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春奉茶来,岚琪朝她使了眼色,环春便带人都下去,她又道:“香荷身子若不好,你身边不能没人跟着,我这里跟出来的人多,你挑一个也成。”觉禅氏忙道:“臣妾一切安好,香荷也没事了,昨晚闹出那样的笑话,已经给皇上和娘娘们丢脸,到底是在大臣府里住着,太不像话了。”岚琪垂首一笑:“小丫头贪玩,没人会笑话,反是别的事,叫有心人看在眼里,就不知道要传出什么了。”觉禅氏倏然抬头,紧紧盯着德妃的眼神,似乎想从她眼中看出什么端倪,可人家淡定从容什么也不流露,她终于没法子,开口道:“娘娘,昨晚臣妾是与纳兰大人偶遇,什么事也没有,甚至什么话都没说,香荷的事,更是意外。”“我以为你已经心如止水。”岚琪淡然一笑,安抚她,“这一年你如何,我一直看在眼里,你的心我管不着,可你的言行,没人能挑出毛病,我知道你绝不会做让皇上丢脸的事。”觉禅氏却摇着头:“前情旧事臣妾是死心了,可人是活着的,臣妾不能当他不存在,昨晚的事即便没什么,也可能让他被皇上厌恶,娘娘,这太不值得了。”“纳兰容若能文能武,又与皇上年纪相仿,倘若他真与妃嫔苟且,皇上定不容他,可捕风捉影子虚乌有的事,还不至于动摇皇上惜才的心,你放心便是了。”岚琪面上波澜不惊,相形之下觉禅氏便十分失态。“臣妾死心了,往后的日子,会为了自己好好活着,早几年您就看透了臣妾,是贪生怕死的懦弱之辈。”觉禅氏清冷地笑着,“可若为了昨晚根本什么也没发生的事再掀起什么波澜,臣妾真会觉得,自己来世上一遭,根本就是上天的惩罚。”岚琪微微摇头,叹觉禅氏根本就没死心,可她不愿再点破,只是温和地说:“论理我根本不该听你说这些话,我也不喜欢听,我容不得皇上身边的人有异心,对你更是如此。但你既然愿意好好活着,像之前在宫里那样体面精神地活着,我也该与人为善。昨晚的事皇上没放在心上,纳兰大人不会受到影响,你也只要安安分分继续好好地活着,规避一些不该触碰的事就好了。”觉禅氏浑身一松,脸上竟不自觉地浮起笑意,恍然醒过神,忙离座屈膝向岚琪谢恩,岚琪只笑:“你继续好好为自己活下去,就是对皇上的报恩,我不过是告诉你几句话,执掌生杀的不是我。今日傍晚要陪皇上出游,大大方方地随驾吧,打扮得漂亮体面一些,也让人瞧瞧,不是只有江南女子倾世无双。”苏州几日一晃而过,十一月初一,圣驾行至江宁,携妃嫔、皇子、公主及重大臣登雨花台,观城郭山川之势,驻跸江宁织造府。初二率诸皇子谒明太祖陵,亲作祝文。过明故宫,慨然久之,作《过金陵论》,是以“取前代废兴之迹,日加儆惕焉”,更令地方官加意修护明太祖陵。是日归来,六阿哥早已累得在路上就睡着,被太监抱着进门,等小家伙一觉醒来,就缠着额娘问:“胤祚有没有骑马装?”岚琪且笑:“有是有,可你穿了做什么,明天你只要乖乖看大阿哥他们骑射就好,千万不许胡乱地跑,不然额娘就不让你去了。”原是明日皇帝将带诸皇子至江宁教场,观各将军、副都统、总兵及内大臣、侍卫等骑射,胤祚这才缠着母亲问他有没有骑马穿的衣裳,可他才丁点儿大,就是小马驹骑着也叫人看着发慌,岚琪本不打算让他去。“娘娘,四阿哥来了。”外头绿珠笑着,带进来神采奕奕的胤禛,一身新做的骑马装穿在身上,小小的身板竟也见英姿飒爽,骄傲地向弟弟炫耀,“额娘给我准备的,皇阿玛说明天只要我能拉开大弓,就赏我小马驹,也能上场跑一跑。”“胤祚也要小马驹。”瞧见哥哥这样漂亮,六阿哥很不服气,便缠着岚琪也要,环春去翻出来六阿哥的骑马装给他穿戴整齐,小家伙这才高兴起来,围着哥哥蹦蹦跳跳地说,“我也有,四哥我也要小马驹。”胤禛却一本正经地说:“你那么小,不能骑马,你就在边上看吧。”环春哄着六阿哥说:“等过几年六阿哥长得像四阿哥这样高了,皇上一定也给六阿哥小马驹。”“我不要,我现在就要,环春你骗人。”胤祚却来了脾气,又喊又叫地不依不饶,弄得环春不知怎么应付,岚琪走过来瞪着儿子,胤祚静了那么一瞬,虽然有些害怕,可还是扯开嗓子哭闹说他也要和哥哥一样。岚琪把他拎起来往桌上一放,冷着脸说,“你就在这里哭,几时哭完了再下来,也别惦记什么小马驹了,明天哪儿都不许去。”环春要来劝,被岚琪骂道:“都一个个把他惯出毛病了,你们就在这里看着他,别让他摔下来就是,不许哄也不许劝,他既然喜欢哭,让他哭够了就好。”如此众人都不敢多嘴,六阿哥不懂事,见额娘动怒了又害怕又委屈,哭着要从桌上下来,就是没人来抱他,那么高的桌子吓得他更害怕。“胤禛,德妃娘娘送你回去,弟弟不听话,等他听话了再陪你玩。”岚琪软下脸对胤禛微笑,牵了他的手往外走,后头小儿子撕心裂肺地哭着,她只当充耳不闻,两人走到门前,四阿哥突然抽开了自己的手,怯然对岚琪说,“胤祚还小,您不要生气,我会好好跟弟弟说说,娘娘您让他明天也去校场好吗?我会照顾好弟弟的,我的小马驹给他骑,会有谙达看着他的,一定不让他摔下来,也不给皇阿玛添麻烦。”岚琪无奈地看着他,小家伙见德妃娘娘不反对,转身就往里头跑,胤祚的哭声渐渐小了,听得见他在喊哥哥,等岚琪再走进来,便看到乳母把胤祚从桌上抱下来,哥哥抱着弟弟哄他不要哭,胤祚总算渐渐安静了。走近些,听见胤禛说:“明天我一定把大弓拉开,这样皇阿玛赏我小马驹,就是我的了,我送给你好吗?”岚琪蹲在一旁,莫名红了眼圈,胤禛是知道弟弟和其他弟弟不一样,才这样疼爱他吧,他对五阿哥七阿哥并不是这样亲昵,对大阿哥他们也只是很尊敬,只有和胤祚才能黏在一起,像个大人般宠爱弟弟。“胤祚,你明天去校场一定要听话,你要是也像刚才那样和皇阿玛和哥哥闹,回来额娘一定会揍你的屁股,记着了吗?”岚琪在一旁说,胤祚躲在哥哥怀里瘪着嘴又想哭,在哥哥的引导下才点了点头算答应,又见额娘张开怀抱,便扑过来钻在怀里,呜呜咽咽地撒娇,到底年纪还小,讲道理听不懂,就只能凶他了。翌日皇帝领着儿子们去校场,妃嫔们留在府里看戏取乐,皇贵妃抱怨说:“从前围场行猎都带着的,今天却不把我们带去,在苏州看戏都看腻了,江宁这边就没别的乐子了吗?”荣妃和岚琪笑而不语,围场和校场毕竟不同,后者是行军打仗国防重地,皇帝岂能轻易带女眷前往,她们也觉得留在府里很无聊,可也不敢往校场去凑热闹。好在江宁是此次南巡最后一站,没几天就要动身回京,回京走不同的路线,还有各地风光能看。此刻校场之内,已然马蹄匆匆沙土飞扬,诸皇子王爷贝勒都摩拳擦掌,靶场内山呼万岁,皇帝正要亲自开弓射箭,之后才是众人下场比试。但见玄烨气势如虹双目如鹰,张弓搭箭射无虚发,一时叫好声震天,尽显天家气象。之后便是太子射箭,玄烨端坐上首,见场内太子持弓而立,明明天天都在身边的孩子,却是这一刻恍然觉得他长大了。太子的眼眉比起自己,更像他的母亲赫舍里皇后,可玄烨虽然会觉得母子相像,真让他去想赫舍里皇后的容颜,竟已在记忆中变得模糊,还能记得皇后容颜的轮廓,但好些事,都已不那么清晰。不自觉地陷入这一淡淡的伤感,太子连射三箭玄烨才回过神看他,可惜的是这三箭都没能正中靶心,这个距离并不算太远,兴许是紧张,又或者连月旅途疲惫,太子射出第四箭,依旧失败。 ☆、272父与子(三更到太子连连失败,场内气氛顿时有些紧张,玄烨知道太子的射箭本领不至于如此不堪,恐怕是远在江南,四周都是陌生的人,他难免紧张,想来第五发也一定会失败,可那样必然颜面尽失,虽然他还小,可毕竟是太子储君。“胤礽。”玄烨含笑起身,慢慢走近儿子,太子果然满面窘迫,脸色涨得通红,十一月的天气热得满头大汗,轻轻咕哝了一声,“皇阿玛。”孩子已然羞于见父亲,他何尝不想百发百中,可连月旅途辛苦,几乎没怎么锻炼骑射,昨天才登明太祖陵过明故宫,天天跟着父亲马不停蹄,夜里睡得又不好,今天能拉开大弓把箭射出去,已是拼尽了全力。“下盘要稳,身子的重心要定在一点上,别晃来晃去的。”玄烨站到了儿子身后,轻轻踢了踢他的脚纠正站姿,而后手把手张弓搭箭,帮着他一同向靶子瞄准,“松弦一定不能犹豫,你脑中迟疑的片刻,就必然偏了靶心。”回想旧年从五台山归来,路遇猛虎,德妃和太子命在旦夕,千钧一发之际玄烨射箭毙虎,那一瞬的准头,他根本不敢奢望,可彼时强大的信念和勇气,显然促成了那一箭,眼下太子怯场,毫无信念勇气,这样下去永远也射不中靶心。玄烨没有把着儿子的手到最后一刻,等他稳定下来后,便稍稍往后退开,温和地说:“勇敢些,偏了怕什么,再历练历练便是了。”太子定了定心,暗暗憋口气,瞄准靶心后指间迅疾松弦,利箭呼啸而出,直直插入靶心,场上静了一瞬后顿时响起掌声欢呼声,太子也欢喜地笑出来,玄烨摸摸他的脑袋说:“累了就下去歇着吧。”“是。”太子喘息着,方才一箭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他也真的不想再射下去,只怕之后又要连连失败,渴望能就此结束,现在皇阿玛松口给他台阶下,太子当然高兴。“皇阿玛,您看儿臣的。”太子正随着皇帝回座上,尚未坐下,大阿哥背着弓箭上场来,他身后的谙达显然有些尴尬,可初生牛犊少年壮志,大阿哥心智向来又简单,哪儿懂看什么眼色,骄傲地就往场下走,兄弟俩差了两岁,胤禔比胤礽要高大结实许多。大阿哥果然精于骑射,虽然书本上的功课常常让玄烨啼笑皆非,可骑马射箭摔跤比武,这孩子仿佛天生就是这块料,一样连月奔波,大阿哥五箭四中,比起太子优秀太多,赢得场内喝彩声不断。玄烨高兴地夸赞儿子有本事,但稍稍将目光转向座下侍立的明珠几人,见他们纷纷皱眉互相递眼色,皇帝面上不禁掠过冷笑。这世上的事就是这样有趣,他们一个个老谋深算,偏偏想要拥立的人却憨直简单毫无心机,这个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还这样不懂事。玄烨面上的冷笑一晃而过,如同他此刻暗下耻笑明珠几人的心思一样,也许再过几年,这些老狐狸就会把算计人的本事通通教给大阿哥,再过几年要为太子立尊,往后诸皇子、王爷贝勒和大臣在太子面前要行两跪六叩之礼,那时候起,尊卑有了分明,胤禔的得失心,会比现在更重。