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尚女孩说:“可我觉得这个老太太一直缩在那个角落里,每天痴痴呆呆的,像是已经被吓得有些神志不清了。再加上她可能老眼昏花,就算看到也未必看得清楚——想要从她那里问出什么来,可能性不大。” “总之,我们问问看就知道了。”胖女人将脸转向红头发小混混,挑衅地问道,“怎么样,你敢让我去问问她吗?” “请便。”红头发小混混满不在乎地耸了下肩膀,“不过,不能你去问,得换个人去问。” 我明白他的意思,如果让胖女人去问的话,她可能会有意问出些带暗示性的,对红发小混混不利的问题来。于是,我举了下手说:“要不……我去问吧。” 大家好像都没什么意见。我正要过去,中年大叔走过来和我一起,他说:“我们两个人去问吧。”我冲他点了点头。 其他人都在后面跟着,我和中年大叔朝角落里的老妇人走过去。根据以往的经验,我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我没想到这次我们靠近到离她只有几步的距离,老妇人也没有做出什么反应。我心生疑窦,蹲下来凝视着她,这时,我才借助着昏黄的手电筒光线看到,老妇人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中年大叔也跟着蹲了下来,他轻声喊道:“老太太,老太太。” 没有反应。 我提高音量喊道:“老太太,您醒醒啊。”她还是一动不动。 我和大叔愣了几秒,突然,我们俩像是同时想到了什么,几乎一起打了个激灵,然后惊恐地对视一眼。 难道,这老太太已经…… 我略一迟疑,将右手食指轻轻伸到老妇人的鼻子前,试探她的鼻息。由于光线太暗,我判断不清距离,手指竟碰到了她的嘴唇。突然,老妇人的眼睛一下睁开,嚇得我浑身一抖、措手不及。而老妇人显然被吓得更厉害,她喉咙里发出浑浊的叫声,那双不怎么大的眼睛几乎要瞪裂了,她惊恐万状地拼命摇着头,身体往已经无法再退缩的墙角里使劲挤压着,像是要钻到墙缝里去一样。所有人都惊呆了,不知道她的反应为何如此剧烈。 我在心里估量着,她这回呈现出来的惊骇反应,是上一次的好几倍都不止。我想她大概是突然醒来,看到面前围聚着这么多人,所以吓得更厉害。我设法稳住她的情绪,轻言细语地对她说:“老太太,您别怕,我们只是来问您点儿事情的。” 没有用。她还是不断颤抖、抗拒着。中年大叔也用尽可能和蔼的口气对她说:“老太太,你不用怕,我们都没有恶意的,你先冷静下来好吗?”但老妇人根本不听他说话,惊惶的神情比先前更甚了。 中年大叔叹了口气,转过身无奈地望着后面的人。时尚女孩说:“我就说没用吧,她的神志真的已经不清楚了。” 女店员有些于心不忍地说:“我们还是别围着她了,好像我们在她面前,她才吓得这么厉害。” 我和大叔一起站起来,和大家一齐离开了老妇人的身边。我回过头去望了她一眼,她仍然警觉地盯着我们浑身发抖。 大家回到起先站的地方,大概是因为什么都没问出来而感到失落,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一个人说话。 沉默的空气持续了好几分钟后,那个很久没开过腔的单身母亲突然说道:“我觉得……那个老妇人,好像有点不大对劲……” 时尚女孩叹息着说:“是有点不对劲吗?我看是很不对劲吧。她的精神好像都不怎么正常了。” “可问题就在这里。”单身母亲说,“她为什么会精神不正常?或者说,她怎么会被吓成这副模样?” “也许她精神本来就有点儿问题。”小白脸男生说。 “不,不会。”单身母亲摇头道,“在事情发生之前,我看到她在货架边选着食物和生活用品,神态和举止都十分正常,自从门关上之后,她就变得古怪异常了。” “后来发生了这么多可怕的事,她被那些怪事吓傻了吧。”时尚女孩说。 单身母亲皱着眉说:“是吗……可是仔细想想,到目前为止,我们也并没有亲眼看到什么怪物之类的东西。而外面纵然爆发了可怕的瘟疫,我们在这里面暂时还是安全的。当然我们每个人在发生这种事之后都会感到惶恐、害怕,却没有一个人怕成她那样。她恐惧的程度完全是我们的几十倍!我不明白,她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你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吧?”红头发小混混问。 