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头看了一下医院的牌子,懒得多说,就随口道:“看病的。” 西装男甲看了一下手表说:“医院还没开门,你看什么病!” 我说:“我挂急诊?” 西装男乙说:“你哪里有点需要挂急诊的样子?说吧,你是哪个电视台的?” 我愣了一下,羞涩地挠着头谦虚地说:“呵呵,我不是电视台的,虽然很多人说我长得很适合上电视。” 西装男甲乙对视了一眼,又异口同声地斥问:“少废话,你是哪个报来的?” 我摇头说:“我自己下了计程车走过来的,你们刚刚也看到了,哪里有什么人抱我,再说了,我又没有缺胳膊少腿,干嘛要哪个抱我过来?” 我的诚恳他们似乎感觉不到,因为他们的表情之郁结,仿佛数日未曾成功排便。 没办法,我只好举起我手中的早餐说:“其实我是这家医院的医生,我来上班的。 ” 话才讲完就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转过头去,苏医生笑盈盈地看着我:“你什么时候成了我们医院的医生了?” 我叹一口气,这下我的身份在西装男的心目中更是扑朔迷离了吧。我看看他们,他们眼里的戒备就好像我是身揣炸弹的恐怖分子,而他们随时会从哪里掏一把枪出来射我个千疮百孔。 我无奈地说:“如果我说,我男朋友是这里的医生,我是来给他送早餐的你们信么?” 西装男甲说:“你少废话,你是记者吧?你到底想进医院里干什么?我告诉你,这事是隐私,不能报!” 我把苏医生推到那两西装男面前:“我真不是记者,她是苏医生,她是这个医院的医生,她能够作证,我真的是来找我男朋友的。” 苏医生傻傻点头,“我是这个医院的医生,我认识她男朋友。” 西装男甲说:“你怎么证明你是这个医院的医生?” 苏医生愣了一愣,迟疑地说:“我……我会开刀?” 我捏了捏鼻梁,建议道:“我觉得你的工作证更有说服力。” 苏医生拍一拍裤兜,又伸手进去掏了一掏,然后无限天真地说:“我的工作证在医院里耶。” 即使是我,我也不相信这么个死蠢的模样的姑娘是个医生。 于是十分钟后,我和苏医生蹲在医院大门口剥茶叶蛋吃。 我把剥好了的茶叶蛋递给苏医生,“怎么会这样?他们是什么人?不让我们进去怎么办?” 苏医生咬了一口茶叶蛋说:“大概是什么高官名流之类的来看下三滥的病吧,你担心什么,你又不是在这里上班。” 我想想也是,等医院开门的时间到了,总得放我进去吧,于是我就很好心地帮苏医生操起心来,我说:“那你迟到了怎么办?” 她摆了摆手说:“不怕,我爸是院长。” 我暗暗把惊讶吞下,点着头说:“难怪你医术这么精湛,原来是家族遗传啊。” 我心里是这么想的:她爸是这医院的院长,江辰是这医院的医生,那我讨好院长的女儿总错不了。我真是羡慕江辰有我这么个贤内助。 苏医生皱着眉头说:“你什么意思!我爸开的是兽医院。” 我试图解释:“不是,你说你不怕因为你爸是院长,所以才说……说,唉,你别误会呀。” 她哼了一声说:“我说不怕是因为我大不了辞职回家帮我爸打点兽医院。” 我说:“呵呵,原来是这样啊,回兽医院帮忙也挺好的。” 她黑着脸说:“什么叫也挺好的?你是不是觉得兽医院的院长不够高级?” 我慌乱摇头,说多错多,我只好沉默。 苏医生绷着脸安静地吃完那颗茶叶蛋,然后变了个脸似的说:“其实我跟你开玩笑的,我爸真的是这医院的院长。” 我嘴里那口蛋还没嚼碎,她这么一说,我呛了一下,为了不喷到院长的女儿,我硬生生咽下了,噎得我泪眼汪汪。 院长的女儿纡尊降贵地帮我拍着后背,她叹着气说:“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懂我的幽默呢?我爸其实真是开兽医院的。” …… 我已经彻底不懂这个人了,于是我哈哈大笑起来,说:“嘿,你以为就你幽默啊,我也跟你开着玩笑呢,我一开始就知道了。” 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到现在都拿不准她爸到底医人还是医兽,但这没关系,她也不知道我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还是知道却假装不知道。 苏医生狐疑地看着我,半晌后也笑了:“我欣赏你的幽默。” …… 我们蹲在医院门口吃完了三人份的早餐,里面有两份我是给江辰准备的,我本来以为我吃一份苏医生吃一份,至少还留有一份给江辰,没料到苏医生食量那么大,算下来她总共吃了四个茶叶蛋,两盒干拌馄饨,一份蒸饺。 我站起来去把塑料袋扔进垃圾桶里,门口的西装男看到我起身,右脚往后退了一步,形成一个弓步,我摆摆手,示意他们说我一介弱女子,是不会硬闯的。 我丢完垃圾跟苏医生说:“我再去买早餐。” 