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周越越的婚礼如火如茶准备期间,那天,我如常去电视台。台里没什么人,办公室只有蒋甜和陈莹两个,似乎正讨论什么,看我推门进来,双双愣了一下,愣完埋头继续讨论他们的。我前几天已经和头儿递过辞职信,做完这个学期就不打算再做,一方面要忙着实习,另一方面要忙着找工作。头儿答应了,打算让蒋甜接我的班,最近几次到办公室来都是和她做工作交接。我整理了一会儿材料,把有用的挑选出来,递交给她。她漫不经心接过,半晌,突然提高音量对陈莹道:“娱乐圈就是这样的,你看有些小明星一辈子想嫁人豪门,想攀上高枝做凤凰,可就是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重,主动贴上去给人家玩,到头来人家玩儿过了该订婚照样订婚该结婚照样结婚。她们自以为能怎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被人家几个钱就打发了。” 陈莹笑了一声:“能怪谁,自己把自己搞得太便宜了。” 他们讨论得很热烈,我不便打扰,资料整理完正准备离开,手已拉住门扉,蒋甜叫住我:“哎?颜学姐你知道秦老师订婚了吧?” 我转头看她。 她把手中杂志翻开立起来给我看:“你不会不知道吧?杂志上面都登了。他未婚妻是个画家,又漂亮又有才气,家世也好,媒体都评论说是世纪良缘,传说他送给他未婚妻的粉钻订婚戒要二十多万美元呢。” 隔着五步的距离,杂志上的秦漠和半年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妥帖的衬衫妥帖的西装,臂弯里是一位黑发深眸的西方美女,美女穿着曳地的绿裙子,脸上的笑容清纯美好。我早说过,他会找到家世单纯、样貌乖巧的好姑娘。 蒋甜笑着问我:“颇学姐,你怎么了?” 我将视线从杂志上挪开:“没什么,只是没想到秦漠这么有钱,要早知道他这么有钱,当初怎么也不能把他甩了。” 我们各自在各自的世界,都会生活得很好。 快到租住的房子时接到外婆的电话。她很少在这个时间给找电话。 千里之外,老人家用乡音切切嘱咐:“金融危机不好找工作,大城市里什么都贵,你不如还是回镇上来,我问过曾校长了,他说你回来的话可以教高中语文,朗朗在镇上的小学读书也可以适当减免一些学杂费。这样你不用太辛苦,我也可以时常看到我的乖重孙。。。… ”我说好啊,我好好考虑,你要保重身体,帮我谢谢曾校长。挂断电话后,我认真考虑,觉得这个提议其实不错。目前靠研究生补贴奖学金稿费短薪这些杂七杂八的收入,虽然能供着颜朗念书,但也仅仅只能供他念书,漂亮衣服都都不能多买两件给他,为此我一直深感懊悔。乡下空气好,食物也很便宜,能够匀出钱来给他买一些他喜欢而我现在没法买给他的东西。最关键的是镇上有我们家的祖屋,外婆去养老院后一直把那屋一子租给别人住。回去可以把外婆从养老院接回来,还能让颜朗住上大点儿的房子。说起来他也渐渐长大,需要有自己的房间了。 我仔细想这些问题,规划毕业后的人生道路,没注意周围动向,等到回过神来,正站在马路中央,一辆小汽车不偏不倚照着我横冲过来,这倒也罢了,面临如此困境,不远处居然还有个小姑娘和我站在同一条水平线上。 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我本能伸手去抱那目瞪口呆的小姑娘,妄图闪避过飞驰的汽车。可以想象,假如她仍然呆着,我伸手抱过她迅速闪在一边,车子按照一肖线呼啸而过,我们俩毫发无伤,皆大欢喜。可没想到小姑娘前一刻还目瞪口呆,车已到近前突然反应过来,蹿得比兔子还快,我扑过去抱她正好抱个空,脚下被颗小石子儿一绊,我以为将要完蛋,小汽车却在我跟前两步味地刹住,但这似乎丝毫不能阻止我的头朝车前盖猛然叩下去… … 昏过去之前我想,这真是全中国最无厘头的乍祸,车主真是全中国最倒霉的肇事车主? ,,… 我在医院里醒过来,不知道是今年第几次进医院,实在和医院 太有缘。 人说做好事能得好报,好人一生平安。我在车祸前想做一件好事,因对方太过敏捷而未遂,但即使未遂,老天也给了我好报应。 姑且就算好报应吧。因着这个车祸,我想起了从前的一切。十八岁以前的记忆,中止于一场车祸,重生于另一场车祸,真是前后呼应。