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麻喇嬷嬷这才放心,进来笑着怨怼主子:“您如今有了常在,看奴婢是左右不顺眼了,往后奴婢私下里欺负常在,那也是您挑的事儿。”这一对老姐妹名义上的主仆,实则早亲厚得不分彼此,这样的玩笑话换一个人可不敢胡乱说,太皇太后更是笑着搂了岚琪说:“你可把环春几个看紧了,不然将来老了,也是我这样,在家里让奴才欺负。”岚琪却笑着说:“环春她们笨,要有嬷嬷这样能干,将来欺负臣妾,臣妾也认了。”她总能几句话把大家都哄高兴了,昭妃走后太皇太后都没问承乾宫的事,只问她衣裳弄得怎么样了,就一起过来试穿,这会儿心里是真的高兴,唤苏麻喇嬷嬷说:“我年轻时那些首饰你收在哪里了,拿来让岚琪挑一件,明日戴着好看。”嬷嬷呀了声,说主子轻易不赏赐年轻时的东西给孩子们,麻利地去翻出来,到底是几十年前的东西,比不上现在的精致,可这里头都是太皇太后的青春,和她那一段坎坷波澜的人生。“这一支钗子是孝端皇后在我进宫时给的,我年轻时也没戴过几次,进宫前总在草原上奔跑,皮肤不如你白皙,配不上这红宝石,给你了。”太皇太后说着,把岚琪拉到身边,将钗子戴在她发髻后头,隐隐露出来鲜艳润泽的宝石,趁着她白皙的肌肤,原以为会添出娇艳气质,可这丫头却把红色衬得很庄重,老人家不禁啧啧,“真真人生得好看,怎么打扮都好看。”众人正说笑,外头传裕亲王来请安,太皇太后嗔笑什么时辰现在跑来了,可都是自己的孙儿哪能不喜欢,便喊在正殿里见,岚琪这边也不便过去相见,让她和嬷嬷说会儿话,若有事自己先离了也成。再次把衣裳收拾好,岚琪跟着嬷嬷又把太皇太后明日用的钿子头面等一概物件都准备齐当,嬷嬷笑着说:“明儿一早您也过来伺候吧,太皇太后又该埋怨奴婢给她戴得满头沉甸甸,您在这里主子还好说话些,不然也怪磨人的。”岚琪软软笑着:“嬷嬷是说我也磨人吗?您可不要听环春她们瞎说,我一点儿也不缠人,只有她们欺负我。”嬷嬷拉着她在一旁坐下,笑着问:“昨儿的事呢?不说环春熬得眼圈乌黑,您这脸上也不好看,今天脂粉扑得这么厚,遮盖了一些,可也和平时不一样啊,主子她什么都看在眼里的,扑了粉有什么用?”岚琪这才露出几分委屈,垂首不语。“佟妃娘娘那儿的事,主子懒得管,而皇上和您的事,想管也不能管,只有等皇上自己和您再说话了,才知道昨天究竟是气还是恼。”苏麻喇嬷嬷笑悠悠哄着她,“昨天皇上和您前后脚来,主子便笑早知道留您用晚膳,便让皇上去找您过来,没多晚就跟着您过去的,谁晓得却闹去了承乾宫,再后来皇上也不回来了,竟然还留在那里,等奴婢和主子知道这些事,就猜您是不是要躲着哭鼻子呢?”“没有哭呢。”岚琪怯生生,羞得双颊嫣红,但想了想便说,“嬷嬷,环春问我从前那样子也不觉得难受,怎么昨天会那么不开心,我自己想也想不明白,一直以为心里只盼皇上好就能满足,可昨天看着皇上理也不理我,只和佟妃娘娘往里头走,我心里就……”嬷嬷眼眉弯弯笑得好慈祥,哄着岚琪说:“这人呀,动了情的,心可就不归自己管了。”小人儿怔怔地望着宛若亲祖母般慈祥的嬷嬷,憋闷的心豁然开朗,虽然开窍得晚了好久,可就是没开窍才让她安然度过了去年最灰暗的日子,现在想想,老天还是太眷顾她了。这晚裕亲王竟是因府里几个侧福晋格格之间拌嘴吵架,闹得他头疼,皇帝那里忙碌不好叨扰,才躲到皇祖母这里来避一避,故而晚膳也在这里用,岚琪不方便伺候男眷,便先自己回钟粹宫去,进门就看到桌上摆了朱漆盘子,里头几副珠钗几对镯子还有一匣子饱满圆润的珍珠,很是丰厚隆重。众人正看得惊讶,身后布常在已跟进来笑着说:“李公公送来,是皇上赏赐给你的,说你给太皇太后缝制新衣裳辛苦了。我跟着沾光,也得了一支簪子呢。”岚琪竟不知该不该高兴,她生性不在乎这些珠宝首饰,皇帝从来只给她笔墨纸砚做赏赐,突然和别人一样送来这么丰厚的东西,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到院子里朝着乾清宫的方向叩拜谢恩,回来再瞧见这些,只唤玉葵让收起来,玉葵问明天不戴,她摸一摸脑后太皇太后赏的簪子说:“有这个就足够了,也不晓得是哪个公公跑去随便挑了打发送来的,我才不稀罕,哪里比得上太皇太后这一支钗子情意深重。”环春过来伺候她换衣裳,啧啧着:“主子可越发矫情了,这话您敢不敢当着皇上的面说?”岚琪气呼呼地哼一声:“他现在也不愿意见我了,说不说都无所谓。”可人说说嘴打嘴,许就是讲她乌雅岚琪,隔天端午节上,中午在慈宁宫摆宴,太皇太后一身新鲜又不失稳重的礼服看得人直叹苏麻喇嬷嬷手巧,嬷嬷也不把乌常在推出来,知道她不稀罕别人夸这些话,热热闹闹一阵子,下午便让都散了,或各自去园子里玩。岚琪端着蜜枣茶来太皇太后的寝殿,却见昭妃、佟妃、荣贵人等等都还没走,皆立在寝殿外头,惠贵人上来跟她摆摆手不让进去,便听见寝殿里老人家之前还乐呵呵的,这会子正冷着声音训斥:“你们一个个闹得家里主子都呆不下去了,还有脸来跟我哭诉,他多好的性子都被你们折腾坏了,既然都不要过日子就趁早散了,各自回娘家去或另配了人,我这里总有好的送去伺候他。一个个在家里饱食终日无所事事,也不知道他在外头帮着皇帝多辛苦,不说知冷知热,还把他闹得来我这里躲你们。”岚琪听得心里颤颤的,惠贵人轻声说:“裕亲王府里几个侧福晋和格格们闹得凶了,太皇太后压了一肚子火,正训话呢,咱们几个要请安告辞,也不敢擅自先走。”话音落,见苏麻喇嬷嬷出来,恭恭敬敬地与昭妃佟妃轻声说了几句,便请各位主子先回去,岚琪侍立一侧让昭妃佟妃过去,只听佟妃冷幽幽说着:“这几个小贱人也值得她老人家动气,照我说,每人打一顿就老实了。”佟妃的话还真没说错,她们离开后不久,里头出来三四个眼眉红肿的年轻贵妇人,都老老实实地去外头廊下跪着了,这是多丢脸的事,可被太皇太后惩罚,总好过真的被撵走,岚琪这才端着蜜枣茶进来,瞧见裕亲王福晋坐在一旁垂泪。太皇太后脸上很不好看,叹气说着:“你怎么就不能厉害些,一家主母没个样子,下回要再闹到我跟前来,先罚你才好。”抬眼见岚琪在,也气呼呼说,“这里不用你了,皇帝中午吃的不好,你替我去问问,是不是身上不舒服。若不是,夜里请来陪我用膳,若是就赶紧宣太医瞧瞧,没一个让人省心的。”岚琪愣愣,这事儿宫里固定有人去问的,太皇太后怎么突然打发她去,她都多久没进过乾清宫的门了,心中难免惴惴,可又见老人家正发脾气,不敢再给她添堵,麻利地就跑出来了。这一路往乾清宫,各种情绪在心中交叠,到了门前听说正和几位王爷说话,等了小半个时辰裕亲王几人才离开,李公公笑悠悠来引她入见,岚琪深呼吸了几次,再次踏进熟悉的殿阁,终究免不了头上微微晕眩,恍如隔世。玄烨彼时正懒懒地靠在炕上,大概刚才和兄弟几个说了要紧的事,揉着额角似乎正头疼,另一手则卷着本书没放下,睁眼见她进来,没好气地瞥了一眼:“你来做什么?”这一句说得岚琪满腹委屈,抿了抿嘴把太皇太后吩咐的话说了,皇帝满不在乎地说没事,她便行礼要告辞,才转身,就听见皇帝喊她:“来了就走?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岚琪怯生生转过来,眸中已见晶莹,忍着说:“臣妾还要去向太皇太后复命,您夜里过去用膳,好些事也要张罗。”“那里不是有奴才做么?”玄烨瞪着她,唤李公公派人去复命,之后将手里的书在边上敲了敲,“坐下。”岚琪被他弄得很莫名,心里也不服气,在边上坐了抿着嘴不看他,玄烨却凑过来细细打量,不知道在看什么,还把她的手拿起来掀起袖口看,末了竟生气地扔下她的手问:“首饰呢?”岚琪一下不明白,等脑筋转着想起昨晚那些赏赐,轻声问:“是皇上昨晚赏赐的那些?”“刚才午宴上就没见你戴着,现在也没有,你放哪儿了,朕给你的东西,为什么不戴?”玄烨明摆着就是欺负人,还指着她发髻上那支红宝石簪子问,“可是有皇祖母赏赐的,朕给你的东西,就不入眼了?”“皇上这样说……臣妾可承受不起。”岚琪头上一热,竟然顶嘴,眼睛滴溜溜地看着玄烨说,“皇上怎么不知道臣妾是太稀罕了,所以好好收着了呢?”可是这样没底气的话,被皇帝一瞪她就心虚了,半晌才嗫嚅着:“这支钗子是太皇太后心爱之物,可皇上赏赐的那些,恐怕是差内务府的公公随便挑选送来的,臣妾虽然很稀罕,可真的不一样。”玄烨哼笑一声:“朕赏赐过那么多东西给那么多人,还真是第一次听见心里话了,可是……”他伸手掐了一把岚琪就快哭的脸颊,“那些东西就这么不入你的眼,可是朕挑了好一阵子的,给你的东西,哪一样是假他人之手?你老实说,不喜欢是不是?”“皇上亲自选的?”岚琪傻傻地看着眼前满面笑意的玄烨,心里头又冒出让人着急的念头,竟脱口而出,“皇上选的也太难看了。” ☆、072皇帝也有孩子气“难看?”玄烨瞪圆了眼睛,他可是在许许多多东西里,挑了半个时辰才选出来这几件独一无二的,反是布常在那一支钗子,是李总管提了个醒,才顺口让他随便拿的,可现在他用看十几本折子的时间挑选的首饰,竟然被人家说难看,还弃之不用。“是……不太好看。”岚琪不敢直视皇帝的眼睛,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虽然难看是心里话,可也不能真说出口,今天太皇太后火气大,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玄烨松了手,闷闷坐到一旁,岚琪见他手里的书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炕沿,心也跟着一下一下地跳,总不能这样僵持着,好不容易才又进得乾清宫的门,不欢而散算什么意思,而且人家一片好心,本就是自己先辜负了。想着想着,赶紧起身走到玄烨面前,见皇帝不为所动,她悄然坐到了身边紧紧贴着,玄烨却负气又朝里头挪了挪,岚琪也更紧贴上去,玄烨唇边已有了笑意,可还是往里头挪,凶巴巴地骂她:“贴上来做什么,朕的东西你不是嫌弃得很吗?”岚琪死乞白赖地又贴上来,嘟囔着:“就嫌弃那些首饰,哪儿敢嫌弃别的,万岁爷臣妾可是放在心里的。”说着去捉了皇帝的手,抵在自己的心门口,“您摸摸,在不在里头?”