苏医生点了点头,说:“我也觉得不是很饱,再替我买一份蒸饺就好。” …… 我再把早餐买回来的时候,苏医生已经和那两个西装男有说有笑了,见我来了,就跟我招手说:“我们进去吧。” 我们在两个西装男的含笑注目进了医院,我问她:“你怎么说服他们的啊?” 她说:“我给了他们一人一百块。” “啊?”我又忍不住惊讶了。 她拍着我的肩膀说:“开玩笑的,我打电话给保卫处,让人出来证明了。” 我说:“你怎么不早叫啊?” 她说:“刚刚不是在吃早餐嘛。” 我已经放弃了用正常人的逻辑和她进行交谈,于是我说,“也对,吃早餐最重要了,不吃早餐脑子会不好。” 正说着,迎面一个护士走来,苏医生拉住她问:“怎么回事啊?门口怎么站了两个人?” 护士说:“之前在我们院里做过手术的那个高官心脏病又发了。” 苏医生说:“哪个?心内科的?江医生的病人吗?” 护士说:“嗯,江医生现在在手术室抢救呢。”她左右看了看,小声地说:“听说是在女人床上心脏病发的。” 哇。 我们窸窸窣窣地讲了一会儿八卦,内容不外乎床上运动究竟要多激烈才能让人心脏病发,作为医护人员,她们提出了不少专业的看法,其中包含了血压上升,心跳加快,体.液分泌……我在听到“体.液”两个字的时候我脸红地啊了一声表示我的害羞,她们齐刷刷鄙视的看着我,说,喂你的表情真猥.琐,我们说的是流汗。 我脸皮薄,不好意思跟她们继续讨论,就说要去江辰的办公室等他。 江辰的办公室没有上锁,我在他办公桌扫了个角落放早餐,又扫了个角落趴着打瞌睡。 只是念书的时候那种趴在桌子上就能睡着的功能似乎已经退化,我怎么都没办法睡着,于是只好伏在桌子上发愣,手指无意识地翻弄着他桌面上乱七八糟的文件,他离开的急,桌面还是有一点乱的,我翻着翻着就顺手替他整理起桌子来。 高中的时候江辰坐我后桌,你很难想象他这么优秀的一个学生,桌面从来都是乱七八糟的,课本试卷参考书从来都是乱丢,可是他很神奇,无论什么时候我问他借什么,他沉思一会儿,然后就从那堆东西精确里找出我要的东西,最夸张的一次我跟他借化学试卷,他盯着桌面上至少二十张的卷子说陈小希你是来找茬的吧,然后他就从中间抽出一张试卷说给,真的就是我要的那张卷子。我一直觉得他这项特异功能跟民间技能摸骨有异曲同工之妙。 有时他也会让我帮他整理一下桌子,但是每回我在整理,他都靠着椅背双手环胸认真地看着,我问他看什么,他说看你把东西放哪里。这让我觉得我其实是在给他添麻烦,但是我还就是那么持之以恒地给他添着麻烦了。 江辰现在的书桌比以前好多了,只是病历表叠得乱了点,我把它们都抱起想码整齐,没想到一抱起来门就突然开了,我惊吓之下一松手,病历哗啦掉了一地。 江辰说:“你怎么在这里?”然后看着一地的病历又说:“我的病历表得罪你了?” 第二十章 我蹲下来捡病历表,“我怕你饿过头了又胃痛,就给你送早餐来了。” 江辰蹲下来帮忙捡病历表,“医院食堂有早餐。” 我抬头看他,“那你吃了吗?” 他接过我手里的病历表,往桌上一扔,“太累了,没胃口。” 他的确一脸疲态,淡青色的下眼睑,脸色和嘴唇都稍嫌苍白。 我说:“我给你买了茶叶蛋。” 他边脱白大褂边说:“你剥了我就吃。” 我接过他的衣服,拖着他在椅子上坐下,笑眯眯地说:“医生,您得多补充蛋白质哦,我这就给您剥鸡蛋吃。” 他看了我一眼,摇着头笑,我伸手戳了戳他的酒窝,也跟着笑。 我剥了个茶叶蛋送到他嘴边,小心翼翼地问:“手术怎么样?” “成功。”他接过茶叶蛋咬了一口,“帮我拿一瓶水,在文件柜的最下面一层。” 他的文件柜最下面一层打开,里面排满了农夫山泉,少说有三四十瓶,我拿了一瓶拧开盖子递给他:“你们医院怎么只发农夫山泉啊?” “我怎么知道。” 江辰勉强地吃了两个茶叶蛋就仰靠着椅子背说:“我不想吃了。” 我拆着一次性筷子,劝他说:“再吃几个蒸饺吧。” 他很勉强地吞了几个蒸饺,我看他实在很累的样子,也就不再劝他了,只说:“你一个晚上没睡,又做了手术,回家休息吧。” 他摇头:“病人麻醉还没退,得术后观察,我不能离开医院。” 我有点心疼地摸摸他的头,“辛苦了。” 他躲开:“你的手剥过茶叶蛋。” 我气结:“你的手还摸过死人呢!” 他严肃地说:“我洗手了。” …… 我说:“你趴在桌子上眯一下吧,不然我去问问看苏医生说有没有空病房,你去睡一下?” 他没回答我,只是站起来走到文件柜后,拖了一张折叠床出来。 我惊叹:“设备齐全啊。” 他三两下把折叠床靠着墙边打开,然后就咚一声把自己扔上去,如同一具死尸。 我愣愣地看着他紧闭着的眼睛,心想那我到底是要走了还是要留下来等他醒?好歹也说一声我要睡了预告一下吧…… 我瞪了他好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蹲下来帮他脱鞋。 