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意。” 神父抬起头,看向教堂里的众人: “你们都是否愿意为他们的婚姻誓言做证人?” 所有衣冠楚楚的宾客这一瞬更加肃穆,并整齐回答道: “愿意。” 神父合上经书,微笑道: “现在请两位新人交换戒指,这将代表他们誓言的约束。” 柏川把戒指戴在浅辰的无名指上,而后将视线转移到浅辰的眼中:“我给你这枚代表爱的象征的戒指,给你我的一切。” 浅辰脸上有浅浅的笑,他也抬起柏川的手,在柏川无名指上戴上了婚戒:“我给你这枚代表爱的象征的戒指,给你我的一切。” 他的声音明显比柏川要欢快多了。而听完他的誓言,柏川的眼中竟有些泪光。 申雅莉不由压紧了手袋。 在最里面的钱包里,有一枚小小的铁制易拉罐盖子。盖子后半截已经被摘掉,只剩下小小的铁环。 ************ 大一的时候,申雅莉三十岁的表姐被华裔澳大利亚男友甩了,一气之下直接回国工作,却被传统的家人逼着结婚。表姐根本没从前一段恋情中走出来,情绪很不稳定,每天下班就只去酒吧买醉。有一天晚上,被一个陌生的男人带到了宾馆,他却很绅士,没有碰她。第二天早上两人衣冠楚楚地从床上醒来,她直接跟对方说“我们结婚吧”,男人只说了一声“好”,两人就闪婚了。 这场婚礼举办之前,所有人都觉得不靠谱,毕竟表姐连对方的底细都没查清楚就乱来,实在太草率。 申雅莉出于好奇心,带着 顾希城一起去参加了婚礼。 两个新人走向神父之前,新郎居然说出了一个事实:其实他是表姐朋友的顶头上司。早在几年前,表姐还在澳大利亚的时候,他就在自己的下属那里看见过表姐的照片,而且对她一见钟情。所以,这场婚礼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是有预谋的。 这种几乎只会出现在电视剧里的邂逅,把申雅莉彻彻底底感动了。再回头一想自己和顾希城的邂逅,真是一点都不浪漫——上高一的时候,同班同学说偷偷在她耳边说了一句“那个男生学习很差,但家里特有钱,靠关系进了我们学校……你看,他长得就像女孩子一样”,然后她回头,看见了趴在桌上睡觉的顾希城。像是对她的视线有所感应,他也抬头看了她,不,是瞪了她一眼。 “你已经让我错过了浪漫的邂逅,不可以让我再错过浪漫的婚礼。”表姐的婚礼结束后,她这样对顾希城说,“你说,你什么时候向我求婚?” 当时顾希城刚开了一瓶芬达,听见这句话呛得猛咳了几声:“我们才刚上大一啊,这么早你就想把我绑死?” 她非常厚颜无耻:“早绑也是死,晚绑也是死,你赶快招了。” 顾希城横了她一眼,本来想说点话来噎她,但想了一会儿,忽然认真地说道:“我不想用我老爸的钱给你买戒指。以后等我毕业有自己的事业了,再买戒指给你。” “借口,都是借口。”她咬了咬牙,“等你有事业了,肯定会第一时间把我甩掉。” 被她这样无故找茬的次数没有五百次也有三百次,顾希城已经很淡定了:“这样,先拿这个充数。以后我会换更好的给你。” 他摘下来芬达易拉罐上的铁环,握住申雅莉的手指,把铁环套在她的无名指上:“现在的我就只值这个价,还望娘子不要嫌弃。” 申雅莉眨了眨眼,轻轻捏住那个铁环,其实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但还是傲气地说:“这叫长远投资。我等你升值,买最好的戒指,在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里跪下来给我求婚。” 为什么要这么挑剔呢? 当初,哪怕是强迫的,也要让希城用这个铁环求婚,把自己娶了…… ************ 教堂的尽头,柏川和浅辰已经交换好了戒指。 “浅辰,柏川。我已见证你们互相发誓将一生爱着对方,感到万分喜悦。现在,我向在坐各位宣布你们结为夫妇。柏川,现在你可以吻浅辰了。” 听见这句话,大概是不满意那个“夫妇”,和让柏川亲吻自己, 浅辰的脸稍微拧了一下。 不过他没时间闹别扭。 柏川已经靠过来,吻住他的唇。 同一时间,乐队奏响了圣洁的音乐,无数细细的擦弦声融合在一起,竟令人有一种冥冥之中的感动。 在这种情况下看见两个男人亲吻,在场的人,哪怕是再直的直男,也不由感到触动。 看着远处穿着雪白礼服的人,申雅莉十指交握,眼眶已经变得通红。 仪式结束后,所有宾客都一起走出了教堂,走下台阶,等待他们出来抛花束。 因为之前在“谁抛花束”的话题上引发闹剧,众人都开始兴致勃勃地讨论起来。当然,这种话题是丘婕最热爱的。从出来以后,她就一直在说一些李真听不懂,申雅莉半懂不懂的话题:“像浅辰这种受,就是欠□,如果柏川在这上面还让着他,以后就会变成忠犬。” 李真精致的脸上完全是茫然:“她在说什么?” “不知道,可能又玩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游戏吧。”申雅莉耸耸肩。 众人的脚步惊起了草坪上的白鸽。 它们扑打着翅膀,一部分飞向高高的蓝天,一部分停留在教堂的尖顶上。 一群穿着雪白公主裙的小女孩拎着花篮出来,像小天使一样笑着,把白色的玫瑰花瓣一路撒在阶梯上。 与此同时,和煦的风自郊外吹来,将那些花瓣高高地拂入空中。 柏川和浅辰拿着花束走了出来。 花瓣漫天飞舞,大片大片洒落,间隙中隐约呈现着宾客们欢乐的笑脸,还有两个人幸福的表情。 就好像圣诞提前到来,在这阳光明媚的午后,下起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 旋转飞舞的花瓣太美丽,满腔的激动令人想要大声喊叫。这一刻,申雅莉提着一口气在胸口,抬头看着那些花瓣。她没有再看周围的人,但总是觉得时间的界限已经很模糊。好像变成了十来岁的自己,再低下头就可以看见自己身边的希城。 然而,刚低下头想转身对李真说“这婚礼办得真好”,却看见了站在斜对面台阶高处的男人。 那个男人穿着黑色西装,深红衬衫,明明皮肤雪白,但侧脸的轮廓却在阳光中深邃犹如峡谷。 