玄烨笑出声,另一手里的书重重敲在她的头上,瞧见她吃痛皱眉头也不心疼,冷哼着:“哪儿学的这些糊弄人的话,你以为朕会喜欢听?”岚琪却是眼角飞扬,指一指玄烨没离开自己心门口的手,而她的手早就松开了:“可皇上一点儿没舍得放开呢。”玄烨一愣,恼得不行,顺势就把岚琪推到摁住,惊恐万状的小人儿被挠痒痒笑得气都喘不过来,眼泪汪汪地求饶认错,皇帝才放过她,却又伏在了身上凑到面前,低唇亲了一口:“那天的事,吓着你了?朕不那么做,佟妃又要咬着你不放了,你是不是也在心里误会朕了?”“嗯。”岚琪没有否认,双眸越发晶莹,怯然道,“臣妾怕皇上看到臣妾那个样子,再也不喜欢了,嬷嬷曾经说,让我一定不能把现在看到过的狰狞脸孔将来也露在自己的脸上,可是那天臣妾却那样对待那个宫女,心里总转不过来。”玄烨轻轻掐了她终于长出几两肉的脸颊,又爱怜不已地亲了两口,真真是想把这个人捧在手心含在嘴里,怎么也喜欢不够似的,抱起来给她把衣裳拉拉齐整,一边慢悠悠说:“朕怎么会厌恶,相反你若傻乎乎任凭她摆布你,朕才要失望,那些书也白给你看,你也白被皇祖母和嬷嬷夸赞长进了。”“真的?”玄烨笑意深浓,在她额头上一扣,“动不动就问真的假的,还有那些首饰,朕在你心里就这样不可信不可靠?”岚琪甜甜笑着:“是太珍贵可靠,才觉得不真实,心里才惶恐。”皇帝却笑而不语地望着她,深邃漂亮的眼睛里有着别样情绪,但似乎又压抑着,可唇边的笑越来越让岚琪看不明白,人家突然就凑过来,气息暖暖地说着:“衣裳的尺寸,可是见宽了?”说话的功夫,眼眉稍稍往她胸前溜了溜,再抬眸见岚琪会意脸涨得通红,可是大大满足了皇帝促狭的玩心,将她搂在怀里说:“朕的岚琪可是长大了。”空悬的心安安稳稳落到肚子里,乌雅岚琪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做过许多好事,这一生才会有这样的福气,不知没有遇见皇帝,她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可她觉得不会再有谁让她这样爱着,大概也不会再有谁这样爱着她。腻歪了半天,玄烨终究怕自己会一时忍不住,哄她去弄茶来喝,又在门前吹了会儿风,冷静下来便回桌案前做正经事。本想叫她在身边待着,可岚琪却说今天太皇太后心情不好,她想回去陪着,夜里也好等皇帝过去用膳,玄烨不勉强,另找李总管寻了件有趣的东西,让她带回去哄皇祖母高兴。乌常在这边从乾清宫出来往慈宁宫去,不远处宜贵人和安贵人从园子里逛了出来,安贵人身旁的宫女先瞧见乌常在在那里,两人等看真切了,乌雅氏已经要走过去了。“这是往慈宁宫去呢。”安贵人冷哼着,“狐狸精就是狐狸精,狐媚不得皇上了,她就转去伺候太皇太后,听说了吗?昨天皇上派人送了赏赐给她,说她照顾太皇太后辛苦了,你看今天,不就又钻进乾清宫去了?妹妹啊,咱们这些本本分分的人,可这辈子别想跟她比了。我也就罢了,左不过就这个样子,可皇上也喜欢你,你甘心这样被她踩在头上?”宜贵人笑盈盈说:“心里头当然羡慕的,可还能怎么样?进宫前我就想得明白,咱们这么多姐妹,皇上忙得过来吗?不自己把日子过好了,挤兑别人可不成,姐姐说是不是?”又看一看日头,挽着桃红说,“时辰不早了昭妃娘娘怕要找。”安贵人讪讪,摆摆手说不如散了,二人各自回各自的住处,宜贵人这边回到翊坤宫,正巧钮祜禄氏的女眷们在,今日端午她们也进宫了,午宴后太皇太后就让亲贵女眷们各自散了去玩耍说话,她们在这里也是应该的,只是犹豫着要不要过去露个脸,正见冬云出来,恭恭敬敬地笑着:“宜贵人可回来了,您家妹妹等好久了,娘娘家的夫人们瞧见小姐要出宫,说既然住在一处的,何不来瞧瞧,可人带来了却找不见您,小姐等急了。”宜贵人欣喜不已,没想到昭妃还会有这样的好心,忙往西配殿来,果然见妹妹坐在里头等,刚刚午宴上离得老远瞧不真切,这会子到了跟前,可看得清清楚楚的,姐妹俩性子都爽朗,欢欢喜喜地说了会儿话,宜贵人便领她去谢恩,之后也跟着钮祜禄家的夫人们离宫了。宜贵人也要回自己的殿阁时,外头有宫女来禀告:“皇上今晚在慈宁宫用膳,李公公那里说今晚也不翻牌子。”“知道了。”昭妃应一声,但又想起什么,唤人回来问,“谁在慈宁宫伺候着?”“听说是乌常在。”那宫女回答后,殿内便静了,宜贵人尴尬地站在那儿,朝冬云示意她是不是能走了,冬云只摆摆手表示不知道。良久,昭妃才似缓过神,抬眸瞧见宜贵人在,便笑:“你和乌常在走得可近?”“不怎么亲近,之前去她们殿阁里玩过一次而已,荣贵人她们好像走得近。”宜贵人垂首应答,“娘娘问这些,做什么?”昭妃冷然笑:“只是想提点你,和谁交好对自己有好处,冬云说你下午和安贵人在园子里逛?她那样的人不高不低的,又爱嘴碎,你没人来往了要和她去相处吗?”宜贵人不敢驳斥,低着头继续听她说:“不要总惦记着玩耍,能有什么好处?既然太皇太后那里你插不进去,宁寿宫那儿呢?太后跟前就不要人伺候了?你总该给自己找点事做,终日无所事事的,皇上只怕看久了也心烦。”宜贵人腹诽着,再心烦也喜欢我多过你,你究竟哪儿来的底气指教我?“太后喜欢抄经文,往后没事就过去在边上伺候着,你也该静静心了。”昭妃很不耐烦地说着,不知道又把什么脾气撒在她的身上,教训了半天才放人走,冬云端了茶来劝,“宜贵人那性子,在宁寿宫怎么坐得住,只怕惹太后不高兴呢。”“我知道。”昭妃喝了茶叹气,抬手揉着太阳穴,“今天郭络罗氏那个小姑娘你瞧见了?再看看我那妹子,真是安静得过了,坐在边上半句话也不会说,怯怯弱弱看着心烦。我还以为她们现在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个个儿都很厉害,还以为世道真的变了呢,皇上总说钮祜禄氏一族嚣张跋扈,可偏就是我们家出不来一个这样的女孩子,只怕往后进了宫,若没有我的荫庇,就等着叫人欺负吧。”冬云笑:“那也不能一样,小姐和您一样出身贵重,进了宫身份地位就不同,谁敢欺负她。”昭妃摇头叹着:“再贵重总有先后,佟妃那里压着呢。”“可到时候,您成了皇后,谁敢欺负您的妹妹?”冬云悄声说,“方才福晋不也说,国舅爷让她告诉您,就看明年了。”昭妃暗沉的脸上终于绽出些许光芒,眼中也渐渐凝聚傲然之气,“是啊,怎么也要等到明年,那中宫里的位置,舍我其谁。”然这一边宜贵人回到自己的殿阁,关了门好一阵发脾气,拉着桃红说:“她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在外头对谁都温柔大方,关了门就折磨我,怎么着我就那么好欺负?就这种人还一天到晚想做皇后,我是没见过赫舍里皇后,可看看她这副尊容,也知道当初皇上为什么没选她……哎哟……”“主子?”宜贵人正涨红着脸骂骂咧咧,可突然脸色揪紧,捂着肚子蹲下来,额头上瞬间就有细细密密的汗珠子冒出来,痛苦地抓着桃红的手说,“我肚子疼……好疼……”桃红惊慌不已,等低头瞧见宜贵人裙子上沁出鲜红的血迹,吓得魂都没了,立刻高声喊人,而宜贵人已经痛得晕过去和她一起跌在地上了。昭妃这里也听见动静,正恼火宜贵人吵闹,冬云匆匆过去看光景,回来时吓得脸色惨白说:“主子,宜贵人小产了。”“小产?”昭妃登时呆住,“她几时有的身孕,从没听说过。”不论如何,太医赶来医治时,确定宜贵人是小产了,两月余的身孕没了,翻翻侍寝的日子,的确是正正经经的皇嗣,可谁也没留神在意,再等发觉,孩子已经没了。翊坤宫里出这样的事,对昭妃来说不啻是沉重的打击,宜贵人毕竟随她居住,场面上就该是她照顾这个妹妹,结果却闹成这副光景,当她亲自来慈宁宫请罪时,佟妃故意就先一步等在了那里,立在边上看她跪在太皇太后面前,脸上藏不住的笑意要往外涌,可到底碍于慈宁宫威严,好好地忍耐了。太皇太后并没有责怪昭妃,到底是宜贵人自己不当心,昭妃管着六宫那么多事,哪里能面面俱到,只是她自责不已,把错都揽在自己身上,还是苏麻喇嬷嬷出面劝了会儿,昭妃才平复心情。“你们都回去吧,皇帝一会儿要过来用膳,他未必怪你们,可心里必然也不舒服。”之后太皇太后就下逐客令,至于佟妃特地跑来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两宫本来就互相制衡,不太过分、不出格的事,她大可不必管。果然昭妃一走,佟妃也跟着走,特地赶到外头来,酸言冷语说:“这样的事,妹妹可亲身经历了,要说太皇太后讲错在宜贵人,话虽如此,可大家到底都会同情失了孩子的那个人,妹妹那会子可没少让人心疼。只是反观昭妃姐姐如今这样,别人不定有什么闲言碎语,要是说出不好听的话诬陷姐姐害了宜贵人和孩子,那可就糟了。”昭妃冷幽幽看她一眼:“这话头一句就从妹妹嘴里说出来,本宫若再听见别人说,也就只想得到你了,别人的嘴管不住,自己的可要管好了,小心祸从口出。”佟妃横眉冷目被噎得说不出话,满肚子难听的想招呼她,可到底碍着彼此尊贵有些话不能说,眼睁睁看着她扬长而去,一转身瞧见门里头乌雅氏端着茶从茶水房走过去,不禁恶从心生,问身边的静珠,“她今天又去乾清宫了?”静珠扶着她走离慈宁宫,轻声道:“去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说是太皇太后打发乌常在问问皇上午宴怎么吃得少。”佟妃叹气:“真是弄不懂这老祖母,宫里其他贵人常在也有家中显贵的,咱们正正经经贵族人家的女孩儿不疼爱,偏喜欢这个出身低贱的小贱人,长得也越来越狐媚像,越看越让人生气。”慈宁宫里头,岚琪可听不见这些怨怼,而太皇太后历经三朝还有什么看不清,出身显贵是老天爷给的,可一辈子的路却要自己走,谁又会放着好端端走正道的人不喜欢,去喜欢那些爱往旁门左道里钻的呢?因今日先有裕亲王家里福晋格格闹得太皇太后生气,傍晚又出了宜贵人失子的事,本来高高兴兴做了新衣裳过节的,现在老人家满脸的抹不开,岚琪拿金银花莲心泡茶请她喝了定定心,却被埋怨说:“你也偷懒了,我就爱喝蜜枣茶,好好甜滋滋的东西不吃,这样寡淡苦涩的东西谁要喝?”之后折腾半天,老人家才缓过精神,知道委屈了跟前这孩子,人家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偏替那些人来受自己的气,拉着岚琪在身边坐着,心疼地说:“你可不能又装病不来我这里,再没一个安安分分的好孩子在跟前,我可真不能长寿了。”