把鞋在床下摆好,我收了桌子上的蛋壳,准备拿出去扔,只是才开了门就听到江辰说,陈小希你要去哪里? 我回头,他眼睛都没睁开。我说我去丢垃圾。 他说,那你回来不? 我说,回。 他说,好,那你去吧。 我心想我也没有要征求你同意啊,你怎么这么自作多情呢。 我丢完垃圾回来,江辰在我把门关上的时候突然睁开了眼,我吓了一跳,这种情况其实很恐怖,试想一下,有点幽暗的房间里,你以为睡着的那个人,突然张开了眼睛看着你,这基本上就让你想冲上去给他贴张符了。 我惊恐地问他:“你怎么还没睡啊?” 他说,“没有,睡着了,只是睡得比较浅。” 我想想没话接,只好跟着话尾说,“那还真的挺浅的。” 江辰又闭上了眼睛,我杵在屋子中间有点无所适从,正想着要不要先走,中午再过来看一下,江辰又说话了,他又睁开眼睛说,你还杵在哪里干嘛,过来陪我睡觉。 我很吃惊,但由于我在江辰面前经常因为表错情而显得尴尬且猥琐,所以我想我心目中的那个猥亵的睡觉一定不是他嘴里那个纯洁的睡觉,我就淡定地走到床边说,你睡进去一点。 他往里睡了一点,我就脱了鞋躺了上去。 然后我问他:“有没有枕头啊?” 他说没有。 过了一会儿他提议说,不然你枕我手臂上。 我想外科医生的手挺值钱的,要是被我枕麻了,麻了后废了,我的罪过就太大了,于是我就拒绝了。 我们背对背躺了好一会儿后,我问他,“你睡着了吗?” 他说:“没有。” 我说:“会不会太挤了?” 他说:“不会。” 我说:“那你怎么睡不着?” 他说:“我想抱着你睡,但是我想起你从昨晚就一直呆在医院没有洗澡。” 我翻过身很生气地说:“你也没洗澡,我都没嫌弃你!” 他眯着他那双熊猫眼沉思了一会儿,说:“说的也是。” 然后他就伸过手来把我捞入怀中,拍拍我的头说:“好了,现在不挤了,可以睡了。” 我趴在他肩骨和胸肌交接的凹陷处,软硬度都不错,躺起来挺舒适的,但我总觉得我好像被耍了,为了显示我的不甘心,我只好嫌弃他说:“你身上有消毒水味。” 他嗯了一声不理我,于是我又说,“你太多骨头了,硌死我了。” 他这才掀开眼皮,“我的骨头数量和你的骨头数量一样,都是206块。” 他把对话上升到专业的角度时,我的素质就够不上了,就只好想办法转移话题,然后我就想到了苏医生,我说:“对了,你知不知道苏医生她爸做什么的?” 他揽实了我,说:“她爸就是我们系主任酥老头,你问这个干嘛?” 酥老头者,苏老头也,其人热爱讲笑话,其笑话十分无趣却又很喜欢无趣当有趣,雷得众人酥麻,故又名酥老头。 我和酥老头有过一个五雷轰顶的邂逅。那是个落叶纷飞的日子,我在走廊等拖堂的江辰下课,正趴在栏杆上看校道上来来往往的人,有个老头过来问我:“小姑娘,里面是哪个班,怎么还不下课?” 我说我也不知道,我是来等我男朋友的。 他笑眯眯说,你男朋友是哪个啊,指给我看看。 那时单纯的我啊,就一脸骄傲往里面一指,而眼前的慈祥老头却突然沉下脸来说,“江同学是吧,难怪他最近上我的课都魂不守舍,原来是谈恋爱了,我说你们这些孩子,年纪轻轻就是摄取知识营养的大好时光,你们却用来浪费在男欢女爱上,真是太不懂事了。看来我得和他们班导师再讨论一下奖学金的人选。” 我挂在脸上的骄傲没来得及收起来,就这么被惊吓地风雨飘摇了,我用快哭了的声音解释说,“老师不是这个样子的,其实江同学他不喜欢我,我是死皮赖脸赖着他的,真的不关他的事。” 他哼了一声说:“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 我一咬牙,说:“老师,其实我实话跟您说了吧,我有臆想症,我总是幻想着跟里面每一个医学院的男同学有非比寻常的关系,前天幻想的是李同学,昨天幻想的是张同学,今天是江同学,依您专业的医学眼光看,我这样的病有没有的医?” 酥老头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半晌才缓缓地问:“你是哪个系的?” “艺术系。” 他喃喃自语道,“艺术系都是疯子。”又问我说:“你只幻想医学系的男同学?医学系的男老师你幻想不?” 我怀疑他这句话里有明显的自荐意味,出于保护江辰的心理,我也就豁出去了,我绞着衣角,含情脉脉地看着他说:“其实……其实也有的。” 酥老头负着手倒退了一步,说:“这位同学,其实我刚刚是跟你开玩笑的。” 我愣了一愣,“哪个是开玩笑的?” 他说:“奖学金人选,还有我不教江同学他们班,我只是认识江同学而已。” 我当时心里闪过的念头是:殴打教师犯法不?或者套麻袋殴打比较安全?不然雇凶杀害他? 他见我不讲话,又说:“这位同学,我有妻室,我们感情深厚。” 我念头一转,凄凄楚楚地说:“没关系,我只要远远地看着你就好了。” 