我终于能够记起,十八岁时,我怀着颜朗出了车祸,养母给我起名叫颜宋,继承她死去女儿的一切,包括名字,包括年龄,包括她给予的母爱。而那个叫洛丽塔的女孩,十八岁以前的我,被彻底忘怀了。这感觉就像大梦一场,梦里我遇到林乔遇到苏祈遇到韩梅梅,梦里我懵懵懂懂虚度八年青春,本以为是个梦,醒后却发现天地暗换,火星人攻占地球,一切都是真的。十八岁以前,明明那么深刻,为什么会忘记呢?我握着被子呆呆地看窗外随风起舞的大叶梧桐,那时候,明明痛得要死,痛得都几乎活不下去,为什么简简单单的就全部忘记呢?不过,幸好,秦漠没事,幸好他没事。可他订婚了。我用被子蒙住眼睛。眼泪打湿被面。朦胧中海涛拍打礁岸,啪,啪,听了十八年的乡音。那是我的家乡S 城。初见秦漠,是高二时的夏天,我十七岁,他二十三岁。爸妈让我考S美院,我誓死不答应,其实并不讨厌画画,只是犯了小孩子的通病,以为叛逆是种时髦,不能接受父母安排的人生。妈妈的朋友从国外回来,到海边疗养,正好和我们做邻居,据说她的朋友有一个很会画画的儿子,在麻省理工学院念建筑,这次专门休学过来陪他母亲,会待一整个夏天。妈妈带我去拜访她这位朋友,让我叫她顾阿姨。她们坐在客厅里喝茶,聊艺术聊家庭。她们的话题我通通不感兴趣,坐在小凳子上研究一台老座钟。楼梯上响起脚步声,我抬头望,正下楼的青年穿着深色T恤浅色长裤,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头发在客厅里非自然光的照耀下泛出柔顺光泽。顾阿姨也看到他,笑着对他招手:“stephen 你来得正好,我和你黎阿姨正说起你,黎阿姨的女儿洛洛明年要考大学,想考s 美院,你反正也没什么么事儿,能做洛洛的辅导老师吧?”他在他母亲身边坐下,和我妈妈打过招呼,转头看我。他的眼睫毛很长,眼睛很明亮,随意看人也像是专注的样子。他说:“洛洛?”我说:“啊,洛洛,全名洛丽塔,看过纳博科夫? 弗拉基米尔的禁书洛丽塔没,就是那个洛丽塔,英文名Lolita。”我探究地问他:“我知道斯蒂芬? 霍金,斯蒂芬? 李,斯蒂芬? 斯皮尔伯格还有斯蒂芬? 杰克逊,你是哪个斯蒂芬?”说完我眼巴巴看着他,等他的反应。妈妈瞪了我一眼:“你这孩子… … ”我假装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我不愿意考s 美院,谁来辅导我,谁就是我爸妈的帮凶,不要想我给他好脸色,我是这么想的。他看着我,有点错愕。顾阿姨扑味笑出声来:“ Stephen,是不是觉得这个说话风格很熟悉,洛洛多像小时候的你啊。”他弯了弯嘴角,笑道:“我小时候说话可不会带这么浓的鼻音。”鼻音是我的死穴,我脸一阵红一阵白,简直有点恼羞成怒。他友善地伸出手:“我是斯蒂芬秦,秦漠。秦王朝的秦,沙漠的漠,我比你大很多,你要叫我秦哥哥。”我找把头偏问一边:“你是国外回来的.国外不都是直接称呼名字吗?”他笑.饶有兴味的:“可我现在回国了.要人乡随浴.按照国内的规矩来.”妈妈和顾阿姨只是笑吟冷地看着我们两个。我把头偏得更狠:“我才不叫你那个什么什么 。 "顾阿姨终于哈哈大笑:“Stephen,你要好好补一下中文,不知道只有条情侣才叫情哥哥情妹妹的吗?”我不能置信地看向这个顾阿姨.绝对患不到一个长得这么漂亮这么有气质的阿姨居然会在未成年人面前开这种玩笑。秦漠眼精里含着笑意,做恍然大悟状道:“还有这种说法?不好意思我中文不好,但你至少要叫我一声哥哥。”我都快玻他们弄哭了,大声道:“你又不是我妈生的,我才不叫你哥哥,我… … ”我还没有喊完,他把手上一串黑翟石取下来放到我手心,正色道:“不知道回国会见到这么可爱的小妹妹.也没有给你带什么礼物.就把这个送给你当见面礼吧”说完他揉了揉我的头发。掌心里还放着人家给的礼物,再说别人就太不近人情了,我生生把没有喊完的话憋进肚子里,又想起礼貌,通红着脸说了声:“谢谢!”他含笑行着我:“要叫我什么?”我一想,礼物都收了.还要跟人赌气就太不大度了,半天,喊了声:“哥哥。”顾阿姨笑得眼泪都出夹了,对我妈妈说:“你这个女儿可真是个宝。”此后侮天放学,我都去秦漠家跟他学画。我在画室里看到他画的那些静物.死的东西在纸上焕发生的颜彩.连石头做的雕塑仿沸都有了灵魂。这充分说明了那时的我是一个很有想象力的小孩。审美活动本来就需要想象力,越是高级的审美越是如此。我是这么认为的,思象力异常丰富的人能欣赏毕加索的《格尔尼卡》 ,一般丰富的能欣赏梵高的《向日葵》,没有想象力的就只能欣赏尼罗河女儿或者圣斗七星矢.