岚琪娇滴滴说:“臣妾也不安分呢,上回还叫您狠狠打了一顿,所以才变得安分了。”苏麻喇嬷嬷在边上笑:“糟了糟了,主子这份仇咱们常在可记着了,您还敢把人留在跟前呀?”太皇太后却很喜欢,终于又乐呵呵笑开:“她敢不听话,再打一顿也容易,可就是太听话,哪儿都挑不出不好。”之后外头摆着晚膳,岚琪这里把闲书上看来的故事继续讲给老人家听,太皇太后说如今眼神不好了看见字头晕,不然她也爱这些热闹的故事,一老一小说道半天,外头玄烨来时也不知道,他立在门前看岚琪坐在祖母膝下脚踏上绘声绘色地说着,脸上眉飞色舞的样子很是可爱,一时听见停了,才笑着进去说:“皇祖母,孙儿可饿坏了。”岚琪立刻要起来行礼,可蹲坐在脚踏上不知不觉双腿已麻木,一个踉跄就跌下去,被玄烨眼疾手快搀扶住,心疼又担心,瞪着说:“好好站着不会?”“你又凶她。”太皇太后瞧在眼里,把岚琪拉到身边,“往后再欺负她,就留在我身边不给你了。”岚琪得意地冲皇帝笑了笑,不管他气呼呼地瞪自己,只扶着太皇太后往膳厅来,路上便听老人家对皇帝说:“过几天去瞧瞧宜贵人,宫里接连出这样的事,皇上不能不关心。”“孙儿已经派李总管去探病,赏了些东西给她压惊,这样的事的确可惜,但没见过的孩子没缘分,皇祖母不要太伤心。”玄烨看着挺冷静的,他失去的孩子,看见的没看见的太多了,从最初每每伤心到如今渐渐淡了,也不怪他冷酷无情,好好心疼抚育活着的孩子们,把他们教养成人才是正经,何况上头还要孝敬着祖母和嫡母,不能本末倒置。用膳时玄烨说些朝廷上的事,太皇太后略提点几句,岚琪只跟着苏麻喇嬷嬷在边上伺候并未同桌坐,太皇太后知道她自己守着分寸,也不勉强,膳后皇帝陪祖母在院子里走走消食,笑说兄长福全家里的琐事,劝祖母:“也是皇兄太宠溺那些姬妾,皇祖母下回见了他也该说道说道。”岚琪跟在身后听着,回想今日午后那些女人跪在廊下的情景,此刻望过去仿佛还能在空地上瞧见她们凄怨愤懑的神情,女人多的地方总免不了麻烦,这紫禁城不过是比王府家宅大了许多,到哪儿都是一样的。也想起裕亲王福晋垂泪的模样,还要被太皇太后责备没有一家主母的尊贵,当家做主的难处,岂是常人能体会,如今昭妃娘娘辛辛苦苦管着六宫,还要防备佟妃挤兑,再想想自己终日陪着太皇太后说笑,又有皇帝心疼喜欢,每天都过得乐呵自在,虽然身在低位,却也明白了什么是高处不胜寒。正虔心想着这些事,突然听皇帝说:“她在皇祖母这里,一直都这么呆呆笨笨的吗?”岚琪恍然回神,便见太皇太后和玄烨已经走出十来步远,周遭宫女太监也跟过去了,就她还傻乎乎地站在这里看着下午那些人跪着的地方发呆,皇帝紧跟着又说,“朕不该再让她看那些书,本来就呆笨,往后更要变傻了。”岚琪赶紧跟上来搀扶太皇太后,老人家却乐呵呵把她的手塞入玄烨手中,笑着赶他们:“不要在我跟前眉来眼去了,出去走走吧,我这里也要歇下了,岚琪明天再过来,今天没讲完的故事接着给我讲。”岚琪周周正正行了礼,直等太皇太后入了寝殿,才被玄烨拉起来,牵着她的手往外头去,一边说着,“今晚还凉快,等过些日子闷热,也懒得走了,朕送你回钟粹宫。”可才到宫门外头,岚琪却挣脱了皇帝的手,脸上有胆怯之色,但还是勇敢地说:“皇上让臣妾自己回去吧,今天宜贵人出那样的事,臣妾不敢揣测您的心情,可知道若宜贵人晓得臣妾陪您夜里散步,一定会很难受的。将心比心,臣妾那天看着您和佟妃娘娘走进去,心里也难受,更何况她今天才没了孩子。。”玄烨微微蹙眉,边上李总管听见也不知说什么好,两边静静地僵持了一会儿,皇帝终于开口说:“你真是长大了。”可突然凑近,伸手就把岚琪头上皇祖母给她的红宝石钗子拔了下来,捏在手里,孩子气般说,“朕没收了,几时你愿意陪着朕散步,朕再还给你,要是没首饰戴了,那几件你嫌弃的就凑合着将就一下,你敢跟皇祖母告状,朕就把这支钗子扔到金水河里去。”“皇上……”岚琪心急那支钗子,可玄烨却气呼呼瞪了她一眼,转身就走,还不忘背着她挥手晃一晃那支钗子。 ☆、073连环计哪有做皇帝抢妃嫔钗子的,岚琪傻乎乎看着皇帝走远,转身问环春:“我要是告状,皇上真的会把钗子扔进金水河吗?”环春几个已经在边上捂嘴偷笑好一会儿了,忙过来哄着她回去,一边说:“下回找个空儿和皇上散散步,不就能要回来了,您要是告状到太皇太后面前,皇上指不定真扔了,到时候就说找不见了,太皇太后还能把皇上怎么着?”岚琪撅着嘴嘟囔:“合着我就该被欺负,你们肯定也在心里笑我。”玉葵扶着主子,很坦率地说:“奴婢们可不敢在心里笑,都直接在面上笑了。”“我打你。”岚琪急了,主仆几个一路嬉闹着回去,将至钟粹宫时,却隐约见去路上黑压压站了一群人,就听见玉葵在耳边说,“拦路狗拦路狗,好好的人不做,总爱拦在人道上。”“不许胡说。”岚琪轻声训她一句,等走到面前看,果然是佟妃领着宫里的人,看起来是惬意地坐在那里乘凉,可如今初夏季节,白天尚不至于闷热,夜晚更是还有几分凉意,再说她那么大的承乾宫一个人住着,犯得着来路上乘凉么。“娘娘万福。”遇到了就不能视而不见,岚琪领着三人上前行礼,那边佟妃哎哟了一声,叹息着,“还以为皇上今晚又要跟你走着过来,本宫还想借光,也和皇上请个安,怎么今晚皇上不来了?”“皇上日理万机,已经回乾清宫。”岚琪立定了回答,“臣妾不敢叨扰皇上。”“是啊,你再有自知之明不过,不然太皇太后怎么会那么喜欢你。”佟妃站了起来,手上一挥,静珠几人便带着宫女太监远远离开,岚琪见这架势,也不好不从,回眸吩咐环春,“你们也过去吧。”一时周遭无人,只有佟妃和岚琪在,夜阑静谧,小声说话彼此就都能听见,虽说白天正大光明,可比不得夜里安宁,若不想别人知道说什么,需得更加小心谨慎,相反若无妨,自是比白天更多一分大方。但显然佟妃今晚不想让别人听见,几步走近岚琪,两人差不多的身量,错着肩,只听佟妃说:“你既然识时务有自知之明,宫里的事,也看得清清楚楚吧?”“臣妾不明白。”岚琪微微蹙眉,心里实则已经开始猜。“呵,不明白?不明白那就听本宫说。”佟妃后退一步,与她四目相对,黑夜中娇媚的眼眉比岚琪清晰许多,但月色里清秀的乌常在也更多一份朦胧之美,两人之间,一个心浮气躁,一个安宁平静,只听佟妃冷幽幽说,“双拳不敌四手,本宫在宫里,需要一个姐妹帮衬,你我前后住着,本宫以为再没有别的人比你更好了,乌常在,你说呢?”岚琪眼神平静,虽然完全没猜到是这回事,可她也不意外,似乎和佟妃几次较量后,再从她嘴里听见什么,已经完全不稀奇了。“本宫出身贵重,你不过是个包衣宫女,可你有皇上圣宠有太皇太后疼爱,在他们面前,哪怕本宫和昭妃娘娘都那样尊贵,却数你最说得上话。”佟妃笑悠悠,拉起岚琪的手,“乌常在若肯帮我,将来本宫必然扶持你,在这宫里也就无人敢欺负你了。”一直以来欺负我的,莫不是佟妃娘娘您吗?岚琪心下好笑,面上波澜不惊,松了佟妃的手恭恭敬敬福一福身子道:“臣妾何德何能帮娘娘,娘娘是否想想,您出身贵重永远也不会改变,可臣妾一个小宫女出身,哪怕现在在太皇太后或皇上面前说得上话几句话,可一旦真开口说那些话,那眼前的恩宠也没了,自己遭嫌弃不说,恐怕还要累及娘娘,臣妾以为这样的事,对娘娘毫无益处。”“伶牙俐齿。”佟妃面色青冷,在这夜色里瞧着,比往日更骇人,恨恨地等着岚琪,“说这么多为自己开脱?乌雅氏你可要想明白了,你不站在本宫这一边,那也别惦记着站到翊坤宫那里去,安安分分的本宫尚给你一条活路,若不然……”“娘娘,臣妾可是宫女出身的呀。”岚琪冲她一笑,脸上平静的模样让佟妃越看越生气,可她却淡淡笑着说,“臣妾做宫女那会儿,布常在虽然心疼,可也有老嬷嬷小太监喜欢挤兑欺负人,有什么好东西都要拿去孝敬人,病着被差遣去搬煤炭,大雪天被摁在雪地里当刺客,差一点就送去慎刑司结果了这条命,娘娘,您觉得臣妾还有怕的吗?能好端端活到现在,已是老天眷顾,臣妾不敢高攀谁也不敢自以为是地去帮哪一个,就指望着朝廷太平国运昌盛,好在这宫里安安乐乐活下去。”“在皇上面前温柔娇俏的人,可知道你也会说出这番话?”佟妃冷冷地笑,“这些话听着真有底气,可底气是什么?不过是一句句证明你出身微贱,微贱的人活着不多一个,死了也不少一个。今天你既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那本宫也明说,你是不在乎自己生死的,可你身边的人,你的阿玛额娘呢?乌常在,你以为你还是一个人?记着你可以不站在本宫这一边,可若你敢站在昭妃那里,或另帮着谁针对本宫,你和你身边的人,你宫外的家人,都会不得好死,不信的话,试试看。”岚琪的心一下一下沉重的跳跃着,她的确不怕,可她不能不顾及家人和身边的人,佟妃的话不错,她不再是那个死不足惜的小宫女,可皇上也说了,他不愿看到自己任人摆布,他喜欢独立又坚强的乌雅岚琪,自己也不愿意活在别人的阴影里。“夜里凉,都早点歇着吧。”佟妃轻轻拍她的肩膀,留下一抹阴鸷骇人的笑容,转身得意洋洋地带着宫女太监离开,环春几人忙赶过来搀扶着岚琪,小声问她有没有事。“我没有事,佟妃娘娘那儿,还能有什么事。”岚琪眼中竟露出不屑,佟妃越是这模样,她便越是看不起这个人。岚琪心性如此,但现实也不可回避,佟妃位高权重,的确不是她一个小常在所能抗衡的,而佟妃针对的那个人也从来都不是自己,在她心里自己这个小常在不足挂齿,她要的是整个后宫,是压制昭妃的尊贵。回到钟粹宫门前时,隐隐能听见承乾宫大门关闭的声响,玉葵在边上忍不住说:“她自己不好了,总赖着别人,这样子的人,注定也好不了。”环春拧了她的嘴骂:“你自己就先不好了,千万记着在外头管好一张嘴。”“主子……”玉葵拉着岚琪撒娇,岚琪领她们回去,笑悠悠说,“环春说的不错,只要你们在外头好好的,在这里怎么疯怎么闹我都不管,可今晚你都说些什么了呀?活该被拧,还太轻了呢。”也不知这晚佟妃什么心境,岚琪倒是安安乐乐地睡下,因太皇太后明天接着要听故事,她终于有借口夜里点着蜡烛看一会儿书,但烛光的确晃眼睛,没多久就犯困了,迷迷糊糊睡着前还跟环春嘀咕:“皇上每晚都批折子,谁还比他辛苦。”隔天照例去慈宁宫请安,因不愿布常在一个人闷在家里,便也将她带去,自己给太皇太后讲故事,布常在则帮着苏麻喇嬷嬷做事,快传午膳时,阿哥所突然抱了端静公主来,说皇帝听讲布常在在慈宁宫,今天是端静的生辰,所以抱来让亲额娘见见,听着女儿一声声额娘地喊,布常在禁不住要落泪。