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看倒看得精彩。竟是一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薄情戏码。 这无情的流水恰恰是我的夫婿陌溪,而那有意的落花,若是我认得没错,那应当是当朝大将军最宠爱的小女儿,施倩倩。 我为什么会知道?唔,大致是因为她闺房中的首饰相当不错,我这几天卖了那么多首饰,就数她的卖了最多的钱。 那施倩倩正萎顿在地,似乎崴了脚,一双含泪桃花目戚戚然的望着陌溪。陌溪无动于衷的扫了她一眼,转身便走。施倩倩往前一扑欲抓住陌溪的衣摆,不料陌溪闪得快,让她扑了满面的灰。 围观的人群一阵唏嘘,施倩倩一脸狼狈的趴着,却倔强的咬着唇,眼眶赤红,娇弱不已,当真是我见犹怜。 而陌溪却冷着脸,连眼角都没斜一下,快步走远。 唔,我摸了摸下巴想:自陌溪九岁那年我收养他后,他便从未对我摆出过这般神色。没想到他在外倒是个冷面君子。 小姑娘倔得很,陌溪走了,旁人来扶她,她也不让,偏要自己站起来。我想,看中陌溪的女子定然是个心地美好知人善辨的女子,于是便略施小法,治了她脚上的伤。也不管她惊异的表情,转身跟着我的陌溪去了。 陌溪进了一个小酒馆。我在酒馆楼下的一棵柳树边站着,不能靠近一分。因为这小酒馆今日变成了一个不太普通的酒馆。它正散发着与皇宫一样的浩然之气。我抬头望了望酒馆的二楼,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正倚着窗户独自酌酒。 皇帝。 这个人间的皇帝相当英明。而今四海升平,国泰民安。是个不错的时代。只可惜大将军重权在握,让年轻的皇帝寝食难安,而今正想着要如何架空将军的兵权吧。 陌溪才来京城不久便能与皇帝私会,想来,定是他想了个极好的法子能帮皇帝除了这个心头大患。 我正在道陌溪聪明,酒馆旁的小巷突然走出来一个身穿道袍的人。 大国师。这天下最厉害的道士。我认得他,以前被老和尚追着跑时,老和尚还央求过这人帮着来收了我。 今日见着他,定是又少不了一番争斗。我正在感叹此生命苦。不料那道士看了我两眼,转身便走了。我正不明所以,忽听酒馆二楼一声低呼:“三生!” 竟是陌溪在窗户里看见了我。 躲不过,我便对他笑了笑,大声道:“我时时盼着见你,耐不住长夜寂寞,便来寻你了。咱们还是早些将亲事办了的好。” 此话一出,大街上寂静了许久。陌溪便在这长久的寂静中烧红了脸。 “哈哈哈。”他身后传来皇帝爽朗的笑声,“真是个胆大的佳人。陌溪,你艳福不浅啊!” 陌溪对皇帝作了个揖便急急下了楼来。我笑眯眯的看着他。陌溪走过来,像是极力压抑着喜悦,弯着眉眼问:“怎么这么快就寻来了?我本以为再怎么也得等上半年才是。你独自一人来,路上辛苦么?有没有遇到过什么麻烦?现在饿不饿?想休息不?” 我只是望着他笑。 陌溪好好打量了我一番又道:“是我多虑了,三生向来都不会让自己吃亏的。你怎么找到我的?” “方才走在街上的时候看见了。” 陌溪笑容微微一僵,忙向我解释道:“三生,那是……” “嗯,喜欢你的姑娘。” 他小心的观察我的表情。我道:“模样挺不错,个子矮了些,不如我这般配你。” “这是自然。”陌溪听了我这话又笑开了,“除了三生,谁都与我不配。” 我拍了拍他的肩甚为欣慰:“明白就好。” “我去与他道个别,便接你回去休息。” “嗯。” 原来陌溪没有住在皇宫中,也没有寄住在哪个大臣的家中,而是自己买了间清幽的小屋。这屋子的大小布局,与我和他一起住的那个梅苑差不多。 吃过晚饭。我拉着陌溪在小院子里溜达。 “京城与我们住的小镇大不相同,你之前一个人在这儿可有不习惯?” “倒没什么不习惯,只是早起不见你为我摆的碗筷,晚归不见你为我留盏烛灯。思及你一人在家,不知你将自己照顾得如何,略有些怅然。” 我心中一阵欣喜的暗笑。牵着他的手,看着头顶的星光,一步一摇慢悠悠的晃荡:“陌溪。” “嗯。” “陌溪。” “嗯?” “陌溪。” “何事?” “就是想叫叫而已。”我道,“每一次唤你的名字,都能听到你的回答。