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悬崖上飞快地回头看去,茫茫的山谷里,终于捕捉到了那个人影。 那枪手高踞在侧面山崖顶端的岩石背后,逆着晨光只露出了半个影子,手里端了一只加了望远瞄准器的步枪。 Anton手里,枪声同时响了起来,呼应着山顶那人,他抓起了一只匪徒的连发枪。 大半个山坡似乎顷刻间就暗哑了下来。 远处,渐渐响起了警车声。 剩下的几个匪徒,丢下山坡上的尸体把自己塞进汽车匆匆逃离了。 ************************************ 火力刚一喘息稍定,Anton立刻向悬崖扑来,"Jimmy!Susan!" 终于,旁边有人围拢了上来。 Anton放下了绳子。 "抱住我!" Rene把Susan靠在自己身上, Susan抓住了他,Rene终于腾出了另一只手,带着两个人的重量,向悬崖边爬去。 "Jimmy!" 终于到了悬崖边,Rene抬头看上去--悬崖上,Anton正焦急地低头看下来,伸出手来。 他们的目光再次接触在一起。 Rene凝视着他,停顿了一下,再次用力地抓住了Susan,把女人先递了上去。 Susan的脚踏在了Rene的膝盖上,Rene在下面用力地托着他,Susan奋力向上爬去的同时,Rene的目光再次和Anton接触在一起。 女人和腹中的孩子在他们俩人的手中传递了上去,俩人始终一言未发,只有目光长久地缠绕在一起。 Susan的手终于握到了Anton手里, Antno一用力一把把她拉了上去,扭转了视线。 Susan的重量刚一离开,不等Anton复又伸手,Rene自己紧随着就爬上了山崖。 山坡上,终于安静了下来。 Anton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妻子。吻着她。 Rene远远地看着他们:他们的脸上都蹭满了泥浆和汗水。 Anton最后再次把那女人深深抱进自己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发。 然而他的目光却再次越过女孩儿的肩膀向Rene这边看来,一直深深地看进Rene的眼睛里。 他们的目光再次交接。 Rene朝那男人深深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去。 就在那转身之际,Rene猛地察觉出旁边多了一个人。他急忙转身看去:在他们不远处的树荫下,无声地多了一个陌生人。 Rene吓了一跳,惊讶地看着那人--那是个年轻人,出奇的年轻,头上戴了一顶红色的棒球帽,手里还提着那支步枪,正悄无声息地注视着几个人。 "上帝!"Rene听到了身后Anton一声惊呼,"Danny!"急忙回身看去-- "......是你吗?!"身后,Anton叫了出来,放开了Susan。 Susan在Anton怀里也回转了头。 那人正望着Anton,随手丢下了枪。 Rene震惊地看着那孩子,一瞬间想起了他是谁。 然而更让他震动的是那孩子的神情。 他看见那孩子双手在剧烈的颤抖,脸色苍白,唇在翕动,却因为克制而扭曲了。他看出那孩子在承受着内心激烈的波动。 Rene于是拉起了Susan,"你们谈谈。"他回身轻声说,用眼神示意Anton。 Anton向他点点了头。 Rene和Susan于是一起向山下走来的警察走去,把清晨寂静的山谷留给了Anton和Danny。 第 109 章 清晨的风吹过寂静的山谷,带来些入秋的凉意。 那男孩比记忆里高了很多,但还是那模样--Anton打量着眼前那酷似Young的脸型和眼睛。 三年前,尼奥那伙人把Danny绑走时,那孩子16岁,还在念高中,现在有19岁了。 Danny被绑架以后,Anton曾一路追查,都没有结果,只在后来才收到消息说,有人看见Danny跟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火狐"在一起,除此之外,三年之间,音讯皆无。