单身母亲犹豫了片刻,说:“我猜,她会不会知道些什么我们不清楚的事情?也许……她知道外面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听了她的话,大家面面相觑,脸上浮现出各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神情。小白脸男生怀疑地说:“这怎么可能?她不是和我们一起遇到这起事件的吗?怎么会知道我们不知道的事?” “我只是……猜测,不一定对。”单身母亲说,“但我的直觉却告诉我就是这样。” “这么说来,确实……”时尚女孩回忆道,“这么久了,她从来没跟我们说过话,也不问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一直躲在角落里,一副恐惧到极点的模样,就像知道外面出现了什么状况似的——真的很可疑。” “这个老太太……到底是什么人?”女店员愕然地问道。 “看来,她真的有可能是知道什么的。”胖女人喃喃自语道,“我还得接近她,问出点儿什么来。”第一天晚上的故事——怪病侵袭 12.怪物袭击 200X年9月25日 晚上10:22 整个一天,我就像是一个暗夜中的窥视者,一直密切注视着那个小男孩的行踪举止,虽然除了我之外,没有任何人怀疑他是凶手,但我相信自己的直觉和判断。遗憾的是,我密切关注了一天,却并没发现他有什么异常举动。 他很狡猾。有时,我甚至怀疑他知道我在悄悄看着他。他从不在我的视线范围内停留太久,身影总是闪现几秒就一晃而过。下午的时候,我有将近三个小时没看到他的人影,便起身在各个货架间寻找他,同时假装在选吃的。我自以为做的很自然,但没想到的是,当我转到一排货架前时,骇然发现那男孩正等在那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我,就像知道我是为找他而来。我当时心中猛地一颤、惊诧不已,表面上却要装得平淡无奇。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在那排货架上胡乱拿了包什么零食,就匆匆地从他身边走过了。 我在想,他不会是知道我在怀疑他吧?这样的话,我可就危险了。想到这里,我后背泛起一阵凉意。我不敢再一个人呆着了,我搜索超市里的人,发现此时最值得我信赖和依靠的也就是那个中年大叔了。我朝他走过去。 我走到他身边的时候,看到中年大叔刚好把MP3的耳塞从耳朵里取出来,然后低沉地叹了口气,神情恍惚,我坐下来,问道:“你怎么了?” 大叔望了我一眼,阴郁地说:“这个MP3,终于没电了。” 我的心也往下一沉。本来,我们都还指望着靠这个MP3来了解外面的一些动向,但随着它电量的结束,能指引我们的最后一盏明灯也就熄灭了。从今往后,我们将何去何从将是一片迷茫。我尽量控制住自己悲哀绝望的情绪,点燃最后一丝希望问道:“那你今天……听到什么新的新闻报道了吗?” 中年大叔神思惘然地摇着头说:“没有,今天的新闻里完全没提到这件事。” 我诧异地问:“这怎么可能?这么大的事情,新闻里怎么可能完全不报道?” 坐在附近的单身母亲听到了我们的对话,歪过头来说:“新闻里没报道,说明这件事情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严重得多。” 我愕然的望着她:“为什么?” “如果这件事情还在政府的控制之中,那就不怕让大家知道。依我看,正是因为事态已经十分严重了,到了无法控制和遏制的地步,所以政府才只能选择避开不谈,怕公众知道后引起大范围的恐慌。” 听了她的分析,我浑身都发冷了:“你的意思是,我们这里已经无药可救了,而且政府打算掩盖事实真相?” 单身母亲神情木然地耸了下肩膀,表示无可奉告。 我望向中年大叔,以往在这种时候,他都会说出一些安慰或鼓励的话,叫大家不要灰心丧气、自怜自哀。但这一次,他只是低垂着头,一言不发。我不敢相信,连他的心都死了。 就在我快被绝望吞噬的时候,胖女人从一侧走过来,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那老妇人真的是被吓傻了,我看她现在已经话都不会说了!” 我几乎都忘了她说过要调查杀人凶手的事,现在看起来她还真不是随便说说的。也许是为了转换一下心情,我站起来问道:“怎么样,你调查出什么来了吗?” 