我看了奏漠的画,被他的作品迷惑,渐渐觉得画画也是个不错的事儿。没准以后我真能成为一个画家。那时年少的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我似乎总想从秦漠的画里找出点什么,想一下子画出像他那样有生命张力的画作。虽然那时候,我基本还搞不清楚生命张力到底是计么。秦漠画画的模样认真又好看,炭笔握在他修长的手指间.就像武士握住一枚长剑。鹅黄色的窗纱被海风吹得卷起,他的眼神专注,只看得到画架上的世界。我有时会故意咳嗽一声打扰他,他一只手插在裤袋里一只手举着笔,丝毫不为所动。我使劲儿咳,咳得隔壁打扫清洁的保姆阿姨都来敲门,他只漫不经心指指对面的拒子:“嗓子疼?那里有金嗓子喉宝。”在奏漠家学画的时间渐渐由?一个小时增加到一个半小时,再由一个半小时增加到两个小时。其实只是我自己赖着不走,他总是时间一到就开溜一刻也不停留。那时的秦漠,在外人面前装得正直,私下却有各种不经意的稚气举动、而找在他家用功的那些大好时候,原本应该和程嘉木一起看电视吃冰淇淋做作业的。我把这些时间牺牲掉,最终令暗恋程嘉木的饶一静得到机会,他们一起做作业一起回家,一起打蓝球一起吃冰激凌,我什么都不知道。同学们看我的眼神普遍充满怜悯,但谁也不将这个秘密说出来。当我终于知道一切的时候,已是和秦漠学画的第三个月,秋天都要到来。我没有悲伤难过,反而觉得十分轻松。我从一个月前就开始纠结自己对不住程嘉木,没想到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是我们谁都对不住对方。不同之处只在于他公然对不住我,而我没有让自己的行为公然化而已。我只是默默地在心里喜欢他,教我画画的老师,被我叫做哥哥的那个人,奏漠。由此可见,在可塑性极强的少年时代,移情别恋多么容易,我前半年还觉得程嘉木是个不错的好同学,后半年就彻底抛弃他喜欢上秦漠。那是一种基于艺术崇拜的喜欢,是真正的喜欢。绝不像和程嘉木那样拉拉小手就能满址。我想使劲抱住他,也想亲亲他。我滋生出如此热情大胆的想法,却还不满十八岁,连成年人都算不上。全中国没有哪一对男女朋友像我和程嘉木这祥偷快分手。他试探着问我:“蛋挞,也许我们可以重新来过。”我坚定摇头:“不行,木头,我已经喜欢上其他人了,不能和你重新来过。”他淡淡道:“秦漠?”我说:“啊,秦漠。”当着程嘉木的面,我能将这喜欢如此铿锵地说出口,面对奏漠时,却一丝一毫不敢逾矩,连最含蓄的暖昧都不能够。事实上,我和他也暖昧不起来,他只当我是个小女孩。我画出一幅好作品,他觉得满意,会从衣服口袋里摸出巧克力来奖励我。连顾阿姨也说,自从洛洛过夹学画画,Stephen的衣服里总是装满糖果。可幼儿园里的老师也是这么奖励准时出操的小明友。有一次,他照例拿出巧克力放到我手心,我终于鼓起勇气反抗:“我不要吃巧克力。”他翻着画纸漫不经心打发我,“我也不吃巧克,反正最后两个了,不要浪费,好歹把它吃下去。”我一想是不能浪费,忍着委屈将巧克力吃下去。第二天,他果然不再从衣服口袋里掸巧克力来奖励我。只是开始奖励棒棒搪。程嘉木打击我:“你们没可能的,看年龄,一个7o 后一个80后,一个时代的代沟;看文化背景,一个从小被资本主义腐化一个长在社会主义红旗下,意识形态南辕北辙;再看看学历,我就好奇了,他一个博士生和你一个高中都没毕业的能有共同语言吗?"这些都是事实,我不能反驳。但是我想,我将对秦漠的喜欢暗埋在心里,为了这喜欢,我会立刻长大,很快赶上他,那时候,他就不能随便拿个巧克力或者棒棒栖来打发我了。我会看着他的眼睛,就像个花从老手,一点都不紧张惶惑,我像个情圣一样和他表白:“秦漠,我喜欢你,喜欢你好多年了,你怎么说?"我靠着脑海里不切实际的意淫来鞭策自己,学习陡然刻苦,成绩上升的速度好比坐云霄飞车,妈妈看了成绩单简直不能相信、一个劲追问我:“你该不是抄别人的才得了这么高分儿吧。”我一边继续刻苦一边在心里暗谙遗憾,要是秦漠早两年出现,搞不好我就能考上北大了。那是一场货真价实的借恋,我想要靠近他,又不敢太靠近他。被这种矛盾的心情折磨,连青蛙跳进池水也能激发愁思。真是少女情怀总是诗,且还是一首徘句。终于被我等到一个机会,能够光明正大拥抱他,不会被任何人发现。是他二十三岁生日,顾阿姨要办一个舞会,附近的朋友都会来参加。