所有人都以为那孩子已经死了--但是,今天,他竟然又出现了,而且--Anton低下头,看了看地上那支骇人的枪。 "Anton......"许久,Danny终于开口了,"知道今天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吗?" Anton一愣,"Danny......" "我是来杀你的......"Danny说,"我是个杀手......" ************** 三年前,尼奥绑架了Danny后,把他丢在了一伙人手里,他们把他在纽约一栋老住宅里关了几天,陆续来拍过录影带,换掉他的衣服、拿走了随身东西。几天后,那伙人又给Danny注射了安定药物,蒙住他的头,把双手捆到身后,塞进了一只大木箱子里。许多个夜晚之后,等Danny醒来,早已不知身在何地。 又一个夜晚,Danny再次从昏睡中醒来时,看见自己在一间林间小屋里,他能闻出周围浓郁的松木芳香,在他头顶的木板后,传来河水哗哗流动的巨大声音。 有几个人吆喝着进来,把他架了起来。他们要杀了他,但是有人就在那时提议要找找乐子。于是他们解开了他的手,就在那小屋里撕扯起他来,他因为反抗遭到了痛殴。 大概是嫌那些人殴打嘶骂的声音太大了,进来两个人喝住了他们。 那俩个人中有一个Danny见过,是那伙人的头--就是他帮尼奥害死了自己的父亲,他从他们的对话里听到过;另外一个穿着整齐的西装,跟周围有些格格不入,Danny以前从未见过。 那些人于是把他捆好丢下又出去了。 隔着木板他听见外面有人在商量和争吵。 "别碰那小子!也别他妈的在这儿犯你那臭毛病!"他听见那头儿说,然后传来几下重重的击打声,那个带头闹事的家伙显然尝到了些惩罚。 而另一个一直在说话的人--Danny听出那人的声音异常沙哑,那声音是他在被绑的这些天里都不曾听到过的,于是Danny猜测,那就是他以前从没见过的、穿着灰西装那个人。 那个人不断强调着理由,坚持要杀了他。 争吵一番后,外面渐渐安静了下来。 很快,门又被打开,那伙人再次进来了。 那几个家伙把他抓了起来,刚把塞在他嘴里的东西取出来,Danny就对着那伙人背后那带头儿的骂了出来。 "要杀就杀!" Danny叫了起来,一边叫一边哭了出来,"你已经杀了我妈,杀了我爸,还剩下我一个孤儿......你他妈的让我活着,我迟早杀了你,还有......" 那一瞬间,他意外地看见那个人愣了一下,但是他还没有骂完,又被人堵上了嘴,那些人上来扛起了他。 "别碰他!"那个人突然上来止住了那几个人,"这件事我做主了!"那人转头瞪着门边那只灰西装,"有什么后果都他妈的我来负责!" 于是,那伙人又把他丢在了房间里。随后几天,除了丢进食物,再没有管他。 三天后,那伙人的头儿再次进来了。 "你想杀了我吗?"Danny听见那人说, "想!"他毫不犹豫地说,忿恨地瞪向那个人。 那人解开了他。 Danny弯曲膝盖立刻跳了起来。 "如果你能打赢我,就有机会杀了我!"那个人说。 那个人就是火狐。 ------ 足有两年多的时间,Danny跟着火狐走过了很多地方。 这两年多,他每天把全部时间都花在练枪练拳上,清晨跟火狐比试,晚上就跟自己的枪睡在一起,但是两年来,他从没赢过那个人。 不久之后,Danny有了第一次真正的"开枪"。 他们把他赶进了一间封闭的二层建筑,他身上唯一的东西是自己的枪。那房子里有三个人,一看见他就开了枪。Danny于是还击,他们很快对射了起来,十几分钟后,建筑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他走上去查看尸体时,惊讶的发现那三个人都是警察。 --那建筑的门就在那一刻在他身后打开了。 那以后,Danny参与了几次混乱的场面--出发时,他完全不知道他们要去哪、要干什么,有人带着他,他带着他的枪,坐在封闭的汽车里,周围全是火狐那伙人。 