说完还低头擦了擦眼角,用眼角的余光我看到酥老头又倒退了好几步,我心想也不好太吓到老人家,正想抬头说我开玩笑的,背后一只手绕过来箍住我的肩说:“陈小希,你干嘛低着头,酥老头欺负你了么?” 酥老头恍然大悟的样子,颤抖着手指着我,半晌一跺脚说:“你……你太过分了!” …… 江辰在我耳边小声说:“我们快走,他戏瘾犯了。” 苏医生和酥老头,果然是一家人啊。 我抬头,江辰已经沉沉地睡去,我趴在他胸膛上闻着他身上奇怪的消毒水味,也堕入了沉沉的梦乡。 第二十一章 我醒来时江辰已经不见了,他留了张字条在床头,让我起来了就回家去。 我找出手机一看,已经11点多,可以吃午饭了,想着早上江辰也没吃多少东西,就想买点东西给他吃了再走。 于是我扒拉了两下头发就出门了,出门刚好又遇到保洁阿姨,我很高兴地上去问她:“阿姨,医院的食堂在哪儿?” 她看着我,然后又看了一下江辰的办公室门,说:“我不知道。” 她的口气很差,仿佛我就是个人渣。 我又说:“您不是在医院工作了几十年,怎么会不知道食堂在哪儿?” 她用看大便的眼神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嫌恶道:“知道也不告诉你。” 我被她的坦白震住了,觉得她真是个爱憎分明掏心掏肺实话实说的老实人。 她说完就推着垃圾桶朝前走了,在拐弯前还大声地感叹,“现在的人送礼都送到床上了,真恶心。” 我对着走廊的窗玻璃打量了一下自己,衣服是皱了点,头发是乱了点,但也不像是被蹂躏过的呀。我为自己总被误会这事感到悲哀,同时我也为阿姨的人性感到悲哀,她宁愿相信我是神经病或者是被潜规则的,也不愿相信我们只是一对相恋的男女。当然,这也有可能是我长了一张非良家妇女脸,但也更有可能是江辰素来风评太差,使得社会大众对他的作风失去了信心。 为了不再遭遇到像保洁阿姨的冷嘴脸,我决定靠自己的力量找寻那个食堂的神秘所在。当我在医院游荡时,江辰打电话来了。 他说:“你醒了没?” 我说:“刚醒。” 他说:“那你回去的路上小心点。” 我沉默了一下,才说:“你吃饭了吗?” 他说:“嗯,跟病人家属在吃。” 我说:“好,我知道了,我回去了。” 这年头连医生都得陪客户吃饭。而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点失落,大概是我饿了而他又不邀请我一起蹭饭,所谓上阵父子兵,蹭饭情侣档,他真的很不懂事。 回家我洗了个澡,换了套舒服的衣服坐在床上发呆,这个周末好漫长,细细碎碎的很不真实,我心里一下子涨得满满的,又一下子抽得空空的。我犹豫把腿蜷曲到胸前抱着,这个姿势是为了配合我此时心里的忐忑和患得患失,姿势加上心态,我觉得我真是花瓣一般的少女呀呀。 我拿起电话打给吴柏松,才两声电话就被接起来了,证明他很闲。 吴柏松说:“陈小希小朋友,你和你家爱人和好了没?” 我说:“和好了。” 他说:“哎呀呀,你的声音怎么听起来那么低落呢? 我沉默。 他的口气开始认真:“你不是和他和好了之后,才发现你最爱的其实是我吧?” 我翻了个白眼,“去你的。” 他笑了两声,才淡淡地说:“说吧,怎么了?” 我先叹了一口长长的气以表示我真的很苦恼,然后把我们把我们和好的过程给他如实叙述了一遍,最后问他说:“你会不会觉得我们这种情况很荒谬?” 他问:“怎么就荒谬了?” 我说:“很不严肃啊,哪有莫名其妙分莫名其妙合的,显得我很不矜持。” 他说:“你少来,我还以为江辰一勾勾手指头你就飞扑过去呢。” …… 我又说:“可是他们都说倒追的女孩子会得不到珍惜的,这其实一直是我心里的隐忧。” 他说:“那你找别人去,让别人追你,让别人珍惜你。” 我说:“你火气那么大干嘛啊,就不能好好开导我?你说都三年了,我怎么就这么没出息?” 他说:“好吧,我以为你现在需要当头棒喝,没想到你想要的是知心哥哥。既然这样我就婉转点,你根本就是白痴兼花痴,你一提到江辰就会露出恶心的微笑,一看到江辰两眼就跟苍蝇看到屎一样放光,别说三年,就算是三十年,你也逃不出江辰的手掌心。” ……你婉转的定义很独特嘛。 我想他说的没错,世界上真的有相生相克的存在,比如说清华大学的克星是芙蓉姐姐,整容行业的克星是凤姐,而我的克星是江辰。呃,这个比喻好像不是很优雅。这么说吧,有的人就是你命中那个劫,你爱也好,恨也罢,都抵不过他一句话。 我说:“那江辰他妈妈不喜欢我,而我爸也不喜欢江辰,我们还是没有未来呀。” 吴柏松说:“这样吧,我给你讲个故事。” 他告诉了我一个少男少女的故事,这个故事几乎可以荣登我所听过的荒谬故事第一名。 男孩和女孩相爱,然后他们想结婚,男孩的奶奶不同意,因为女孩生肖属狗,而奶奶小时候被狗咬过,这象征了女孩如果过门了就会冲到奶奶的福气,所以奶奶死活不让两人结婚。