大阿哥之后,诸王爷贝勒将军等纷纷入场,大人们的本事自是更加精彩,场内的欢呼声沸反盈天,方才太子与大阿哥的尴尬也渐渐淡了,玄烨更不会在人前流露心事,只管兴致盎然地与众人一同观赛。这会儿梁公公带人来换茶水,玄烨起身往前站了站,突然听见脆生生的“皇阿玛”,朝下看,胤祚正在那里喊自己,玄烨喜欢六阿哥,忙叫人抱上来,胤祚蹦蹦跳跳扑在皇阿玛膝下,玄烨抱起他问:“这身衣裳是额娘给你准备的?”胤祚点点头,却朝外指着,自顾自说:“皇阿玛,您让四哥拉弓,胤祚要坐四哥的小马驹。”玄烨顺着儿子的方向看去,四阿哥正跟着他的谙达站在场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场内的热闹,四阿哥今年才入书房,骑射功夫也才刚开始,年纪还小,张弓射箭几乎不可能,但胤祚说的话他记得,是昨天答应了儿子的。“去把你四哥带上来。”玄烨放下儿子,让他去找胤禛来,兄弟俩不多久就回来了,胤禛也惦记着阿玛答应他的事,可阿玛不提起来他也不敢说,还是胤祚人小不懂事,想要什么都只管开口。侍卫捧来皇帝的弓,玄烨在儿子面前轻松就拉开了弓弦,而后便递给胤禛,严肃地说:“左臂伸直,右手到脸才算你拉开,少一寸都不成,朕的赏赐,可不是那么容易得的。”皇帝这边有这动静,周遭的人纷纷都静下来看了,四阿哥郑重其事地接过父亲的弓,边上胤祚拍手大叫着:“四哥加油!”他连忙比了个嘘声让弟弟安静,深呼吸后像模像样地站稳了双脚。“试试吧。”玄烨一笑,负手立在边上。胤禛小心翼翼举起弓,到底是父亲用的东西,比他练习用的重了许多,右手稍稍拉弦心里就紧张,已经知道自己肯定拉不开,这下若举起来僵硬笨拙地失败,就会让所有人取笑,自己的谙达也会很没面子。玄烨看到儿子眼神的变化,猜想他已经明白自己的能耐,心里正在矛盾。玄烨本就知道儿子肯定拉不开这张弓,可他既然要试,彼此又定下了许诺,即便是丢脸的事,他也想看看儿子有没有勇气来做,现下胤禛的犹豫,也在他的预想之内。“四哥快点,四哥快点!”胤祚没心没肺地在边上大叫,梁公公赶紧去抱了哄六阿哥安静些,好在胤禛没被弟弟吵得不耐烦,抿了抿唇后,勇敢地将弓抬起来,右手奋力拉弦,可实在力气不够,弓弦只是稍稍张开了一点,连“拉开”都算不上。玄烨以为儿子会放弃,可他竟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儿,明明弓弦越收越紧,他手上都勒得发紫了,胤禛还是没松手,这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甚至震撼,因为一模一样的事,玄烨在他这个年纪时也做过。胤禛拉弦的手疼得钻心,左手举着弓箭也渐渐往下沉,心里头好不服气就要这么放弃认输了,忽然双手被握住,下沉的弓重新抬起来,强大的力气带着他的双手舒展开,顽强的弓弦终于被拉开,胤禛诧异地抬头,父亲竟然站在了身后。“明年此时,阿玛要看你能射中靶心,不然的话,重罚不饶。”玄烨含笑在儿子耳边说话,缓缓收拢了弓弦,将他发紫的小手捏在掌心揉了揉,转身吩咐梁公公,“那匹小马驹在何处,牵来赏赐给四阿哥。”“皇阿玛,儿臣没有拉开弓弦,不敢要小马驹。”四阿哥很顶真,严肃地看着父亲,玄烨看他就跟瞧见自己似的,心想又该听岚琪念叨这儿子跟爹一模一样,但嘴上只是说,“阿玛赏你有胆魄来尝试,已经是另一件事了。再有刚才的话记着了,明年此时若不能拉弓射箭正中靶心,阿玛要重罚你的。”胤禛这才算真正欢喜起来,连忙屈膝谢恩,拉着已经兴奋得欢呼雀跃的弟弟一起去看他的小马驹,玄烨目送儿子们离开,心情亦是十分的好,但转身看到太子,他静静地坐在那里,满目渴望地看着弟弟们远去,不禁心下一沉。太子从来不会像其他孩子那样来跟他撒娇,不说现在年龄大了,即便是在胤祚这样小的时候,他也是老沉得让人担心。当年跟了钮祜禄皇后好容易活泼一些,却不过几个月就又经历丧母之痛,玄烨心疼儿子,可眼下的一切,也让他无可奈何。他也总觉得,未来的帝王,的确是该多承受一些。这边小兄弟俩兴奋地跑来看他们的小马驹,皇帝赏的是一匹枣红色的小马,显然是派人用心准备过,连马鞍都按照马背大小配备齐全,胤禛尚能触摸到马背,胤祚小小的才刚到马肚子,他也不懂得谦让,明明是哥哥自己得来的赏赐,却嚷嚷着他要先骑马。三阿哥也过来看热闹,见弟弟胡闹,指责胤祚说:“是你四哥得的赏赐,该让他先骑,胤祚你别吵。”“哼。”胤祚撅着嘴不高兴,拉着胤禛的衣襟撒娇似的,偏是胤禛最疼他了,根本不计较谁先谁后,请自己的谙达把弟弟抱上去,胤祚立刻眉开眼笑,坐在马背上欢腾着,嘴里煞有其事地喊着“驾驾……”马鞍尚有余裕,四阿哥也被抱上了马背,三阿哥一个人立在下面不免显得孤单,却见大阿哥从那边骑着马过来,他早就有自己的马匹了,刚刚瞧见兄弟这边热闹,就去弄来自己的马,让人将三阿哥抱在他身前,对弟弟们说:“我们到宽敞的地方去跑跑呗。”胤禛却四处张望,问道:“五弟和太子哥哥怎么不来?” ☆、273微服私访(还有更新“谁知道呢。”大阿哥满不在乎地哼了声,五弟无所谓,把太子叫来就很没意思,虽然面上不能与太子有什么不和睦的,可他心里并不喜欢太子这个弟弟,这会儿听见胤禛要找他们一起来,双腿一夹,马儿就往前跑了。“驾驾。”胤祚见大哥和三哥骑马跑开,便在马背上手舞足蹈地欢腾着,嘴里嚷嚷,“四哥我们快走,去追大阿哥,驾……”胤禛却冷静地说:“我们是小马驹,跑不起来,我也不会骑马,别摔着了。”说罢请他的谙达在前头牵着马,两人随便走走就是,胤祚看见马儿走起来了,也无所谓追不追,一路嘻嘻哈哈很兴奋,吵得胤禛直拍他的脑袋要他安静些。兄弟俩慢吞吞地在校场边上散步,说说笑笑很自在,大阿哥和三阿哥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等他们一个来回逛下来,突然见侍卫太监一并往一处跑过去,胤禛记得刚才大阿哥和三阿哥就往那儿跑的。这样紧张的气氛,连胤祚都被影响到,不解地问哥哥:“他们干什么去?”小家伙似乎是真吓着了,开始撒娇要找额娘。胤禛带着弟弟从马背上下来,先去找了胤祚随行的保姆嬷嬷们,很快便听说那边有人受伤了,等他跑过来看,便见三阿哥被人抱了回来,大阿哥则慢吞吞地跟在后面走。四阿哥的随侍拉了小主子回去,告诉他大阿哥骑马太急,把三阿哥给摔了,幸好是落在了草垛子上,命没伤着,但身上小伤不少,都庆幸刚才哥儿俩没跟着大阿哥去。三阿哥受伤的事没有扩散开,皇帝稳稳当当地校阅罢了三军,圣驾及诸皇子浩浩荡荡回了织造府,这件事才在府里传开。岚琪听说三阿哥受伤了赶紧往荣妃这边来,到门前听说皇帝在里头,反而停下步子,知会吉芯替她问候一声,便离了。而胤禛胤祚都在皇贵妃那立,亲娘当然也要过来看看,宫女一路将德妃娘娘引进来,跨过门便听皇贵妃絮絮叨叨:“你要小马驹,额娘给你买一百匹都成,就你皇阿玛赏的稀罕啊?你瞧瞧你这手,都要破皮了,额娘心疼死了。”岚琪走近,胤祚扑过来跟亲娘撒娇,她端的礼数向皇贵妃问候,皇贵妃一脸没好气地问:“三阿哥怎么样了?”岚琪应道:“方才臣妾去瞧过一眼,皇上在荣姐姐那里,听说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惊吓身上还有些小伤,请娘娘放心。”说着话眼睛就往俩孩子身上瞅,怕他们也有什么损伤,见个个儿精神活泼,就放心了。可皇贵妃却拉着四阿哥摊开他的右手掌给岚琪看,生气地说:“你瞧这孩子,为了他阿玛一匹小马驹,这手被勒得都发紫了。皇上那儿抠门,一匹马都不肯随便给儿子,我给他买还不成么。”说着让胤祚过去,心疼地说,“往后别学你哥哥傻乎乎的,想要小马驹,来跟皇贵妃娘娘说。”岚琪在一旁哭笑不得,又听胤禛说还想去看看他的小马,孩子得了好东西总是新鲜的,皇贵妃也没拦着,但指派了一大帮的人围着俩孩子去,叫千万别伤着谁。孩子们才走不久,岚琪正想自己是不是也该走,青莲从外头听了消息回来,告诉二位娘娘说:“皇上动了大怒,正在前头骂大阿哥,外头的人都不敢吱声,还怕万岁爷要动手。”皇贵妃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更冷笑:“当初惠妃若松口,大阿哥在我这儿养,未必是如今这个光景,眼下闹成这样隔三差五就被训话,她咎由自取。”提起旧事,因当年岚琪也被动地搀和其中,甚至皇贵妃因此甩过她一巴掌,两人不免都有些尴尬,岚琪行礼要走,皇贵妃忽而道:“当年咱们又几时想到过今日?如今我依旧不服气你占着皇上的心,可看在孩子们的面上,咱们做额娘的好好的,孩子才能好。”“臣妾明白。”岚琪垂首应着,想了想还是说出口,“臣妾以为,娘娘是六宫之首,大阿哥的教养也在您的责任之下,娘娘是否此刻去劝劝皇上,莫要让父子生了嫌隙,毕竟在人家家里,骂几句便是了,若动手多难看,更何况这两日就要动身回京。”皇贵妃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总还是不大情愿,可她自知身份与责任,也非早年那个缺心眼的小佟妃了,加之又是被岚琪提醒,心里决定去还是要去,但嘴上硬着抢白岚琪:“我这里的事,还不用你来教。”岚琪默默不语,待退出来,面上无奈一笑。因知皇帝到前头去了,便又辗转来荣妃这边,端嫔几人已在,正在厅堂里坐着说话,瞧见她来了,荣妃关心地问:“四阿哥六阿哥可好?”彼此都说了孩子的状况,荣妃叹道:“在我看来,所幸是伤了胤祉,若事情颠倒一下,回去我都不知道怎么跟惠妃交代。”“胤祉只是受伤,姐姐才说得出这样的话,万一……”端嫔的话说一半,那些不吉利的终究不敢说出口,“皇上为了大阿哥没少生气,往后还是别让三阿哥和他一起了,便是在书房也分开些的好。”荣妃苦笑:“要这样,也只能让他们身边的人看着些,若是跟孩子自己说,回头傻乎乎地都说出口,尴尬的还是我们。”之后岚琪进去看了看胤祉,小家伙身上都是在草垛子里滚下的擦伤,幸未动了筋骨。之后前头便传来消息,说皇贵妃去劝了,大阿哥没吃什么苦头。