眼前的景象,像是被猛地按下快门,完全静止了。 就连教堂上方白鸽扇动翅膀的声音,也像是无法穿透停滞的空气,过了很久很久才搔痒般在耳膜中轻轻震了几下。教堂里的唱诗班吟唱着赞歌,缓慢而圣洁,像是一场漫无止境的沉默。在低音大提琴的伴奏下 ,小提琴的和弦穿透厚重的石门,喷薄到阳光下,仿佛把他们所在的世界也洗涤得干干净净。 他原本和自己一样,也在抬头看着那些花瓣。 但她才看到他没多久,他就像有感应般转过头,隔着人群与花瓣注视她。 刚烈的阳光从高空中漏下,在白云与白云交叠的地方,劈开一条静止的金色闪电。男人脸颊线条是舒适而优雅的,但连眨眼时睫毛微微颤抖的瞬间,都像是在影碟机中刻意放慢了,像是时间的沙漏被上帝悲伤的手掌捂住。 连同那些振翅的白鸽,救赎的音乐,也都不忍地放慢了脚步。 然后,他朝她微微一笑。 “希城……”她听见自己小声地念出这个名字。 她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推开人群,直接朝那个人冲了过去。 不要离开。不要再消失了。 虽然他只是对她礼貌地笑了笑,就又把注意力放在了柏川和浅辰身上,但这回不一样了。他一直站在那里没动,如此真实,不像梦境。 可是,她才走到一半,一个道黑影在上方飞过,然后一团东西掉在了自己怀里。 申雅莉呆呆地看着怀里的花束,又抬头看了看台阶上的浅辰和柏川。他俩一起朝她笑了笑,好像是一起扔出来的,还是故意对着她扔的。 “啊啊啊啊——小浅你太偏心了,我刚才抢得那么奋力你也不朝我扔,居然扔给雅莉!”丘婕在后方一阵惨叫,就和一群人兴奋地凑过来,把申雅莉围得水泄不通。 “恭喜一姐,下个结婚的人就是你啊!” “哈哈,天后终于要找到归宿了吗?” “恭喜!恭喜!” “哇,申天后的新郎会不会就在今天的婚礼上出现呢?大家赶紧给她配个好男人呀,哈哈哈哈……” 柏川和浅辰重新回到了教堂里。四周依旧是一片起哄的祝贺声。 申雅莉还没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那个男人已走上台阶,也跟着走进了教堂。 教堂的彩绘玻璃被阳光照得发亮,像是万花筒一样五彩缤纷,却也像万花筒一样不真实。音乐没有停止,花瓣依然在风中乱舞,但他的背影却逐渐离开她的视线,逐渐模糊。 好像一场美梦又要走到尽头了。 ☆、第二座城III 印度宗教中有个词叫Moksha,意为解脱,彻底的自由。 人们时常在囚徒的身上发现一种奇怪的现象:一旦他们刑满,离开监狱,就会变得十分没有安全感,甚至想回到牢笼中。这便是他们对“解脱”,也就是责任的恐惧。雌性生物希望被雄性生物锁住、控制、囚禁,也与拥有更多的畏惧感脱不开干系。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会需要睡眠与做梦。梦是一种对恐惧的宣泄,能够让白天理智下压抑的东西完全解脱。睡眠科学专研者发现,一旦人们几天不睡觉,会先将他们逼疯的不是疲惫,而是精神的压力。 突然从梦中被唤醒的人,无一例外会心惊肉跳。 所以,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出来重进教堂,在人群里看见那个男人背影的时候,心跳才会这么剧烈吧。 但申雅莉还是假装无所谓的样子,眉飞色舞地走过去,兴致勃勃地扬了扬眉毛:“柏天王,你就这么进来把你家小浅丢外面么,不怕他对你有意见?” 是在对柏川说话,也没有看那个男人,但眼角的余光发现他在看自己,申雅莉的手居然比第一次试镜时抖得还厉害。更糟糕的是,连牙齿和嘴唇都在发颤。如果不是因为人多,她虚张声势的声音被盖住,别人一定会以为她刚被扔到玉龙雪山顶一个小时又被捞回来。 “雅莉,你来得刚好,听说你对建筑挺感兴趣的,我有个朋友可以介绍给你。”柏川指了指身边的男人,“Dante,你肯定听过他的名字。” 申雅莉愣了一下。 “Dante?不会是我听过的那个Dante吧。” 不要说她对建筑很感兴趣了,就连普通人都知道这个在欧洲扬名的顶级建筑师。“亚州的安东尼奥·高迪”,很出名的。 只是没想到,会是眼前这个男人。 头脑已经无法思考,但还是维持着很体面的社交辞令。申雅莉转过头,大方地朝他伸出手:“一直有拜读你的作品,久仰大名。” 男人回过头来,也稍微愣了一下,然后也伸出手来:“这句话该由我来说才对,申小姐,你的每一部电影我都有看过。” 申雅莉和他握手后,就只是呆滞地看着他。 这一刻,脑中真的只剩了空白。 虽然当年希城走的时候已经很不好看了,血肉模糊,四肢分家,但是是她亲自把他的遗体一个个拼好,又亲自将他送入火葬场。 所以,这不是希城。她知道。 可是为什么……这世界上为什么会有长得这么像的人呢? 他们其实并不是完全一样。以前她总是觉得希城太孩子气,希望他再高一些,再成熟一些,曾在心中偷偷幻想过几年后的他,就是这个样子的。而那样的五官轮廓,那双含笑的眼睛……让她真的有一种 他没死去,而是躲在某个角落偷偷生活着,直到今天才变成了这个男人,出现在她的眼前。 柏川笑了:“你还真的是雅莉的影迷。” “不是的,我很爱看电影,制作精良的几乎都看过。申小姐很会挑本子,从来不接非一流的片,所以很凑巧,我都看过。” 他不仅个子高,身材比例好,脸孔也是对男人而言有些多余的美丽。虽说如此,比起柏川灿烂的外形,他却更加内敛儒雅,很讲礼貌,微微笑起来,会让人想起与大海遥望的干净天空。 可是,他和柏川后面说了什么,她再也听不到了,只是冒失地问道:“你真的是Dante?那个建筑师Dante?” Dante笑得更谦逊了:“很遗憾,不是意大利诗人Dante。” “你……我在杂志上看过你的简历,你,你一直在西班牙生活,最近才回国,是吗?”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已经完全语无伦次,手指发冷,脑中一片嗡鸣,耳朵也快要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嗯,也是在国外认识柏川的。” 