你看这个多么荒谬,对我来说属狗顶多就象征了女孩过门了看奶奶不顺眼时有借口咬她而已。后来男孩不忍忤逆奶奶,就离开了,离开前许诺一定会回来娶女孩,多年后男孩回来,女孩成了他爸的情妇,还在狗年替他爸生了一个大胖娃娃,而他爸正在和他妈闹离婚要给这个女孩一个名分,他奶奶被属狗的新孙子气到住院。你看这姑娘的报复方式就不止荒谬了,还挺阴毒的——做不成你的老婆我就做你的妈,嫁不成你的孙子我就嫁你的儿子,你不要一个属狗的孙媳妇,我就给你生一个属狗的孙子。 我听完后惊讶地啊了一声,问他说:“这是你的故事吗?” 他说:“不是。” 我说:“不是那你讲给我听干嘛,难道你要让我去勾引江辰他爸?” 他说:“我就是告诉你这个世界有些人很荒谬,他们喜欢理直气壮地干涉别人的人生,而你完全可以不理他们。比如说这故事里的男孩女孩,他们完全可以自己去公证或者相约私奔,再不济点等那老人死就得了,何必毁了彼此和别人的人生。” 我说:“那你的意思是让我和江辰私奔?” 他说:“奔什么奔,你那么笨,能奔到哪里去。” 我说:“那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他说:“其实也没什么意思,我就突然想给你讲个故事。” 我说:“没有吧,这真的是你的故事吧,你怕我知道又何必讲?” 他说:“这真不是我的故事,这是我妈和我大哥的故事。我就是讲一讲我的纠结身世让你心里平衡一下。” 他又成功地让我惊讶地啊了一次。 我们又瞎七瞎八扯了些有的没的,挂了电话之后我突然对我和江辰的未来充满的信心,因为我觉得我属龙,龙这种生物比较神话比较虚幻,不大可能咬过江辰他家里人,所以总不会沦落到跟吴柏松他妈一样地步。 你看我们人总是这样,需要更悲惨的故事来修饰自己的悲惨,用别人的难过来平衡自己的难过,那句很强大的话怎么说来着——当我抱怨自己没有鞋穿的时候,我发现有的人没有脚。我有脚,我还不属狗,我多么幸福。 第二十二章 周末的结束似乎意味着我和江辰的失联,我上了三天班,接到江辰一通电话,他简单跟我交代了他很忙就没再说什么。而我给他打了三通电话,两通没人接,一通只是匆匆问候了彼此尚能饭否。 司徒末常常嘲笑我,说你的男朋友怎么好像若有若无若隐若现啊。 我诅咒她老公跟实验室里的女科学家搞出个试管婴儿什么的出来。 星期四一早,我在办公室做案子,那是一个吹风机品牌的外盒设计,其实很简单,放实物图片上去,放品牌logo,放功能简介,放宣传语,over。我不喜欢这样的工作,但我喜欢这里的同事,因为我应付不来复杂的人事关系,而两个同事傅沛和司徒末都是简单的人。 但今天的工作我做得异常烦躁,我敲着桌子跟司徒末说:“我这样活着有什么意义,每天做着这些可有可无的事情,我看不到未来。” 司徒末从包里掏了一只棒棒糖丢过来:“分颗我儿子的糖给你吃,别再说那么幼稚的话了。” 别再说这么幼稚的话了,我们都在日复一日的迷茫中前进,就像黑暗中走路,谁也不知道一脚踩下去的是什么,谁也想看看未来会带我们到哪样的地方。 我正经地说:“我吃了你儿子的糖,对他以身相许吧。” 司徒末说:“滚你的恋童癖。” 既然说到恋童癖,我难免想到苏锐,他昨晚给我打电话,说他生活无趣,设计空洞,生意惨淡,归根结底就是他缺一个引领他划破生活混沌长空的灵感女神,而他多方考虑之下,隐隐约约觉得我大概就是那个女神。 我说我跟江辰复合了,他说,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我说不然我给你介绍女朋友,保证比我成熟大方美丽,满足你对姐弟恋的一切幻想。他说能看上你就证明我要的不是成熟大方美丽。 我一个气不过就把电话给挂了,忍了很久才没给他姐姐苏医生打电话告状,这种告家长告老师的行为太无耻,我小时候都不屑做,不能长大了才破戒。 但我没想到我不屑做,不代表了苏锐就不屑做。午饭时间我就接到了苏医生的电话,大致内容是她弟弟为了我茶不思饭不想,如果不想她直接上告江辰说我水性杨花就好好想办法解决。最后她郑重地告诉我,上告江辰这个威胁她只是开玩笑的,我去你的黑色幽默。 我打电话给苏锐,他说他还在被窝里,手机里却传来女孩子的谈笑声,我说:“苏小朋友,你姐姐让我跟你谈谈。” 他说:“谁是小朋友,我和你有什么好谈的?” 语气里完全是十七八岁的别扭,真是可爱。 我说:“那好,不谈就算了,你也别让大人们替你操心了,BYE。” 说完我要挂电话,他在那头大叫:“陈小希,你敢再挂我电话!” 我为什么不敢挂你电话,我天不怕地不怕,这个世界除了江辰的电话,哪个我不敢挂。 两秒钟之后,苏锐的电话追回来了,他大吼大叫:“陈小希你太过分了,我那么喜欢你。” 我答:“谢谢啊,可是我已经先喜欢了别人呀。” 