他们要做的事情,最后多以爆炸和混战收场,有时发生激烈的枪击和对射,死了很多人,但是Danny每次都活了下来--虽然,他的对手,很多时候,都是穿着制服的警察。 Danny知道自己没有地方去了。 他想过逃跑,但那样他可能就再没有机会报仇了。 更糟的是,他已经杀了很多警察,除了跟这些匪徒在一起,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地方可以让他容身了。 Danny的枪法越来越纯熟,杀的人也越来越多。 他们开始给他任务。 "给你个机会,你可以找个机会跑掉。"火狐看着他说。 但是那人说得并不准确,最初,每次执行任务,并不是他一个人,而是一伙人,总有人专门看着他,他没法把他们都杀了。 Danny也清楚,逃跑并不容易,他有几次机会亲眼见过多少年前那伙人中的叛徒被他们重新抓回来绞杀。 然而比那更糟糕的是,当有一天那个人背对着他和他的枪,他终于有机会能杀了那个人时--Danny发觉,他已经没有那么强烈的愿望,要杀死那个人了。 那个人至少救过他三次,不算木屋里的那个晚上。 那个人几乎是三年来唯一跟他讲过话的人。 那人每天用跟他父亲一样的姿势擦枪,跟他父亲一样喜欢吃羊排加土豆、穿一个牌子的外套和登山服;像他11岁以前,妈妈在世的时候一样,在他生病的时候强迫他吃阿司匹林。 Danny于是安慰自己说,他依然要杀了那个人,但是他要面对面比枪的时候杀了那个人,像个堂堂正正的枪手那样。 而他的枪,他知道,还不够快。 大约半年前,Danny开始有了单独行动的机会。 尼奥的案子开庭前,那个穿灰西装的人再次出现了--依然穿着同样平和的灰色系衣服,佩着精致的袖扣。 从火狐跟那人的对话里,Danny再次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Anton。 他听到那人提议在尼奥案子开庭前,杀了那个跟他父亲熟悉、跟他自己也熟悉的警察。 Danny的心立刻悬了起来,但随即他听到火狐说会另想办法,火狐说自己手下有人在警察里有个关系很不错的卧底,他可以从别的方面想想办法。 火狐跟那穿灰西装的人又争论了起来。 那穿灰西装的人,无疑十分重要,因为最终他们还是派了人埋伏在Anton家附近,但是让Danny感到庆幸的是,那一天,Anton没有回家。 那个案子终究没能开庭--第二天,全世界都知道了尼奥被劫持的事情。 ------ 再后来,就是大西洋城,有个警察说出了Anton他们要去刺探的消息。 那时,Anton已经到了岛上,进了那练习场。 火狐正是在那时得到的消息。 "火狐答应过我那次不会杀你。"Danny说道,"而我也知道他的手下--就是当初在那木屋外挨过打的那个人,他是火狐的一个亲信--我想那天在练习场,你可能见过他,他当时留着一个光头--那次他也似乎有意放过你。" "就是他把那个警察引荐给火狐。我想他跟那个警察的关系很不一般。我猜他那时候刚刚如愿以偿。"Danny冷笑了一声挖苦道。 "那天,火狐去了吗?"Anton插进来问道。 "去了。我没有露面,但是我看见他跟他的助手和那个混血最后走了进去。" Anton眼前闪电般闪过一个场面--那天,Rene在台上忽然向台下招了招手,于是有那么一瞬间,全场都"唰"地转头向大门那边看去,那一刻,在那人群的背后,紧闭的大门边,立着三个人--就是那三个人! Anton还记得台上那光头当时那有点胆怯的眼色,那三个人的身份果然非比寻常,想必Rene在台上早已看得更清楚! 是哪一个呢?那三个人里,一个是那混血肖恩,他们后来打过一次交道;另外两个人,有一个人上了台--"你打倒了我一个队长"--他记得那人对Rene说。那人的拳脚很厉害,是他吗?还是他旁边那个,一言未发的? "火狐手底下有很多人,他自己很少露面,"这时Anton听见Danny继续说下去,"有一个人帮他一起训练那些人,那人很厉害,拳脚很好,教过我,也教过肖恩。" 