申雅莉点点头:“是这样啊,这么说,这么说……” 原本想要说,这么说,你高中大学也是在国外读的吧。 但话说不完了。视网膜里有红色的东西在突突跳动。像是呼吸无法从肺部提起,沉重的钝痛压在胸口,脑中严重缺氧,眼前黑了一下。 柏川立刻伸手来扶住她:“雅莉,你还好吧?” 申雅莉皱了皱眉,按着肚子一脸郁闷:“唉,还不是为了参加你们婚礼打扮漂亮点,才选了这条裙子。结果这裙子紧死了,我连早餐都没敢吃,现在饿得快晕了。” 柏川忍不住轻笑了一下:“谢了。我找人帮你准备食物。” “别,你们老朋友聚会我不好打扰,这就去骚扰你家小浅。”申雅莉按着肚子,朝Dante抱歉地点点头,“真不好意思啊,今天脸丢大了,改天再陪你们聊。” 她甚至连看他都不敢,就在转身后听见一声“好”。 人类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 小时候很幸福,却恨不得别人觉得自己是悲剧主人翁。长大以后,哪怕丢失了最重要的东西,甚至一个人在空空的房子里嚎啕大哭,也要向别人证明自己的人生是个大团圆。 ************ 把一束百合放在墓碑前。 这束百合是白色,像雪一样纯净。一如她前一天在婚礼上接到的花束。 “希城,我来看你了。”申雅莉很随意地坐在墓碑旁,然后将头轻轻依偎在墓碑上,就像多年前,自己曾经靠在他的肩膀上。 “昨天我两个朋友结婚了,然后我看到了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人。你猜他是做什么的?”她笑了出来,“建筑师。你最不喜欢的建筑 。” 当初他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富二代,总觉得当建筑师不够酷,要当指挥建筑师的那个Boss才叫气派。她嘲笑他被父母的铜臭熏傻了,告诉他建筑师和医生一样,都是要很聪明的人才能担当的职业。他从来没有赞同过她,但也从来没有不让过她。 还记得大二的冬季,她逼他去图书馆帮自己找建筑书,回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冻得说不出话来了;他明明是学金融的,她却逼他和自己一起看他完全不感兴趣的图纸,不认真听她自说自话,她就嚷嚷着你不爱我了。他的抱怨最多停留在眼中,偶尔生不如死地叹一口气,却从来没有真正责备过她。 “昨天丘婕问我,是不是特想你。这问题多么无聊啊。早就对你说过,我不配和你在一起。更没有资格想你。” 墓碑上,希城陈旧的黑白照片永久沉默着。可是他的脸如此年轻,散发着生命开端的光彩。 “希城,我接到花束了,这说明下一个要结婚的人就是我。既然都快结婚了,这说明我真的不会再想你了吧。” 她靠在他的墓碑上,从手袋里取出易拉罐铁环,在手里转了几圈: “你看看,人生就这么长,转眼间那么多年都过去了,我也没有怎么样。现在的我已经不比当年,是很坚强的。所以,就算你如影随形,你带给我那么多沉重的东西,我也承受得住。” 她笑了笑:“人生的变化真的很大啊。还记得高中时我们的未来蓝图么?你说十多年后的我会变成一级女建筑师,每天戴着眼镜很专业地画图纸,就像科学家一样。而你会变成地产大亨,挥金如土,挥斥方遒,专门修建和炒热我设计的楼。那时我们还模拟过好多对话,好傻啊,哈哈。现在看看,十多年过去了,事情却完全不是我们想的那样。” 曾经和希城有很多很多的回忆。 但过去的记忆就像沙漠中的巨大石像,哪怕有再坚毅的轮廓,最终都会被荒芜的风沙模糊了容颜。 风沙的名字叫做时间。任何力量、哀求、威胁、哭泣,也留不住的,残忍的时间。 可是,时间也有带不走的东西。 或许回忆可以被遗忘。她却永远忘不了那些细小的感动。 寒冷天依偎在他胸前,仿佛会融入自己身体的,温热的体温。不经意侧头相望时,他凝视自己时温柔的眼神。坏笑着凑过去,轻含住他软软的嘴唇。他短暂惊讶后反应迅速的回吻,令自己心脏忽然抽痛的舌尖…… 当被他拥抱在怀中,曾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心慌意乱地意识到,她已将所有感情都给了他,一点也没留给自己。 她把易拉罐铁环套在了无名指上。 那个意识让她变成了畏惧自由的囚徒。就像是这个希城给她的铁环,轻轻 地套在了手上,却从此再也没有离开过。 ************ 申雅莉打开电脑,找了半天才找到微博的密码。 随着微博用户的普及,这个网络工具变成了越来越方便的平台。现在几乎是个明星都有微博,但申雅莉的微博除了手机发出去的,其他全是经纪人或几个助理发的。作为公众人物,尤其是女性,说话要特别小心,不然可能只是不带情绪地转发一条微博,或者赞同一下某个人的言论,都会被几十万人围攻。 前段时间有个性感慵懒的女星,多年来拿下多项电影大奖,被众多粉丝称为心中的“女神”,但因为转发微博时不留心说错了话,被人翻成名的艳照写真而掀起轩然大波,之后不得不一条条删掉微博再退出微博。 演艺圈就像个大染缸,进来的人就没几个能白着走出去。 申雅莉成名早,性格豪爽,并没有演艺天赋还特别拼,最终拼出影后地位,一直是圈内的励志典范。除了和包括柏天王在内的几个帅哥男演员、著名小提琴家Adonis传过一些挨不着边的花边新闻,她最大的八卦莫过于“影友会被男粉丝强吻”。所以,她是演艺圈公认的“最大一朵白莲花”。 其实,她的出道史并不是一颗无缝的蛋。 白风杰可爱的小妻子已经在婚礼上给她敲了警钟。所以,无论表面上如何大大咧咧,实际上她比任何人都小心。 登陆微博,看见关注的人里多了几个制片人和编剧,看样子是经纪人弄的。首页上一如既往挂满了浅辰的刷屏。小浅这家伙不仅是超级大明星,粉丝几千万,刷微博的能力也是放眼演艺圈无人能及的。 起源是他在国外待了空虚的三年。让很多海龟上瘾的是毒品,让浅辰上瘾的是微博。中毒的程度,严重到了连吃什么饭,喝什么水,去什么公园,看什么电影都要一一交代出来。和他神秘的新婚丈夫比,他的透明度是百分之一百二十。