我突然觉得,这是一件难得的幸福之事。” 陌溪也浅笑。我继续道:“到京城来做官可还辛苦?” 陌溪沉默了一会儿道“能用自己的权力帮助需要帮助的人,能靠自己的双手来成全我的怜悯之心,有人因我的作为而变得快乐,朝堂之上虽然勾心斗角不甚心烦,但是我获得的这些权力若都能为百姓所用……三生,你明白这样的满足么?” 我心头不由一颤,抬头望他,他的眸中是我这些年从未见过的璀璨。 而这一瞬间,我仿佛又见到了那个冥府之中踏着光华而来的九天战神。 这样的陌溪,才是真正的陌溪。我突然想起小鬼甲多年前对我说过的一句话:“陌溪神君身司九天战神一职,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可是他却只心系天下。胸中有苍生的人,哪还装得下儿女私情呢!” 当初我并没怎么把这话放在心上,而今日见着了陌溪眼中的神色。我才知道,小鬼甲,当真是一个观人入微的预言帝。 陌溪果真是心系苍生的,不管他变成了什么模样…… 翌日,陌溪去了宫里。我向往常一般躺在屋里看话本子。 还没翻两页,忽听院子外面一阵规整轻细的脚步声。官兵?自打我有灵识以来便是一个守规矩的灵。我被鬼抓过,被阎王爷骂过,被和尚追过,被道士打过。却还从来没被官家的饭桶围攻过。 此乃人生第一次经历,让我有些许激动。 我一直盼着他们一拥而入将我团团围住,让我瞅瞅官家到底有什么阵势。不料等了半天却等到一阵规规矩矩的敲门声,我不甚失望。便也只好规矩的去开了门。 官兵大概是藏了起来。门口只站着一个清秀的小姑娘。我瞅了她半天才认出,这可不是昨天被陌溪扔在大街上的施倩倩么! 她见我开门,顿时一阵被雷劈了的形容,喃喃自语着:“当真有个女人,他当真带了个女人回家。” 喜欢是一回事,上门纠缠又是一回事,我心道不能这样放纵这姑娘的感情泛滥下去,便将双手在胸前一抱,斜倚在门边,道:“不错,我当真是他的女人,自小便与他睡做一堆。你可有何指教?” 小姑娘始终见识少了些,被我这话轰得外焦里嫩,往后踉跄了两步,险些摔在地上。我挑眉看她,心中觉得不忍之时又带着一丝暗爽。 此时一个中年妇人突然从旁边蹦了出来,指着我喝骂道:“休得欺负我家小姐!别让你这些污言秽语损了我们小姐的耳朵!” 我十分无辜:“她问,我答,句句属实,哪里污秽了?” 施倩倩的脸色更白了一分。妇女骂道:“大胆妖妇!竟敢对小姐无礼!来人呀,拿下!” 我无奈的揉了揉额头,分明是这妇人无理取闹才是。我还想与她讲讲理,旁边眨眼间便窜出一群青衣官兵。 我眼睛一亮,兴奋的“噢!”了一声。那妇人却是一阵大喝:“她要刷暗器!保护小姐!” 刹那铮铮的拔剑出鞘之声听得我寒毛微立。 我张了张嘴,和为贵三字还没起头,一把大刀便向我头上砍来。经过人世的磨砺,我的脾气已比初来之时要收敛许多,但也不带这么让人欺负的。顿时眼眸一厉,狠狠瞪向第一个向我冲过来的士兵。 没修过法术的凡人被我这阴煞煞的一瞪,顿时腿软,扑通一声跪下给我行了个大礼。 后面的人却没有学乖,一窝蜂的向我扑来。 我捻了一个决,手臂轻轻一挥,围攻过来的士兵们全部被拍飞。我叹气道:“做人应当注意观察,审时度势。” 施倩倩与那位妇人都被阴气扫到,跌坐在地上,怔愣的望着我。我上前,伸手欲将那妇人拉起来,她大叫一声妖怪,连滚带爬的跑了。我只有转而去扶施倩倩。 她倒是乖乖的任我拉了起来,我替她擦了擦脸上的灰道:“再是喜欢一个人,也应当有自己的尊严。这样上门找茬的事以后别做了。失了身份不说,还费力不讨好。唔,还有,陌溪的这三辈子都已经被我定了的。你若是真心想勾搭他,三辈子以后再来吧。” 我这话说的是事实,却没想过听在她耳朵里却是另外一番味道。她眼眶一红,泫然欲泣的扭头跑了。 我将门口好好清扫了一番,便又淡定的回去翻我的话本子去了。我犹记得方才刚看到才子佳人初见面,佳人强吻了才子那一出。应当是不不俗的戏才是。作者有话要说:唔……我瞅着如今这形势……好吧,这或许会是个中篇~44、第四章,陌溪,一世长安。 ... 傍晚,陌溪急匆匆的回来。 我倚在榻上,斜睨了他一眼又继续看我的话本。他在门口站了一阵,才略带拘谨的走了进来。