荣妃不知岚琪之前对皇贵妃说的话,还啧啧赞叹:“咱们皇贵妃娘娘是越来越像样子了。”等岚琪回到自己的住处,皇贵妃派人来说六阿哥今晚在那里过,她想着孩子们在那儿玄烨就不会去,果然不出半个时辰玄烨就过来了,但看着人好端端的,并没什么火气浮在脸上,反而弄得岚琪不知该说什么话好,可玄烨却是有备而来。但见梁公公捧过一个包袱放在桌上,皇帝指了指说:“换上,跟朕出门去,免得朕不见了,你又胡思乱想。”岚琪嘀咕着换什么要紧的衣裳,等到里头环春为她铺开,却是一套寻常百姓家妇人的装扮,等她穿戴整齐出来,玄烨眼睛一亮,笑悠悠说:“果然不是当年那个抠门多事的小丫头了,这回出去不要喊朕少爷了,记得要喊相公。”岚琪面上泛红,刚才换衣裳时也惦记着当初偷偷离宫的三日,那时候自己是跟在少爷后头的吝啬丫头,可人家看了都喊她少奶奶,这次正正经经一套妇人家的装扮,反而更放得开些。他们静悄悄坐了马车走,自然看似“微服私访”,前头后头不知多少人保护着帝妃俩的安危,岚琪如今也不一惊一乍的,只管悠闲地跟着玄烨走。但皇帝显然有些疲倦,在车上时不看外头风景,而是闭目养神,车子猛然一晃,才将他惊醒。玄烨睁眼见岚琪盯着他看,笑问:“看什么?”“怕您不高兴。”岚琪坦白地说,“为了大阿哥三阿哥的事。”玄烨却笑得几分无奈,摇头说:“若是不开心,也不是为他摔了胤祉,这样的意外马场上每天都在发生,朕没那么小气,荣妃更不小气。”岚琪点点头,看得出来皇帝话中有话,不说就该是不能对她说,自然地就把目光转向外头,看街巷市井的热闹,笑着问:“皇上要带臣妾去哪儿。”玄烨没应话,岚琪转头来看,见他看着自己眼含笑意,脑袋一个激灵,笑眯眯说:“相公,要带奴家去何处?”车内的气氛一时便好了,玄烨才告诉她,今晚不回织造府,傍晚带她在江宁几处地方走走,夜里在外头住一宿,明天才是正经事。可皇帝一直不说什么正经事,岚琪也不敢问,又巴不得见他乐呵呵的高兴,之后只管跟着自家相公各处闲逛,更是进宫以来头一回在客栈住宿,各种新鲜兴奋自不必说,而她更好奇的,还是翌日所谓的正经事。第二天一早,岚琪便照顾玄烨起床洗漱,忍不住问他要去做什么,玄烨才说是要去知府衙门看审案子。大学士于成龙廉洁奉公,可惜如此一个清官好官不长命,今年四月死在任上,对朝廷而言是一大憾事。而他身前曾举荐同名另一个江宁官员于成龙,说他廉洁奉公,精通河工,亦是个有智有谋的好官,玄烨对此早有耳闻,此番至江宁与他说过几次话,今日便想来看看他是如何审案子,是否真为老于成龙所说,是个年轻有为的好官。岚琪却笑:“皇上在江宁,人家就是做样子也会好好做,皇上微服私访就真能看到本来面目?臣妾想,您还不如等离开两天后,再杀个回马枪,那才看的真切,现下过去,只怕看到的也不真实。” ☆、274闹笑话的德妃娘娘(二更到玄烨笑道:“你想的还不少,几句话的功夫,这都考虑到了?”岚琪突然警醒这样有干涉朝政的嫌疑,立刻摆手说:“皇上送臣妾回去吧,这事儿不该臣妾过问。”玄烨却信手拿过桌上的银钗给她簪上,满不在乎地说:“既然是微服私访,就没什么天家后宫,你是朕的娘子,朕是你的相公,仅此而已。”一句相公一句娘子,说得岚琪脸红,玄烨笑她:“这么多年了,还会脸红?前几日还记得哪个说,自家相公不害臊来着。”岚琪不睬他,转身收拾东西好预备出发,她脸红的又岂是“相公娘子”这四个字,而是被模糊了的妻妾之别,这是她不会对任何人说的念头,一辈子藏在心里就好了。出发前,岚琪想起什么来,问玄烨:“皇上见过于大人没有?”玄烨笑:“他是江宁知府,我们都来几天了,怎会没见过。”“这样皇上算什么微服私访?”岚琪啧啧,“皇上还不如听臣妾的,过几天杀回来才好。”“可他没见过你啊。”玄烨笑悠悠满面得意,凑在岚琪面前说,“朕在衙门对街的饭馆等你,你去瞧瞧那边怎么断案子的,回来一五一十告诉朕,你怎么说,朕就怎么看于成龙,人家前程仕途,可都在德妃娘娘您手里了。”岚琪眼睛瞪得大大的,心中后悔不已,怪不得人家那么好心带自己出来玩,还逛夜市还在外住宿,她就想自己做什么好事了让玄烨那么开心要奖赏自己,原来全在这里等着的。“臣妾不去,一个人挤在老百姓堆里,被人拐走了怎么好。”岚琪回身坐下赖着不走,玄烨也没想到,皇祖母出门前竟然叮嘱过岚琪,说皇帝必定到各处要微服私访,叫她别瞎起劲地跟在后头,女人家家的万一遇上坏人就最吃亏,以后就说不清了。玄烨稀奇地问:“皇祖母连这话都叮嘱你?”岚琪点点头,玄烨不信,骂她说:“你连吓唬苏州织造的懿旨都敢骗人,朕哪能信你?”“皇上信不信臣妾都不去,您身边挑个面生的侍卫不是去一样,回来说得指不定比臣妾还好。”岚琪仗着太皇太后叮嘱过她,就是不肯松口,反正皇帝不会杀了她,顶多闹翻了几天不理睬,她还真不怕。可她摸得清玄烨的脾气,皇帝更看得透她的心思,吃软不吃硬的小东西,玄烨几根手指头就捏住了,便坐到身边搂着好声好气地说:“挑几个侍卫多容易的事,若是成的,朕还操心劳动你?不就是觉得都不可靠,才用你吗?朝廷之上,最多的就是官官相护,朕哪知道挑选的侍卫背后是什么人,又或背后这些人和于成龙有没有勾结?只有你,朕最最放心,你三步之内都有人保护,哪个敢伤了你,朕剁了他的脑袋。”人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皇帝这样好好跟她说,岚琪还真不知道怎么反驳好,玄烨又许诺她回来赏她几百两银子,好备着买东西回京给各宫和宗室皇亲带礼物,岚琪本来就算计这笔花销又少说几百两银子打水漂,听说皇帝给付钱,还真动了心。动了心,就更好说动了,等她醒过神来,人都被带出来了,马车一路往江宁知府衙门来,玄烨在车上叮嘱她:“你就混在人堆里看看,今天这个案子是县衙推上来的,朕已经派人去查个究竟,知道是什么事。不对你说怕扰乱你的判断,而你也不必断案辩个真假输赢,只要告诉朕,你觉得于成龙办差用不用心就成了。”本来皇帝不说,岚琪脑筋还蛮清楚的,皇帝这样一絮叨,她就有些糊涂了,要知道康熙十二年入宫做了宫女到现在,她早就失去了在紫禁城以外的世界里生存下去的能力,哪儿懂什么升堂断案,心里又想皇上不可能真把一个大臣的前程放进她手里,管它什么结果,就硬着头皮去一趟呗。那边皇帝带着德妃微服私访,织造府里明珠几位被蒙在鼓里的大人却有事要见皇帝,来时被守在外头的纳兰容若挡驾,说皇帝为了回京启程正在静养,一律不见人。其他几位大臣见是明珠家的公子,要他通融一番进去和皇上说两句,容若一律冷脸拒绝了。如此一来,明珠面上挂不住,等其他同僚走远后,他怒气冲冲地呵斥儿子:“你是什么东西,让我这样丢脸?”纳兰容若却肃然道:“儿子为皇上办差,还请阿玛恕儿子不能忠孝两全。”“屁话!”明珠骂,又往里头看了看动静,冷笑一声,“万岁爷又出去了是吗?”容若不言语,明珠更道:“你以为我还等着你来告诉?自以为是的东西,你且好好在皇上跟前办差,若有差池,我必然结果了你这逆子。”容若不以为意,反正他们父子见面左不过就这几句话,这么些年他都听麻木了,待父亲离开后,更是喝令左右:“不论是谁,都不得通融,皇上静养中,谁都不许打扰。”明珠离开后,走不远恰遇随驾的阿灵阿几人,彼此客气地见了礼,说起皇帝静养的事儿,大家都心照不宣,只另有一人不知哪儿听来的消息,说德妃娘娘好像也在静养,众人面面相觑,有些话都了然于心,临别时但听阿灵阿说:“昨日皇上拿自己的弓,亲自给四阿哥用,手把手地教导,真真是父慈子孝,对太子亦是如此啊。”一句话,众人面上似听过则以,心里头都明白,德妃所生二子在皇帝心中的分量与其他阿哥大不相同,四阿哥又养在皇贵妃膝下,皇贵妃距离后位仅一步之遥,四阿哥的前途,不可限量。不过眼下四阿哥的前途言之尚早,人家于成龙大人的前途岌岌可危。这会子玄烨正坐在知府衙门对街的饭馆里,惬意地听着楼下小姑娘唱曲儿,心里想若是岚琪在身边,自己但凡多看人家小姑娘一眼,那醋坛子就要翻天了,正暗自觉得好笑,却见跟了岚琪去的侍卫匆匆忙忙跑回来,急着说:“万岁爷,娘娘被于大人抓起来了。”“抓起来了?”玄烨惊愕不已,等他一路往知府衙门来,才晓得事情原委。今日的案子有些特殊,看惯了土豪士绅欺压贫民佃户的事,这一次偏偏倒过来,是有恶劣刁钻的人仗着父母官清廉为民伸冤,反咬地主一口,玄烨事先已派人查得究竟,就想看看这于成龙是不是真的会为了所谓的廉洁奉公颠倒黑白,他就想让岚琪开开眼界,并找个可靠的人来看断案子,怎么想到她会那么冲动。只因那一家佃户里有个十月怀胎的女人,在堂上一惊一乍的柔弱,据说于成龙是照着过堂规矩讯问,不知哪儿让德妃娘娘看不下去了,竟然出头指责堂上官草菅人命,看着人家孕妇即将临盆也不姑息,玄烨听见时又气又好笑,唯有怪自己没事找事,干嘛把岚琪弄来凑热闹。当于大人接驾,听一身便服的皇帝说问他要个人时,聪明的人恍然就想起方才那小妇人一身浑然天成的贵气,心里头慌得不成,问皇上是宫里哪一位,皇帝客气地一笑:“朕和德妃出来走走,恰好路过你这里,扰你办案子了。”于成龙吓得满头是汗,赶紧让人去放人,又怕下面的衙役粗笨,顾不得撂下皇帝在这里,亲自就去把德妃娘娘迎出来,岚琪已经吓得面如菜色,一路绷着脸过来,乍见玄烨在堂上坐,立刻眼眉一红朝他跑来。玄烨却使了个眼色,要她镇定,岚琪赶紧收敛情绪,静静地跟在皇帝身边,一起隐蔽在堂后看于成龙审案子。堂上惊堂木拍案,吓得岚琪禁不住一颤,玄烨便轻声告诉她案子是怎么回事,语重心长说:“弱者未必都是正义一方,正义也绝不能光凭眼睛来看,律法是律法,人情是人情,这妇人真的要生了,衙门不会草菅人命。当然朕说的也只是眼前,全国各地官府衙门,或有罔顾律法者,朕也管不过来。”退堂之后,皇帝和于大人相谈,女眷来伺候她休息在别处,岚琪一直静默不语,旁人也不敢吵着娘娘,只等皇帝那边散了要回去,才伺候娘娘到前头来。上了马车,帘子才放下,玄烨便把吓得浑身僵硬的人搂在怀里,他今日和于成龙相谈甚欢,心情十分好,就更心疼折腾岚琪受这么一回惊吓,好半天怀里的人才松弛下来,问她是不是吓着了,岚琪却说:“您心里一定觉得臣妾又蠢又笨,这下臣妾都没得不服气,事实就是如此。