最令人敬佩的是,今天是婚礼后第一天,他居然还刷了四五条。以他藏不住气的性格,微博里所说的“下楼梯拧腰了”后面三个字应该也是事实。 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发言,让申雅莉忍不住偷笑了很久。 她等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在搜索栏里输入了“Dante”。 第一个认证用户出现时,她还稍微担心了一下会不会是重名的其他人。可是点开人名,看见认证信息下“西班牙Fascinante建筑工程集团总建筑师”时,居然雀跃到握紧了双拳。 就是这个了。 头像是Dante建筑设计师的个人Logo。标签只有简单的四个:建筑设计、结构表现主义、Fascinante、Open。 然后,申 雅莉居然把他的微博从头到尾都看了一遍。 他开微博有两年多了,但总共只发了五十多条,很多时候甚至一个月才发一条。里面一张个人照片都没有,全是专业领域的知识,或者建筑图片、转发微博。转发微博的时候,他的话也很少,一般就只有简单的“转发微博”,或不带感情的一句点评,例如“深交会让人忽略建筑的细节和造型”“棋盘铺地增加了空间伸展感”“女儿墙的文化细部是亮点”。 他的粉丝数量远没有申雅莉的高,但转发率却是又高又稳定,评论也是理性而有涵养。文化设计领域名人的粉丝果然比明星偶像的粉丝更冷静、更忠诚。 可是,他的微博上居然没有一条内容和本人有关。申雅莉来来回回把五十多条微博都看了两三遍,有些失望地关掉网页,才忽然意识到这样焦躁的自己犯了很大的错误。 她曾经有两个最重视的东西,其一是建筑,其二是希城。这二者曾经是最让她着迷也是最矛盾的存在。她可以对一个绘制图纸的同系帅哥发花痴而气走希城,也可以因为长期啃专业书而变得格外想念希城。 而Dante,他容貌神似希城,还是年轻有为的国际级建筑师。他身上确确实实聚集了她少女时所有的梦想。 可是说到底,都与现在的她没有关系。 只是个有名的陌生人而已。以后也不会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祝福:看文冒泡,明天有更新哟!☆、第三座城I 翻开最新的一期《Stylishwear》,打头出现的两张海报让人眼前一亮: 左边的页面上是名模李真,一头欧洲复古男式卷发,纤长的身材被紧裹在一身保守的灰色中性西装中,领结和手中的玫瑰都是亮粉色;右边的页面上是今年的新人王“李太子”,他留着空气蓬松的微卷刘海,打造出浓郁的贵家公子禁欲气息,然而,灰粉色格纹衬衫只盖住了半边身体,另外半边则是令人垂涎三尺的年轻肌肉。 不同于李真手中的粉色玫瑰,“李太子”手中却拿着一把冰冷的手枪,下面写着品牌复古新装系列的名字: Gun N Roses。 李真的造型申雅莉之前就已经看过,原来穿这么保守是为了突出右边这号人物的性感。再看看右边“李太子”的造型,不由感慨,男人的身体和他们的本性可不一样,是非常具有可塑性的。 啃了一口芝士洋葱乳蛋饼,申雅莉刚想翻页,就听见后面传来抱怨的声音: “唉,今天早上的雨下得真攻。” 不用回头,不用分辨声音,她都知道,是丘婕来了。 皇天三后,影后申雅莉,歌后丘婕,名模李真。李真是冰山美人,却像交际花一般好友如云。丘婕性情开朗,却深居简出,除了开演唱会宣传等工作,一般不会离开大门一步。 每次去丘婕家里,都能看见她的窗帘全部拉上,房内漆黑一片,荧光屏幽幽的光照着一条黑黢黢的影子。那影子穿着一身卡通睡衣,所有头发都扎在头顶,戴着500度的近视眼镜,一动不动盯着屏幕上乱七八糟的图片。 除此之外,丘婕唯一与常人不大一样的地方,就是对事物的描述。 正常情况下,我们可以说,这杯水很冷,那本书很薄,这盏台灯很亮,那盘子很小……但是对丘婕而言,中文非常省事,所有的东西都可以用两个形容词(?)来描述,诸如…… “靠,这杯水真攻,牙都快被凉掉了!” “咦,这本书很受,两个小时就看完了……” “啊,这盏台灯好攻,是想刺瞎我的眼睛吗!” “哦,这盘子超受,装两个橘子就满了啊。” 和她相处久了,申雅莉依稀能明白这两个词的差别在于描绘事物的强弱程度,但一旦她加上了副词又不加以说明,例如“这杯水真是腹黑鬼畜攻”“这本书很温柔□受”等等,就会变得非常难懂了。有时候,丘婕看见李真甩了男人,会颤抖着说一句:“你再这样下去,小心变成黑洞受。”她脸色很难看,但李真白了她一眼,完全听不懂, 所以也不能体会她话中的恐怖。 这时候申雅莉知道,她是在说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啊,太子这张照片真受!”丘婕接过杂志,“真是诱受!” 从她的表情大致猜到这话题不宜在公共场所继续,所以申雅莉吞下乳蛋饼,转移注意说道:“韩国这些年出了很多Beefcake式男艺人,但据说有一部分肌肉都是打针打来的,也不知道李太子突然变成这样,是不是真材实料。” 丘婕惊讶:“不是吧,肌肉都能打针啊?你看他一直都是瘦瘦高高的,搞不好真是……不过也可能是电脑PS的啦,我前两天才看见他来公司,变化没这么大……” “瞎说什么,脱了衣服很有料的好不好。” 接话的不是申雅莉,而是她们俩身后一个青年的声音。丘婕一脸遭殃的表情,先行溜入了皇天集团大厅。 而申雅莉还未转身,青年已经绕过来,走到她面前,笑出一口白牙:“雅莉姐,好久不见。” 除去衣着改变,眼前的人确实和杂志上差别不大。只是,她从来不愿意去想象他脱掉衣服的样子,因为从两人认识开始,她已是超级巨星,他却还是个未成年人。幻想未成年人裸体的样子是犯法的,哪怕他小小年纪就接触了很多社会名流。 “李太子”真名李展松,是皇天集团董事长李言的独子,比申雅莉小了九岁多快十岁。因为他从小就是她的粉丝,他们之间又有接近两位数的年龄差,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把他当成小朋友一样对待。