他说:“你一直就只喜欢他一个人你不觉得你的人生很无聊吗?” 我说:“有点啊,所以我劝你赶快去多喜欢几个。” 咔一声苏锐气愤地摔断了电话,他倒是提醒了我,让我决定下班去探望一下那个害我人生无聊的人,一有了这样的念头,我就觉得我之前怎么这么蠢,他忙,我闲,我非得等他抽空来找我是个什么毛病! 我到了医院的时候已经六点多,四处找不到江辰,我给他打电话,“你在哪里啊?” “医院。” “医院哪里?” “病房,你来了吗?” “嗯。几楼几号房?我去找你。” “不用了,你去大堂等我,我下去找你。” 我在大堂的一排排的长凳中挑了个显眼的地方坐下,即使是这个时候,大堂还是稀稀拉拉地坐着站着来回走着不少的人,他们脸上都有或多或少地担忧,但我无暇观察,我忙着盯着各个出入口,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我突然对于将要见到他这件事感到异常紧张,就好像学生时代,那个时候我即使是在和同学聊天当中听见他的名字,都会偷偷地心跳漏拍。 “你干嘛?”背后有人戳了一下我的脑袋,我本来前倾着探头看走廊,被戳了一下我一个不防就差点往前栽倒,他又拉住了我。我转过头去,江辰无奈地看着我,“你连坐都坐不稳啊?” 我傻傻地看着他笑,“我怎么没见你过来?” 他指身后的楼梯,“我从楼上下来的。” 我呵呵一笑,跳到他身边挽住他胳膊说:“我请你吃饭吧。” 他说:“你那么开心干嘛?” 我说:“我见到你开心啊。” 他侧眼瞟了一眼,像是玩笑又像是要求地说:“开心那你天天来。” 我狂点头,“我觉得你这么忙,我以后就常常来陪你好了。” 他笑着拍着我的头说:“你这么善解人意我会不习惯。” 我觉得他这话没有站在现实的制高点上表达,在面对他时,我其实大部分时间都很善解人意。 他看了看手表,又说:“你想吃什么?我不能离开医院太远。” 我说:“那就这附近哪家最贵吃哪家!我请客,你付钱。” 他笑着说:“你倒是很不要脸嘛。” “可不是。”我十分骄傲,话讲得可溜了,“我的人生原则是‘吃完拍拍嘴,擦擦屁股走人。” 话音一落,我自己愣住了。 江辰迟疑了两秒,然后忽然大笑。一个白衣大夫在医院大堂不计形象地大笑,这种行为是很不善良仁慈的,即使笑起来很好看也是应该要拖出去打三十大板的。 江辰带我从医院后门绕了出去,他说要带我去吃一家很好吃的火锅店。 我说:“你夏天带我去吃火锅?” 他说:“那家店一年四季都营业的,他们有一款情侣锅,听说很好吃的,想带你去吃很久了,等不及冬天了。” 想带你去吃很久了。 我停住了脚步,鼻子酸酸地很想哭。 江辰回过头来看我,不解,“怎么了?” 我把手伸过去,说:“你牵我。” 他左右看了看,叹口气握住我的手,“你怎么还这么幼稚呢。” 我看着他浅浅浮在左颊的酒窝,切,还不是也幼稚。 火锅的热烟很快弥漫在我和江辰之间,我除了被这热烟熏得满身臭汗还被它熏陶得十分庸俗,因为我跟江辰说了苏锐的事,而且心里还庸俗地期盼着他最好能吃点醋,不对,最好能大吃醋,气到把火锅桌掀翻了也没关系,只要热汤不浇在我俩身上。 但是江辰只是刷了片羊肉丢我碗里,说:“你少得意。” 唉,我的得意如此委婉,你竟也能明察秋毫。 我说:“苏锐问我说一辈子就喜欢一个人难道不觉得无聊吗,你觉得呢?” 他说:“大概也有点无聊吧,我没试过。” 我愣着琢磨了半天才明白过来,敲着碗边,“你再说一遍?” 他又丢一片羊肉进我碗里,“我奶奶说敲碗边的都是乞丐。” 我不依不饶追问,“你还喜欢过谁?” 他转着眼珠子作沉思状,半晌说:“反正我没无聊过。” 我看他一脸死不说的样子,气不过也说:“好啊,反正我也不甘心一辈子就喜欢你一个。” 江辰也敲着碗边说,“我倒是觉得一辈子只喜欢一个人挺好,跟做手术一样,讲究快狠准。” 真是三句不离本行啊…… 我们对于“真爱唯一”这个严肃得山崩地裂的话题讨论告一段落时,江辰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我:“你最近有没有上我家?” “啊?”我摸不着头脑,“上你家?” 他瞪着我,“我的钥匙不是还在你那儿?” 我恍然大悟又有点疑惑,“我忘了你钥匙在我这儿,你这几天都没回家吗?” 他说,“没回,星期天开刀的病人来头很大,医院领导要求我二十四小时待命。” “谁啊?”我把包包放在膝上,边埋头翻找钥匙边随口问道。 “上次带你去参加过他宴会的那个张书记,我办公室里有备用钥匙,那把放你哪儿。” 我挠挠头,“你钥匙留我这儿干嘛?” 难道他想我半夜上他家偷袭他?这怎么好意思呢…… 他又丢了一块不知道什么肉进我碗里,“让你上我家打扫,你装什么失忆。你碗里都快满出来了,你到底吃不吃啊?” 我也不知道我碗里什么时候堆了这么多的菜肉,只能赞叹江辰的手脚实在很快。 