想想实在丢脸,还在那里呆了几个时辰,臣妾真是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今天本想你回来后就直接回去,并没打算见于成龙,这下什么都和朕计划的不一样,其他大臣多多少少也会知道这件事,是够丢脸的。”话虽如此,玄烨脸上却满是笑容,轻轻揉了揉岚琪僵硬的脸颊说,“于成龙从四品的官,此次南下多少一品大员,站在他们之中,他没什么机会和朕多说话,说也不能说尽心里话。今天朕听他讲讲江宁风土人情文化经济,可比这几天亲自所见所闻都收货得要多,如此想想,可不是你的功劳?”岚琪终究不大高兴,咕哝着:“这样的功劳人家才不要,现在想想就是羞死人。”又央求玄烨千万不要回去告诉太皇太后,玄烨当然不答应了,之后说说笑笑虽然压了惊,总不能一时就自在,回去后环春几人见她脸色不好,问是怎么回事,岚琪只私下里告诉了环春,结果环春也是捧腹大笑,把她气个半死。是日皇帝便下旨,言在京既闻江宁知府于成龙居官廉洁,此次确加谘访,与所闻无异,令大学士明珠传谕于成龙,赐御书手卷一轴,以示旌扬,并嘱其善始善终,毋改操守。其后圣驾便要动身回京,返京之路皇帝亦是沿途巡视水患河工,朝廷奏章三日一送,无一日闲暇。至于德妃在江宁知府衙门闹的笑话,朝臣之中虽有传闻,碍于妃嫔名誉清白,并不敢胡乱说,岚琪自己也不对姐妹们提起,一路回京,这件事就淡下了。圣驾拟于月底到京,数日后前方消息传来,温贵妃与惠妃、宜妃诸人在慈宁宫与太皇太后、太后说接驾之事,太皇太后叮嘱她们:“皇帝旅途疲惫,回来就是该好好休息,不必搞得太铺张隆重浮于形式,让皇帝安安心心回家便是了。”众人不敢违逆,商定一切后便行礼告辞,在慈宁宫门前散了,瞧见温贵妃走远,惠妃才轻声道:“还以为要提起明年选秀的事,这都十一月了仍不见动静,明年难道不选了?”宜妃却道:“姐姐瞧见温贵妃了没有,几日不见光彩照人呐,我早年跟着那会儿的昭妃娘娘,她们姐妹俩,论姿色还是温贵妃上乘些,怪不得妹妹连儿子都生了。”说着又看惠妃,见她神情疲倦眼睛下一片青黛,便关心:“姐姐也该保养些,怎么这几日越发憔悴了?”惠妃敷衍了几句没说什么,只等两日后明珠夫人进宫来,才与她说道起江宁传来的事,捂着心门口说:“幸好三阿哥没事,不然我和荣妃这么多年的情分,就算完了。”明珠夫人则道:“这是其一,再有老爷传回来的消息说,皇上此行对德妃娘娘和四阿哥、六阿哥诸多偏心照顾,微服私访都带着德妃出门,皇贵妃娘娘又本就懒怠四处走动,明着暗着,都是德妃跟在身边多。”“皇上向来喜欢她的。”惠妃冷冷道,“皇贵妃跟着的人都不计较,我费心思瞎想什么,还招人厌。”明珠夫人却说:“娘娘想得可不是这上头偏心不偏心,是咱们大阿哥未来的前程啊。” ☆、275玄烨的骄傲(还有更新“前程?我后半辈子不都是为了他的前程在熬?”惠妃笑得凄凉,眼底忽隐忽现几分绝望,冷幽幽地对明珠夫人道,“人都是偏心的,皇帝更是。他喜欢四阿哥六阿哥,他们撒娇嬉闹就是天真活泼,怎么看怎么顺眼。我们大阿哥呢,他不大喜欢了,就怎么看都不顺眼。你们总劝我被阿玛管教的孩子有福气,可我怎么觉得被夸赞褒扬才更有福气,我的儿子怎么就不好了,做什么总要挨骂过日子?”明珠夫人见惠妃激动,忙劝道:“娘娘息怒,大阿哥是长子不是,哪家哪户的长子不是挨骂长大的?做爹娘的不是瞧不顺眼大儿子,而是想着老了要依靠他们,才怕他们不成器呀。”“有一个太子在,长子又有什么意思?”惠妃消极怒言,幸好因为幽怨而压着声音,尚不至于叫旁人听见。明珠夫人更是紧张得变了脸色,连连劝她,“娘娘要为长久计,不说别的,底下那些阿哥还小呢,谁晓得能长多大。可咱们大阿哥结实健康,未来十年,小的还不成器不顶事,不都是咱们大阿哥的风光?至于太子,不止我家老爷,便是在外头也听见不少闲话,说太子被养僵了呢。”惠妃眼中掠过光芒,盯着明珠夫人瞧,明珠夫人又道:“再有德妃娘娘那么扎眼,处处站高枝儿,多少人看她不顺眼,还等着娘娘您着急吗?有些事儿,过去又不是没发生过。”惠妃浑身发紧,一股子寒森森的恐惧从后脊梁窜上来,闷了半天说:“大阿哥中毒的事我至今害怕,可德妃当初那些事,她如今倒没事儿人似的,也不知收敛低调。”忽又冷笑,“也是啊,人家有两宫疼爱,大清国最尊贵的人都把她捧在手心里,她有什么可怕的?”确如惠妃所说,世人眼中,德妃伴驾近十载,一路顺风顺水,所有人都只看到她如今的光芒,却忘记当年她如何低入尘埃,却不知这十年来她如何尽心照顾两宫,没有付出何来的回报,但眼红眼热的人,只会将这一切归结为“好运气”。圣驾一路北上回京,十一月十七至曲阜,当地官员已筹备许久,皇帝早早拟定要在十一月十八于孔子庙行释奠礼,释奠乃是孔庙最高规格的祭礼,历代帝王行释奠礼,几与祭祀天、地、社稷和太庙并重。此行亦是南巡途中最为重要的事之一,玄烨很是慎重,更因将携妃嫔同往,初至曲阜,便遣礼官向妃嫔公主等教授释奠礼相关事宜,务必不能在明天闹出笑话。这会儿与几位大臣定下了明日的行程,玄烨一时闲暇,想到后头女眷们在向礼官学礼仪,便亲自过来想看看状况,因不愿打扰礼官讲授,并未让宫女太监通报,脚步静静走来,将近门前,却是听见岚琪的声音在说话。“进孔庙,第一道石坊称‘金声玉振’坊,句意出自孟子语‘孔子之谓集大成,集大成者,金声玉振之也。金声也者,始条理也,玉振之也者,终条理也。’孟子以完美无缺的乐曲来比喻孔子,赞其为思想集古圣贤之大成。释奠礼中奏礼乐,历朝历代都不同,我大清至康熙六年作《中和韶乐》,取天下太平之意,乐章均以“平”字命名,颁至国学为释奠孔子之用。迎神乐奏《昭平》、初献乐奏《宁平》、亚献乐奏《安平》、终献乐奏《景平》、彻馔乐奏《咸平》乐章。释奠礼庄重严肃,诸事齐备后,鼓师于大成门之东先击大鼓三百六十响,撞大钟一百八十响,以示儆戒,而后入庙行礼,启户,行扫除,安神位……”玄烨默默退到窗下,隐隐见岚琪正笑悠悠地与诸人讲解这些事,皇贵妃坐在上头一如既往地皱着眉头,倒是几位公主听得很是专心,礼官含笑站在一旁,看着德妃满目钦佩,玄烨顿时由心生出一股子骄傲,便不再入内打扰她们,又匆匆离开了。至傍晚时分,礼官来向皇帝复命,玄烨提起为何是德妃在讲解,礼官不免有些慌张,又见皇帝毫无责怪之意,更含笑相问,当然挑皇帝喜欢的话来讲。原是他絮絮叨叨说半天后,皇贵妃怒气冲冲地说听不懂,德妃为了安抚皇贵妃娘娘,才开始代替礼官来讲,礼官照本宣章事无巨细都说,难免枯燥繁冗惹得皇贵妃不耐烦,德妃则只拣要紧的事简练而言,言语声动不刻板,这才让皇贵妃娘娘听下去。之后更一并祭奠时行礼该如何站位、如何叠放左右手、如何叩首如何敬香等等,都是德妃所讲,礼官在皇帝面前将德妃娘娘夸得天花乱坠,直言道:“臣竟不知,德妃娘娘有如此深的学问,毕竟后妃参加释奠礼极少,本没必要精通这些道理。”玄烨万分得意,但收敛于心,未露在脸上,只淡淡吩咐:“只怕旁人未必还能全懂,明日务必安排相应人手指引各位娘娘行礼,切不可闹出笑话。”礼官忙磕头应诺,战战兢兢地离去。人一走,玄烨便喊梁公公进来,问他皇贵妃那里散了没有,之后往表妹这边来,进门见皇贵妃正在蜡烛灯下看书,皱着眉头念念有词,玄烨走近问:“果然是到了孔子故里,人杰地灵,连你都用功读书了?”皇贵妃却抱怨:“皇上何苦带臣妾几人同去祭奠,这样的繁文缛节,臣妾闹得一个头两个大。”眼珠子一转,想起德妃的博见多闻,一时很不服气,且听门前宫女说皇帝来过,也不好瞒着不说,只讪讪道,“人家说十年寒窗,德妃倒是正经读书写字也有十年了,早知道有今日,臣妾也早些用功。”玄烨对她却诸多宽容,温和地说:“你不必太紧张,明日一切事都会有礼官指引,你不开口说话就不会出错,按部就班,别人要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很快就过去了。”皇贵妃纤眉高高挑起,很不服气地说:“皇上也别看轻了臣妾,大事情上臣妾几时给您丢过脸?不然您以为天都要黑了,臣妾还在费心看什么书?”玄烨笑道:“可不是么?”便夸奖她用心识大体,但皇贵妃还是嘀咕为何要带妃嫔同往,玄烨便说孔子乃天下之师,如今胤禛也就学念书了,做额娘就算来为儿子祭奠也不为过。皇帝晓得别的话对皇贵妃说都是空谈,牵扯上了胤禛,她就什么话都好说了,果然让表妹欢喜起来,用心准备皇帝夜里的膳食,早早要他安寝,说不能耽误了明天的正事。这边四阿哥和六阿哥在一起,阿哥们的礼仪皇帝已另外派人教导,胤禛懂明天的事有多重要,一直显得有些紧张,而胤祚似懂非懂,但记着额娘说他若乖乖的就替他问阿玛要一把小弯刀,所以也认真地跟着哥哥们学,保证明天一定不会出错。这会儿两个小家伙正洗澡,岚琪看着环春摆晚饭等他们来吃,乳母匆匆跑来说六阿哥玩水不肯起来,一脸无奈地向主子搬救兵,她哭笑不得地跟过来,还没进屋子就听见儿子在大闹天宫,进门更是踩了一地的水,乳母们一直请她小心脚下湿滑。“胤祚你皮痒了是不是?”岚琪斥骂着,儿子却根本不怕,笑呵呵地挥舞着双手撒娇喊额娘去抱抱,岚琪拿了厚厚的毯子过来,把小东西裹进毯子里,拍了两下屁股训他,“不许再皮了,额娘真的要生气。”可一转头,却见胤禛缩在热水里不知紧张什么。“胤禛,你……”岚琪刚想开口,脑中一个激灵,顿时笑得眼眉弯弯,她的大儿子是害羞了么?生怕真让孩子尴尬,赶紧说,“屋子里摆了饭,胤禛穿戴好了来吃,德娘娘先把你这调皮的弟弟拎去收拾了。”等岚琪抱着胤祚在外面屋子收拾穿戴好,来饭桌前等四阿哥,正好皇贵妃那里来人说皇上过去了,问四阿哥几时回去,胤禛才走进门,胤祚便跑过去缠着不要哥哥走。胤禛看了看岚琪,她笑得那样温柔可亲,又听说德妃娘娘懂明天释奠礼的各种礼节,就点头答应了。反正南巡以来,他经常和弟弟一起两头住,都习惯了。两个儿子,虽说不上一静一动,但谁在胤祚面前都显得安静,这小家伙天天精力旺盛开朗活泼,岚琪平日没少打赏照顾六阿哥的人,都知道伺候这小祖宗不容易。待夜里安置入睡,岚琪朦胧中突然被人碰醒,胸前重重地压下来什么,睁眼就看到胤祚不知几时跑来,正趴在她身上往里头爬,然后一咕噜躺下去,钻在自己臂弯说:“额娘,四哥要问您那个什么?”