他在榻边坐下。嗫嚅了几番才道:“我听闻,今日有官兵来过。” “嗯。” “三生……” 我将话本子扔到一边,起身坐好,直直望着他:“你想问什么?” 他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话。 我道:“官兵是我打跑的,施倩倩也是我赶走的。” 他看了我一会儿,竟颇为无奈的笑了出来。 我挑眉道:“怎么?原来你是想娶那个将军女儿的,唔,倒是我不对,毁了你这桩姻缘。你既如此不舍,我去把那姑娘找回来就是,我看她对你用情还是挺深的。”说着我便往外面走去。 他拉住我脸微微一红:“三生,你明知我并非此意。你……你能为我吃这番醋,我心里其实是开心的。只是……” “只是?” “那些士兵说你是妖怪,明日要请大国师到这里来除妖。” “大国师?”我想起昨日在那小巷处看见的那个满脸严肃的老道。 陌溪皱眉点了点头:“三生,你要不要避一避?” “避?”我奇怪道,“为何要避?我不是妖怪。”但是看见陌溪担忧的表情我恍然了悟,“陌溪,你一直把我当做妖怪?你让我避,是害怕大国师戳破我‘妖怪’的身份?” 陌溪蹙眉。 我自顾自的点了点头喃喃自语道:“没错,我与你一同生活了这么多年,容貌没有半分改善。想生火的时候便能生火,想吹风的时候便能起风,你认为我是妖怪自然也是理所当然的。你现在可是怕了我?” 听罢我这番言辞,陌溪脸色变了几变难得显出一丝怒色:“我为何要怕你!你是妖怪又如何,我只知道我的三生并不曾害过我,我并不是一个无心的人,这世间谁怎样对我我都有所感!且不说三生你并不是一个作恶多端的妖怪,即便你是那样妖怪,我此生还就喜欢上了你这样的妖怪!” “喜欢”二字让我心中一喜,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陌溪的脾气一直很好,对我更是温和得没话说,难得见他发这么大的火,我觉得很是稀奇:“那你在怕什么?” 他脸色一僵,被我一语道破心境让他微微有些难堪,他沉默了会儿,一声轻叹道:“三生,我怕你被欺负。” 我听了觉得好笑:“你可还记得王小胖子家的后院?” 他斜了我一眼:“一根草也不剩。” 我满意的点了点头:“被欺负没事,只要欺负回来就好了。你娘子我什么都能吃,就是吃不得亏的。你倒还替我担心起这个来了。” 陌溪被我逗笑了。没再说什么。 晚间洗漱的时候,我看见他衣袖上破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口子,奇怪道:“这是怎么了?” 陌溪将衣袖藏了藏:“无妨,不过是今日与几个士兵发生了口角,挂到了他们的甲胄了而已。” 我伸手:“把袍子给我,我帮你缝缝。” 点着蜡烛,我将那口子一针一线的撩住,陌溪坐在旁边偏着脑袋看我帮他缝衣服,唇角的笑意就没散过,似乎这就是一件令人满足的事。 “好了。”我将衣服递给他,见他脸上满满的满足,我突然问道,“这当朝的皇帝可是个好皇帝?” 陌溪将衣服收起来,答道:“当是圣君。” 我点了点头:“那个兵权在握的大将军,可是个好将军?” 陌溪皱眉:“若论带兵打仗,确实是个人才,但安稳天下,治守国家却不需要他那份沙场血气。” 我又点了点头:“除掉他,民生可会更好?” “少了大将军的制约,皇上能放手改革,民生自然会更好。”陌溪奇怪的看我一眼,“三生何时对这些事感兴趣了?” “你若帮百姓除了大将军,你可会开心?” 陌溪的眼睛亮了一番,随即又垂眸掩住那丝光芒:“自是开心的。” 我还是点头:“夜深了,你明日还要忙,快去睡吧。” 当陌溪房间的烛火熄灭后,我依旧坐在床沿,睁着眼望着窗外的月色。 陌溪怎么会无故与别人发生口角。我将今天的事情连着想了想,心中明白了,定是他听见了有人说我是妖怪,又听闻明日大国师要到这里来捉妖,一时没忍住脾气与人起了争执。 陌溪向来是个隐忍的人,而今他又才做官不久,虽得皇帝宠信,但是皇帝却连座宅子也没赐他一座,可见他如今的位置在朝中当是个十分艰难的位置。 而今,我早上与将军府的那一堆人动手,更是将陌溪推上了一个风口浪尖上。 我确实也与旁人不一样。