她怀着孩子,咒得她胎死腹中才好。”“太狠了!”宜妃脱口而出,心里一阵毛躁,暗想惠妃果然阴毒。章答应更是心里七上八下,她不懂这种魇镇之术到底能不能害人,若是自己一剪刀下去娘娘在畅春园真出什么事,杀了她都难以抵消悔恨之心,可是她不剪,惠妃一定会疑心。一面犹豫不决,一面已经离开凳子滑到地上,亏她那么大的肚子上上下下还扛得住,连惠妃都看着皱眉头。“这玩意儿真有用,乌雅氏早就万箭穿心了,这东西不过是吓吓人的。”那日宜妃的话在耳畔响起,想想宜妃做这只布娃娃不知多久了,德妃娘娘一直好好的没受到伤害,看来是真的不会有什么巫蛊的作用,好容易走到这一步了,她不能退缩,若真有什么诅咒报应,全冲着她来好了。章答应把心一横,咬牙捡起剪刀,抬手间寒森森的光亮反射在她脸上,一手抓起布娃娃,一手拿剪子往娃娃肚子上戳,咔嚓声响,布娃娃的身体被戳烂了,里头棉絮撒了一地,而章答应的手被银针扎了几下出了血,混在雪白的棉絮之中,很是刺目。此刻畅春园凝春堂里,众人正围着德妃,温宪缩在太后怀里,惊恐地看着额娘的肚子起起伏伏,太后哄着她说:“额娘要给你生个小弟弟了,你瞧瞧这么点儿大就拳打脚踢的。”温宪却娇滴滴地说:“我已经有弟弟也有妹妹了,额娘生那么多,以后又要少喜欢我一点点。”说着小公主爬来母亲身边,搂着脖子撒娇,“额娘不要生小妹妹,生小弟弟也比生妹妹好。”太皇太后乐不可支,让人把公主给她抱到怀里,爱不释手地说:“我们温宪是小福星,既然说额娘生弟弟好,那你额娘就生弟弟。”温宪得意洋洋地说:“生了妹妹要跟我抢好东西呢,弟弟不敢抢,弟弟抢我就揍他。”大人们被小姑娘哄得十分高兴,此时清溪书屋有人来传皇帝的话,说明日瞧着也是好天气,预备一大早就走,怕路上颠簸会缓慢行进,想赶在晌午前进宫,问太皇太后和太后是否有不妥。太皇太后无异议,打发了来传话的人,让苏麻喇和乳母带孩子们别处去玩,屋子里只剩下太后、德妃、佟嫔和端嫔,众人见太皇太后神情严肃,以为有要紧的事说,但老人家只是吩咐:“宫里人一定好奇园子里的光景,此番回宫,你们身边少不得来问长问短的人,紫禁城里有规矩,宫里的事不得对外言,自然畅春园也一样,这些日子咱们在这儿怎么过的,不要在宫里传来传去。”诸位皆应诺,太皇太后便示意佟嫔几人下去,留下岚琪和太后,老人家对岚琪说:“我知道你近些日子在忙些什么,既然是玄烨的意思,我也不愿过问,可你心里要有分寸,不要到最后伤不得她们还把自己搭进去。”岚琪认真地答应,太皇太后又拉起她的手,缓缓交付在太后掌中,软下语气温和地说:“来日我不在了,你们要互相照顾,岚琪你知道吗,太后在科尔沁的辈分,其实和玄烨是一样的,只是嫁到爱新觉罗家,才成了长辈。我若不在了,她在这里就举目无亲,将来你要像孝敬我一样孝敬太后。”岚琪尚可,太后已是泪眼婆娑,太皇太后劝她道:“德妃会好好待你的,你要保重身子,无论如何你都是大清的国母,是咱们科尔沁的骄傲,你身上会继续背负咱们草原的荣光。”太后哽咽道:“臣妾记下了,皇额娘您放心。”太皇太后欣慰含笑,松开她们的手,举目将凝春堂看了几眼,乐呵呵地说:“我是有福气的,还赶得上孙儿造出这么好的园子伺候我来住,可我觉得啊,这一走,怕是再也回不来了。”隔天圣驾自畅春园回宫,这一次回来,不知几时才离开,众人都知道皇帝极喜欢园子里的清净,大臣们顶多换一处地方议论朝政,对后宫妃嫔,才是真正了不得的事,眼下人还没进家门,都盘算着下一回哪几个能跟出去。圣驾将近晌午时分才抵达紫禁城,太子携诸阿哥,惠妃荣妃携六宫妃嫔一同接驾,他们在明晃晃的的秋日下站了好些时辰,脸上都已经晒得红扑扑的,待得圣驾抵达,皇帝下銮舆后径直去搀扶太祖母下车,一旁软轿已经抬过来,准备再送太皇太后回慈宁宫。惠妃诸人屈膝行礼,她不经意地抬头,瞥见太皇太后下台阶时脚下一软,幸而玄烨和苏麻喇嬷嬷牢牢搀扶,太皇太后之后也算走得稳健,更推手不要坐软轿,说要走几步松松筋骨。此情此景,却叫惠妃心中豁然开朗,她突然想到一件足以让皇帝分散注意力,不再去找明珠麻烦的事。 ☆、394她想要就送给她(三更到銮舆之后,皇贵妃、德妃诸人也纷纷从马车上下来,岚琪挺着肚子被众人簇拥,看着皇贵妃上前去搀扶太后,她顺着将目光转向前头跪候的女人们。本想从人群里中找一找杏儿的身影,不巧看到惠妃的眼神,而惠妃正目光直直地看着太皇太后,岚琪一慌赶紧把目光收回,心头莫名蒙上一层隐忧。再看太皇太后,老人家步履看似稳健,搀扶着苏麻喇嬷嬷的手却在微微颤抖,无端端从脊梁上窜出一阵恶寒,惠妃刚才那般眼神盯着太皇太后,是想做什么?“德妃娘娘,臣妾送您回宫吧。”边上佟嫔凑上来,搀扶岚琪亲昵地笑着,“您一路颠簸辛苦了,皇贵妃娘娘嘱咐,要先送您回宫。”皇贵妃那边,已是跟着玄烨和太后一道侍奉太皇太后回慈宁宫,她怀着孩子一路马车颠簸,的确不宜再跟着伺候,便依了佟嫔的话一道往永和宫走,这边候驾的妃嫔们也都已起身,荣妃惠妃几个走过来与岚琪寒暄,说不过几句话,只剩下东六宫这边的人一道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