岚琪一怔,再撩开帐子瞧,只见上夜的香月点着蜡烛进来,屋子里亮堂了一些,胤禛穿着寝衣立在床下,香月笑着说:“四阿哥快钻被窝里去吧,可冷啦。”“四哥快来。”胤祚招招手,岚琪叫他轻点声,自己离床蹲下来握着儿子的手,手里已经有些发凉,猜想他未必情愿,便只说,“要是着凉,明天就不能去孔庙参加释奠礼了。”胤禛一紧张,赶紧跟着弟弟上床去,岚琪这才吩咐香月:“告诉乳母们,他们今晚就在这里睡了,叫她们也好好休息,明儿跟着阿哥们别出差错。”之后又因为胤祚折腾,说他要贴着额娘,可是隔开了四哥就不好跟额娘说话,于是硬要和四哥一人一边蹭着岚琪睡,他无所顾忌抱着额娘的胳膊黏得紧紧的,胤禛则安分地睡在一旁,问些明日要注意的事。说着说着嫌枯燥的胤祚就先睡着了,而胤禛毕竟是个小孩子,不等岚琪说完,也迷迷糊糊睡过去,一双儿子都在身边,岚琪心满意足,唯一的遗憾是闺女在宫里,出门那么久享尽了和儿子在一起的天伦之乐,但也日日归心似箭,想要去抱抱她的小女儿。两个小家伙热乎乎的,岚琪觉得身上都有些出汗了,悄悄爬起来让上夜的人搬走一盆炭火,等再回来,烛光依稀下看到兄弟俩安宁可爱的脸颊,心都要化了,凑下来一边一口亲亲他们,梦里的四阿哥稍稍动了动,又安逸地继续睡。一夜相安,翌日早早起来随驾赴孔子庙行释奠礼,礼仪繁冗庄重但一切顺利,皇帝于大成殿三跪九叩,亲书“万世师表”四字,命悬挂于大成殿,留曲柄黄盖,又令将曲阜县康熙二十四年地丁钱粮尽行蠲免,惠泽于民。事毕后,圣驾离曲阜继续返京,但德妃却在释奠礼后受了风寒病倒,之后一路再不得与儿子亲近,连玄烨也要等她病愈后才能相见。众人以为德妃是旅途疲惫病倒也很正常,只有岚琪自己知道,在曲阜那晚因为时不时起来看看孩子们翻身踢被子,忽冷忽热才病的,当日撑着精神参加释奠礼,礼毕就软下来了。如此回程的一路,她清清静静地不与人往来,总算在入宫前把精神养起来,是月二十八日,圣驾行至南苑,二十九日入皇城。温贵妃与惠妃诸人前来迎驾,一别两月,温贵妃竟是脱胎换骨光彩照人,连荣妃都睁大了眼睛细细看怕认错人,皇贵妃更是皱着眉头很不可思议。玄烨倒是很客气,与之简单说几句话便带着太子去慈宁宫请安,其他人各自散了回各自的宫殿,岚琪一路到了永和宫,进门就瘫在了炕上,毫不顾忌礼仪地说:“总算到家了。”这一趟出远门,所有人都累坏了,永和宫里没跟出门的忙着打点行李收拾东西,环春几人也都累得不想动弹,在外时总能撑着口气,这一回来,就胳膊不是胳膊腿不是腿。岚琪这边本来就诸事简单,便吩咐她们都好生歇息两日,自己则又打起精神换衣裳,带着留家的几个小宫女往宁寿宫来,心心念念要抱抱她的小公主。太后果然等着了,已派人请皇帝不必过来请安,而她也十分想念五阿哥,听孩子说着一路见闻,待让乳母领去,才来看看岚琪母女,笑着说:“想坏了吧,小丫头可乖了,一点都不哭闹。”岚琪谢太后悉心照拂,之后坐下说话,太后问她是否瞧见温贵妃,提起这两个月来她的变化,感慨着:“若能长久,也是好事,谁不愿见个精神的人?”岚琪点头不语,太后随即又道:“明年本该是选秀大年,但太皇太后说免了,只在八旗贵族里挑几个就好。”在路上就听荣妃提起过这事儿,没想到才回家太后就对她说了,又说眼下还没有明确的旨意,要等皇帝回来商议定了再颁布,但有一事已经定下,赫舍里皇后的亲妹妹,到入宫的年纪了。 ☆、276神秘的珍珠粉(5000字,二更到太后与岚琪说的事,太皇太后这边也与玄烨提起,毕竟转眼就是腊月,腊月一过开了春,选秀的事至少该有个交代,虽不急着才回宫就要有结果,但太皇太后提一提,好让皇帝心里有个惦记,不怕之后决定得太仓促。玄烨实则不大乐意,说起赫舍里皇后的亲妹妹,年纪还十分小,虽然到了选秀的年龄,可玄烨不知道她来了后,自己该如何与她相处。毕竟曾经的皇后从不为家族谋求任何事,一心一意只辅佐陪伴在他身边,但这个妹妹会如何,能不能也像佟嫔那样安分,可就不晓得了。“你和皇后情深意重,我晓得在你心里皇后依旧是痛,看在情分上,对她稍微眷顾些就是了。”太皇太后劝说,“早晚都要来的人,早些来了,咱们还能慢慢调教。我听说她在家是个文文弱弱的女孩子,应该差不到哪儿去。”玄烨却摇头:“贵妃在闺阁里亦是如此。”说起温贵妃,太皇太后问皇帝是否看到她的变化,说这两个月温贵妃安分守己过得很好,昨日来请安时也是容光焕发,劝皇帝不要再故意冷落,别把人家好容易热乎起来的心再给弄凉了。“孙儿明白。”玄烨心里也有分寸,许多事过犹不及,温贵妃此番醒悟若能长久,本是好事,可若再颠三倒四的和从前一样,他可就再没耐心了。而对于贵妃的变化,另一人也觉得不可思议,觉禅氏回京途中做好了准备回来又要继续面对病怏怏神叨叨的贵妃,因此乍见人家神采奕奕,很是惊讶,心想这两个月发生了什么,能让她幡然醒悟。这会儿贵妃正在她屋子里听她说一路的见闻,听说觉禅氏一天都没近皇帝的身,又是高兴又是惋惜,这才有几分她从前的样子,言语间觉禅氏便发现她只是变漂亮变精神了,性格上并没太多变化,本来人的性子很难改变,不过看她能比从前好,总归是好事。温贵妃对什么都好奇,又问起:“听说德妃跟着皇上爬泰山了,我没去过泰山,真的很难爬吗,连你也没爬上去?”觉禅氏那天陪着佟嫔,佟嫔娘娘爬不动了,她当然不能一个人继续爬,自己也不清楚能不能最终登顶,至少半山腰的风光亦是赏心悦目,并没什么可遗憾。而旅途疲倦,觉禅氏急需休息,温贵妃偏偏缠了她半天,最终被十阿哥的哭声带走,她才算能喘口气。身子软软地伏在榻上,香荷进来忍不住就说:“贵妃娘娘太能磨了,奴婢在外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真要累死了。”觉禅氏知道她辛苦,教她下去歇着,忽然想起一事,喊住香荷道:“在苏州织造府花园里的事,别对旁人提起,贵妃就是问你,你也装傻就是了。”香荷虽不明白主子怕什么,但事关她莽撞在人家家里出丑,顶好没人提起息事宁人,便答应下,之后忙着收拾东西,主仆俩都累得不想动弹。皇帝此次出行,前后足足两个月,再加上打前站的日子,纳兰容若已有大半年不在家,家里的人都习惯了他经常奉旨离京,但沈宛未必能承受这样聚少离多的日子,所以容若一到京城,交代好了皇帝这边的事,就策马往私宅来。在家门口勒马停下,却见大宅里的轿子停在门前,容若皱了皱眉头下马,门前小厮迎上来说:“爷可回来了,您一路辛苦啦,少奶奶正打发小的去宫门口接您。”“是少奶奶来了?”容若问。那小厮答:“来了好半天了,知道您今天回来,过来和沈姑娘一起等。”容若一面听着,一面往里头走,已经有丫头通报进去,少夫人迎出来,容若见她一身云锦红霞色的袍子,很是富贵雍容,但等进了门见立在门里淡淡定定的沈宛,身上不过是蓝白色的袄子清素简单,不知为何,这样悬殊的差别,让容若心里没来由的不高兴。沈宛显然也不高兴,本来好容易等到容若归来,想照顾他休息,想听他讲一路见闻,可少夫人一大清早就来了,甚至对她晓以大义地说:“我知道容若一定会先来看你,可家里老太太身上不大好,额娘和孩子们也十分想念他,所以我来这里等他,要带他回去。你心里一定不高兴,就看在富森的面上,额娘一直没来为难你,你也该感恩的是不是?”少夫人并不是伶牙俐齿的人,可人家是正室夫人,有名有份说话腰板硬,她一个没名分养在私宅的女人,就一辈子也说不出这样的话,又想今天容若好容易回来,不要闹得不愉快,才一直默默忍耐到这一刻。“额娘猜想你会来看看沈姑娘,她一个人你的确该多照顾些,但是老太太身上不大好,孩子们也想你,额娘让我来等你,好把你接回家。容若,你坐会儿喝口茶我们就走吧,现在天色暗得很快,咱们早些回去才好。”少夫人温柔大方地对丈夫说这些话,自然她心里也做好了打算要被拒绝,是把柔弱的心全副武装好了才来的,不论容若怎么说她都要坚持到底,更一个眼色丢给沈宛,笑道,“沈姑娘也是这个意思,对不对?”沈宛冷漠地看了她一眼,别过脸毫无情感地说:“既然老太太身上不大好,容若你先回家里才是。”容若淡淡地应了声:“我知道了。”这两个月虽然忙忙碌碌,但看到表妹好端端地跟着队伍游山玩水,似乎是他长久以来最快活放松的一段日子,甚至忘记了京城这个家,不论是大宅还是私宅,他都忘得一干二净,果然是该闲云野鹤的人,却被束缚在不能随心所欲的人生里。“你先去,我马上出来,和宛儿说几句话就好。”容若明白,他坚持下去,只会闹得所有人都难堪,反正沈宛怎么也不会高兴了,那他还是走的好。少夫人欣喜万分,敦促他:“你早些出来,我在轿子里等你,坐了大轿子来的,你累了别骑马,我们一起坐轿子回去。“容若默默答应,少夫人别过沈宛就往外头走,只等她的身影消失,容若才问沈宛:“怎么穿得这么素净?我从苏州给你捎回来的锦缎你怎么不拿来裁衣裳?”沈宛却苦笑:“我怎会稀罕苏州的锦缎丝绸,你不记得我是哪里人了,绫罗绸缎从来也没少穿过,我还以为,你会送些别的东西给我。”容若一愣,忙道:“笔墨纸砚吗?我带回来了。”“还有新出的诗集杂文,还有……”“这些我都带回来了,我知道你喜欢。”容若笑着说,可转身想要吩咐下人拿来,才想起来自己只身过来,那些行李大概都被直接送回纳兰府了。沈宛果然苦笑:“莫说东西了,你自己不是也回不来?快走吧,少夫人在外头等你,再让她进来催一次,可就难堪了,我看了她一整天,厌倦得很。”“宛儿……”“等你空了再来吧,你们家的人我惹不起,不然他们一生气,又要把孩子带走了。”沈宛面色沉郁,对容若不咸不淡地一笑,而后转身进去,她的儿子正在找亲娘。容若立在原地怔了半晌,这是怎么了?可沈宛没再出来,外头也有小厮来婉转地问大爷几时走,他终究是苦涩地一笑,都说是在被束缚的人生里,又何来他能左右的事?便头也不回大步往门外来,屋子里沈宛听见动静,痛苦地紧紧咬了唇。宅子外,少夫人等在轿子前,迎面而来的人扬尘带风满身怨气,她心里一沉,可还是努力露出笑容,欢欢喜喜地说:“坐轿子吧,你这一路还没少骑马么?额娘让我坐大轿子来接你呢。”