因此,他偶尔说一些欠虐的话,他那堆太子党兄弟们连续几次在她耳边煽风点火,半开玩笑说李展松暗恋她,她也没把它当回事。 直到李展松十六岁生日上,发生了一件事。 ************ “雅莉姐,雅莉姐!” “美女姐姐!看过来,看过来!寿星在这里!” “雅莉姐,太子有事要跟你说哦!” 经过李家花圃的时候,以李展松为首的“太子党”们站在喷水池旁,学着李展松叫“雅莉姐”,朝申雅莉整齐地挥手。明明是一帮十五到十七岁的小孩,却个个打扮得像是日本花样美男偶像一样。穿修身雪白西装和意式翘头白皮鞋的李太子,更是如同花泽类的真人少年版。 她一手提着生日礼物,一手提着裙摆绕花园小道走过去,老远就朝他挥了挥手:“阿松,生日快乐。” “阿松,阿松,快点收礼物哟!” “是啊,阿松,雅莉姐送的东西你不赶紧 收下,掉了你赔不起啊。” 一帮男孩子都用手肘拱李展松。小孩就是小孩,无论怎么往贵公子的方向打扮,举止都还是很幼稚。李展松不知怎么的,反应反而比平时拘谨一些,收下礼物后迅速说了一声“谢谢”,就扭过头继续喝香槟。 察觉到气氛有些诡异,申雅莉好奇地眨了眨眼:“不是有事要跟我说吗?” 太子党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忽然都笑出声来。李展松皱着说“不要笑了”。平时他要这么说,他们绝对不敢多说几句,不过这一天大概大家都喝高了,非但没听他的,反而全部凑过去,齐心协力将李展松推了出来。李展松使出全身力气抵抗,但还是输给了他们几个人,脚下一个踉跄,和申雅莉撞了个满怀。 这一下撞得太狠了,申雅莉差点跌倒在地。李展松吓得用手护住她,但刚好这个动作也把她抱在了怀里。 待两人站稳,李展松反倒比申雅莉还要受惊,立刻松开手往后退了一些。 周围的起哄声更大了。 申雅莉明白他们在开什么玩笑,也察觉了李展松的尴尬,刚想开口调和气氛,一个长相神似小栗旬的帅气男生忽然说:“雅莉姐,刚才我们在讨论太子的初夜。你知道吗,这家伙当了十六年处男。” 他话音刚落,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现,现在的孩子都这么开放吗? 申雅莉顿时囧得无言以对,但还是笑着说:“唉,十六岁不是还早吗,你们替他急什么呀?” 另一个男生醉得满脸通红:“可是阿松他喜欢雅莉姐,他想把初夜奉献给你哦。” 申雅莉怔住。 这玩笑开得稍微有点过了。 不过男生到他们这年纪,如果让他们在非洲大草原上裸奔,他们甚至能对狂躁的斑马发情,更不会懂什么说话的分寸,所以也不是不可以原谅。 “我说,你们开玩笑也要注……” 她话未说完,李展松突然攥紧了拳头,朝着那个那个男生的面门挥过去! 男生立刻被他打飞了出去! “你活腻了!”李展松似乎也喝高了,栗色的刘海下面,一双漂亮的眼睛变得通红,他握住申雅莉的手,把她硬生生地往前拖了一步,“你们都给我听好,这个女人以后我是要娶来做老婆的!谁要敢再这么和她说话,我宰了谁!” ************ 可以说,任何告白都没有李展松那一次令人惊讶。 她知道,他会成为自己粉丝,是因为迷上了电影处女作里自己饰演的盲人 女主角。但她一直以为,他不是那种拎不清现实和影视作品的孩子,所以不论别人说什么,都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其实,如果是其他帅帅的小男生。她大概都会忍不住去调戏一下。但李董的儿子可是惹不起的。所以自从那次酒后告白,她和他说话的态度都很冷淡。后来他消失了整整一年,据说是忙考大学去了。结果没想到上了大学,他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道当了新人偶像。 “是啊,好久不见。”申雅莉朝他礼貌地笑笑。 “听说你要去试镜《巴塞罗那的时廊》?”他走近了一些。 申雅莉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柏川说的电影。只是“嗯”了一声,就发现彼此之间的距离似乎有些太近。他们站在皇天集团的门口,身后并不是没有空间,但现在再后退好像又显得有些刻意。 眼前的男生,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毛没长齐的小孩子,但现在不论用“少年”还是“男人”来描述他,都仿佛不大适合。而这种不上不下的独特气息,配上他那璀璨的身家背景,那种“进娱乐圈只是玩玩看看”的随性态度,竟然把全国少女到妇女都迷得晕头转向,像成群结队的蚁群嗅到巨大蛋糕山的味道。 很显然的,他比以前聪明了很多,知道自己长了一张讨女孩子喜欢的脸,也会主动地拉近物理距离以给人压迫感,激发雌雄生物的被征服欲: “那现在就要上去试镜么?” 问的是很无聊的问题,但话题本身已经没有意义了。他把手撑在申雅莉身后的墙壁上,勾下头凝视着她,压低了少年清亮的声音,轻轻柔柔地说道:“太好了,雅莉姐又要拍新电影了。” 这一套或许对别的女生很有用,但对申雅莉来说…… 她抬起头,毫不畏惧地看着他的眼睛,精致的眉眼有着孔雀般美丽与骄傲。是她在拍时尚大片的经典表情,数年来一直被众多女星模仿追逐。 然后,她扬起嘴角,漠然地笑了,却只是轻飘飘地说道: “是啊,怎么了?” 李展松的表情顿时像被按下了“暂停”按钮。然后,他的睫毛如同蝴蝶翅膀般颤了几下,眼神恍惚地看向别处:“那,那太好了。” 申雅莉眯着眼露出了一个虚假的笑,从他胳膊下钻走,翻了个白眼,低声吐槽“姐姐已经很忙了,不要来添乱好吗小鬼”,进入了这个区里最高傲的建筑,皇天大厦。 一楼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丘婕慌张地冲出来:“雅莉,你听我说,我遇到鬼了!我刚才在柏川的办公室看,看见了……” 看见申 雅莉身后穷追不舍的李太子,她撬起上下唇,刚露出一排整齐的烤瓷牙,最后只是做了做嘴型。 申雅莉走进电梯,眯着眼凑过去:“什么?” 