而几天前就是赫舍里皇后的忌辰,也是太子的生辰,比不得旧年隆重,今年因陵墓修建停工,皇帝索性让低调地过,上头不提起,下面的人自然也不敢瞎殷勤,但也因此,有人风传要立新后,所以才会淡了赫舍里皇后的忌辰。端静公主被太祖母留着一起用了午膳,膳后因太皇太后一时喜欢得不放手,便要留在身边哄着午睡,在寝殿内和小公主咿咿呀呀地说话,不多久一老一小都歇下了。苏麻喇嬷嬷领着岚琪和布常在在外头做针线说话,让岚琪也把那些有趣的故事说给她听听,她撒娇说讲故事口渴,嬷嬷让她自己弄茶去,也请她们受用一回。人家欢欢喜喜地弄茶去,留下布常在在嬷嬷身边,她自见了女儿后,一直喜滋滋的,这会儿正专心绣着手里的帕子,嬷嬷突然问她:“布常在昨日午宴后,可在园子里走走?”布常在一愣,不知脸上慌张什么,怯然说:“午宴后就回钟粹宫了,嬷嬷怎么这样问?”嬷嬷一副很不在意的模样说:“想是有人看错了,昨儿有小宫女跟奴婢说,瞧见您和佟妃娘娘身边的静珠在园子里逛,奴婢想着您怎么会和静珠走在一起,果然该是看错了的。”布常在心咚咚直跳,她没有和静珠去逛园子,可是昨天下午静珠是来过,面上是替佟妃送端午节的赏赐,实则却关了门对她说了许多话,昨晚岚琪回来时她还没睡下,可不敢见她。而慈宁宫的眼线究竟有多可怕,她们宫里头的事,嬷嬷竟然也知道,这是在旁敲侧击地问自己,昨天静珠讲了什么吗?“乌常在心善性子好,可这一次又一次的事下来,奴婢也看得清楚,常在不是随便叫人捏的软柿子。”苏麻喇嬷嬷手里的针线功夫不停,笑悠悠地说着,“她不会负人,可若有人负她,她也不会再上赶着对谁好,人心都是肉做的,哪能受了伤还能恢复如初呢。”“嬷嬷……”布常在已然眼泪汪汪。“小公主是皇上的女儿,除了太皇太后或太后,谁还能替皇上做什么主了?”苏麻喇嬷嬷冲她笑着,“常在可要把心放宽些。”正说这话,岚琪已经笑着进来,把茶盘放下说:“嬷嬷尝尝我新泡的茶,您若尝出里头有几种茶几种花,我就把皇上赏赐我的首饰送给您。”嬷嬷笑着:“您就不怕皇上急了,把那只红宝石钗子扔金水河里去?”岚琪一惊,忙拉着问:“您怎么知道的?太皇太后知道吗?嬷嬷您可别说啊,皇上真会扔的。”不经意转身,却见布常在偷偷抹眼泪,脸上立刻没了笑意,又过来扶着她问,“姐姐怎么了?”布常在慌慌张张说:“跟嬷嬷说起小公主的事,你知道的,我最不经事,一提起公主就忍不住。”“今天多高兴啊,姐姐别哭,快喝我的茶。”岚琪忙给她们斟茶,嬷嬷和布常在都猜中了几样,拼凑起来竟也齐全,岚琪有些挫败,却耍赖说两个人的不算,那些首饰她是不给的,却被嬷嬷嘲笑她根本舍不得也不敢给,一时几人都笑了,连布常在也松快了一些,之后岚琪又走开时,她怯怯然对嬷嬷低声说:“嬷嬷的话我明白了,再不会胡思乱想了。”苏麻喇嬷嬷笑而不语,这一件事便算过去了,而论慈宁宫眼线分布之广,就连乾清宫那里有什么事,都逃不过太皇太后的耳目,何况一个小小的钟粹宫,且布常在性子软弱,又记挂亲生女儿,她和乌常在越亲近就越是隐患,太皇太后早就让她派人盯着,生怕岚琪会栽在自己最亲近的人手里,这不佟妃终于最先熬不住,朝这个软柿子下手了。不久太皇太后午觉起来,小公主也醒了,祖孙俩玩乐一会儿,太皇太后便让把孩子送回去,顺道让苏麻喇嬷嬷去一趟翊坤宫,说宜贵人才没了孩子可怜,让她去问候一声。岚琪和布常在也跟着一起去,到了翊坤宫,便见昭妃娘娘对到嬷嬷很尊敬,像是见宫中长辈那般尊重,亲自一路引着往宜贵人这里来,病榻上才没了孩子的宜贵人看起来面色苍白,很是孱弱。“都怪臣妾自己不小心,傻乎乎的不懂事,可娘娘总说是她的错,嬷嬷,您也帮我劝劝娘娘吧。”意外的,虚弱的宜贵人精神却很好,还拉着苏麻喇嬷嬷的手说,“总是让娘娘这样自责,我心里很不好受。”昭妃面上讪讪,在一旁也不说话,就听嬷嬷两边劝着,布常在和岚琪立在边上没有多嘴,不久昭妃请嬷嬷去正殿坐坐,她们俩就留了下来。昭妃和苏麻喇嬷嬷一走,宜贵人就软了,软绵绵地瘫下去,长吁短叹着冲二人苦笑:“好想搬去和你们同住,在这里累得慌,每天在她面前强颜欢笑,弄得我好像为了她活着似的。”“您先养好身体,小月更伤身。”布常在温温柔柔地劝一句,却听宜贵人笑,“这样的话听得耳朵都要出茧子了。”突然好奇问布常在,“你可是侍寝一夜就怀孕了?”布常在脸红,但不得不回答:“臣妾自己也不懂的,是宫里的嬷嬷很殷勤地照顾着,一个月后就发现有了。”“真是啊,你身边可有个好嬷嬷。”宜贵人叹气,“我和桃红都不懂,其他人只看正殿的脸色做事,谁来管我。”布常在却道:“那嬷嬷也不是为了臣妾好,是为了她自己好,后来还假传谣言弄得钟粹宫鸡犬不宁,最终让太皇太后撵出宫了。”宜贵人眨眨眼睛,看了眼桃红见她点头,才笑:“宫里头真是什么样的故事都有。”然后摸摸自己平坦的肚子说,“太医说我太年轻了,守不住这一胎,可布常在你也没大我几岁呢,可见还是个人有个人的命。”又瞧瞧岚琪,直言不讳地说,“当日你夜夜承宠,也没有好消息不是?”岚琪一笑了之,没多说什么,却莫名想起玄烨曾对她说,让她给自己生个小阿哥,可自己不晓得几时才能重新侍奉在他身边,不禁自觉怨艾,又忙在心里宽慰自己,欲不足则不满,不满则生怨怼,怨怼则失心。失了心,也就什么都没了。离开翊坤宫,两人送了苏麻喇嬷嬷半程,便一起回去,之后各自歇息或看书,傍晚时分正准备传膳,出去做事的锦禾匆匆跑来说:“出事了呢,在翊坤宫宜贵人的屋子里搜出东西,说是有人故意害得贵人小产,昭妃娘娘怕人说她闲话,就让搜整个翊坤宫,结果在冬云姑娘的屋子里搜出来一样的,现在佟妃娘娘几个都在慈宁宫,太皇太后正问话呢。”“难怪刚才听见前头一阵吵闹,好像有人匆匆忙忙出去了,佟妃娘娘的脚程可真够快的。”玉葵揶揄着,岚琪却心头一凛,她还记得荣贵人和惠贵人那几句话,当日佟妃自己失子时,曾经想害昭妃背黑锅,虽然不知真假,可今天这么好的机会,佟妃也绝对不会放过。“主子,咱们去吗?”环春过来问。“去哪儿?”岚琪怔怔的,但也立刻会意,直摇头,“不去,去了我们也不能说什么,我不想看佟妃的嘴脸,昭妃娘娘若清者自清,太皇太后不会轻易冤枉她。”“主子如今,偏着昭妃娘娘吗?当初可是她害得您……”岚琪却一声叹息:“她那次触柱若死了呢?至少她没有正经来折磨过我,跑去慈宁宫挨打,也是我自己的意愿,可佟妃不同,她才是真的狠毒,我也不是偏向谁,不过是心里有个轻重。”然而此刻慈宁宫中,事情却有了意想不到的转折,当所有人把矛头指向昭妃指使冬云迫害宜贵人不能产育时,冬云却一口咬住了佟妃身旁的宫女静珠,说那些东西是静珠送来给自家主子,主子赏给了她,而宜贵人屋子里那些,也是这样得来的。佟妃恼羞成怒,不顾太皇太后和太后在跟前,冲过来就扇了冬云一巴掌,叫嚣着:“贱婢,信口雌黄,本宫几时给过你们这些东西?” ☆、074夏夜缠绵(9070字,嘿咻……冬云却捂着脸故意反问:“娘娘,奴婢可没说是您,奴婢说静珠呀。”佟妃叫嚣:“静珠怎么送东西,当然都是我让她送的了,贱婢,你胡说什么?”周遭一时哗然,大家也都收到过佟妃赏赐的点心、香囊、团扇,如今想来都不禁背后冷飕飕。宜贵人那几天里一直戴着佟妃赏赐的香囊,就是小产后她也藏在了枕头底下,今天太医去请脉时闻见异味,让桃红四处摸了摸,果然摸出了这只香囊,里头自然都是凶猛的虎狼之药,可恶之处就是气味清香宜人,在这闷热烦躁的初夏很让人觉得安宁,宜贵人贴身带了几天,有了身孕自然是害处,没有身孕,身体一直寒凉,凭她如何多在乾清宫侍奉,也不能有什么好消息。“又是这些伎俩,你们不玩儿点新鲜的?”太皇太后早腻烦了宫里这龌龊的手腕,从她做妃子起,到太后到太皇太后,身边的女人们,儿媳妇们,如今终于也轮到孙儿媳妇了。历朝历代都是这么过来的,女人扎堆的地方,男人只有一个,中宫和东宫也只有一人能做主,谁不想抢谁不想争,她近年来喜欢出身低微的孩子,也是因为她们自知身份守得住分寸,偏是这些高门贵族里出来的孩子,个个儿都自以为是唯恐天下不乱。“太皇太后,臣妾是冤枉的……”佟妃有些弄不明白眼下的情况了,哭着跪在地上哀求,“求您一定要查清楚,真的不是臣妾……”“太皇太后,臣妾身上这只香囊,也是佟妃娘娘端午节下的赏赐。”一旁安贵人突然走来,颤巍巍将香囊双手奉上,小宫女接过来照着苏麻喇嬷嬷的指使送到外头等候的太医那里去看,不时回来说,“太医讲东西和翊坤宫里的两只,是一样的。”佟妃凄厉地驳斥:“那些东西究竟有什么不好,宫外头家家户户端午节都挂这香囊。”转身又指着众人问,“你们这些人家里从前不用的吗?在这里装什么无辜委屈,若是不好的东西,谁会带在身上……”“闭嘴!”太皇太后一声怒斥,素昔慈祥温和的神情不见了,边上苏麻喇嬷嬷忙来劝,“各位娘娘主子都散了吧,恐怕这件事佟妃娘娘也是年轻不懂的,不知者不怪。”大家都知道苏麻喇嬷嬷的话就是太皇太后的意思,都不敢再留下看笑话,一时行礼告辞,而她们出去不多久,冬云也扶着昭妃娘娘出来了,众人分立两侧让昭妃先走,她行至中间,却停下来目色幽幽将身边的人一一看过,果然不见钟粹宫两个在跟前,就连荣贵人和惠贵人都来了,她舒一口气,冷然道,“回去也翻翻那些东西吧,可人也好,东西也好,可都要睁眼看清楚了。”众人怯然道一声是,便目送昭妃离去,之后才三三两两散了,便有人说,这件事昭妃没有继续咬着佟妃不放,便是给太皇太后和皇上面子,那这份人情日后再还起来,利滚利的可就不能同日而语了。慈宁宫殿内,佟妃伏在地上哭得可怜,太皇太后由着她哭了好一会儿,才厉色道:“这就是不知分寸的下场,你眼巴巴儿地来看好戏,结果被人拖下水弄得一身脏,你姑母的儿子为什么能做皇帝?她本本分分在这宫里,不讨人厌也不扎眼,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哪怕养在阿哥所没见过面也不敢逾矩争什么,她若也去跟董鄂氏争,败光了自己的福气输光了儿子的前程,还有你今天在这宫里兴风作浪吗?”“太皇太后,臣妾是冤枉的,那些香囊真的没有。”佟妃哭得泣不成声,一声声哀求着,却又听太皇太后道,“香囊有没有动手脚我不愿再追究,可你派静珠去找布常在做什么?”