这么说,火狐就是中间那个人,那个自始至终一言未发的人!Anton恍然大悟。 他听见肖恩这个名字时,再次一愣,但是这会儿他还不想打断Danny。 "--就是那混血。"Danny飞快接上说,"但是尼奥的事情,似乎更像他们的私事,他们没有让那些人掺和。尼奥似乎对这俩个人格外重要,关系也特别。"Danny最后说。 "那天,大西洋城那边有好几个帮派的人都在,火狐最后让我跟他们一起去追你们,也就是有意让我放你一马,或者还想看看别的事情。我当然也得做做样子,所以我当时对着另一个警察、你那个朋友开了一枪。"Danny说。 ------ 再后来,唐纳利家族的Michael一案开庭。 那个穿灰西装的人再次出现了。 于是没过几天,火狐让他去做掉那个污点证人。 "但是那另一个家伙还是私自派了一个人杀你。"--Danny回忆起那天法院后巷的情景--"我是到了当时才发现的,只来得及阻止他开第二枪。" 那天早晨,一切都按预定计划进行,Danny在预定时间打出了那一枪,正中证人头部,但是几乎同时,他听到了第二声加了消声器的枪声,瞄准器一晃,他惊讶地在人群里看到了中弹的Anton,紧接着就瞥见旁边,跟他斜侧角度的墙壁上,一扇窗户后亮光一闪。妈的!那是瞄准器的反光!Danny毫不犹豫探身窗外,果断地把子弹打进了那个位置,刚好来得及阻止那人,让那人的第二发子弹打进了法院的墙壁上。 --那就是那天法院后巷里的那连续四枪。 "我不知道火狐在你们那儿的卧底是谁,"Danny说,"但是我很想提醒你小心些。" "于是,后来,那天下午,我赶到你家里,就是想办法提醒你,有人想杀你。但是刚到楼下,就被你发现了,我只好逃走了。"Danny继续说下去。 "再后来,我第二次去你家的时候,遇到了那个戴面具的杀手。" "我以为他也是来杀你的,我们打了一架,那人很厉害,我远远不是他的对手。但刚好你们回来了,恩,我看见你依然跟你那个一起去过大西洋城的朋友在一起,"Danny向山谷外偏了一下头,意思是指山谷里刚才离开那人,"于是我知道你们关系一定很好,所以那人在大西洋城也会奋力帮你的忙,打伤过他,我很抱歉。"Danny有点难过的说,"恩,我跟他在后院打了个照面,我再次逃走了。" "我不知道那戴面具家伙的来头,但我知道那是火狐他们一伙的敌人。"Danny继续说自己知道的全部事情,"自从那几个面具杀手的消息一出现,火狐就很紧张;而他那个穿灰西装的朋友似乎更紧张,为了这件事来过几次,提心吊胆地安排自己人对付他们。但他们似乎并不是为自己紧张,好像认为那些人是有目的而来,他们对那个更紧张。" Anton的心里一震,顿时彻悟:是的,那灰西装每次带着任务来,以前交给尼奥,现在由火狐再交给Danny。很明显的,灰西装不会是Boss,有个真正的Boss就藏在他的背后! 而尼奥,想到这里,Anton心里再次一沉,想到刚才Danny说被"劫持"--"劫持"?他为什么会用这个字眼? 那么唐纳利那案子跟科林斯这边又有什么关系呢?要他们出面去杀掉那证人?这背后有什么交易或者妥协吗? "后来我知道也是那家伙一直坚持要杀你。"Danny说,指那总是穿着考究灰西装的人,"我不知道他的名字,火狐喊他'先知'--当然,那是他们开玩笑的说法。" "那个警察......"Danny犹豫了一下说,"是谁......我不知道。你自己小心吧。" "他......已经死了。"Anton沉重地叹了口气。 "那么......Anton......"Anton面前,那男孩忧伤地看着他,"我们再见吧!" 什么?! "Danny!"Anton一下子惊觉,"你去哪?!你还要回到他们那儿去?!不,不要回去!!!"他连连喊出来,急忙伸手去拉那孩子。 "Anton!"但是那男孩儿一下子跳开了,飞快地拔出了枪,指向Anton,动作异常迅速。 Anton一下愣住了。 "Anton,别他妈的拦着我!我没有地方可去!" "Danny,我带你自首!"Anton大声说。 