他坐在沙发上边翻报纸边和我说起这件事,侧面被夕阳的余晖映出深沉轮廓,他好看的眉眼微微弯起来:“这个舞会自带舞伴,把你那个小男朋友也带过来吧。”我被他的笑容迷惑,反应过来之前已经重重点头。我没有告诉他我已和程嘉木分手,一直卑鄙地想,只要他还觉得程嘉木是我男朋友,就能安全跟他撒娇,他不会看出什么。我一边痛恨他当我是小妹妹,一边害怕他不再拿我当小妹妹。假如能直接从小妹妹升级到女朋友,含义就大不一样,但我很清楚,不是小妹妹的话,就什么都不是了。就算秦漠说了这个舞会自带舞伴,我也要和他跳一支。十七岁的我用有限的阅历苦思冥想,童话故事里哪一对公主王子没有一起跳过舞呢。我的要求也不高,就算不是公主,和他跳一支舞总不过分吧。程嘉木说:“你这个要求的确不过分,但关键是你会跳舞吗?”我用大无畏的月光望向他,坚定不移地、矢志不渝地,我说:"我可以学。”程嘉木望着碧蓝的天空,天空尽头是沉寂的海水和一动不动的海底勘油船,他向我伸出手来:“那我教你吧。”我身体协调性能不好,痛苦地学了两个星期才学会一支曲子,且只能跳这支曲子,一放别的曲子就跟不上节奏,轻者踩对方的脚.重者踩自己的脚。程嘉木无可奈何,叹道:“万一舞会上不放这个曲子呢?”我宝贝地装好舞曲的碟片,安慰他:“不会的,我自己把这个碟片带去,他们家那一套音响我玩得很熟。” 那个晚上很快到来,九月的天空亮着繁星。 我仔细打扮,穿上,一条艳丽的红裙子,特地请妈妈帮我把头发盘上去,做成一个成熟的发型。在去秦漠家前,我吃了两斤冬枣平复心情,尽量让自己别那么紧张,但无法不紧张。 程嘉木挽若我的手走进秦家大门,我不断问他:“你看我的眼影用得合适吗?”“这个口红是不是太浓了?”“项链和裙子会不会不太配啊?”“哎呀,鞋,我得回去换一双颜色浅点儿的鞋。” 程嘉木终寸:忍受不住,甩开我的手,冷冰冰道:“你再怎么打扮得成熟,还是个小丫头片子,你以为你这样秦漠就会对你刮目相看吗?” 我无言以对,半晌,开口道:“我没有想让他对我刮目相看,我只想和他跳一支舞,我准备了这么久,排练了这么久。” 他目不转睛看了我好一会儿,手揣进裤兜里,抬头望着星空:“蛋挞,从前你和我在一起,可不是这样,那时候你多高傲,就像个货真价实的公主。” 我们走进大厅,舞会已经开始,空气中有各种好闻的味道,被柔软的乐声笼罩。我在人群中寻找秦漠的身影,一下子就找到。他懒洋洋靠在窗边,和面前的美女聊天,成熟的,我不认识的美女。我淹没在人群中靠近他们一点,听见几个生僻词汇从美女嘴里说出,生态建筑啊新城市主义什么的,我一个都搞不懂,只好沿着原路退回去,默默坐在角落。 我看着地上发呆,音乐换了又换,感觉已经发了很久的呆。一双皮鞋出现在视线底,熟悉得让我瞬间就把心肝脾肺脏一起提到嗓子眼儿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不冷吗?” 周围吵得厉害,我却只听到他的声音,我抬起头来,假装很自然地回答他:“不冷啊。” 他手里拿着一个披肩,微微皱眉:“其实还是冷吧?” 我莫名其妙:“真的不冷啊。”员然已是秋天,但夏意还没有完全褪去,我穿着这个吊带的红裙子刚刚好,一点都没觉得冷。他没理我,干脆地把披肩搭到我肩上:“小孩子知道什么,这样的天气你穿这么点儿不冷才怪了。” 我最恨他说我是小孩子,正要开日反驳,看到程嘉木走到近前,我在心里暗想这家伙可真是个电灯泡。秦漠一把拉起我,对着程豁木一笑:“把你女朋友先借给我玩儿一会儿。”程嘉木还没反应过来,我已经被他拖进舞池当中。 他握住我的腰,身上有白酒的味道。我大胆地抱住他,想这是个渴望了多久的拥抱。他顿了十秒钟,慢条斯理地纠正我的动作:“洛洛,跳舞可不是这样,你这样抱着我,我没法动了。” 我准备的曲子没有派上用场。秦漠教会我跳他的曲子,教了三遍就学会,第四遍跳时,我没有走错一个舞步。那个夜晚丝竹乱我却只听到自己的心跳。我们从舞池中退出来,他揉揉我的头发摸啊摸啊又摸出一根棒棒糖,剥开来递到我手中,他夸奖我:“跳得不错。” 他没有从我的拥抱里看出迹象,他知道我很紧张,却以为那不过是初学跳舞的紧张。他仍然只当我是永不会和他发生故事的小姑娘,对我照顾周到。我以为我想要的那么少,那么微不足道,经过这个夜晚,却深刻发现自己原来并不只想要一个拥抱。如果能够把秦漠据为己有,那该多好。 十一月,我每天晚上多熬半个小时的夜,织了两个月织出来,- 条围巾,作为圣诞礼物送给他。 