容若本是满肚子的不悦,可看到妻子大方恬静的笑容,他那样脾气性子的人,又怎么会对妻子口出恶语,只是婉言拒绝说不想坐轿子,兀自骑了马便要走,少夫人赶紧坐回轿子里让跟上,对她来说,把丈夫顺利带回去,就是赢了。他们走了好远,沈宛才独自到门前来,昏黄的天色里只看得到模糊的几点身影,她从未觉得容若离她那么遥远过,但即便今天曾面对面的伸手可及,她还是感觉自己和容若之间的沟壑越来越深越来越宽,他终究是那高贵的世界里的人,而她沈宛,永远也走不进那个世界。一阵风过,天上开始飘雪,沈宛打了个哆嗦,身后有丫头拿来氅衣给她披着,更问道:“就腊月了,姑娘今年还酿不酿酒了?”沈宛没来由地脱口而出说:“不酿了,酿了也没人喝啊。”之后风越来越大,雪越来越大,似乎是怕惊扰皇帝圣驾回京,今年的暴雪一直憋到了腊月才下,终于紫禁城在一片白茫茫中进入了腊月,所有旅途疲倦的人酣睡一夜后起来,乍然瞧见银装素裹的世界,都精神为之一振。进了腊月,就要忙过年的事,每一年都重复着同样的事,荣妃回来的路上就已经开始筹划,幸好惠妃没有偷懒等她回来再料理,该准备的一切早些日子都已经铺张开,荣妃总算也不会太辛苦。惠妃更为了在江宁校场大阿哥把三阿哥从马背上摔下来的事,特地到景阳宫登门致歉,毕竟十几年的情分,即便不再像从前那样亲近,也不想为了什么事彼此误会甚至交恶。荣妃心里也是一样的想法,当时就对岚琪说幸好不是三阿哥弄伤了大阿哥,对她来说,维系这一段关系不容易,况且荣妃背后没有任何靠山,虽然两宫的信任和经年的资历足以让她立足后宫,可若少了惠妃这条人脉,就少了一条知晓掌握宫内外事的渠道,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如今惠妃特意来道歉,她又怎会搭着架子。彼此交代了宫里的事,便说起明年选秀,惠妃这边还没得到什么消息,唯有一件事很明确,便是赫舍里皇后的妹妹也到了入宫的年纪。荣妃感慨:“当年还是个奶娃娃吧,一眨眼的功夫就要入宫了。”想到曾经赫舍里皇后善待她们,荣妃更是道,“不论怎样,皇后娘娘对我们那么好,年轻的妹妹入了宫,咱们该照顾她些才是。”惠妃亦是曾得皇后照顾,那时候一切都那么简单,除了昭妃清高孤傲,其他人之间真真如姐妹般的情分,但说起进来的位份,她掰着手指说:“要么就放在贵妃位,要么就和佟嫔一样,可她毕竟是皇后的亲妹妹,小钮祜禄氏一进门就是妃位,皇上不会厚此薄彼吧,但是那么年轻直接放在贵妃位上,又说不过去。”荣妃心里想,难道你还惦记着那个空着的贵妃位不成?但面上只是说:“佟嫔那会儿咱们都没猜准,这一次也不定怎么样,且看看吧。”几日后,选秀的事渐渐在宫内传开,终于在腊八那天皇帝下旨,八旗贵族选送适龄秀女,明年二月由太皇太后和太后挑选留在宫中。腊八这日岚琪在慈宁宫支应着,应付了送往迎来的人,下午才在太皇太后身边歇口气,老人家自在地教胤祚下棋,这孩子天天活蹦乱跳,屁股上长针似的坐不住,倒是下棋迷住了他,像模像样地跟着太祖母安静了一整天。傍晚皇帝过来,儿子得意地炫耀说他会下棋了,之后撒娇要去等四哥下学,玄烨没拦着,让梁公公几人好生跟在后头,这边将儿子剩下的棋子数了数和祖母继续,岚琪端茶来,笑着说:“太皇太后被胤祚缠了一天了,皇上也不心疼,说让皇祖母歇歇?”太皇太后却笑:“你是心疼皇帝累了吧?我在这里有人捏背捶腿,累什么?”说起玩笑话,就不下棋了,祖孙三人还是圣驾回京以来头次聚在一起,玄烨终于有机会把岚琪一路上的大小乌龙事告诉祖母听,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嬷嬷都笑得合不拢嘴,岚琪又羞又急,可见老人家高兴,也乐得哄她们笑笑。但玄烨也不只记得岚琪闹笑话的事,还说她在外头如何端庄大气,如何让那些酸溜溜自以为是的江南读书人佩服不已,又说起曲阜孔子庙的释奠礼,玄烨是头一回当面夸奖岚琪,也很好奇地问她:“你怎么懂这里头的事?”岚琪这才洋洋得意起来,很是自信地说:“皇上不记得了?从前您欺负人的时候,弄些深奥难懂的书给臣妾看,皇上给的书,臣妾可没放着积灰,虽然日子长了些慢了些,都一本一本好好地读完了。这次出巡前知道要去曲阜行释奠礼,出门前就做了功课,再有四阿哥一路上总爱听臣妾讲故事,路上闲着的时候,臣妾看了不少书。”“我的岚琪就是能干。”太皇太后很欢喜,连声夸赞她有心又聪明,但说起微服私访的事,还真叮嘱玄烨,“再有机会出门,千万别把她一个人往人堆里放,谁知道会出什么事,到时候就来不及后悔了。”玄烨这才晓得岚琪没骗她,皇祖母果然有这些叮嘱,但能不能寻花问柳的事,玄烨还不至于有胆子向祖母确认,岚琪也是吃准了皇帝不会问太皇太后这种事,才敢在那天随口编出一道懿旨来。等玄烨和岚琪都离了,太皇太后私下才对苏麻喇嬷嬷说:“从前皇贵妃那般恨她折磨她,如今反被她降服了,就那释奠礼的事,皇贵妃心里还不得写个服字?我总是想她当初怎么能狠心把四阿哥送去承乾宫,现在觉得,大概是命中注定,老天指引着她吧。”问起皇帝这几日在何处安歇,得知咸福宫去过一趟,好好的没发生什么不高兴的事,都说温贵妃真的变了个模样,可太皇太后却叮嘱嬷嬷:“还是要留心些,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夜渐深,咸福宫的灯火已熄灭了不少,觉禅贵人的配殿早早就暗下,她似乎还没缓过旅途疲惫,这几天都很少出门,温贵妃无暇顾及她,每天都打起十二分精神随时准备皇帝会来,但今天忙碌一天空等一晚,圣驾还是去了永和宫。冬云本以为主子又该失落绝望,可温贵妃却云淡风轻地吩咐:“关上宫门,该歇的去歇着。”之后洗漱更衣,冬云收拾好要熄灭烛火时,却见主子穿着寝衣爬到炕上,打开带了锁的匣子,层层叠叠拆开一只纸包,纸包里头又散着许多更小的纸包,冬云掌着蜡烛过来,瞧见温贵妃揭开一个,摊开是细腻的似珍珠粉般的东西。“娘娘,这是什么?”冬云问着,温贵妃却不回答,张嘴舔了一些吃下去,皱着眉头似乎有些不舒服,渐渐的冬云便见她脸越来越红,双眼迷蒙柔情四溢,身子也柔软得有些坐不住了。“娘娘,您?”冬云吓得大声喊她,温贵妃一个激灵回过神,忙收拾好那些东西,扑到窗棂上推开窗户,寒冷的风夹着雪粒子灌进来,终于让她发热的身体冷静了一些。“主子?”“别问了。”温贵妃吹着冷风,黑暗中看不见她脸上什么神情,只听得见说,“吃不死人的。” ☆、277恶果的种子(双休日万字更新寒风吹冷了身子,也吹冷了心,贵妃的神思越发清醒,终于合上窗户,将冻得已经哆嗦的身体蜷缩起来,冬云赶紧送来手炉端来热茶,都被她伸手推开,只是再打开那匣子,看着那些纸包直愣愣地发呆。冬云捧着手炉犹豫半天,终于问:“主子,这是什么药?您的身体才好些,吃坏了可怎么好。要不让太医来瞧瞧,看看是不是能吃的东西。”“混账。”温贵妃冷然呵斥她,昏暗摇曳的烛光下,那双眼睛寒森森很吓人,“太医来了,我可就没命活了,你想我死吗?”“奴婢不敢,可是……”温贵妃痴痴地笑:“你放心,不会害了我的身子,不是给我吃的,多半是要给他吃的,他吃了这个就会喜欢常常来咸福宫。可若是真有用,两个都吃我也愿意。”冬云大骇,她日夜跟着贵妃,却不知咸福宫里还有这东西,晓得那个“他”是指皇帝,这才是真真要命的事,苦苦劝道:“主子要三思啊,一旦被发现可怎么得了?”“发现什么,皇上会到处去跟人说,他贪恋我的卧榻?”温贵妃很不屑,脸上的笑容几乎狰狞扭曲,纤纤手指摩挲着那些纸包,慢慢说道,“他那样喜欢德妃,对宜妃啊皇贵妃啊也都很好,我猜想她们到底能有什么了不起的事?可你看宜妃又怀着孩子,至少这床笫间的温存是有的,既然床下的我没法儿让他喜欢,那么但凡他来,床上的那个我,要好好讨他欢心才是。”冬云越听越不安,再听她说这药是今天腊八家里来人探望时带进来的,说是一般催情的药物,服用后男女皆会动情求爱,照她们的话说不会伤人身体,家中女眷私底下也用这东西,府中妻妾成群,女人们为了拢住丈夫的心,都劲浑身解数,要弄这些东西,并不难。“可您要怎么把这些东西弄给皇上吃,娘娘,万一被皇上发现……”“我们现在就来好好研究一下,怎么做才万无一失。”温贵妃很兴奋,丝毫不在乎这可能带来的恶果,对她来说仿佛一切都无所谓了,只要皇帝能常常来看她,哪怕只是贪恋她床上的温柔,她也满足了。而她也一直明白,床上的自己始终不大能放得开,可男人哪有不喜欢女人在床上热情的?这一晚,贵妃折腾着试了很多种方法,怎么才能让皇帝顺利服食到这些珍珠粉似的东西,而她的折腾也算没有白费一番功夫,两日后皇帝驾临咸福宫,原本那天只是想坐坐就走并不留宿,可突然决定住下了,之后隔两日又来咸福宫,再之后往来频繁胜过从前任何日子,整个腊月里,咸福宫温贵妃,俨然成了宠妃一般。宫里的人都想,皇贵妃、德妃一并佟嫔和几位之前讨皇帝喜欢的常在贵人们,都经历了两个月旅途疲惫,皇帝或许只是想让她们都好好歇歇,而温贵妃这两个月里脱胎换骨光彩照人,身份又尊贵,皇帝常常去咸福宫,也不是不寻常的事。即便连连有记档之事,皇帝正当盛年,床笫之事频繁也不为过,于是在所有都看似正常的情况下,温贵妃的连连得宠,并没有在宫里掀起什么风浪,这让她更加胆大更加贪恋玄烨的宠爱,腊八那日才送来的东西,很快就用完了。腊月眨眼而过,除夕元旦后,宫里很长一段日子都在节日的喜庆中,皇帝自南巡归来,对江南园林念念不忘,便与诸大臣商议,在前明京都第一名园清华园残存的水脉山石之上,仿江南山水营建畅春园,将来作为皇帝避暑听政的郊外离宫。这日做下决定后,玄烨便兴冲冲来告诉皇祖母,告诉她畅春园如何格局,建后更要侍奉祖母去那里居住,让祖母不出京城也能欣赏江南风光。太皇太后知道如今四海升平国力强盛,修建园林虽然耗资巨大,但总及不上战争军费的消耗,见他如此欢喜,也不提出什么反对的建议,只笑叹自己这把老骨头,还不知能不能等到园林落成的日子。玄烨只管哄祖母高兴,又有胤祚在跟前活蹦乱跳,小家伙更缠着父亲问:“皇阿玛,等那个园子建好了,儿臣是不是也能上书房了?”玄烨笑道:“你这样淘气,书房是最枯燥的地方,你愿意去?”