明日大国师一来,若是说上几句“阴气过重”“并非世间生灵”的话,那陌溪也别再混了…… 做什么,也不能做他的拖累啊。 我想起陌溪提到他理想时那璀璨的眼神。随手捻了一个隐身决,穿入陌溪的屋子中。我望着他睡熟的脸庞,道:“说到底,这三生终究也是你许我的。用一生来替你挡劫也没什么大不了。更何况今生我还是你娘子呢,相公要做什么事,我自然得全力支持着才是。” 我坐在他的床沿,俯□去,轻轻在他唇边落下一吻: “陌溪,一世长安。” 第二日,清晨,一道圣旨急急的将陌溪召入宫中,他离去之前再三嘱咐我,若是大国师来了,一切定要拖到他回来的时候。我满口答应。 他走后不久,一个穿得颇为仙风道骨的道士来了屋中。这国师,模样看起来很是年轻。 “你胆子倒大,杀了空尘大师之后竟还敢进京。” 大国师见我第一句话便是这个,我呆怔了好半晌才想起,他口中的这个空尘大师便是那个追了我整整九年的和尚:“不对,他是老死的,与我半分干系也没有。我不是妖怪,更杀不了人。” 国师一声冷笑:“阴气逼人,若不是妖,你可说说你是何物?” 我若说我是忘川河边石头化的灵,他只怕又得说我是鬼怪。我琢磨了一会儿道:“你又怎么确定我是妖怪?” “是与不是,我的三昧真火验过便知。” 我想了想,点头同意:“可以,但是你必须在人多的地方,将我架在台子上烧。让民众都看见,最后若是烧出来,证明我不是妖怪,你必须用你大国师的身份向天下宣告,你杀错了人。” 他被我这番话震得呆住,愣了半晌才道:“休要耍阴谋诡计!” “哎,你一个修道之人,心思怎的如此不纯。罢了罢了,我也正赶时间呢,就现在吧,你速速将我拖去烧了。” 我快步走出门外,反倒是他怔在屋中,我奇怪的皱了皱眉,又回去将他胳膊一拉:“怎的跟个娘们似的,上次你陪着那老和尚杀我的时候下手可没这么犹豫。” 待走到菜市口,已有军士将架子搭好,我瞧着有几个士兵很是面熟,想来这些也是将军府的人。他们见到我毫发不伤的拖着国师来到这里,一时间都傻了。我翻身一跃跳到台子上,身形飘逸轻灵看得围观群众共一阵赞叹。 我用绳子将自己草草绑了绑,冲下方的国师招手唤道:“哎,好了好了!” 大国师此时却没有动手,他紧蹙着眉头望着我。我也将他干望着。 突然,旁边冲出一个妇人,是那日陪着施倩倩上门来挑衅的女人。 她看见我大吼大叫起来:“就是她!她是妖怪!她魅惑了尚书郎的神志,又对我家小姐施以毒手,以至于我家小姐至今不醒。国师,大国师,你一定得帮我们将此妖除了,以绝后患啊!”她拉住国师的袖袍一阵哭号,这哭得当是听者流泪,闻者伤心。若她指着鼻子骂的人不是我,我怕是也会与她一起同仇敌忾一番。 国师眸色冷了冷,挥袖拂开她,冷声问我:“可有何辩解?” 我叹气:“我真不是妖怪。” 一个鸡蛋砸在我的衣裙之上,一个穿着富贵的小孩自人群中钻了出来,举手又砸了我一个:“你欺负阿姐!你是坏人!你又抢了我阿姐喜欢的人!陌溪哥哥明明是喜欢我阿姐的,都是你!” 看着衣裙上的两个鸡蛋我眉头为不可见的挑了两挑,而更撩拨我心弦的,则是他那两句话。我一声冷笑,指尖一动,那小子便被我隔空举了起来:“小子,你姐喜欢他,可是他喜欢的是我。” 他在空中左右挣扎着。那中年妇人哭号声越发大了一直叫着:“妖女休要伤害我家小少爷!”周围的群众也是一阵吵吵。 “休得伤人!”国师一声冷喝,我只觉身上捆绑的绳索一紧,指尖无力,那小子自空中落下,被那妇人接住。 紧接着浑身一灼,一把火自我的脚底燃起。 三昧真火。 这凡人还真的修得了三昧真火,着实不易啊。 其实我是怕火的,冥界的灵物没有几个不怕火。只是若要验出妖怪与灵物的区别,用火炼一炼确实是个好办法。因为妖怪被火烧过,会留下内丹,而灵物或是人类被火烧了之后则什么都不会留下。 我并不怕死,因为从每种角度来说,我从来都没活过。黄泉路,忘川河,是我的故乡。 我本就生在已殇之地。 火灼烧得我浑身剧痛,恍惚之中,我又见到了我的老熟人。他们正在半空中看着我被火焰包裹灼烧。我想与他们打招呼,却痛得什么都做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身上的灼痛渐渐轻了,黑白无常手一转,我便到了他们身边。