丘婕脸色苍白地靠在她耳边说了两个字,又清了清嗓子说:“稀饭,稀饭,我说我吃了稀饭。” 申雅莉的表情也僵了一下,眼睁睁地看着李展松被电梯门夹了一下,才按了电梯按钮:“哦,你说的人应该是Dante吧,柏天王的朋友。他只是和那人长得点像。” “呃,是这样吗?”丘婕认真严肃地往上看了看,思索了半天说道,“好像是这样,他长得更攻。美攻。” 电梯与一排排玻璃窗擦肩而过。毫无磨损的楼壁高耸入云,与周围的楼房对比,简直像是完全和蹉跎的时光隔离开了,永远保持着盛年最完美的姿态。 申雅莉此时的感受,就像那些生来就会预知自己死期的大象,即将偷偷离开象群去坟场等死。柏川的办公室就是那个坟场。 她默默吐了一口气,仰头喝矿泉水以缓解因紧张而引发的口干舌燥。 “我想起来了,我们公司不是这几年才搬过来么?当时我爸说过,画设计图纸的是个有名的亚裔建筑师,只不过当时他还在国外,没有亲自监督。”李展松半天没能插入她们的话题,忽然转过身来击了击掌,“那个建筑师就是Dante!” 申雅莉差点一口水喷在电梯按钮上。 一直以来,只要进入这栋大厦,申雅莉就会觉得比平时更有安全感。不仅仅是因为皇天集团是经纪公司的龙头老大,还因为它的设计: 方形水晶吊灯几乎可以照亮房间每一个角落,那些半透明的玻璃门后面,总是有不停歇的职员在打字、总监们和各大媒体制作商通话、艺人们点头听着经纪人的行程安排。键盘声、电话声、低声谈话声被墙壁隔开,却如同被迷雾罩住的列车轰鸣声传向走道,让这栋楼像是二十四小时不断运作的巨型机械。而大厅地面上的大理石仿佛魔镜般透亮,上面绘制着庞大的公司Logo。这个Logo与外面楼壁上的雕刻相互辉映,令公司里的每一个人都发自内心有一种忠诚的骄傲感,就像基督教徒崇敬圣经里的任一条戒律。 读大学的时候,申雅莉喜欢的是带有魔幻色彩的浪漫主义建筑,想着以后如果自己成为建筑师,要盖的楼也是浪漫而秀气的。 可是,这栋大厦就像James Cameron电影的建筑版,挥发着宏伟到异样的安全感。让人觉得哪怕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只要待在这里面,都可以安全度过难关。 更不要说是小小的经济危机、金融风暴。 它提醒了她,这是Dante的风格。同时,也唤醒了她封闭了多年对建筑的热情。 进入办公室,第一个看到的是黑衬衫条纹领带的柏川。这男人太抢眼了,简直就是上帝制造出来最完美的精工品,不论他穿什么样的衣服,都可以用一个词来定位他——Chic。如果现代演艺圈中的明星比作波斯人,他们的演艺作品是大地山脉,那柏川就是他们心中神灵般的源头阿尔波地山。 而他对面坐着的男人,一双瞳仁虽像冰一般的质地,却有着广袤而温和的包容力,就好像荷马史诗中的俄刻阿洛斯——在古希腊人的眼中,容纳了一切的溪流、河水及泉湖的大海人格化之神。 Dante和女导演容芬坐在一起。他的打扮就随性很多,雅致的白衬衫,休闲的V领格纹羊毛背心,衬衫袖子卷到一半,露出修长的手臂,手里还拿着一个剧本。听见外面的脚步声,他和柏川一起看过来。 申雅莉避开他的视线,走进办公室对着柏川和容芬笑了:“柏天王,容导,我来……” 刚开口,就发现Dante张了张嘴,好像是打算和她说话。一时又后悔又紧张的感觉充满了身体,她赶紧继续说道:“我来试镜了,我们在哪里开始?” “就在这里吧。”容芬起身走过来,把一张纸递给申雅莉,“雅莉,你用五分钟时间准备,然后立刻开始。” 申雅莉愣了一下:“啊,这么快?我连剧本都没看过。” “不好意思了雅莉,就是不能给你看剧本。这部电影里爱情戏多,女主角的演技很重要。你的演技我们都知道很不错,外形也适合,但我也知道你演感情戏有一定程度的障碍……感情所以不能给你时间准备,这个真要看天赋的。” 都说羽森是最毒嘴的导演,跟容芬这暗地里放乱箭比,还是差了那么一截啊。申雅莉无奈地看了一下纸上的内容,上面只有一行字:在这次试镜里,电话能通向天堂,给你一次机会,让你给死去九年的男友打电话,做最后一次爱的告白。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祝福:看文冒泡,今天有二更哟!☆、第三座城II 容芬去年才和丈夫离婚。 前夫是小她六岁的男演员,相貌英俊,身材高大,出道时间算是有资历的,也有了作品数量的积累,却离更上一个台阶还差那么点火候。作品比不过实力派老演员,相貌又拼不过诸如李太子这种新生偶像,半红不红,停在了一个很尴尬的位置。 后来和导演兼编剧的容芬结婚后,他接拍了容芬专门为他量身定做的电影,在之前人气的累积上,毫不吃力地蹿到了一线男星的行列中。只是大红之后总是树大招风,各种风言风语一夜之间接踵而至,他和容芬原本简单的婚姻也被传得不三不四。 容芬想过他或许心里会不舒服,毕竟男人总是要面子的。但没想到,这样一个老实而忠诚的男人,竟会屈服在流言之下,和一个靠PS性感照片出名的二十一岁网络红人搞在了一起。 柏川从拍完《死徒7》以后,重心就放在了音乐和制片上。他的空窗期,刚好是所有男明星角逐影帝的最佳时机。 离婚后,前夫一口气接八部电影,主角配角都有,看来是打算用普遍撒网重点捞鱼的策略来砸来年的电影大奖。 但背叛她又让她声名扫地之后,怎么可能再让他拿奖。 《巴塞罗那的时廊》,是她压箱底七年的杀手锏。女主角的原型取自于多年前到北海道旅游时,一个死了丈夫的导游。 她耗尽心血把这个现实的故事写成剧本,找到最好的合伙投资者、耗费重金出国取景、请大腕、专门请台词打磨小组调整剧本,无数次在深夜里喝咖啡自我折磨,不断告诉自己“不够好,这本子不够好”……找到饰演女主角的演员,就一定得是完美无缺的。 但这些女演员没一个让她满意。 有演技的没外形,有外形的没演技,二者皆有的年纪又太大了,不能饰演女主角十来岁的模样。 申雅莉基本上是最后的选择。 虽然制片方很喜欢申天后,天后也确实大牌,但容芬一直认为,她并不适合这部电影。