佟妃浑身一凛,又听见问:“大半夜拦着乌常在的去路,你又想做什么?”“臣妾没有……”她眼中如嗜血般深红可怕,怨念深重,可又在老人家一句句里挫败,太皇太后起身要离开,不屑地俯视她,“你姑母曾经的德行必然荫庇于你,可你若败光了这一切,那气数也就尽了,夹着尾巴好好做人,这宫里任何人任何事,都逃不过慈宁宫的眼睛。”又怒然指着地上的静珠说,“好好的人,都让这些刁奴挑唆坏了。”苏麻喇嬷嬷一边让宫女们搀扶太皇太后去歇息,一边唤人来,“把静珠送去慎刑司,该怎么处置他们明白。”“娘娘救我、娘娘救我!奴婢什么也没做,娘娘……”在静珠绝望的呼救声里,她如一块绵帛般被拖了出去,声音越来越远,可直到旁人都听不见了,却好像还在佟妃耳边缠绕,她紧紧捂着耳朵蜷缩在地上,很快在自己的惊吓中失去了知觉,再后来就被七手八脚的抬回去,一直昏沉沉不省人事。这样的结果谁都没料到,可大家回宫纷纷拆开佟妃赏赐的香囊时,果然个个儿里头都有虎狼之药,端午节用来辟邪驱虫的香囊里虽然多气味浓重的药材,可也不至于有这些东西,但佟妃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至于敢把后宫所有女人都坑害,可若说是谁从中插手掉包,那也必然非偷天的本领做不到,一时人人自危,这宫里头的水,是越来越深了。钟粹宫里,锦禾和香月在院子里点了炉子把佟妃赏赐的东西统统烧了,两人热得一身汗,却兴冲冲回来说:“这下可好了,再不怕佟妃娘娘来折腾咱们,那个静珠在慎刑司里估计也保不住什么命了,她八面玲珑的,可没少帮着佟妃娘娘欺负咱们。”边上布常在一直心神不宁,听见锦禾这样说,竟忍不住喝斥:“不要嚼舌根子,轮得到你们来说这些吗?”锦禾难得见主子发脾气,一时吓得呆住,环春来拉她们说去洗洗,身上都是汗,屋子里便只有盼夏伺候了茶水,不一会儿也跟出去了,布常在颤巍巍握着茶碗,岚琪问她是不是不舒服,人家顿时就潸然泪下。“姐姐,你怎么了?”布常在却面如死灰,一字字说:“佟妃让静珠来威胁我,让我听她的话找机会害你,说我若不这么做,她就让阿哥所的嬷嬷虐待端静甚至要她的命,我……”岚琪听得心惊肉跳,想起今天她和嬷嬷独处时落泪的样子,“苏麻喇嬷嬷知道了?”布常在忽然起身,屈膝跪在了岚琪面前,吓得她也跌下来,两姐妹都坐在了地上,布常在泣不成声,哭着说她对不起岚琪,虽然什么事都还没做过,可当时害怕极了,就答应了静珠,但转眼就被苏麻喇嬷嬷点穿,她这一天魂不守舍,恨不得死了才好。“没有你,我什么都没有,我知道,可是我害怕,端静在阿哥所里万一有个好歹,岚琪,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岚琪心疼地看着她,心里一点也不恨布常在的懦弱,满心只有曾经为主仆时她的好,做姐妹后她的善,布常在无欲无求只记挂那个不能常见的女儿,可佟妃却拿那条小生命来威胁她。不说她还什么都没做,自己笃定哪怕之后佟妃真要她做什么,她也绝对下不了手,可饶是如此,布常在已经悔恨难当惶恐不安,善良的人终究是做不了恶。“姐姐,为了端静咱们都要好好的,我也不知道自己会有什么前程,可若有能说得上话的那一天,我一定让你能天天看到女儿,咱们端静福气大着呢,她可是有两个额娘的,是不是?”岚琪抱住了布常在,可背过她自己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往后可更要好好伺候着太皇太后,报答老人家对咱们的疼爱,是不是呀?”屋外头,环春和盼夏立在门前守着,里面的话听得真真切切,盼夏红了眼睛抬手抹了抹,环春拉拉她轻声笑:“傻子,哭什么,咱们好日子在后头呢,静珠那样子作死的,才是活该。”后宫的风风雨雨,传到乾清宫却只是几句话,玄烨冷冷听李总管一脸尴尬地说完,满不在乎地说:“既然皇祖母那里不追究,也不必外头再风传什么,朕知道你时常在那些大臣中间行走,那就带几句话去,让他们少跟着生事端,后宫家事,轮不到他们说三道四。”但李公公要退下时,玄烨又吩咐:“翊坤宫里赏赐一些东西给昭妃和宜贵人压惊,承乾宫也不要少了太医问候,你以朕的名义去关心就好,皇祖母那里朕会去解释。”李公公应着,又问:“昭妃娘娘和宜贵人,皇上要赏赐些什么?”玄烨却眉头一皱,很不耐烦地说:“你自己去瞧瞧什么合适就好,这都要来问朕?”李公公哑然苦笑,安安静静退了出来,一边吩咐手下去做事,一边似自言自语地笑着:“上一回选那些首饰,可没少折腾呐。”如此佟妃陷害妃嫔的事,来的莫名其妙,去的也异常迅疾,太皇太后以最高的权威压下来,只问责了佟妃不知之罪,以大宫女静珠为首,将她宫内若干太监宫女送入了慎刑司,而之后也按照妃位该有的分例,一个不少的给她派去了新的人,可所有人都明白,新的那些人,多多少少都看慈宁宫做事,佟妃往后一言一行,真真再不能如初入宫时那般自由了。但皇帝态度似乎又很不一样,对翊坤宫体恤的同时,也未冷淡了承乾宫,对表妹依旧如从前那样看待,该有的不曾少,甚至问候关切更胜从前。没有人看得明白这里头的缘故,也因此,并无人敢随意轻慢了佟妃娘娘。只是深宫里,圣宠争不得,福气更难求,有福之人总有上天庇佑,荣贵人旧年六月才生下小阿哥,转眼今年小阿哥周岁生辰时,太医又诊断贵人怀有身孕,好消息送到慈宁宫时,岚琪正给太皇太后打扇子哄了午睡。苏麻喇嬷嬷乐滋滋来说给主子听,太皇太后笑悠悠道:“当初你选她,就说身子骨好,如今瞧瞧可不是么,宫里头数她最有福气。”说着拉了岚琪的手道,“你心里也不要着急,过些日子你身子渐渐更好些了,多与皇帝亲近,也会有福气,苏麻喇别的做不成,看人可准了。”岚琪脸颊绯红,赧然笑着撒娇:“您大白天这样说,臣妾该应还是不应呢?”“哎哟哟,你们可不是大白天在暖阁里……”太皇太后一时高兴,自己说话也没了分寸,可到底不能为老不尊,立刻收住了。再瞧见岚琪听见半句就羞得恨不得钻进地洞里,笑得合不拢嘴,一时没了睡意,也不想拘着她在身边,便吩咐苏麻喇挑些东西,让岚琪替她去看看荣贵人。六月的天走在外头很晒人,一晃一年又过,岚琪今年制夏衣时身上的尺寸完全不同,立在穿衣镜前瞧过自己,从前瘦瘦扁扁的身体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锁骨下的风光日渐丰满自不必说,腰上明明尺寸不见长,可看起来就是不一样,自己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直到环春没羞没臊地指着她的屁股说,“主子这儿可没少长啊,当然腰肢就看着更纤细漂亮了。”她才明白,自己身上究竟有了怎样脱胎换骨的变化,只是从来没有去留心,衣衫沐浴都有人伺候,就忽略了。唯一有自觉的,就是身量长高不少,从前和布常在差不多一边儿高的,不知不觉竟然已经高出她半个脑袋,再不是娇娇小小的模样,是立在妃嫔里头也能一眼看见的修长窈窕,因太后并非日日都见,前几日还拉着她对太皇太后说:“这孩子可越长越好了,皇额娘赶紧让岚琪给生个小阿哥,这样好的身量,生出来的孩子也一定极漂亮。”不过等不到自己去乾清宫侍奉,荣贵人又有喜了,皇帝对于身边的旧人一直都很眷顾,过去十年里的光景必然给他的人生留下难以磨灭的记忆,而乌雅岚琪几乎是在皇帝羽翼渐丰的时候才走进他的人生,哪怕如今三藩未定,总也好过那十年里的辛苦坎坷,所以她从来不敢嫉妒荣贵人几位的存在,她们曾经为皇帝付出的,兴许是自己往后几十年也未必及得上的。每每想到这些,岚琪心里就会很安宁,盼着自己想的几十年能够成真,虽然也渴望能拥有他们的孩子,可她更想有健康的身体,想要长长久久地陪伴他,就要像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嬷嬷那样长寿才好。想着这些事,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荣贵人处,这边送来迎往的人不少,可大多是宫女们来请安,好像连送礼的也没有,吉芯来迎她时,悄声说:“之前的事还都心有余悸呢,不敢胡来,都不过是差遣宫里的人来问候或请安,您这里才是第三个客人。”岚琪欣然笑:“总是惠贵人和端贵人早些来。”走近寝殿,便听见大公主娇滴滴的声音,玄烨在五月里就履行了承诺,把大公主抱给了端贵人抚养。纯禧公主已有五岁,因是恭亲王的女儿,虽然和皇帝长得不像,但娇俏可人聪明伶俐,且自她入宫后皇帝膝下连年开枝散叶,太皇太后便更加宠爱。如今养在端贵人这里,比不得在阿哥所里终日被老嬷嬷们围着转,每天随着漂亮年轻的额娘四处玩耍,越发机灵可爱了。“额娘,是乌常在来了。”小公主听见宫女禀报,自己先蹦蹦跳跳跑出来,一头扑入岚琪的怀抱,岚琪抱起胖乎乎的小公主,逗她笑,“纯禧这几天可又吃好吃的了?”端贵人跟着就出来了,瞧见岚琪抱着她,笑着嗔怪:“你也悠着点,这小丫头越发抱不动了,我前日差点还闪了腰。”一走进屋子,满室的清凉惬意,也不觉得公主黏在身上很腻歪,可荣贵人还是招手说:“纯禧来这里吃果子,让乌常在吹吹风凉快一些你再去玩。”荣贵人自己有三岁的荣宪公主和小阿哥,可惜都不能养在身边,固然纯禧不是自己的孩子,但身为人母的女人瞧见孩子就十分喜欢,搂在身边哄她吃果子,一边问岚琪:“从哪儿来的?”岚琪才说太皇太后让她送赏赐来,一屋子人都忙着起来行礼受恩,岚琪也不敢阻拦,宫里规矩向来如此,等大家又坐停当,外头再有人送东西来,都有吉芯去应付,她们只坐着好好说话便是。纯禧突然娇滴滴问着:“皇阿玛几时回来,皇阿玛说这次出门回来,可要给我带一只蝈蝈的。”且说皇帝不在宫里,因赫舍里皇后陵墓重新动工,皇帝带着太子亲自前往祭奠,其他人一概都留在宫里,过两天就要回来,倒是错过了荣贵人的喜讯,端贵人哄了公主几句,让奶娘抱走,好让她们几个姐妹说说话。说起内务府已经开始准备明年的大选,她们四个家里自然没有人要进来,惠贵人数着说:“昭妃娘娘家的妹妹必然要入宫的,她十几年不生养,钮祜禄氏的人都要急死了,明年大选只怕中宫也要有主,瞧如今的光景,必然是翊坤宫不差,若能来个妹妹替她生下一男半女养在宫里,那才更坐得稳当。如今还看不出什么,可再过七八年,咱们年纪都上去了,承乾宫还水灵着,她能不防备么。”