身子是久违的轻盈。 “哈哈!”黑无常大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见过这么多死法,三生,你这浴火的模样看得我哥俩都被震撼了几番啊。” 他脸上的表情是如此欣慰,让我不知该说什么的好,唯有拱手与他们客套了几句,转头往下一望。周围的群众和那个妇人都欣喜不已,欢呼着大国师的名字。而那国师却独自走上高台之上,双眼在一堆灰烬中寻了一番,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走吧,回头和哥俩说说,你这一生过得如何。” “等等,你们且在这里等我一等,我……我还有点事未完。” 他俩对视一眼,白无常道:“战神?” 我点头。 “速回。” 皇家龙气依旧浩然,好在我现在已成了灵体,进去要容易多了。 我看见陌溪时,他正站在皇帝的书案对面。 他躬身道:“愿皇上能保我妻平安。” 皇帝品了口茶道:“女子终归只是女子。” “皇上,三生乃是臣命魂所系。” 我心中一荡,温暖满满的溢出。落在他身边,从他身后圈住了他:“陌溪,遇见你,三生有幸。” 陌溪身子微微一僵,他猛的向后转过头。眼睛穿过我的身子,不知落在了何处。 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陌溪突然拔腿往屋外走去。 “大胆!”皇帝身边的太监高喝。皇帝伸手拦住了太监。陌溪走出大殿,在宫廷的道路上疾奔起来。 我一路跟着他。 他先回了家,看见屋中空荡无人,脸色顿时如纸惨白。独自静立了一会儿,又奔了出去,他在路上问了不少人,终是踉跄着脚步跑到了菜市口。 彼时大国师正站在高台之上,手握一把白灰,凝肃道:“我以大国师之名,为此女三生澄清,她并非妖怪。” 此时,耳边所有的嘈杂似乎都已隐去,我只见陌溪眸中一空,往后退了两步。 我想上前扶住他,而手却穿过他的身体。 我一声叹息。 “三生……”他轻呼我的姓名,带着无法诉说的悲怆。 我答:“嗯。”却恍然想起,他现在已听不到我的声音,看不见我的身影。 “三生。” “我在。” 而在他眼中,我已不在。 陌溪的此生,三生已不在了。 作者有话要说:相信我,这真的是一篇很轻松很很轻松的文章哦~亲~~55、第五章,他是在护你啊。 ... 再踏入冥府的那一瞬间,我脖子后微微热了一下。是阎王给我留的三个印消失了一个,这表示陌溪许我的三生已完结了一个轮回。 回冥府后我不再喜欢沿着忘川河独自散步了。因为再如何走也只是一人。 我日日倚在石头边等着陌溪再入轮回,然后我就和他一同去人间历劫。 在冥界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当我看见一个算是熟人的身影之时,我方知人界已经过了四十余载。 我笑吟吟的将他望着,他也看见了我,怔愣了一瞬,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你?” “大国师,好久不见。你的容貌倒是没多大变化。” 他并不理会我的打趣,眉头微皱:“为何还不入轮回?” “我等人。” 我这话说得理所当然,倒让他又是一愣。他默半晌,叹道:“是我害得你们天人永隔……” 我摆了摆手,正要说这一切都是天命劫数,他又道:“你在地府等了他一生,他在人间为你守了一世,断了你们今生的缘,是我过错。”他顿了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坚定道,“因果轮回,此生我欠你们的,下一世定会将它还回来。” “不用不用。”我忙道,“这是我与陌溪之间的事,犯不着将你这外人扯进来。” 他摆了摆衣袖,摇头叹气翩然而去。 我想这在人世间活得过久,总是免不了有用自己的观点去揣度并且确定别人的心思这个毛病。 他今世再是个道法高深的国师,一碗孟婆汤下肚,一座奈何桥跨过,一口轮回井跃下,前尘往事皆忘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