胤祚认真点头:“四哥喜欢去书房,四哥喜欢去哪儿我就喜欢去哪儿,而且四哥说,儿臣好好念书听话,额娘也会很高兴,就不会天天骂我了。”岚琪在旁嗔怪:“你又告什么状,昨天谁又闯祸,差点把环春的衣裳烧起来?没打你已经便宜了,就说你几句,还敢告状?”玄烨听说差点要烧了环春的衣裳,问了缘故,少不得也冷脸训斥儿子,小家伙便扭头往太祖母怀里钻寻求庇护。太皇太后虽心疼,也不免对两人说:“我偶尔担心他被宠坏了,可一到跟前还是喜欢得很,容不得你们说半句重话,这样总不大好。既然他喜欢上书房,不如早些去也好,他这样聪明,要学好也很容易。”玄烨一时兴起,便说领儿子同去书房瞧瞧,正好正月里重新开学,他还没去过问过几个孩子的学业,起身来要从皇祖母怀里抱走胤祚,不知是不是起身猛了,玄烨眼前一阵发黑,身子一软就要跌倒下去,幸好身体底子强平日又勤加锻炼,还是稳稳地站住了。但太皇太后、岚琪和苏麻喇嬷嬷都清清楚楚看在眼里,玄烨摆手说没什么,在她们眼里可是了不得的事情,由不得皇帝拒绝,赶紧把他安顿在寝殿,立刻传召太医来。玄烨也不逞强,静卧休息,岚琪寸步不离地在他身边,紧张得眉头紧蹙,玄烨淡淡笑着哄她:“朕大概是累了,没事的。”岚琪心疼得不行,忍不住嗔怪:“总是不听劝。”玄烨还有心思欺负她:“你捞得机会念叨朕了是不是?一会儿皇祖母也要责怪朕,你又能在边上偷乐。”“哪个愿意偷这乐子。”岚琪给他掖了被子,“皇上赶紧睡会儿,睡着了太皇太后也舍不得把您叫醒来骂了。”却见苏麻喇嬷嬷进来,脸色有些尴尬,请德妃娘娘出去一趟,瞧见她这神情,岚琪心里慌得什么似的,生怕玄烨得了重病,可等到外头,却被太皇太后劈头盖脸骂了几句,问她为何不知检点,勾引皇帝夜夜*。太皇太后是急了,总是拣最亲近的人发脾气,等内务府送来这一两月的记档,岚琪侍寝的夜晚一只手都数不满,最勤最多的,是咸福宫温贵妃。“主子方才是急了,那些话也不是冲着娘娘来,您可别往心里去。”苏麻喇嬷嬷替太皇太后向岚琪道歉。可她并不委屈,只是被吓着了,这会儿更知道太皇太后是最心急的人,伏在膝头说,“臣妾委屈什么,您不要着急动气才好,要不然皇上更难过了。”太医还未离去,又被叫到跟前,太皇太后细细盘问下,总觉得那太医眼神闪烁还隐瞒了什么,再三讯问,太医终于掌不住,说怀疑皇上用药,但没有切实的证据,他们不敢断定,除非问皇帝本人。太皇太后一手把玄烨拉扯大的,对孙子还有什么不好意思问的,立刻亲自进来质问玄烨,玄烨很是茫然,太皇太后知道他不敢欺瞒自己,唯有先下令此事不得让外人知道,近些日子皇帝更要禁fang事,至于是否用药,也绝不放过要暗中追查下去。咸福宫里,钮祜禄家的女眷正在这日入宫探望贵妃,好些日子不见贵妃与娘家往来亲密,而这次急着又把人喊进来,自然是因为她留住皇帝的法宝用完了。断了那么些天,贵妃心中很不踏实,腊月里的温情缠绵教她无法忘怀,总觉得若能再多些日子让皇帝贪恋她的身体,往后就会真正喜欢上她这个人。可家里的人才离宫不久,温贵妃正小心翼翼收藏起那些东西时,外头突然传话说太后的轿子到咸福宫门前了,温贵妃觉得很奇怪,自己这儿没好事没坏事,太后跑来做什么,等她赶紧收拾好东西,将太后迎进门,只见她满面怒色冷冰冰的,不知为了什么不高兴。太后二话不说先屏退了闲杂人等,便冷声问贵妃是否做了不该做的事,等温贵妃听得是皇帝fang事过度被怀疑用药所致时,直吓得脸色苍白,可她终究有胆子做没胆子认,矢口否认她这里有猫腻。原以为能躲过一劫,可太后是奉太皇太后旨意来的,来就没准备对她客气,一声:“既然你说自己是清白的,就不怕我搜一搜了。你也别觉得委屈,我可是一路搜过来的。”“太后娘……”温贵妃还想辩解,太后根本不听,喝令来人搜查整个咸福宫,连配殿的觉禅氏也不要放过,宫门紧紧关上不让往外走漏任何消息,觉禅氏莫名其妙地被喊来,等看到太监送来带锁的匣子放在太后面前,太后勒令贵妃打开时,温贵妃竟是激烈地拒绝,甚至反问太后:“臣妾总要有些私密的东西,太后娘娘何必这样为难人?”她不说尚好,一说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太后也不顾她的脸面,当场让人砸开匣子,等那一个个小纸包进入一众人的视线,觉禅氏只见身边的温贵妃身子一软,重重地跌倒下去了。太后怒极:“她怎么了?”觉禅氏赶紧来搀扶,却见贵妃已经不省人事。小半个时辰后,太后回到慈宁宫复命,很是尴尬地告诉太皇太后:“皇额娘,温贵妃她有身孕了。” ☆、278越看越生气(还有更新谁也没想到,温贵妃这样偷偷摸摸折腾了一个多月,竟能有幸怀上身孕,玄烨听说后只是一脸沉郁闷声不响,太皇太后叹了叹,便吩咐岚琪:“带胤祚去玩儿吧。”岚琪默默答应,转身往外头走,将出门时听见太皇太后说:“皇帝宠幸自己的妃嫔,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有了身孕更是老天赐福,只是温贵妃那些勾当要不得,传了出去,皇家颜面何在?”她没再敢听下去,出门来找胤祚,答应带他去找四哥,胤祚却问母亲:“皇阿玛好了吗?是不是也要吃很苦的药?”岚琪蹲下来擦擦他额头的汗,小声说:“皇阿玛只是累了。”六阿哥和额娘大手牵小手慢慢走出慈宁宫,他娇滴滴地说着:“额娘,胤祚也好想上书房。额娘,我会好好念书,和四哥一样厉害。”儿子稚气的声音说着充满志气的话,让岚琪心境宁和了许多,刚刚过去的时间里,她都无法想象自己如何憎恨起了温贵妃,她这算是哪门子的爱情,她知不知道会害了玄烨的身体,更丢了她自己的性命?若非有这身孕,太皇太后一定不会放过她,可太皇太后说得也不错,皇帝宠幸妃嫔,是再寻常不过的事,玄烨从来就不只有她乌雅岚琪一个人,她早早就对玄烨说过不晓得彼此的感情能延续多久。曾经惠妃荣妃当着自己的面也说若干年后如何如何,也许她们的今天就是自己的明天,将来会怎样,谁知道呢?“胤祚,额娘抱抱你。”无助消极的时候,孩子是心中最大的依靠,岚琪想起她的小女儿,对胤祚说,“皇祖母在太祖母这儿说事呢,额娘带你去看小妹妹好么?”胤祚却嘟囔:“我不喜欢小妹妹。”做母亲的很为难,笑着问:“怎么不喜欢妹妹了?”“因为四哥喜欢妹妹多,四哥现在可喜欢妹妹了。”胤祚伏在额娘肩头撒娇,“额娘是不是也更喜欢妹妹了?”岚琪无奈地笑着,手臂也越来越酸,笑着说儿子越来越结实了,之后走了几步终究放下他,而他们这样一折腾,半天也没走多远,却瞧见后头慈宁宫的有人进出的动静,跑来的人匆匆行礼后又不知跑去何处,而皇帝的暖轿也准备起来,不多久就看到玄烨从门里出来。玄烨以为岚琪已经走了,这会儿瞧见他们母子不远不近地在这里,一时愣住,两边似乎都有些局促,岚琪定了定神,拉着儿子站到一旁,想等御驾先行。可玄烨见她如此,索性径直走过来,胤祚不懂事,欢喜地问皇阿玛是不是领他去书房,玄烨却无视儿子,直直地问岚琪:“你生气了?”随行的环春赶紧来把六阿哥抱开,小家伙问环春做什么,环春笑着哄他:“阿玛和额娘说悄悄话呢,咱们不能听,环春带六阿哥去等四阿哥下学可好?”这边德妃随皇帝去了乾清宫,咸福宫里方才匆匆从德妃面前跑过的人,则带来太皇太后的懿旨,说温贵妃娘娘怀了皇嗣万分金贵,这些日子不要出门多走动在家安胎,又说钦天监测算贵妃娘娘怀孕的日子有些犯冲,其他宫里的娘娘们也不知什么生辰八字会不会相克,所以这几个月里,也不必来走动,着觉禅贵人好生照顾着。温贵妃和觉禅氏都只有听着的份儿,而来的太监要紧说完这些话,就又另外一本正经地说:“太后再有懿旨,说方才的事切不可传出咸福宫外,若听得一二风声,娘娘没了颜面是其一,再有咸福宫里上上下下的奴才,都不能活了。”这太监说的一本正经面无表情,却惊得在场的人目瞪口呆,他交代清楚扬长而去,更顺带就让咸福宫的门紧紧关上不要随便有人总动,回去的只他一人,跟来的两个大力太监,便自此守在这里不走了。贵妃始终没对觉禅氏解释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方才晕过去后,太后只在屋子里和她一人说话。觉禅氏猜想搜出来的那些东西是药物,但太后说皇帝房shi过度之类的话时她还不在跟前,所以猜不出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东西。这会儿冬云去警告上上下下的宫女太监,他们只知道太后带人来搜查,搜出了什么弄不清楚,可现在主子虽然好运气地再次怀孕,但咸福宫怎么突然变成了一副冷宫的架势,在宫里生存的人多少会看眼色,便都觉得主子若没这胎孩子,现在还不定是什么光景。这些,觉禅氏也察觉到了。“真是过意不去,害你和我一起坐冷宫了。”温贵妃凄冷地笑着,一手覆在小腹上,面上是说不出的情绪,“我天天饿肚子收紧的腰腹,这就又要宽起来了,我这命怎么这样不好?”觉禅氏一怔,她还从没听说过宫里的女人不想怀皇嗣的,但想温贵妃那么在乎皇帝来看他,这下子又要一年半载不得亲近,也难怪她不愿意。“我以为那些药,只会助益床笫温存,我怎么知道会伤身子?”温贵妃渐渐将自己蜷缩起来,眼神怔怔地嘀咕着,“我也吃了呢,我怎么没事呢,皇上他怎么会头晕站不稳?那又不是什么毒药,何况他也没天天在我这里,他从前天天腻歪在永和宫里,怎么也没见不好?”眼下才入正月不久,温贵妃还未曾侍寝过,腊月里虽然数她日子最多,也并非太皇太后所说的夜夜*,她不奇怪太皇太后直接把矛头指向自己一抓一个准,毕竟谁陪得多肯定就是谁有问题,可皇帝并非天天来并非天天吃,凭什么把平日在别处的也算在她的头上?觉禅氏听她时不时咕哝几句,已经猜出个大概,温贵妃也意识到她的存在,猛然问:“你心里一定笑话我,恨我了吧,这下子我把你的前程也毁了。”觉禅氏忙道:“臣妾没什么,本来就除了咸福宫没有其他地方可去,臣妾在这里照顾您就好。”温贵妃却没来由地发脾气,怪她不懂得讨皇帝欢心,如果她能让皇帝喜欢并为此常常来咸福宫,温贵妃也不用费尽心思地邀宠想要留住他的心,到如今不止心留不住,连身体也没留住。