也指着岚琪说,“你也是。”岚琪一愣,不知自己是什么,只听端贵人笑:“说你们年纪小,再过个七八年还是照样水灵灵的,昭妃娘娘和我们几个,可就奔着三十去了。”惠贵人也笑着,指着荣贵人和端贵人说:“可别带上我,我还比你们还小几岁。”说笑归说笑,宫里女人最怕的,还是年老色衰,做皇帝的女人,最大的责任是为皇室开枝散叶,隔几年就有人新进来,可多多少少的新人变旧人,却连和皇帝一句话都没说过,这里坐的四个人,已算是很有福气的。就看布常在,哪怕有一个公主,可她一年见皇帝几回?进宫以来说过的话恐怕也一只手数得过来,其他不如她的人就更可怜了,岚琪常听惠贵人她们讲要看得开看得清,可不就是如此?从荣贵人处散了出来,因太皇太后说天热走来走去伤身子,不要她回去复命,所以直接就回钟粹宫,打承乾宫门前走过时,恰见佟府女眷从里头出来,见了岚琪过来,倒是很殷勤地过来见礼,岚琪也不敢尊大,彼此都欠身示意,那边女眷也不多留说话,只请她先行。回到寝殿,环春因未随侍,问起今日的事,提起刚才遇见佟妃家眷,环春说:“似乎是佟夫人的寿辰,皇上和佟妃娘娘都送了贺礼过去,女眷们进宫来谢恩的。”玉葵在边上嘀咕:“到底是国舅府,哪怕出了那样的事,皇上也另眼看待,换做旁人早就没声儿了。”“你这张嘴改天我要拿针缝起来才好。”环春骂了一句,撵她去倒水来给主子洗漱,回眸见岚琪笑悠悠的,嗔怪着,“都是主子宠坏的,几时真闯祸了您又该心疼。”“她们在外头可乖了,都是有分寸的。”岚琪脱了衣裳,自己爬在榻上扇扇子,她每天伺候在慈宁宫本是很辛苦的,可最让她辛苦的还是陪其他贵人常在们坐着说话,一个个大热天都打扮得体体面面正襟危坐,没有一处是自在的。玉葵打了水来,环春绞了帕子给岚琪擦汗,她清清爽爽地收拾好,便躺下懒洋洋地说:“太皇太后说明日有老太妃们进宫,让我不必过去了,我难得也能偷闲一天,想吃湃在井水里的大枣,你们给我去弄好不好?”可是人家端着水盆走了,谁也不理睬她,岚琪等了半天都没人来,发脾气说:“你们再不理我,我可就不吃晚饭了。”却见环春端了一碟大枣进来,笑悠悠递给她:“您都嘀咕几天了,奴婢们会不尽心?动不动就发脾气,您怎么不去太皇太后跟前发脾气呀?”瞧见好吃的,小常在就高兴了,捧着碟子盘腿坐着,一口气吃了好几个解了馋,又懒洋洋躺下去,自言自语地说:“不晓得皇上在宫外头热不热,太皇太后今天还担心呢。”环春几个没接嘴,静静等了会儿,果然主子就疲倦地睡过去了,过来给她腰上搭一条毯子,退下时玉葵轻声问:“如今荣贵人又有喜了,皇上喜欢的人不能去伺候,怎么也该轮到咱们主子了吧。”环春却很定心:“你眼热什么,一时福气太盛,主子可是付出好沉重的代价了,慢慢来细水长流才好,荣贵人可不就如此?”岚琪这一觉睡得很舒服,夜里慈宁宫又赏了御膳来,她拉着布常在一起吃,可布常在总是苦夏,哪里像她这样天越热胃口越好,不过陪着说说笑笑,隔天因不必去慈宁宫,懒懒散散度过,倒把这些日子的疲倦扫得干干净净。后天再去太皇太后跟前时,老人家都眯着眼笑,对苏麻喇嬷嬷说:“这丫头是一天一个样儿了,今天瞧着更好看些。”“臣妾就想好看些让您瞧着高兴,今天可殷勤打扮了。”她总是不吝啬哄太皇太后高兴的话,博得老人家乐呵半天,心里就十分满足,只是今天上午还好好的高兴着,下午都盼着皇帝回宫时,前头却传消息来说,玄烨热伤风病倒了,几乎是抬着回宫的,太皇太后一时心情就沉重起来,皇帝的身体是朝廷国家的根本,丝毫动摇不得。“你去伺候着吧,原有荣贵人在我放心,可她现在养着胎不好乱动,惠贵人那里身上正是不自在的日子,没有可心的人了。”太皇太后瞧见无人值得托付,昭妃那儿会料理六宫,却不会伺候人,佟妃更指望不上,这些她心里都清楚,唯有眼前这个知冷知热最体贴,算着旧年的尴尬也该淡下,就更不在乎了,吩咐着,“这几天就不必过来,几时皇帝身体利索了,你也回去歇几天再来我这里。”岚琪本就记挂玄烨的身体,如今奉命来伺候,脚下更是走得很急,到乾清宫时已是满头大汗,却在门前见到昭妃缓缓出来,听说是太皇太后指派了乌雅氏来侍疾,心里虽不乐意,面上还是很大方的,温和地嘱咐着:“自己身体也要当心。”便就走了。李公公瞧见乌常在来了,忙笑着说:“您这边请吧,皇上正恼呢,要催奴才拿折子给他看,您快去劝劝,太医说了至少静养两天,再不能耗费心思的。”“太皇太后可不许皇上看折子的,外头的事有裕亲王他们在,不怕耽误,你们把折子都收去别的屋子,这几天只管给皇上养身体,真有什么急事,就先送去慈宁宫。”岚琪煞有其事地吩咐着众人,李公公瞧见她这气势,却是很安心地笑了。岚琪进来时,玄烨正歪在榻上皱眉头,也不知道她会来,以为李公公拿折子来了,带着沉沉鼻音说:“济南府昨天递来的折子,你先拿来给朕瞧。”“太皇太后有旨,皇上这几日不能碰朝政。”岚琪立在仪门前说,玄烨听见她的声音,倏然睁开了眼睛,似乎很意外,虽不至于两人很久不相见,可突然瞧见她,心里说不出的欢喜,身上的不自在也松弛了好些。见皇帝脸上没有怒意,岚琪心里也松口气,才笑着走进来说:“皇上可别恼臣妾,是太皇太后的旨意,这几天皇上要吃什么容易,要看折子,臣妾就要先去慈宁宫问问再答复您了。”玄烨伸出手,岚琪过来握住,在他身边屈膝陪着,只听他声音沉沉地问:“皇祖母要你来了?”“皇上不喜欢?”小常在如今也学得矫情,被玄烨轻轻拍了额头,“朕头疼的厉害,给朕揉一揉。”那边有小太监殷勤地搬来凳子,她起身去绞了冰凉的帕子给他盖在额头,然后坐在一旁轻轻揉着玄烨的脑袋,浸过凉水的手冰凉柔软,手里的力道又恰到好处,榻上的人眉间的痛苦渐渐松弛,才刚心烦意燥的人,很快就睡着了。不过玄烨一来积劳,二来出门燥热不免贪凉,这一次热伤风来的凶猛,夜里身上就烧得滚烫,岚琪衣不解带地伺候在身边,整整两天才退了烧,之后更不敢大意,每日医药不断,太皇太后更一天派两回人来叮嘱孙儿不能为朝务费心,足足养了七八天才完完全全恢复,倒也是这一阵好养,又在年轻的时候,皇帝比从前更精神了。不过这七八天的功夫,可把小常在累坏了,她几乎没离开过乾清宫,每日洗漱用膳歇息都在这里,太皇太后让李公公特地收拾了一处殿阁给她住着,众人也不知道该不该羡慕,虽然侍疾十分辛苦,可连当年赫舍里皇后都不曾有这样的待遇。好在羡慕的人还明白侍疾的辛劳,不至于嫉妒得恨上乌常在,她付出多少自己最明白,这天回殿阁里洗漱后,因知道皇帝正睡着,心里一时松了弦,累得不知不觉睡过去,头几天熬夜的辛苦一直积在身体里,这一觉睡得黑甜舒畅,悠然醒转瞧见外头天色都暗了,惊坐起来慌忙趿了鞋子穿戴衣衫。好半天收拾妥当了匆匆往玄烨这里来,李公公正问要不要传膳,只听见皇帝说不饿,岚琪进来问是不是没胃口,又问想吃什么,却见玄烨看着她皱眉头,但漂亮的眼睛里又含着笑意,朝她伸手让过去。“怎么了?”岚琪才走近,皇帝突然伸手到她胸前,轻轻拉一拉衣裳,“扣子怎么不扣好?”岚琪吓得半死,慌慌张张地扣上扣子,又摸摸自己的头发,生怕还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可突然被玄烨拉过去,人家又把她刚扣好的扣子解开了,更笑意深浓地说,“还想你这几天辛苦,又要瘦了,没想到里头的小衣瞧着可还有些紧的,让朕再瞧瞧?”“皇上不要取笑臣妾。”岚琪稍稍挣扎,却是这一挣扎,更勾出玄烨心头的念想,在她纤细的腰上轻轻抚过一把,“那一日是不是有人说,这几天朕要吃什么,很容易?”“是,可是……”岚琪的心砰砰乱跳,可容不得她再反抗什么,已经被玄烨拉到榻上,刚才脖子下只是散开了几颗盘扣,眨眼功夫就全散了。“皇上,您身体还没……”岚琪刚要劝,就被玄烨重重吻住了,缠绵的吻好容易松开滑到脖子里,玄烨却笑悠悠说着,“朕可养好了,浑身都是劲头,你不让朕看折子,朕可只能看你了。”曾经日日相伴的两个人,突然被拆开,虽然还能相见,却不知多久没再相亲,好长日子没碰过的小身体,竟有了如此新鲜的变化,这几天岚琪贴身照顾时,隔着衣衫也瞧得出她与从前的不同,之前病得身子沉重谁会想这些事,可这两天精神越来越好,温柔可爱的人时时晃在眼前,娇嫩的手动不动抚摸自己的额头,又伺候洗漱穿衣,玄烨可正年少气盛呢。夏日衣裳本就不多,娇滴滴的小常在身上很快便毫不保留地露在皇帝眼前,前几日玄烨发烧烧得通红,今天轮到岚琪羞得肌肤泛红,她闭着眼睛几乎不敢看玄烨,曾经的美好历历在目,好久没再相亲,仿佛一切重新开始,她不记得自己该做什么了。玄烨的手从岚琪腰际滑下,丝绸般柔嫩的肌肤,一直滑到腰下丰盈之处握在掌心,早不是从前瘦小的身体,眼前的人完全长大了。可脑中却突然出现那天岚琪挨打的情景,一时气躁,手里倏地用劲捏了一把,岚琪禁不住身子颤抖,睁开眼睛,涨红着脸嗫嚅:“皇上……”“还会疼吗?”玄烨轻轻抚摸娇嫩之处,勾得岚琪心里发痒,可听见皇帝问这一句,也回忆起当日惨痛,和那之后所承受的屈辱。但这算什么,她的玄烨心里始终不偏不倚地装着自己,挨一顿打换来皇室后宫短暂的太平,以后的路虽然依旧布满荆棘,可只要在他身边,只要有他明白自己,什么都值了。“不会疼了。”岚琪轻声回答,冲玄烨灿烂地一笑,玄烨伏下身来爱怜地亲吻她,暧昧地吐息着,“那朕一会儿也不会弄疼你。”小人儿笑出声,挣扎着要躲开,却被身上的人更紧地束缚着,两边心里的火都呼之欲出,热烈相吻,旖旎爱抚,那日岚琪答应皇帝要吃什么容易,往后这句话,她可不敢再乱说了。盛夏之夜,沁凉的寝殿内,阔别许久的缠绵,当香汗淋漓的小常在好容易缓过一口气时,玄烨爱不释手地吻了她说:“朕总是觉得,不曾和你分开。”岚琪心头一颤,竟忍不住热泪盈眶,她自己不也一直这样想吗? ☆、075钟粹宫遭妒(还有一更“不许哭?”玄烨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花,温柔地问她,“乌雅岚琪答应过朕什么?”岚琪软软地笑着:“臣妾答应过皇上,一辈子陪着他。所以皇上也不要再生病,自己吃苦,还把臣妾折腾得好辛苦。”玄烨却笑悠悠贴在她脸上说:“朕也只有这几天的时间里,总能日夜都看到你。”岚琪转过来脸,距离得太近反而看不清彼此了,伸手指轻轻戳了戳皇帝的脸颊,“皇上胡说,生病这几天的时间,哪能和几十年一辈子相比?”