他拿着围巾仔细端详,含笑问我:“自己织的?” 我摇头:“商店里买的,本来是五十五块钱一条的,打七折下来三十八块五毛。” 他表示惊讶:“这么丑的围巾居然还能卖三十八块五毛?” 我无言以对。 他随手从茶几上拿起两个猕猴桃递给我。 我说:“干吗?” 他表情淡淡:“回礼。” “ …… ” 那些事,我还能想起很多。时隔八年,我依然记得和秦漠在一起的每一个细节。就像这些记忆都被做成了胶片,放在脑海中,可以永久保存。 程嘉木说:“你是打算永远不告诉他还是暂时不告诉他,你现在这样简直就像准备把暗恋进行一辈子了。” 我说:“啊,再看吧。现在这样挺好。” 我其实一直在思考,如果我告诉他我喜欢他,他以后再也不理我该怎么办呢?暗恋的心酸大概就是这样了。 终于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即使‘我想保持现状,转折的一天却终于来临。 那是我的十八岁生门,寒假里的情人节,二月十四日。 爸妈在国外出差,不能立刻赶回来,许诺回家会带给我丰厚礼物。隔壁市念大学的表姐和他男朋友正好到海边玩儿,住在我们家。表姐说,十八岁啊,成人的大日子,我们可以办一个小小的派对,就在家里,反正姨父姨母不在家,我们闹一个通宵来庆祝。 这提议得到我的全力支持,大家开始轰轰烈烈准备。 去秦漠家通知他晚上过来捧场的时候,他从一本侦探小说里抬起头来,摘掉眼镜看我:“我还打算晚上 带你去一个好地方。”沉思了两秒钟戴上眼镜,“那等派对结束之后吧,结束之后再带你去。”我为难看他:“今天晚上不行,今天晚.上我已经打算好了要大醉一场的,我们买了白酒红酒黄酒啤酒各种各样的酒,我肯定是要喝醉的。” 他脸上出现茫然神色,愣了半天,发出一个单音节:“啊?” 我连忙解释:“我不是想要学坏,绝对不是。因为表姐说人生总要醉一场的,与其以后被别人灌醉发生点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儿,不如在安全的情况下先试出自己的酒量,心里有个底线就不容易喝醉了,也是为了以后参加社交活动的安全着想。好歹我也十八岁了。,” 我说到十八这个数字时,特地偷偷漂他一眼看他的反应。他微微偏着头,想了一会儿,食指叩着沙发扶手,道:“好吧 ' } , 但事先要把解酒的蜂蜜水准备好。” 这天晚上,我真的喝得大醉。但并没有人事不省,只是头晕,眼前的一切都被笼笼上一层梦幻色彩,轻飘飘的,像走在云端,心情很开朗,也很安宁。窗外一直下雨,浙浙沥沥,海面黝黑沉静,天气仍一是严冬一般的寒冷。这派对终于还是没能闹够通宵,朋友们相互搀扶着踉跄离开,表姐和她男朋友也回客房休息。回房之前她疑惑间我:“洛洛,我刚放这儿的两个装红洒的杯子你看到没?”我摇头说没着到。她表情凝重,欲言又止了一会儿重复:“你真没看到?”我说:“的确没看到。”实际上我不仅看到还把它喝掉,并没有两杯全喝,其中一杯给了秦漠。但她问我那时候,我确实没想起来。 客厅里很快安静,窗帘被拉开,夜色沉沉,透过玻璃窗挤进来。奏漠撑着失,硕长身姿陷进我们家的大沙发里,微微皱着眉,像是沉思又像是克制 。我摇摇晃晃指挥他,让他去把DVD打开,我要看电影。 那是是一部美国文艺片,天空有鸭绒~般的浮云,地上是大片茂盛的葡萄园。客厅里只有电视屏幕泛出蓝盖盈的光。 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接吻。就像电影一样迷离,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做梦,好比终于把商店柜台里想了已久的洋娃娃装进口袋。他黑色的头发擦过我的脸颊,我什么都看不清。当他终于进入我的身体,那疼痛真实,满足和疼痛一样真实,我抱住他的脊背,想这梦要慢点结束。我喜欢他喜欢得这样。 半夜我就醒过来,脑袋里一片检糊,看见客厅里一盏落地灯亮着,发出微弱白光。秦漠赤着脚,衣着整齐地坐在地毯上抽烟。我咳了一声,大脑还没转过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握着烟头的手指一颤,烟灰掉在地毯上。 我说:“哥哥…… ” 他将烟头掐灭,过来掖好我的被角。 他表情严肃,声音嘶哑:“洛洛,是我的错,你还这么小。”