申雅莉在大众眼中,就是《62分钟》里性感美艳的特务女主角,或是《死徒》系列里冷酷帅气的女军人,或者是《剩女与奢侈品》中漂亮霸道的女强人……总而言之,她就像是Megan Fox在《变形金刚》里那样女神般的存在,和柏川强强联手在电影里杀来杀去是最适合的,完全不能胜任细腻的感情片中温柔压抑的女性。 所以,这次试镜选在柏川的办公室,一是想让柏川看清楚申雅莉不适合这个角色,二是之后掰了看见的人不多,也不会在人多的地方让天后很没面子。 “ 怎么样,这个段子不是很困难,对吧?” 嘴上虽然这样说着,容芬实际已经在考虑要重新去会面之前某个实力派女演员了。 那个演员虽然比她所要求的胖一些,但打电话那一幕的演技确实可圈可点: “喂,亲爱的,是你吗?” 女演员先是微微一笑,然后沉默了一会儿,两行细细的眼泪从眼角滑落,原本很稳定的声音颤抖起来:“九年了呢,你离开我以后。我在这边过得很好,你在天堂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不要挂念我。” 她顿了顿,用手指拭去眼角的泪水,哽咽着说:“人生就这么长,只有几十年而已。你要等我。” 演到这里的时候,容芬不由在心中悄悄鼓掌——非常自然的演技,对白也很自然。相比那些花瓶女演员滴眼药水都挤不出伤心的表情,实在是好太多了。 最后,女演员终于呜咽出声:“你一定要等我。” “不难。”申雅莉看着那行字,喃喃说道。 “来,这是电话。”容芬把手机递给了申雅莉,“需要再花两分钟时间想想么?” “好,让我想想。” 申雅莉握住手机,开始认真思考这一幕该如何表演——这部片要到外国取景,应该是带有一定文艺元素的。那么,对白就不能太冷硬,要稍微诗意一些。 虽然文艺片她演得不多,但入行这么多年,对各种类型影片、各种角色演技的把握是非常娴熟的。 哭戏和台词也要搭配得恰到好处。 台词方面,不适合说太多话,但要情到深处,要感人。先说两句,然后流下眼泪,断断续续地说会比较合适。 琢磨好了以后,她从容地把纸张递给容芬: “我准备好了。” 她把手机拿在耳边,朝在场的人笑了笑,示意自己要开始演了。 老戏骨在演戏之前,都会有个习惯,就是在开拍前想想这一幕要表达什么,再迅速在脑中回放一次剧本和对话,以防NG。 申雅莉也有这个习惯。 ——如果电话能通向天堂,给你一次机会,让你给死去九年的男友打电话,做最后一次爱的告白。 想起这句话的同时,她做了一件让她接下来后悔万分的事情——她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Dante。 他正注视着自己。 在和她视线对上以后,他露出了鼓励的微笑。 她立刻慌张地挪开视线,更加用力地把电话贴紧。想要集中精力去回想自己安排好的戏路,但那个笑容和记 忆力希城笑容重叠的瞬间,像是把她完全打回了原型,把这么多年锻炼的演技也全部驱逐了,只留下了当年那个傻得出奇的任性姑娘。 不不,应该集中精力。最初应该从哪里开始呢? 是哪里呢…… 这种关键时刻,她居然想起了又一件小事。 当时整个大学宿舍的人都在减肥,她也嚷嚷着要减,每天都只吃一两个水果,结果过了一段时间胃痛得不得了,经期也不正常了。她心情很郁闷,发了一条短信给正在备考的希城,跟他吐槽说自己减肥减得好失败,体重没减少,反而饿出了胃病,大姨妈这个月还来了两次。 希城立即打电话过来了。 “申雅莉,你又在折腾什么!你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一点也不知道照顾自己?” “可是,我这不是想瘦一点,你会更喜欢嘛……”她不屈不挠地撒娇。 “不要每次都拿我当借口,你就是自己臭美!臭美连命都可以不要了吗?你现在立刻去吃东西,让后躺下休息!别老让我觉得自己是在跟个幼儿园小朋友谈恋爱,对你自己负责一点……” 她很不开心地挂断了电话。 原本以为他会像以前那样哄自己开心,却没想到会挨上这么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真是气得她快吐血了。就算后来希城亲自在女生宿舍下等了她一个晚上,她也没能消气。 “我要的是男朋友,不是老爸啊,你真是讨厌死了!” ——真的是被宠坏了呢。 后来因为连夜拍戏,晕倒在片场,导演和工作人员们摇醒她寒暄的时候,她曾这样想过。爸妈年纪也大了,再也没有人这样狠狠地骂过她,说你立刻给我把自己照料好了。住在最昂贵的VIP病房,配最好的医生,有一群人轮流守着打点滴,却再也没有人会在排队等医生时给自己买新鲜的包子,硬塞到自己嘴里说“维持一下你那可怜的小生命”。在病房里,当所有的灯盏都熄灭,半梦半醒的时候,总觉得睁开眼再一伸手,可以碰到那个人趴在床上的手臂,滑滑凉凉的短发。 可是,没有。 冷冰冰的病床上,没有人的体温。只有助理在角落里盖着被子睡着了,医院苍白的灯光照入病房,走廊中脚步回声来来往往。然后忽然意识到,医院是生与死的交接点,每天都有人在这里出生,在这里死亡。而在多年前,他就早已经不属于这里。 ——如果有机会,可以打一通电话到天堂,做最后一次告白,我该对你说什么呢? 是“我爱你”? 是“谢谢你”? 还是“再见”…… ………… …… 在场的人都错愕地看着申雅莉。 她从拿起电话到现在,已经超过三分钟了。这三分钟里,她没有说一个字,没发出一点声音。除了沉重的呼吸声。但她深深埋着头,眼睛已经睁不开了。热泪像是开了匣的洪水,从通红的眼眶中涌出来。甚至连眼睛周围的妆都从最开始的黑乎乎,到后来被泪水洗涤得干干净净。这时候的她一点也不美了,连耳根和脖子都充血地红着,真的像是个丢了宝贝玩具的幼儿园小孩,浑身不受克制地发抖。 终于,她张了张口,声音沙哑得都不像是自己了—— “忘记我吧。” 极力压抑还是带着哭腔的声音,不仅让柏川、容芬怔住,连Dante都握紧了手中的笔,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如果这样的事真的发生在你的身上,什么祝福,什么告白。都是假的。 人是如此自私的动物。 