玄烨很欣慰,颔首笑:“有道理,乌常在也不总是呆呆笨笨的,偶尔说出几句大道理,连朕都叹服了。”岚琪娇然笑:“那可不是,臣妾将来要生了小阿哥,总不能让他也随了额娘的呆笨,免得招惹他阿玛不喜欢。”玄烨倏然凑上来,手滑在她平坦柔滑的小腹上,气息沉沉地笑:“原来这里有个小常在,要给朕生小阿哥?”岚琪羞赧不已,摆手求饶:“不行不行,皇上……今晚,可不行了。”奈何春色无边,小常在自己曾说皇帝想吃什么都行,血气方刚的年轻皇帝,又岂能辜负这旖旎的夏夜,因皇帝病倒而沉郁的乾清宫,自那一夜春花烂漫起,又恢复了勃勃生机。岚琪翌日就回钟粹宫歇息了,玄烨虽爱之深,可朝政不得荒废,那一晚岚琪主动说要离开,虽惹得皇帝发了脾气,可好好哄几句,也自知记挂朝政非一两日,又心疼岚琪日夜服侍辛苦,隔天就让她回去休息,太皇太后和太后也纷纷下了赏赐,奖赏她侍疾的功劳。但妃嫔侍寝都会由内务府记录在册,自然也就会传出去,于是一些眼红嫉妒的,少不得闲言碎语,说乌常在侍疾侍到床上去的,说不顾皇帝病体也要勾引的,怎么难听怎么来,翊坤宫里昭妃兴许也不好受,所以权当没听见,由着这些难听的话四处流窜。两三天后岚琪自己休养好了,才往慈宁宫来请来,路上遇见各宫去请安被婉拒,正三三两两地回来,佟妃娘娘高高端坐肩舆,若是从前必然停下来将乌雅氏嘲弄一番,可自宜贵人小产后,她出门少,即便出了门遇见谁,也不过点头的功夫就离开,今日瞧见岚琪侍立才路边,只冷冷一笑,就走了。岚琪听见香月在身后很轻声地说:“佟妃娘娘改性子了?”她不自禁地望向佟妃远去的背影,心里莫名有说不出的意味。正看着,前头又有人过来,是安贵人为首跟着几个常在答应,她嚷嚷笑着,“瞧瞧谁来了,妹妹们还不快去请安?”便见几个答应过来行礼,岚琪很不自在,但也端着礼数向安贵人请安,安贵人却扶一扶发髻冷笑:“乌常在可不敢这样子,您在哪儿都是红人,我们这样默默无闻的,上赶着给您请安才是,还求您高抬贵手,赏我们一口饭吃。”很不好听的话,可安贵人一向口无遮拦,起初还能唬住人,时间久了也就明白她只一张嘴厉害,不足畏惧。“安姐姐可别这样说,回头乌常在在太皇太后面前随口漏几个字,咱们可就一辈子也别想出头了。”也有不得脸的小常在同样嫉妒乌雅氏的风光,酸溜溜在边上附和,“咱们可没本事,侍疾侍奉到床上去,天生没这功夫,现在或往后,也学不会。”看着她们一张张嘴脸,岚琪忽而觉得自己成为皇帝的女人后,最大的改变是动不动就同情怜悯,从佟妃到这些人,她这个低微的小常在,还真是操不完的心,此刻心里又为她们感到可怜,不禁一叹,朝安贵人福了福身子说:“臣妾要往慈宁宫去,不能久陪贵人,改日还请贵人到钟粹宫坐坐。”客气的一句话,周正的礼数,岚琪领着香月往慈宁宫来,身后的人也不知几时才散去的,只是未及走远时听见一句:“去了钟粹宫,可也要让狐狸精上身了。”香月气呼呼地跟在岚琪身后,快进慈宁宫门前时岚琪回身见她嘴撅得老高,笑着哄:“你可别生气了,一会热叫嬷嬷看出来,本来没什么的,万一多添了什么麻烦,回去环春又要罚你跪砖头了。”香月很不服气:“可环春姐姐也一定听不得这些话。”“说几句话能把我怎么样,我气大了失态伤身,才着了人家的道。”岚琪拍拍她的脑袋,“赶紧笑一笑,一会儿嬷嬷赏你果子吃呢。”待入慈宁宫,却见宫里热闹,原来太皇太后这里有客人,妃嫔们本想来凑趣,却被婉拒了,而对乌常在自然另眼看待,小太监们不及通报,就殷勤地将她带进来了。里头苏麻喇嬷嬷听见动静,笑呵呵迎出来,哎哟着:“又瘦一些了,主子天天心疼说这一次可把您折腾坏了。”岚琪撒娇笑:“那一会儿您可要帮着我,跟太皇太后讨好些赏赐。”进了门,却见太皇太后跟前有陌生人在,嬷嬷引见说:“是刚从盛京回来的恭悫长公主和额驸。”两厢见了礼,额驸因见有妃嫔来,男眷不便在跟前,主动退到了别处去,言行举止很是谨慎小心,恭悫长公主也文静柔婉,笑着问祖母:“这就是皇上身边那个乌常在?”太皇太后却笑:“你也知道?”长公主面上有淡淡的凄楚色,似努力地笑着:“孙儿和额驸在盛京日日遥拜京城,为皇祖母、皇额娘和皇上祝祷,自然也常听来往官员说些宫廷里的事,就知道有一位乌常在很得皇上喜欢。”太皇太后也幽幽叹着:“委屈你了,好在皇上最念亲情,如今你丈夫也提了太子少师,前途无量。你且安心相夫教子,敦促他忠于皇帝,自身的尊贵不能失了,夫家的门楣也总有一日能起来。”岚琪这么久跟在太皇太后身边,皇族长辈已分得清清楚楚,同辈晚辈有些什么人也略知一二,这位恭悫长公主生母虽出身低微,总也是皇家公主顺治爷的女儿,当年下嫁鳌拜的子侄,不想那一年受了牵连,与丈夫迁回盛京避居,也听说今年皇上要召他们回来,还真回来了。“孙儿记着了。”恭悫长公主笑,又看着岚琪说,“今日进宫匆忙,未及备什么见面礼,乌常在可别介怀。”岚琪欠身笑着:“长公主客气,只是太皇太后最喜欢儿孙陪伴,您时常入宫来,太皇太后高兴才好呢。”“她就这张嘴最甜,年纪虽小,很会体贴人。”太皇太后一边笑着,放着孙女在边上,却把岚琪拉在身边让坐下,捏着胳膊皱眉头,“可不是累坏了,你这胳膊我再年轻十岁,一只手就能拧断了。”恭悫长公主见她们如此亲厚,想想自己的境遇,心里略不是滋味,觉得在边上陪着也尴尬,便说要和额驸去宁寿宫给太后请安。太皇太后也道:“该去的,她身上正不耐烦,你们瞧瞧去,不然也一定先过来凑热闹。”长公主离开后,岚琪便问自己是不是也该去宁寿宫问安,太皇太后却说:“昭妃殷勤在那里伺候呢,你去了本是好心,她却要以为你去抢她的功劳。安安心心在这里陪着我,好些日子不见你了,总瞧着苏麻喇那张满是褶子的脸唠叨,头疼得厉害。”苏麻喇嬷嬷正送了长公主回来,听见这半句便笑:“主子还是好好和奴婢混着吧,再过些日子皇上可容不得您这样天天缠着乌常在了。”岚琪知道嬷嬷说什么,红着脸垂首不语,太皇太后笑她:“害羞什么?我问你,那一日后可有好好保养?可万一就有好消息了呢,还真瞧不出来,你这丫头鬼机灵着。”岚琪想起那些难听的传言,也不知太皇太后心里究竟怎么看待的,心中到底有些怯意,轻声道:“臣妾往后一定小心,再不敢在侍疾时让皇上动情。”太皇太后竟是大笑,爱怜不已地搂着她说:“傻丫头,我自己的孙子不知道,他要动了情,还容得你说个不字?”岚琪脸上烧得发烫,心里则欢喜不已,这些天流言蜚语钻进钟粹宫,她面上不表露,心里还是很在乎的,一直想着见了老人家该怎么交代,可人家却只为自己高兴。“我盼着你早些生个小阿哥小公主出来,你这样好的性子,孩子随了娘一定也好,来日替他阿玛守着江山,辅佐太子,一想起皇室将来的繁荣兴旺,我真想老天爷再多赏我几十年活着。”太皇太后说着,不免平添垂暮的伤感,眼眉间对人世间的留恋之态,很叫人很心疼。“臣妾一定把身子养好。”岚琪笑着哄她,生怕太皇太后又为上了年纪惆怅,胡乱说些皇帝生病时难伺候的事,总算又逗得老人家高兴,再后来端贵人领着纯禧公主来请安,瞧见娇滴滴的小孙女,太皇太后陪着玩耍半天,心情更见好。可晚上岚琪伺候好晚膳,正在茶水房烹调蜜茶时,外头听见人来人往的动静,端着茶出来,就看到时不时有小太监跑进跑出送消息,走近正殿才听说,皇帝突然召集大臣商议三藩之事,眼下尚不知是喜是忧。 ☆、076是朕最高兴的日子(二更到慈宁宫正殿里气氛沉甸甸的,岚琪侍奉了茶便立在一边,太皇太后面色凝重,岚琪默默望着老人家,知道她这一辈子跟着三代皇帝经历无数风浪,当年强忍失子之痛,坚毅地扶持年幼皇孙登基即位,十几年来多少辛苦和无奈,唯有她自己心里最明白。当初皇上要撤藩,太皇太后极力反对,可拗不过孙儿满腔热血,一晃三年多过去,熬过了最辛苦的时候,眼看着胜利在望,自然是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叫人心惊肉跳。不知不觉半个时辰过去,殿内静悄悄无一人说话,可太皇太后却忽然缓过神来,摸一摸手边的茶,对岚琪道:“凉了,我想喝普洱,要浓一些。”若是平日,岚琪会劝说天色晚了喝浓茶夜里睡不着,但今日这光景,她也不敢拂逆老人家的意思,福了一福便独自出来,熟门熟路往茶水房走,进门却听里头的小宫女在说:“难怪都说恭悫长公主是不祥之人,你们看今天才回来,宫里又出事儿了,真是晦气。”岚琪干咳了一声,几个宫女慌慌张张迎过来,她也不想冷脸训斥什么人,只是提醒着:“嬷嬷不爱听这些话,你们往后别再说了。”几人连声答应,帮着煮水烹茶,少时岚琪端着太皇太后要的普洱出来,外头却有击掌声越来越近,心头一紧知道该是皇帝来了,脚下不由自主就停了。不多久便见年轻的皇帝如一阵风般进来,可他突然看到岚琪站在廊下,一时也停住,给了她好安心的笑容才又往正殿跑去。瞧见这一抹笑容,岚琪紧绷的脸顿时如花绽开,赶紧几步也跟过来,就见皇帝跪在太皇太后面前,兴冲冲地说:“皇祖母,耿精忠降了。”座上太皇太后长长舒一口气,岚琪瞧见老人家眼角似有泪花闪烁,亲自搀扶孙儿起来,祖孙俩往佛堂去上香,岚琪跟在嬷嬷身后等在门外,嬷嬷回眸见她笑得那么高兴,轻轻握了岚琪的手说:“咱们乌常在,可是有福气的人。”岚琪笑得眼眉弯弯,心中喜悦难以言喻,刚才玄烨的笑容她真是要记一辈子了,那意气风发的英姿,哪怕是在黑夜里也炫目耀眼,乌雅岚琪何德何能,此生能博得皇帝对她如此灿烂的一笑。原本气氛沉甸甸的慈宁宫终于又热闹起来,太皇太后听说孙儿晚膳也没吃,立刻让传膳留他吃一口才肯放回去,岚琪伺候在边上,可她忍不住就会去看玄烨的笑脸,而玄烨心情那么好,自然也时不时会看看她和她说话,苏麻喇嬷嬷看在眼里,扶着主子玩笑说:“奴婢的眼珠子一会儿跟着皇上飞去乌常在那里,一会儿又随着乌常在留在皇上身上,累得头都晕了。”谁知太皇太后竟然合着说:“说你蠢你还总不承认,我就瞧见他们眉来眼去的,看也不看一眼,省得跟着转得头晕。”岚琪急着凑来太皇太后身边,满面娇憨可爱,心疼得老人家把她推给玄烨:“你吃好了,就领她走吧,现在想想,你特特跑来亲自禀告,谁晓得是说给我听呢,还是说给心上人听。”玄烨只乐呵呵地笑着,之后说吃好了,便向祖母行礼告辞,岚琪有分寸也不真跟着走,最后还是嬷嬷把她推出去说:“刚才也吓坏了吧,快和皇上散散去。”宫门外,岚琪缓步走出来,果然见玄烨等在那里,少年皇帝意气风发,朝他伸出手,指尖忽然亮出那支红宝石钗子,问:“今日乌常在可能不能陪朕散步了?”