这大概是我吃过最快的一顿火锅,从点菜到吃完大概就花了我们一个小时,吃完后我们望着彼此仿佛在雨中走过的形象,觉得彼此实在是酸臭得很。 回到医院,江辰到医院宿舍区去洗了个澡,我在他办公室等待他回来,给我带一星期的臭衣服回去洗洗晒晒。 第二十三章 我拎着一大包的衣服走在医院的走廊时,迎面走来了一个妖娆的女子,她先是瞥了我一眼,然后笑着朝我点头:“你好啊,陈小希。” 我也笑着点头,“胡染染,你好。” 我其实远远地就认出了她,那样浓烈的一股妖气,就是烧成了灰也能呛到我。只是我不敢先跟她打招呼,怕她一脸无邪地看着我说,不好意思,你是? 自来熟什么的,最丢脸了。 胡染染皱着鼻子嗅了一嗅,指着我手里巨大的黑色塑料袋,眨眨眼说:“你杀了你男友,顺便肢解了他?” 我想起那个小护士说的,那人是在女人的床上心脏病发作的,那女人大概就是胡染染了,我想她这种才是谋杀爱人的最高水平。 我说:“是他的换洗衣物,你闻到的酸臭味是我流太多汗了。” 她嘟起红唇吹了声口哨:“贤惠啊。” 我低头浅笑,谦虚地表示我的确比一般人贤惠。 寒暄了几句之后我正想离去,胡染染却说:“能陪我抽支烟吗?” 我想我身上的汗味都堪比尸臭了,她还不嫌弃我,这实在是难能可贵的情谊,我如果多加推辞就显得太不上道,于是我就点点头,随她左拐右弯地到了一个僻静的楼梯间。 她递了一支烟给我,我把它夹在手指中观察,通支白色且细长,烟屁股还凹进去一个漂亮的红色心型。 她自己先点了烟,然后凑过来要以烟点烟,我有点尴尬,只好硬着头皮凑上去,凑近了才发现她的皮肤极好,我本以为那是浓妆艳抹下的娇艳,没想到她竟然脂粉未施,好吧,天生丽质。 胡染染很快就吞云吐雾起来,烟雾在她身旁弥漫散开,她像西游记里扭着腰肢出场的女妖精。 我凝望着手指间的烟,觉得自己像是电影里被带到楼梯间的不良少女,真是帅气不羁,我做好了心理建设才把烟递到嘴巴,牙齿咬住,用力一吸,一股烟冲入咽喉,呛得我咳嗽不已,泪水汪汪。 胡染染含笑看着我,缓缓吐出一个烟圈,“陈小希,你没什么用嘛。” 我自己拍着胸脯顺气,抽空回她:“我……咳咳……没抽过烟。” 咳过之后,嘴里有一股薄荷味,我说:“烟都是薄荷味的吗?” 她摇头:“不是,这是给装模作样的女人抽的。” 我由衷地感到惭愧,我连装模作样都做不好。 我和胡染染一起趴在楼梯的扶手上,我再试图去降服那支烟,只是夹在手指中看它一点一点燃烧,她叫我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她抽完了一支烟,把烟屁股往楼下一弹,说:“张倩容每天在医院里勾引你男人。” 我抖落了长长的烟灰,“张书记的女儿吗?” “孙女。”她笑着纠正,“你忘了那老头老到都可以去死了。” 这样的问题我怀疑是个陷阱,我怕我一回答说是呀,就会突然有黑衣人从四面八方窜出把我围住抓去关,所以我不吭声。 胡染染说:“我就是想提醒你一声,别让她得逞。” 我想姐姐你对我的终身大事表现得比我爹妈还上心啊。 我说:“不会啦,我对他还是比较放心的。” 胡染染突然激动起来,单手拍得木质楼梯梆梆作响,她说:“你放心?你居然会信任男人!” 我想说我信任男人也不是个滔天大罪,你何必如此激动…… 她又继续敲那楼梯,“你太天真了,谈恋爱没有像你这样谈的!” 我心想她对我的恋爱也表现得太身临其境了吧…… 由于我的恋爱属于失败后推倒重来型,所以我特别虚心地向她请教了那么恋爱该怎么谈,她愣了一愣,甩一甩头自嘲道:“我也没谈过恋爱,我特长是当情妇。” …… 我们相对无言了好一会儿后,她又点了一支烟,说:“总之你让你男人离那一家子人远一点,越远越好,我不会害你的。” 这我倒是相信,害我对她没好处,也没挑战性,所谓杀鸡焉用牛刀。 我想了想,就笑着说:“好,我会跟他说的,谢谢你,我先回家了。” 她摆摆手说再见。 我就走了,走了大概有两三分钟,发现自己找不到出去的路,我这人有个毛病,认路只会认标志,比如说什么颜色的路牌,什么颜色的垃圾桶,或者墙上有没有写禁止大小便之类的,而刚刚和她走过来的时候我忘了留意,竟然就不知道怎么出去了。 我只好又绕回了那个楼梯间,她还是趴在扶手上,用她的唏嘘抽着寂寞的烟。 我原本不想打扰她那苍凉到能渗出老泪来的背影,但我实在没法,只好咳了两声引来她的回头,我说:“那个……我找不到走出去的路……” 她唏嘘的美感被我打散得七零八落,扔了手中的烟无奈地说:“跟着我。” 我伸脚把烟蒂踩灭,跟在她身后回到了原来的走廊。 我们在那里看到了坐在走廊长凳上低头哭泣的张倩容,为了符合言情定律,坐她旁边的就只能是江辰了。 胡染染转过头看我,“看吧,搭上了。” 我一听急了,以为是我的轻度近视看不清,连连问她:“搭哪里?搭哪里?” 