那男孩看着他,微微地摇着头,手里的枪在微微颤抖,表情无比悲哀。 "你是被逼迫的,Danny!"Anton急忙继续说下去,"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Danny,你才是19岁,可以重新读书......" "对,我才19岁......"那男孩看着他,摇摇头,一瞬间,那张年轻的脸上掠过老人般苍老的神情。 "你干嘛不试试?Danny?不要回去,我会跟Young一样--"Anton试图伸手去抓过那枪。 "不要跟我提他!"但是那男孩骤然一声尖叫打断了他,猛地一晃枪管,躲开了他,眼里涌出了泪水。 "死警察!"男孩像个匪徒那样骂了出来,再次抬高了枪对着他。Anton知道他以前一定没那么叫过,他只是想对自己说他是个匪徒。 "--他已经死了!"男孩哭了起来!泪水从脸上滑了下来,手里的枪剧烈地颤抖。 "Danny!"Anton痛惜地喊! Danny再次举稳了手里的手枪,"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了......"他颤抖着,声音低得近乎喃喃自语,"一切都回不去了......" "Danny,相信我,我保证你可以重新开始!" "转过去!"Danny大喝一声打断了他。 "我说过,我今天是来杀你的!"那男孩用枪指着他叫了起来,"我今天要杀了你!像杀了他们一样!" 一瞬间Anton在他眼睛里看见了冷酷的杀机,他的心痛惜地沉了下去。 "转过去!听见没有!!!"男孩再次狂暴地叫了起来。 Anton看着他,许久。 "那么......你杀了我好了......"终于,Anton沉重地说,伤心无比。 他转过了身。 山谷里沉寂了片刻,随后,"当"地一声枪响,震耳欲聋。 一片被惊起的山雀振翅冲向天空。 Anton急忙转身,那男孩儿已经倒在了地上,血从下颚边一直流了一身。第 110 章 Rene听见枪声第一个焦急地跑了上来,看着地上的场面。 Anton跪在男孩旁边,抬起了头,看着他。 山谷里,风再次吹了起来。 ************************************ 警署门前。 像过了一个世纪一样久,Rene看看时间,才刚刚七点多钟--从四点半俩人疯子似的开车从Rene家出来,到现在,还没到三个小时。 他们刚才只在山脚下一家小诊所简单看了一下,就赶回了警署。 Rene和Anton身上各有几处子弹擦伤,不太严重。相对严重的还算Rene的手,医生把陷在里面的刺拔了出来。他的手上再次被裹上了纱布,只不过,这次是双手。 Susan身上被石块擦破的地方上了点药,孩子意外的没有事。 他们就在警署门前告别。 Susan录过了口供。 Anton还要留在那儿跟几个警察处理Danny的事情。 Rene于是和几个送出来的警察在台阶上告别,预备送Susan回家。 一阵晨风再次吹过,突如其来的凉意提醒Rene已经是初秋了。 他看看身前Susan单薄的睡衣,小心地把手里的外套轻轻披到Susan身上。 然而,就在那一刻,他前面,那金发女人忽然极其凶悍地一抖肩膀,把他的手猛地弹开了,紧跟着Susan"呼"地飞快转过了头。 那剧烈的反应,吓了Rene一大跳。 他吃惊地看着眼前,女人那双秀丽的眼睛,一瞥之间忽然喷射出了无比巨大的愤怒、无法遏制的憎恨,那激烈的目光刀一般狠狠地掷在他脸上。 Rene一下子愣住了。 他轻轻缩回了手。 半晌他看了下周围,轻声喊过伊恩。 晨风中,Susan在伊恩身边缓缓地走下台阶,向路边一辆警车走去。 Rene转着头,呆呆地看着。 那一刻,他知道:那个女人什么都明白了。 ************************************ Anton到下午才处理完Danny的事情,回家陪了Susan几小时,马上连夜赶到马萨诸塞Young的父母家。 两位老人在儿子去世两年后,迁到了Young姐姐所在的城市。