他将头埋入手中,我第一次看到他懊悔的模样, 简直都不像他,很久,他抬起头来,苦笑了一下:“你肯定恨死我了,我该怎么办呢?” 我终干想起来都发生了什么,在大脑从死机中重启运作之前,我听到自己说:“我们在一起吧。” 他答应了。 我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他答应了,他居然答应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我真是要高兴到天上。 程嘉木想破头也想不通为什么秦漠突然和我在一起,带着我玩儿,还把我介绍给他圈子里的每一位朋友,说我是他女朋友。他的朋友们会开玩笑:“秦漠你可真狠,人家还只是个小姑娘。”说完秦漠又来说我:“小妹妹你是怎么被这个人骗到手的,你实在没有挑男朋友的眼光啊。”秦漠凉飕飕地笑:“你们就见不得我找一个漂亮女朋友是吧,不过我们俩情深似海,你们谁也别想挑拨我们。说完看我,“对吧洛洛。”我就重重点头:“嗯。 其实我都想不通秦漠为什么这样,但渐渐觉得也许他本来就有点喜欢我。他对我那么周到温柔,除了他也喜欢我以外我基本上找不出什么其他理由。当然,我本来也很抗拒寻找其他理由。我给自已太多心理暗示,很快就以为秦漠他是真的喜欢我。这不是一件好事如果一开始我就认清现实,后来听到他那些话就不会那么难过。我本来只想要一点点,等到得到了那一点点,又贪心地想要更多。最可悲的还不是想要更多却得不到,是连那一点点其实都不曾得到过过 掰着指头细算,是二十世纪的最后一个三月初,花红柳绿,天空湛蓝。 爸爸妈妈吵架,无意中说出我是孤儿院里领养的,不是他们亲生的。 我震惊得不能接受,第一个念头就是去找秦漠。 我跌跌撞撞跑到他房间门口,门虚掩着,我要推门进去,屋子里传来顾阿姨的声音,他正和他妈妈说话。 顾阿姨说:“你想带洛洛回美国?她还这么小,她明年还要参加高考。” 他说:“她可以不在国内念大学,她喜欢画画,她可以在美国学。” 顾阿姨说:“我知道你喜欢洛洛,我也喜欢她,但她父母不会同意你这样做,你凭什么让她离开父亲母亲跟着你至小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家呢?” 他说:“你不是说过,那不是她的亲生父母吗?” 我屏住了呼吸,没有听到顾阿姨的声音,只听秦漠轻声道:“她早晚会知道这件事,如果那时候我不在她身边…… 我很担心她。我会和黎阿姨他们好好商量,让洛洛出国念书,我会好好照顾她。”我听着他这些话,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那些惊恐无措变魔术一样,瞬间就不复存在,只觉得浑身上下突然充满勇气,什么艰难的事都可以面对。 我就要伸手推开门,就要立刻冲过去抱住他。 然后他说:“我得对她负责,这个小姑娘,我对不起她。”我呆在原地。 在他们这场对话结束之前,我迅速逃离了现场,逃到大门口时还摔了一跤,膝盖处破了个洞,却没有感到疼痛。 我绞尽脑汁想秦漠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想到各种可能,又挨个儿去找证据将其否定。我不能相信他和我在一起只是因为他要负责,他是国外回来的,国外不都把这个看得很开吗? 我给自己打气: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他怎么可能不弃欢我,我和他天天在一起,就算刚开始不喜欢,日久生情都该生出几分喜欢。但终于还是不合时宜地想起,他确实没说过喜欢我,他和我在一起,从来没有过分亲热动作,顶多就是揉揉头发捏捏脸颊,再了不起就牵牵手,牵手都要我去要求。我说我们在一起吧,他也没有表现出特别高兴的神色,只是在微弱的灯光下点点头:“好吧。”他说。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家不是熟悉的家,喜欢的人不喜欢我。 我仔细考虑了两天,动用了自己的所有脑细胞,在第三天向秦漠提出了分手。他正在画图,笔就掉到地上,他说:“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分手吧,我还是觉得我们不合适,你比我大这么多,你的好多想法我都弄不明白,我觉得我们有代沟,相处起来挺困难的。” 