胡染染愣愣地反问我:“什么搭哪里?” 我说:“你不是说搭上了?江辰手搭了她哪里,我近视看不清呀。” 胡染染翻了个雪白的白眼,说:“我是说勾搭上了!” 我松了口气,“早说嘛,把我给吓的……” 她皱了皱眉嘟囔,“我怎么觉得勾搭比较严重啊……” 大概是我们杵在走廊中央有点显眼,不一会儿他们就发现了我们的存在,江辰疑惑地看着我,招手让我过去。 我脚步一迈胡染染就拉住了我,大声道:“让他过来,凭什么你过去!” 我求救地看着江辰,他皱了皱眉,还是起身朝我们走来。 “你怎么还在医院?”他从胡染染手中把我拉过来。 “呃,我正要走。” 胡染染一声冷笑:“这么迫不及待赶女朋友走干嘛?” 我抬头望江辰,对他露出尴尬的苦笑,表示我也不知道这位太太她吃错了什么药。 江辰正要说什么,张倩容却突然也过来了,她伸过手来拉住我,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地滴了两大颗在我手背,她说:“你千万不要误会江医生,我只是……只是太难过了,他在安慰我。” 我干笑着抽回手,我说:“没没没,我明白,我没误会。” 我边说边偷偷把手伸到江辰的背后,把手背上的泪水擦在他的白袍上。 江辰横了我一眼。 “哼,安慰,我看是慰.安吧。”胡染染又是一声冷笑。 我被她的才华震住了,这“安慰”和“慰.安”明显比我当年作业本上“流下”和“下流”用词要大胆很多啊。 “你……你胡说!”张倩容一跺脚,然后就捂着嘴开始表演无声哽咽的委屈,那模样倒真的是有几分惹人怜。 我以几乎等于静音的音量问江辰:“怎么办啊?你安慰一下?不然慰.安一下?” 江辰不理我,他对着胡染染说:“胡小姐,刚刚张先生醒来在找你。” 说完后他拍拍我的脑袋说:“这么晚了,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然后就拉着我走了。 我被他拖得一步一踉跄,连连回头,却只见她们俩杵在路中央瞪视着彼此。就在江辰把我拖入转角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啪的一个巴掌声。 我吓一跳,想回头看却被江辰夹了脑袋拖走。 我十分好奇,这巴掌究竟是谁打谁呢……按理说胡染染很强悍,很有可能打人,但她的身份是情妇,所以挨揍也是很可能的……这真是个难解的谜团,太难解了,这对我的智商来说是个难题。但是,如果我明天再来一趟医院,随便找个护士问一下,立马就能得到详细以及润色过的解说,说不定谁的手机里还有高清转播,这表明了以人为本,依靠科技,一切难题总会迎刃而解的。 江辰把我拖到了医院的门口,我说:“你不是要留在医院里待命?” 他脱了白袍丢给我,“这个也带回去洗,都是她的香水味,臭死了。” 我把白袍塞进塑料袋里,“你要送我回去吗?” 他犹豫了一下,说:“你自己回去可以吗?” 我点头,“可以。” 他说:“那你路上小心点,回到家给我电话。” 我还是点头,“好。” 他就心满意足地转身走了。 我挠挠头,叹了口气,好歹也看我拦了车再走嘛。 当我伫立在路旁,招了三次的手都没能得到一辆计程车的青睐时,我就决心总有一天我要报复江辰的不解风情,比如说,他深情地凝望我,我就说他有眼屎;他牵我手,我就说他有手汗;他亲我,我就说他有口臭,如果我心肠够歹毒,我得说他牙齿有菜渣…… 一辆车缓缓停在了我面前,这车有点面熟,里面探出了一个头,这个头很熟,他说:“上车,我送你回家。” 我说:“那……那个待命呢?” 他说:“有别的医生。” 我说:“真的没问题吗?” 他说:“有问题我不会理你,少废话,你到底上不上车,不上我回去了。” 我抱着塑料袋上了车,一路上笑盈盈,还不时哼两句歌,直哼到江辰哼把车内音响的音量开到了最大声。 后来江辰实在受不了,他说,你到底恶心兮兮地在笑什么啊。 我摇头晃脑地说,没啊,我就很高兴你回来接我了啊。 我多么感谢,你能回来,我们能回去。 第二十四章 车开到我家楼下,车灯一照,路旁电线杆下站了一个人,他正以偶像剧男主角的姿势斜靠在电线杆上,手指还夹了一支烟,红色的亮光忽闪忽闪。 未成年抽烟,这可不好,我曾经在香港看过一些烟盒上的警示语——吸烟可导致阳.痿!年轻人别冲动,冲动是会有惩罚的。 江辰问我:“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摇头说:“不知道。” 他又说:“你真的不知道?” 我说:“我真的不知道,但是你如果对我严刑拷打的话,我就会招供说其实是我约他来偷.情的。” 江辰横我一眼,说:“你给我下车好好处理,我就在车上看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