如果那个人真的死去,却还一直停留在你的生活中,睡梦中,记忆中,你只会希望摆脱这种痛苦,只希望自己能真正开心起来。 如果他只能让你难过,只能在你人生低谷的时候把你显得更悲哀,谁愿意永远记住这个人? “忘记我吧……”眼前的人影已被泪水模糊,她看向那个神似希城的男人,哀求道,“然后,也让我忘记你。求你,我不想再这样下去,太痛苦了。” 头已经沉重得快要撑不住。 身子晃了晃,后跌了两步,背却重重地撞在了墙上,像是被逼到了绝路。她身体缩成一团,长长的卷发垂下来,盖满单薄的肩。崩溃而无声的哭泣,就好像会把悲伤的表情永远留在脸上。 依稀听见椅子撞到水晶桌的声音,也看见那个男人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还有容芬惊诧地上前一步的样子。 但这些都已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希城不在了。永远不会回来了。 记忆里你一直坐在当年小小房间的角落,手里翻着杂志,有些轻蔑地看我一眼,淡漠地说,很多时候我比你爸妈都了解你,比你本人还要心疼你自己。 ——所以,你才有资本这样狠毒地、彻底地报复我? 希城,真的够了。 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电话,能通向天堂,我只想对你说…… 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是时候放过我了。请放过我,让我让忘记你,从你的牢笼里走出来吧。 这 是我最后一次向你索要的东西,最后一次任性而自私的请求。 请给我自由。 唯一的,也是最后的自由。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祝福:看文冒泡,明天有更新噢!☆、第四座城I 灵性哲学家Chandra Mohan Jain曾说过,这个世界其实是悲伤的,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很大的痛苦。但我们不能为之感同身受。因为一旦我们也变得悲伤,就加入了他们的世界,进而创造更多的悲伤。就好像看见别人生病,也跟着一起生病一样。这并不能使原本的病人康复,只是制造出更多的病痛。 所以,我们必须尽最大努力让自己快乐,因为这种快乐会感染并且帮助这些不开心的人。必须让别人知道,即便是在这个悲伤的世界,也可以开心、幸福。 谁的一生中没有一段痛彻心扉的回忆? 谁的一生中没有一次彻彻底底的情绪崩溃? 谁的一生中,又没有一次想要放弃一切,想就这样和那些珍惜的人一样,轻松离开这个世界,告别所有的绝望和期望? 可是,决定人生成败的,是你选择成为病人,还是笑着帮助病人的人。 “啊,我的眼睛……” 在周围的人都僵成木雕的时候,申雅莉伸出两只手的无名指指,轻轻按揉着眼角:“眼睛痛死了。我的妆全都花了吧?” 容芬又僵硬了片刻,才擦掉眼角的泪,用力拍拍自己的胸口:“雅莉,你真的把我吓死了,从刚开始我的心一直在咚咚乱跳啊。以后别这样了,我的心脏啊……” 她赶紧去扶住申雅莉:“你还好吧?没事吧?” “没事,就是我这妆……早知道要演哭戏,我就裸妆来报到了。”申雅莉把手机打开,调成自拍模式,左右上下扭了扭脸,“哦,还好,都洗干净了。希望这部戏里没有太多哭戏啊,滴眼药水演得不自然,真哭的话又虐待眼睛……” “没有没有,哭戏不多的。不过你刚才真的只是在演戏?不是想起什么伤心事了?” 申雅莉立刻笑开了花,一副得瑟的样子:“看上去很像真的是吗?” “那肯定啊,我都快被你弄哭了。”容芬红着眼睛拍了一下她的背,“保持这个状态,这部片肯定会大热的。” 这时,一阵清亮的掌声响了起来。 “雅莉,今天真是对你刮目相看了。”柏川朝她伸了个大拇指,“很好,进步非常大。不光是表演方面,连心理揣摩都很厉害。” “柏天王,你的挑剔是闻名世界的,居然给我这么高的评价,真是死而无憾了啊。” 卸了妆的申雅莉看上去没有平时那么艳光四射了。一直用最高档的保养品,所以皮肤明亮又有光泽,但因为常年加班拍戏,总有淡淡的黑眼圈。这时看上去不像明星天 后,倒有点像考前恶补的大学生。 “这么说我好像有些亏了。”柏川想了想,嘴角勾起了一抹浅笑,“不过,你也可以当是我对贺礼的贿赂。” 想起早上收到浅辰的短信“一姐你真是好样的,我是男人啊,送什么不好送婚纱!!”,申雅莉禁不住笑出声来:“我就知道那礼物小浅未必喜欢,但你一定喜欢。对了,Dante怎么会在这里?” 从刚才一直在吃惊的Dante这才回过神来,朝她笑了笑:“我是来帮忙的。” 柏川补充道:“这次要到西班牙取景的电影《巴塞罗那的时廊》,讲的是女导游和建筑师的故事,里面涉及很多专业知识需要男主角掌握。刚好Dante马上要回西班牙那边的总公司,所以我专门请他来帮忙指导。” 申雅莉稍微囧了一下。 电影里面的建筑师知识,连她这个读建筑系的都可以搞定。居然让最年轻的普利兹克奖得主来指导,也不知道该感慨杀鸡用牛刀,还是柏天王果然乃演艺圈第一大牌。 只不过…… “Dante马上要回西班牙?”对于刚认识的人而言有些不适宜的话脱口而出,申雅莉却还是没忍住继续问道,“难道去西班牙取景的时候,他也会跟着我们一起?” “只要申天后不嫌弃,是的。” Dante大概是申雅莉见过最有礼貌的名人。这种礼貌不仅仅只是停留在言行举止,连眼神都是,只是与他对望,都能察觉他的笑意。是一个让人很想亲近的人。这与傲慢如同月上霜的顾希城几乎是截然相反的。不过,一个是在欧洲受过高等教育的成功人士,一个是被爹妈宠坏的独生子,从本质上就差了不知几个档次。 可是,希城也是有机会成长的。在他死前,他经历了人生第一个重大的波折,按理说只要之后有人陪伴,有人鼓励,他就能重新站起来,然后成长为真正成熟的男人。 但她没有陪着他。 在他人生低谷的时候,她离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