Anton在那儿耽搁了大约半天,接了几个人回到纽约,然后抓空隙回来把特勤处的事情跟 James和Matthew又交待了一下--最默契的Roger一直借调,他跟Matthew合作时间不太久,未免又耽搁了一些时间。 接下来Anton就忙着帮Young的父母、姐姐料理了一应要料理的事情,一边还抽出空回家帮了帮Susan--等所有事情一股脑安稳了,Anton最后去了Rene家。 Rene在新家里,刚刚下班回来,在门禁屏幕上看见Anton,赶紧开院门让Anton进来。 房门边,Rene低头把门打开。 Anton一只手上提着东西,门一开,探身往里就走。两人交错而过之间,Anton忽然伸出另一只空着的胳膊,一把圈住了Rene的头,把Rene紧紧揽到了自己肩上,用力箍了箍,大手在Rene脖颈上拍了拍,随即就大步向里走去。 他的动作飞快,一言不发,等Rene清醒过来,Anton已经走进去,在椅子上坐了下去。 Rene重新关好门,Anton开口了。 "过来!" "什么?"Rene看着他。 "我看看手。"Anton的声音有点疲惫。 Rene站到他面前,像小学生那样,摊开包着纱布的双手伸过去。 Anton看着那两只手,纱布的边沿已经卷了起来,左手上蹭了一快油渍,他沉重地叹了口气,伸手到脚边袋子里摸剪刀。 Anton没有抬眼看Rene,麻利地给Rene换了药,然后像上次那样照顾Rene洗澡。 两人都还记得那一次:Rene因为欧文受了伤,Anton知道他不喜欢去医院,也是这样过来给Rene换药、冲洗。 浴室里,这一次Anton把衣服脱在了外面,水一起落在俩人身上。 Rene还记得那时,Anton如何分开他的腿,那粗大的坚硬就在那浴室的蒸汽里,湿滑地插进来。 Rene想着那情景,闭上了眼睛。 他靠在Anton肩上,听任温润的水流从胸膛从腹部从两腿间滑落,听任Anton的手和泡沫抚摸着他的皮肤,他静静地享受。 当手指进入他身体的时,Rene微微痛苦地皱了下眉,但只轻吟了一声,就咬住了嘴,没有让自己再发出声音。 他的下体再次昂立了起来。 Anton的手握住了它。 "你就那么想要我......" 他听见耳边那人说。 Rene没有开口,依然闭着眼睛,紧紧靠在Anton胸膛上,水从他的发梢流到眼睛上,又从脸上流下来。 身后,那个人揽住了他。他感觉出那人低下头,唇和胡须坚硬的根部一起压在了他赤裸的肩膀上,接着那人咬住了他。 那啮咬让他剧烈一痛,但是那个人的吻随后覆盖了他的脖颈。 那一瞬间,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人心里深深的叹息。 他们再次做了爱。 Rene自始至终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他感觉Anton架着他,那粗大的东西顶在他的身体里,一下下抽动着,极其舒服地给予着,出乎意料地第一次没有那要把他碾碎撕裂的狂暴,却渐渐让他迷醉。 那只手在他身前来回套弄着,终于,让他一波一波的喷射了出来。他猛地向后挺起了身子,嘴里大声呻吟了出来。 花洒的水流,再次洒到他汗津津的脸上,洒在他的唇边,他呻吟着伸出舌头舔着嘴边温润的流水。 最后,身后那人按着他伏在了浴缸边,再次插了进去。 那种剧烈的刺激,再次让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升了起来,让他觉得的四肢似乎都出奇的消失了,整个人似乎都变成了自己的腰和臀,被持续地久久地剧烈地洞穿着--直到那人终于抽出来,在他脸颊边射了出来。 ************************************ 完事之后,他们一起在床上睡着了。 Anton几乎一躺到床上,就沉沉地睡了过去--到Rene家时,他已经差不多三天没正经睡过了。 也许只有片刻,Rene就从中恍惚醒来了。周围天色早已昏暗,床上,Anton正揽着他。 Rene回身看看Anton安静睡着的样子,许久,偷偷地看着他。 