觉禅氏不想多问,可温贵妃却把什么都对她说,当听到说是对皇帝用了催情之物,直吓得她目瞪口呆。当年惠妃对皇帝做了一样的事,才会让皇帝意乱情迷地和她这个陌生宫女翻云覆雨,毁了她的人生。贵妃一直强调皇帝没有天天来,她没有天天给皇帝服药。还是觉禅氏有几分见识,告诉她这东西说是催情,实则就是壮yang之物,床笫间能助益*之事,其后药效也会停留在身体里。服药的日子里皇帝的身体始终亢奋着,更何况隔几日就会再来服用一次,而对正在盛年的皇帝来说,他很容易觉得自己是正常的状况,等要察觉不对劲,差不多就是现在这外强中干的时候。“皇上正在盛年,娘娘再佐以这些药物,无疑是烈火烹油,而今发现得早还算好,若真真时日一长,恐怕会伤了龙体的根本。”觉禅氏心里寒颤颤地,连连对贵妃说,“您怎么会想到这样做呢?娘娘,若非您有了身孕,只怕太皇太后她……”温贵妃瞪着她,脸上露出狰狞的恐惧,眼神呆滞微微蠕动着嘴唇,“会怎么样,杀了我吗?”觉禅氏点了点头,没说出口。这会儿冬云进来,满面忧愁地说慈宁宫来的两个大力太监不知为何又撤走了,似乎是不会再回来,大概太皇太后也怕做得太难看,怕让宫里的人猜忌。温贵妃顺口问:“皇上现在怎么样了,找太医瞧了吗?”咸福宫毕竟在宫外有庞大的家族做靠山,钮祜禄家在紫禁城里眼线不少,她们在宫里怎么也不至于被真正与世隔绝,总有法子能知道外头的事。冬云说德妃娘娘跟了皇帝去乾清宫,太皇太后又以皇帝伤风为由让皇帝静养,并命德妃侍疾,这些话显然刺激了温贵妃。冬云明知道会让主子生气动怒,可心里太过幽怨,似乎故意要说给她,毕竟冬云当初劝了又劝,可她家主子就是一意孤行,才落到如今的地步。“你看你看,把我撂倒了,乌雅氏立刻就凑上去了。”温贵妃不反省自身的错,反而一股脑将怨恨发泄在岚琪的身上,甚至恨恨地说,“皇上的身体何至于那么不济,一定是她嫉妒我得了皇上喜欢,才挑唆的。”觉禅氏是最聪明的人,再不开口说什么安抚规劝的话,她同样明白温贵妃不傻,过几天她自己就能想明白到底错在哪里,也许从一开始她就知道是错的,但为了想要得到的一切,不惜闭着眼睛咬牙走上这条路,哪怕是不归路。乾清宫里,皇贵妃得知皇帝抱恙,风风火火地就冲过来,可却被挡驾拦在外头,岚琪出来迎接,一见面就被骂,皇贵妃忧心玄烨的身体,责怪岚琪连这种事都要大包大揽,毫不客气地说她:“你就不会反过来劝劝太皇太后劝劝皇上,你就不怕这样子遭人恨?皇上不是你一个人的,平时多偏心你也就罢了,连生病也要霸占着吗?”岚琪默默听着,皇贵妃的脾气就这样,急的一阵上来,之后就好了。眼下比着温贵妃那般恶劣的行径,岚琪瞧谁都觉得顺眼,反正怎么都比温贵妃强,皇贵妃又直来直去,更是不用花费心思去对付,被她骂几句抱怨几句,很快就过去了。等岚琪再回到玄烨跟前,正熬好了药要请皇帝服用,试药的太监一遍遍查验过,岚琪才端到皇帝面前。玄烨瞧她神情淡漠冷静,想到刚才听见几句皇贵妃训斥人的话,她伸手递过药碗来,他不接碗,却握住了她的手腕,轻声道:“是朕不好,你不要生气好不好?”面前的大男人,像做错事的孩子,做出一副无辜可怜的模样,可岚琪心疼不起来,越看他就越让人生气。 ☆、279平贵人(还有更新“皇上趁热吃药吧。”岚琪定了神回答他。今天这事儿起了,她先被太皇太后没头没脑骂一顿,接着又被皇贵妃抢白,回头宫里还不知道怎么传她,到底她跟这事儿什么关系,怎么全算在她头上?温贵妃若晓得是她在乾清宫侍疾,指不定又觉得是自己挑唆了太皇太后去查咸福宫,从此结怨结仇,合该她里外不是人?但岚琪心里想了这么多,脸上波澜不惊的一点儿表情也没有,玄烨看得心里急,男人到了几岁都改不掉小孩子脾气,对着外人不会有,对着可以让自己信任依靠和喜欢的人,一辈子都长不大。这会儿岚琪这样子,他就先发脾气了,推开药碗说:“朕不吃药,还吃什么药?”本想岚琪会劝劝她,好歹多说几句话,谁晓得岚琪竟只应了声是,便把药端下去,吩咐外头小太监来取,说皇上现在不想吃,让他们随时准备着。“回来,朕几时说不吃了?”玄烨气哼哼的,岚琪便又将药碗递过来,玄烨刚要伸手,人家问,“皇上,这回想好了,真的要吃吗?”玄烨一怔,没好气地瞪了瞪她,伸手拿药一口气灌下去,苦得眉头紧皱,若是平日岚琪早就拿水来让漱口,又拿糖递蜜饯的,今天她却只顾着把碗送出去,在那儿磨洋工细细地嘱咐小太监盯着吃药的时辰,别耽误皇上养病。等她再折回来,玄烨嘴里的苦味都淡了,可屋子里的火药味却浓了,不晓得两人会为了哪句话吵起来。别人玄烨不会想,但眼前这个虽不会有胆子跟皇帝真翻脸,几句戳人心窝子的话却难以招架,一定能说的人哑口无言。可这次是他理亏,还是那么窘迫的事,根本在岚琪面前硬气不起来。“这是什么药,这么苦?”玄烨随口嘀咕一句,眼神往岚琪身上瞟,人家淡定地立在一旁不言语,见皇帝看向自己,才问,“皇上问臣妾吗?”见她搭话,玄烨有些高兴,忙接着说:“这药苦得很厉害,你让太医院的人弄几味顺口的加进去呢?”岚琪从容地说:“良药苦口,太医说了,此番用药大苦清心,要压住身体里旺盛的虚火,不苦不成,皇上忍着点吧。”又紧跟上一句,“太皇太后下令皇上一个月内禁fang事,臣妾不能像从前那样留宿在乾清宫侍疾,天黑后就要回永和宫。”“放肆!”被这样暗着挖苦,玄烨怒了,可抬眸就见眼前人应声跪了下去,他又心疼得不行,亲自从床上起来,赤着脚就过来拉她,手才凑到人家面前,一滴眼泪就落在了他的手背上,叫玄烨心头一凉。岚琪仓促地抹掉不知怎么跑出来的眼泪,赶紧说:“天冷得很,皇上快回床上去。”玄烨见她泪眼凄楚,又绷着严肃认真的神情,又心疼又无奈,竟是道:“不要再生气了,是朕错了,你别生气了。”岚琪却是紧张起来,这回真的生气地说:“皇上又胡闹,您岂能对臣妾说什么错了的话,这几句话要将臣妾置于何地?”玄烨却一笑,堂堂大男人竟耍赖似的笑着:“你不理朕,朕急了,跟自家娘子认个错,怕什么?”岚琪哪儿顾得上与他开在江南时相公娘子的玩笑,自己先站起来,奋力把他推到床上去,赤脚站在地砖上双脚都冰冷了,一面拿汤婆子给玄烨好好捂着脚,一面就把肚子里的怨气都发泄出来,如同百姓家小两口丈夫做错事乖乖被妻子训话一般,玄烨听她这样絮絮叨叨了,才安下心来。“皇上还笑?”果然岚琪抬头见玄烨乐滋滋地看着自己,更加火大,“臣妾被太皇太后骂不知检点,又被皇贵妃骂霸占着您,臣妾可笑不出来。”玄烨招招手要她靠过去,岚琪说过一个月再讲,他现在虚火旺盛,很容易被撩拨,太医说了一定要静养静养,她可不想犯错。两人便只能这样对坐着说话,更不避讳地说起了温贵妃那边的事,玄烨却叹:“朕早该自己发现,却一头沉迷进去了,果然人都有贪念,朕亦如此。皇祖母虽然盛怒,朕却不怎么怪她。”岚琪随口说:“可不是么,贵妃娘娘都怀上皇嗣了,还怎么怪人家?”玄烨不悦:“你还在生气?”岚琪却正经地回答:“臣妾不是生皇上的气,皇上从前连着几天在永和宫里,臣妾也从不知道要收敛,男女之事再正常不过了。臣妾是气贵妃娘娘走歪门邪道,不把皇上的身体当一回事,皇上如今还说什么不怪她的话,您让臣妾怎么想?”“朕是说,不怪她因为她太可悲。”皇帝眼中的笑意锐利而深沉,冷幽幽一句话从口中飘出来,“这样子,朕再也不用惦记是否该眷顾她,她自己断了后路,钮祜禄家的人也不敢再闹了,难道她给朕下药,朕往后还要笑着去安抚她?”倒是岚琪怔住了,皇帝这几句话,不啻将温贵妃打入冷宫,更听他说:“往后就以礼相待,她若再不知轻重,自寻死路,朕也拦不住。”还以为皇帝真的不怪温贵妃,可这些话说得,却是抓着人家最在乎的地方下刀子,从此以后,贵妃所想的一切再也得不到,她被她的男人抛弃了。岚琪说不上是唇亡齿寒,可心里真不怎么舒服,原以为温贵妃若受到惩罚她会高兴,结果恰恰相反,不晓得触动了心里那根弦,让她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释怀。好在和玄烨不再有矛盾,悉心照顾几日后,玄烨体内的药物残存渐渐都排干净,旺盛的虚火也变得和缓,因是说伤风,不过歇朝两三日,虽然还在静养,一应政务重新开始打理,再有户部已呈送二月选秀的名单,此次不比往年大选,人数并不多,而早就说好由太皇太后和太后挑选,玄烨转手就送去了慈宁宫,并不过问此事。但毕竟是有新人入宫,女人们多少会在意,如佟嫔几位进宫不过眨眼的事,这都要成旧人了,一时宫内对即将到来的新人传言纷纷,被念叨最多的,就是赫舍里皇后的亲妹妹。这日惠妃去咸福宫送贺喜贵妃有孕的贺礼,果不其然与别人一样吃了闭门羹,她也不在乎不过是做个样子,交代了冬云后就往翊坤宫来瞧瞧宜妃,她是五月就要生的人,肚子已经大起来,咸福宫的礼她还没准备,对惠妃说:“不是讲不要去打扰么,我就没想送东西,反正贵妃也不稀罕的。”“总是个礼节,我也不过是应付而已。”惠妃坐下喝茶,便见宜妃凑过来问她,“姐姐听说了吗,其实温贵妃是犯了什么事儿,才被太皇太后关起来的,可你说她能做什么,让慈宁宫生那么大的气?我瞧这些日子德妃在乾清宫侍疾,是不是她嫉妒皇上连月都在咸福宫,就跑去挑唆了?”惠妃心想德妃就不是这样的人,而她多少知道些缘故,但毕竟是宫闱禁忌,不说也罢,敷衍了几句,便岔开话题,说即将入宫的新人。她在明珠那里得知了些消息,说了让宜妃很是惊讶的话,弄得她连连问惠妃:“怎么可能,上头是不是搞错了?”宜妃的激动并非大惊小怪,等那一日圣旨下,等小赫舍里氏入了宫,宫内上下无人不惊讶,谁也没想到,赫舍里皇后的亲妹妹再入宫,皇帝只给了一个贵人的位份,倒是看似眷顾的给了个“平”字为封号,可所有人都以为会风风光光入宫的人,如今只是个平贵人,实在叫人匪夷所思。太后安排平贵人随佟嫔住在储秀宫的东配殿,说她们都年轻好相处,又都是贵族人家的小姐,出身背景相同说得上话,而佟嫔和平贵人从前的确见过几次面,但如今再相见,身份地位却有了差别。两人位份之间虽只是一步之遥,可一个是主位有定数,一个不过是随人而居的贵人,皇帝想要多少都成,即便有个封号,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