岚琪伸手要去拿钗子,皇帝倏然收回去,蹙眉道:“这就想要?一会儿拿了东西去,又不肯陪着了,朕可不做亏本的买卖。”“那臣妾若陪着您散了步,您又不给了,臣妾亏本的买卖找谁做主?”岚琪含笑说着,可脚下却已经走过来,才到面前就被玄烨握了手,另一手将钗子簪在了她的发髻上,停下左右瞧瞧,皱眉说,“人长得丑,戴什么也不好看,还尽嫌弃朕送的首饰难看。”岚琪撅着嘴摸摸脑后的簪子,嘀咕着:“再丑也不怕,反正皇上不嫌弃,臣妾丑得正大光明。”玄烨大笑,轻轻拧了拧她的脸,便牵着手往夜色里去,路上絮絮叨叨仍旧兴奋地说些朝政的事,岚琪反正也听不懂,就权当听书了,行至半路,玄烨忽然想起说,“朕算着日子,预备十月里开经筵大讲,讲《资政通鉴》,你到时候要不要来听?”岚琪摆手道:“皇上又拿臣妾玩笑,这样正经的事怎么好带着臣妾,还有臣妾书是看了不少,可好些看了几遍都不明白在讲什么,好些书里连字都认不全,倒是那些闲书最有趣,看一遍都记在脑子里了。”她兴冲冲地说着,却见皇帝眉头越来越紧,心里略有怯意,可还是轻声说:“再有现在总伺候在太皇太后跟前,好久没闲工夫看书写字了。”玄烨在她额头重重一扣,痛得她皱眉头,人家还拉着手不让揉一揉,凶巴巴地说:“不许荒废了,你以为自己不懂那些书里讲什么,可那些道理自然而然会跑进你脑袋里去,好容易学会看书写字,再荒废了,朕教你那些心血,你怎么赔?”岚琪挣脱了手揉额头,鼓着腮帮子不说话,玄烨这才心疼,伸手来摸摸:“很疼吗?谁叫你不好好念书。”可又笑起来说,“那一日时,你就在后殿里伺候朕的茶水,当然不会让你到前头去,后殿里也能听见前面讲什么,你听听朕的大臣们,都是多有学问的人。”“臣妾记着了,皇上可别到时候先忘记了。”岚琪总算答应,虽然仍旧觉得不妥当,可毕竟是皇帝相邀,别人不服气也顶多说几句闲话,碍不着什么事。不过这一晚,玄烨和岚琪慢悠悠走到钟粹宫时,岚琪望见前头早已熄了灯火的承乾宫,想起白天瞧见佟妃的模样,也不晓得心里头为什么冒出这样的念头,竟然问玄烨:“皇上不去瞧瞧佟妃娘娘吗?今天是好日子呢。”玄烨的眼神微微一晃,他心里奇怪的是,岚琪为何会猜到自己的心思,今晚有心和她散步,但也有心去承乾宫,自然不是冲着佟妃去,而是去给钮祜禄氏看的。不过这些事说不得,他连岚琪也不会说,本来还担心岚琪会吃醋,可这小丫头却要把自己推过去。“朕好好和你在一起,你就不怕朕不高兴?就不怕朕觉得你虚伪,枉做好人?”玄烨蹙眉,故意生气给她看。眼前的人却满脸不服气,一副你爱生气不生气的样子,正经说着,“皇上又不能在钟粹宫过夜,臣妾也不会留您,倒是佟妃娘娘,今日瞧见她瘦了好些,臣妾也不是虚伪,就是不想皇上和外祖家生了嫌隙,这也是太皇太后教导臣妾的道理。”玄烨欣然笑:“你的心意,朕领了。朕一会儿就过去,可你先回去,等你关了门朕再走,不要又像上次那样,瞧见朕往佟妃屋子里走,自己回去偷偷哭。”“才不会呢。”岚琪骄傲地哼一声,可眼中神情到底是舍不得眼前这个人,但她最明白轻重取舍,朝玄烨福了福身子,转身就走了。看着钟粹宫的大门缓缓合上,玄烨面上的笑意依旧没淡去,吩咐小太监赶紧去承乾宫通报,心情甚好地往佟妃这里来。承乾宫里,佟妃早早睡下,这些日子她每天都睡得早,因为躺在床上就不用再看宫里那些人的嘴脸,只要一想到太皇太后在她这里安插了无数眼线,她就浑身都不自在。虽然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才能结束,可阿玛传话进来说,让她忍耐。今晚如旧早睡,可睡前听说皇帝召集大臣,心里也惦记着会有什么事,这会儿正胡思乱想,宫女突然跑进来说:“娘娘快起身,皇上来了。”宜贵人小产后,玄烨虽不曾亏待承乾宫,且更多地时常派人来问候,但到底没有亲自来过,佟妃自己也不指望,可今晚突然跑来,而且之前才说朝廷有大事,佟妃心里很忐忑。但见了面好好的,皇帝也很高兴地告诉她耿精忠投降的事,佟妃一边替他高兴,一边心里盘算着,终于没忍住亲口道:“皇上,臣妾没有害宜贵人小产,您信吗?”玄烨淡然:“信,你脾气性子不好,但也不至于下毒手害人,朕知道。”闻言心酸不已,佟妃眼中顿时有泪,万般委屈涌至心头,不久就哭出声来,玄烨不以为意,只是说:“别哭了,今天可是朕最开心的日子。”佟妃忙抹去眼泪,吸了吸鼻子努力笑出来,玄烨说想听她弹古琴,便唤宫女张罗来,两人对坐,佟妃纤纤十指划过琴弦,悠扬淡雅的琴声便飘入夜色里。岚琪正要躺下时听见这琴声,环春一边熏蚊帐,一边问:“主子今晚怎么没难过,皇上可是离了咱们这儿就去的承乾宫,香月说皇上都送您到门口了。”岚琪憧憬着古琴悠扬,自己也有心想学一学,听见环春这样问她,宁静温和的眼神里露出淡淡的智慧,“这紫禁城里,从来不只有钟粹宫啊。” ☆、077封后的承诺环春将帐子放下来,瞧见纱帐里头的主子朦朦胧胧很是漂亮,不禁想起她侍疾时侍寝的事,果然如此一个可人儿在眼前,皇上怎么能不动情,但很快就惦记起她的身体来,屈膝伏在床沿边问:“主子身体可有什么不适吗?”岚琪摇摇头,明白环春说什么,低头抚摸平平的肚子笑:“你们别着急,你们着急我也会紧张,我自己不觉得会有孩子来呢,这种事应该自己最明白,所以我不会失望,却担心你们会失望,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嬷嬷都是。”“奴婢不敢失望,只是心疼您罢了。”环春轻轻叹着,“您过几天好日子若又来了,那些嘴碎的一定又说三道四,不知道什么难听的话要传出来。”“是不是说我勾引了皇上,也白费一场功夫?”岚琪笑。环春眉头紧蹙,隔着纱帐扶着她的膝头说:“一定是听见什么了对吗?主子千万别忘心里去,嘴碎的人早晚会惹祸上身的。”岚琪却笑悠悠,凑近她说:“要这样说,白费功夫的人也不是我,那晚本就是万岁爷勾引我的。”环春呆住,好半天才笑出来,嗔怪着:“主子和越来越不正经,您可是青口白牙地说了的,往后可不能欺负奴婢,不然就去皇上面前告状。”岚琪哼了一声翻身转过去,洋洋得意地说:“他要自己恼我了才会生气,哪儿能理会你们讲什么。身上热了,快拿扇子给我扑一扑。”可帐子外头好半天没动静,转身才瞧见环春已经走了,她才软乎乎地伏在床边唤着,“环春你别丢下我啊……”而那几日后,皇帝隔几天就会来看看承乾宫,佟妃的气势又渐渐起来,前些日子在路上遇见谁还匆匆而过,这没几天又恢复了往日的脾气,后宫里时起时落是常有的事,但大多数人再起来后会收敛从前的锋芒,唯恐不多久又要败落,只有佟妃不一样,众人冷眼瞧着,佟妃娘娘的架势可比从前更大了。转眼已近中秋,这日玉葵和锦禾去内务府领分例,回来时幸灾乐祸地说:“奴婢瞧见安贵人几个被罚跪在宫道上呢,还有张答应她们,就是平日爱凑在一起编排主子的那几人,而且跪在石子路上,风口里头。”彼时岚琪正帮布常在劈绣线,布常在还讶异了一声,岚琪却头也不抬,手里灵巧地将绣线分股,只听布常在好奇地问:“做什么罚她们,谁罚的?”“宫里这样大大咧咧的还能有谁?”玉葵啧啧着,“听说是为了中秋节裁衣裳的事,佟妃娘娘因喜欢她的新衣裳,亲自去针线房给宫女太监们下赏赐,谁晓得正撞见安贵人领着几个常在答应去找不痛快,说她们的衣裳怎么做成那样子,吵闹起来了打了几个宫女,都被佟妃娘娘撞见了。佟妃娘娘一路把她们领出来,到了人来人往的宫道上才让跪着的,说要跪两个时辰才能起来,这才过去一个时辰呢。”布常在却是叹玉葵:“你怎么什么都打听得清清楚楚了,脑筋转得可真快。”还与岚琪玩笑说,“你身边的都是鬼机灵,就你呆呆笨笨。”岚琪笑:“您再说我笨我可不干活了,端贵人荣贵人那里都给公主做了新衣裳,就咱们端静过节没额娘做的新衣裳穿了。”说着又看了玉葵嗔怪,“你又去打听这些没用的事,环春一会儿回来肯定要骂你,待会儿就别提了,她这几天正上火呢。”可谁晓得环春去那拉答应那儿送了东西回来,也乐呵呵地说起这些事,像出了一口恶气似的爽快,站在门前笑着:“恶人自有恶人磨,安贵人那里上回还在太皇太后面前递香囊,佟妃娘娘这仇能不记着吗?让她没事遇见您就嘲讽两句,仗着自己是贵人就以为大出天了。”原来也非玉葵或环春去打听这些事,宫里早就传开了,佟妃把她们扔在人多的路上让主子奴才都瞧见罚跪,必然是故意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的,而后宫历来尊卑有别,一个妃子惩罚贵人常在,上头也不会计较,何况安贵人品行摆在那里,她会受罚谁都觉得正常。大家说几句也就搁下了,因太皇太后下恩旨让几位阿哥公主的额娘给自己的孩子们做新衣裳穿了过节,而布常在前几天身上不方便怕不干净,硬是等过了那几天才开始着手准备,但中秋就在眼前了,这才手忙脚乱起来,岚琪只帮着给打下手,衣服上每一针一线都是布常在的心血。两人正忙着,外头有客人来,人未到笑声已到,不等看见便晓得是宜贵人,环春打起帘子果然把宜贵人迎了进来,众人忙撂下手里的活儿来行礼,却被宜贵人扶住说:“咱们几个还这样,我往后可不来了。”说着往炕上坐下,瞧见炕桌上的布匹绣线,她没伸手碰,只是问,“是给端静做衣裳?你们也太迟了些,惠贵人、荣贵人那里早就做好了。”布常在也笑着坐下来,似乎怕宜贵人会碰,自己拢过来继续缝制,笑着说:“迟一些不怕,臣妾这个做额娘的心意到了就好。”岚琪奉茶来给宜贵人,宜贵人让她也坐下说话,自己喝了茶便叹:“恭悫长公主领着孩子来宫里玩耍,正在翊坤宫说话呢,她们也不待见我,我闷在屋子里也难受,就来瞧瞧你们。”布常在应着:“好像长公主和昭妃娘娘很亲近。”宜贵人又从环春捧来的食匣子里挑了一枚腌渍的梅子含在嘴里,酸得她皱眉头,可又很喜欢吃,一边说:“听宫里人讲,长公主出嫁前和昭妃娘娘就亲近,现在她们又常去太后那里,当然走得近些。”岚琪无端端地想起那天晚上茶水房里小宫女的话,说恭悫长公主是不祥之人,可鳌拜一族的沉寂潦倒是他们自作孽,和长公主有什么关系,她生养的孩子都康健,丈夫如今还提了太子少师,明明是有旺夫之象,可见人嘴两层皮,这世上禁得了文字禁得了书,只有人说话是管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