他知道自己不对,他正像贼一样在偷窃。他无比清楚自己正在犯下双重的罪孽,他将会在上帝面前领下双重的惩罚......然而,他是如此贪恋这片刻的欢娱,以致多么想就在这时死去。 但是他终究没有动,只是抱住Anton粗壮的胳膊,低头吻了一下,感到无比充实,就继续睡着了。 不知过了过久,朦胧中,Rene再次醒来,周围一片黑暗,已经是夜里了,看看床上,身边已经空了。 --他知道,Anton回到她身边去了。 Rene呆呆地看着屋顶,看看周围空荡荡的房子,忽然异常失落,哭了出来。 他的身体突然变得空荡荡的,好像被抽走了魂儿,让他越发强烈的感觉到自己对那人致命的依赖。 他多么想就这么抱着那人到天亮。然后在阳光下也能看见他的笑脸,就在自己眼前。 终于,Rene脸上一片狼藉。 许久,一片泪水中,Rene摸起了手机,给Anton发了一条短信。 --手机上只有一个词:对不起。 --那个夜晚,Rene越感觉到自己的依赖,就越希望那人能幸福。 于是越希望他幸福,就越希望他远离自己。 他相信在他一定能在那个女人身边得到幸福。 于是,Rene才放下就又抓起了手机,跟着发出了第二条:不会再有下次了,我保证。 黑暗里,他静静地看着那手机,许久,他知道那个人不会回了。 他迷糊着再次睡了过去,多少小时以后又再次昏昏醒来,意识到自己还在想着短信,于是本能的摸向那手机--出乎意料的,手机里有一封未看短信。 Rene看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了,那短信是两小时前发回来的。 他于是犹豫了一下,小心地把它打开了--那屏幕上,却只有极简单的一句话: 我和Susan在医院。 第 111 章 Rene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他想起那个什么都明白过来的女人,想起她在警署门前的那一瞥,"噌"地从床上跳了起来,拼命给Anton打电话--家里、手机,他一次次疯狂拨着,却都没有回话。 "接电话......"Rene在心里焦急地喊着,飞快地穿起了衣服。 ************** 医院。幽暗的长廊里。 Anton倚着走廊墙壁坐在地上,呆呆地摆弄着手里的车钥匙。 "Anton!"他猛然听到有人焦急地喊自己的名字,诧异地抬头。 走廊,从楼梯间的方向,Rene已经跑了过来。 "Anton......"Rene跑近了,急切地低呼,关切地迅速打量了Anton全身上下,松了一口气,可是随即又紧张起来,"Susan......她怎样了?"一个不好的念头在他心里掠过。 "摔了一跤......"Anton看看他,又低下头看手里的钥匙。 "孩子怎么样?"Rene松了口气,小心地问。 "还好......没事了。"Anton轻声说。 Rene歉疚地看着他,一肚子话却不好开口,许久,终是无话敢说,垂下了头。 "Jimmy。"走廊上,良久的沉默后,Anton抬起了头,看着他。 "......?"Rene听见Anton跟平时不太一样的声音诧异地转过头。 "......什么?"眼前,Anton异常严肃地面容让Rene有点害怕起来,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声音有点颤抖。 Rene不知道那人要说什么,又或是预备做什么--他只知道,不管此刻那人说出什么,或者如何审判他,他都预备接受,永不反悔。 对面,Anton平静地看着他。 许久,只轻声说了一句话,"--我跟Susan离婚了。" ************ Rene不知道,在他等待短信的时候,Anton正在经历他一生中,最艰难的一次谈判。 Anton从Rene家回到自己家。 屋子里一片漆黑。 他轻手轻脚摸到冰箱前找了点喝的,然后回到廊道摸向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