他弯腰捡画笔,半晌,道:“洛洛,你不是小孩子了,作决定之前要慎重思考,不要因为一时冲动就…… ” 我打断他的话:“你是不是还介意我生日那天晚上的事儿?你不用介意,我都不介意了,不要让这件事成为我们的束缚,对谁都不好,我们都把它忘了吧。” 他看着画笔,嘴角带着笑,眼睛却没半点笑意:“你把它看得很轻,我却把它看得很重。” 我说:“是啊,你一向有责任感,责任意识很强。” 他没有说话。 我看着天花板:“可我们真不合适啊。”又看着他的眼睛说,“ 我也不喜欢你啊。” 风把玻璃窗吹得哗啦哗啦响,他转身去关窗户,淡淡i道:“你真是个心狠的小姑娘。” 那天晚上,天上有明亮星光,我坐在阳台上看月亮,想起一个童话,说塞浦路斯的大海里住着金色的海妖,爱好将自己喜欢的少年掳到海中,可人类不能生活在海底,这些少年全在她身边死去,少年们直至死去的前一刻都痛恨海妖。我想我不能让秦漠淹死在我身边,关键是我自己不能被自己的喜欢淹死了。潮湿的海风中,似乎能看到海面上粼粼的波光。我分析自己的心路历程,安慰自己,洛洛,你做得很对,你是个有骨气的好姑娘。 程嘉木在楼底下打电话给我,嗓子都在哆嗦:“蛋挞你不会是想跳楼吧?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打打游戏就好了,你看我那时候被你甩,我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吗?” 我说:“那是你神经比较大,可关键那时候你是被我甩吗?我们难道不是协商分的手?” 半个月后,秦漠回了美国。 我借口要去同学家补习数学,没到机场送行。 估摸飞机起飞的时刻,看了一眼蔚蓝天空,偶像剧里这时候会应景地出现一架波音747 直冲上天,但三月的s 城上空,只有一群忙着求偶交配的鸽子飞过。 我收到他的最后一封E 一moil ,短短四个字:“再见,洛洛。” 谁会想到再见就是八年。谁会想到他会死在西非的内战。谁会想到我会把颜朗生下来。 秦漠的死讯在四月底传来,妈妈向我们转达这个不幸的消息,说顾阿姨已经在医院里昏迷了四天。秦漠是她唯一的儿子,那么优秀的一个孩子,却去得这样早。要不是他过去西非帮他父亲跟项目,也不会这样,顾阿姨在医院醒过来后第一句话就是要和秦漠的父亲离婚。我第一个反应是去翻日历,看今天是不是愚人节,翻完日历之后都来不及有第二个反应,立刻跑去厕所大吐一顿,吐得昏天黑地,东西全吐没了,就剩胃酸一阵一阵上涌。我想怎么就是止不住啊,急得眼泪都流出来。妈妈担心道:“不是吃错东西了吧?”我一边忙着呕吐,一边对她摆.手。 我想,怎么会是真的,不可能嘛。 但就像一句广告语所说,一切皆有可能。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我终于接受秦漠死在西非的事实,只是没预料事实让人这样痛。按照程嘉木的话来说,我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哪里就懂褂爱了,哪里就爱得深刻了。只是秦漠在我生命中扮演的角色,从来就不只是有恋爱关系的男朋友。他是我的老师,是我的哥哥。失去他,相当十失去一个前男友,一个老师,再加一个哥哥,包含三份悲伤,每一份悲伤都真真切切,让人动容。这些悲伤加在一起,足有摧毁人心的力量,我后悔了,真的后悔了,可再也不能重新来过。 此后,事情的发生就像一则老掉牙的传奇,遵循了诸多文学规律,荒谬而不可收拾。 五月初,我呕吐不止,终于引起妈妈的重视,请了医生来家里做检查,我和爸妈同时知道颜朗的存在。爸妈思想开明,这方却有不可动摇的原则,一直对一直对我要求严格。我第一次看到妈妈那样生气的模样,手都在发抖,那一耳光煽下来,打得我满脸鼻血,她说:“你今年才多大,我没有养过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我死死捂住脸,压抑多时的情绪猛然爆发,手上是大把的眼泪大把血,我说:“我本来就不是你们的女儿,我是你们从孤儿院里捡回来的,你打死我吧,反正我不是你们亲生的,你们打死我也不会心疼的。”妈妈抬起的手放了下去,眼睛里有惶然的震惊神色,却死死抿着唇,什么也没有说。当天夜里,我离家出走。汽车上被人偷了随身带的包,只有贴身的两百块钱,但我没有回头,用这两百块钱买了一张南下的火车票。 海边的s 城,我在那里长大成人,那里有蓝的大海白的浮云,漫长夏天里阳光清澈透明,窗台上种着野菊花,我的美好回忆,我把它们都丢弃了。 我带着颜朗,糊里糊涂度过这八年,命运耍着我玩,让我再次碰到秦漠,又让我再次把他弄丢了。那首歌唱得太好,一开始我只相信伟大的是感情,最后无力地看清强悍的是命运。 但又能怎么办呢? 我应该早一点想起,或是永不想起。此时此刻,我想起这一切,明白那个人是我此生所爱,可他终于守不下去,爱上别的好姑娘,要结婚了。我知道不是所有的好事都会等着我,一直一直等着,我并不是故意,我只是太晚想起,可这一段人生,它并不原谅我。我和秦漠终究成为两个世界的人,八年前的错过让一生都错过。他一定早就认出我,我们当年那一段结局太糟糕,他在尽力弥补,八年前也许只是责任,八年后我知道他是真的喜欢我。我终于得到我想要的,却并不知道那就是我一直以来,从十八岁到二十六岁,渴望了这么多年一直想要的。是我把事情搞砸。 我要把他抢回来吗? 我对他说了那么绝情的话,我还能把他抢回来吗? 我连买机票的钱都没有。 可我终于还是不能就这样向命运认输。 出院的第二天,我给秦漠发了E-MAIL。 写了一天一夜的一长信。 七千字被删到七百字,再删到三十二个字。我说:“我想起来了我从来没有不喜欢你,那些让你伤心的难听话,全是我撒谎。”我的悔恨,他看了就会懂得。 我神思恍惚地等待他的回信,每天都要刷二两百遍邮箱。总是第一时间收到各种匪夷所思的网站发来的垃圾邮件,却没有等到他的回信。只言片语都没有。 八卦杂志上传来最新消息,说秦漠那女画家的未婚妻怀孕了,为了不影响穿婚纱的效果,双方家庭决定下个月就在威尼斯举行婚礼,什么什么的。 颜朗看到这本杂志,惊讶地问我:“这个人是干爹?” 我说:“啊,是他。” 他说:“他要和这个女的结婚吗?” 我敷衍他:“大概吧。” 他偏头想了想,又看看我:“我觉得这个女的没你长得好看。”我笑道:“谢谢你啊。” 他半天没说话,很久,抬眼看我时,眼眶红了一半,轻声间找:“以后干爹还会找我吃饭吗?”想了半天,又取下脖子上的玉坠子给我看,“这个我一直戴着,你说他和别人结婚了,不会就我们忘了吧。“ 我鼻子一酸,却忍住没有表现出来,揉他的头发安慰他:“不会吧,这玉坠子不是他们家传家之宝吗,等他再有了小孩,肯定还要再找你把它要回去。” 他把玉坠子塞进T 恤领子里嘟嘴道:“他要我也不会给他,都送给我了,就是我的嘛。” 我开始想,是不是等周越越的婚礼结束之后,就开始着手去找我爸妈。程嘉木说他们移了民,‘不知道去公安局那边备个案有没有用处。我不会离开外婆和监狱里的养母,但有些事情总要去做。 周越越的婚礼定在月底,算命的说是个黄道吉日。 这万众瞩日的一天,天气空前绝后闷热,蝉声零落,街道两旁每一片树叶都纹丝不动。 何大少一家笃信菜督,婚礼必须在教堂举行。周越越怀孕三个月,肚子微微隆起,死活不肯穿婚纱,何大少逼不得已只好给她买了条不收腰的白色布裙子。只可惜穿上一点都不像要结婚,倒像CCTV儿童频道的少儿节目主持人。我站在她身边,穿着粉色纱裙子,不认识的人走过来,辨认半夭才辨得出我是伴娘她才是新娘。 婚礼严肃又烦琐,我料想周越越绝无可能将其顺利完成,考虑了最可能不顺利的几个地方,和伴郎仔细商最,做好准备随时救场。战战兢兢走完红地毯,果然在神甫面前站位时她就站错。这件事原本可以很简单,大家换个位置就和谐了,但周越越犟脾气临时发作,坚持不承认错误,一心认为众人皆醉她独醒,她是对的,我们全是错的。何大少去拉她,还被她鄙视地拍掉手。新娘把位置站错,且拒不悔改,熟悉周越越的性格,我觉得此时最好还是将错就错,但新郎伴郎并不这样认为,一心想将其正回来,一时间台上乱成一片,神甫捧着圣经目瞪口呆,估计从没遇到这种情况,不知如何收场。 我想想还是打算从何大少下手,这时候和周越越对着干没道理,手正伸出去搭住何大少的肩,突然被人一把握住。 那力道凶猛,带着我的手臂将我使劲往后拽,七厘米的高跟鞋本就穿得不稳,我脚一拐,跌进某个怀抱。 我抬头看他。 阳光穿透教堂的彩色玻璃照进来,照在他脸上。他的眼睫毛依然很长,眼睛依然明亮。 这个人。 他说:“洛洛,我看到你的信,我赶来了。” 我说:“你要结婚了。” 他说:“取消了。” 我说:“你未婚妻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