胖女人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暂时还没能找到确切的证据,不过我不会放弃的,我还会继续查下去。” 我心想她不知道是仍对红头发小混混怀恨在心,还是实在太无聊了,竟然玩起侦探游戏来,不过我对她不抱什么希望,因为我觉得她的怀疑和调查目标首先就是错的。 胖女人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她靠近我,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说道:“虽然我还没能完全确定凶手,但我的调查也不是一点儿收获都没有。告诉你吧,我已经有些眉目了,只要顺着这个线索查下去,一定会弄清楚凶手的真面目!” 我有些惊讶,好奇心也随之被点燃了,正打算问个究竟,单身母亲忽然站起来冲我们“嘘”了一声,紧张地说:“你们听——外面。” 我和胖女人也立刻警觉起来,仔细倾听,却没有听到什么异常响声。过了半晌,我疑惑地问道:“怎么了,外面又有什么声音吗?” 单身母亲神情骇然,全身战栗:“我又听到……那种怪物的叫声了!” 我心中一惊,其他人也都听到她说的话了,纷纷聚集过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侧耳聆听,超市里一片死寂。突然,一声巨吼突兀地从门口传来,叫声凌厉刺耳、震人心魄,把我们吓得魂不守舍。胖女人尖叫道:“天哪,它就在门口!” “别说话!”中年大叔沉声一喝,然后对众人说,“我们全都朝后退!” 不用他说大家也在本能地朝后倒退着脚步。又一声巨吼。更恐怖的是,这次还伴随着一记重重地撞击声,是一个巨大的东西在撞击铁卷帘门声!我已经被嚇得灵魂出窍了,感觉快要昏厥过去。 “砰隆——砰隆!”撞击声一次比一次更响,每一下都重重地敲击着我们的心脏。我们这些人就像是被恶猫逼到角落的老鼠一样,束手无策、惊恐万状。那个女店员已经撑不住了,昏倒过去,被中年大叔扶住。时尚女孩扑在男友的怀里,声音因恐惧而变调:“那东西……知道这里面有人!” 红头发小混混突然想起了什么:“手枪!那把手枪呢?” 中年大叔说:“锁在收银台的抽屉里,钥匙在这个女店员的身上!” 红头发小混混不由分说地冲过来,从女店员的衣服口袋里掏出钥匙,然后壮着胆子走到铁门附近的收银台边,哆嗦着打开抽屉,拿出手枪,然后快步退了回来,手枪正对着门口。 我们和那个“怪兽”就这样相隔一道铁门对峙着。那怪物好像知道这里面的人拿出了武器,吼叫声和撞击声都停了下来。我们静待了几分钟,确定外面是静下来了。时尚女孩试探着问道:“那怪物……走了吗?” 没有人回答,大家都还紧张地盯着门口。又过了一二十分钟,众人确定外面没有任何声响了,才纷纷松了口气。红头发小混混缓缓将一直举着的手枪放了下来。 “你们那天……谁说的这个怪物已经走远了?”胖女人惊魂未 甫地说,“我看它根本就没有离开,就一直守在这附近呢!我们只要一出去,就是死路一条!” “外面有这么恐怖的怪物,政府真的就不管了吗?”女店员苏醒过来,流着泪说。 “谁知道外面的情况有多糟糕?也许政府已经控制不住了。”小白脸男生说。 红头发小混混走到收银台前将手枪放进抽屉里,然后走到女店员身边,把钥匙递给她,说:“这回别把抽屉锁上了,我看那怪物随时都有可能又回来,我们得随时准备拿那把枪防身。” “天哪,那我们岂不是要一直提心吊胆地呆在这里面?”时尚女孩焦虑地说。“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恐惧像有毒的气泡一样在我的身体里膨胀着,我已经没有心思去考虑其他不适。我在心里默想着——里面有杀人凶手,外面有怪物。上帝啊,我要疯了,我要死了。第一天晚上的故事——怪病侵袭 13.暗夜中的脚步声 200X年9月26日 凌晨12:05 我仔细思索了一下,现在我有两种选择:第一是时刻保持戒备,随时都警觉地注意着周围的任何变化,只要有一丝风吹草动就立刻做出反应;第二是放任不管,该睡就睡,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一切听天由命。 两种选择的后果我都考虑过,如果选择第一种,则有可能暂时保住性命,但这样一天到晚神经兮兮地活着,难免不会在某天变成一个神经病人;如果选择第二种,固然是没那么累了,但又说不准在什么时候就会成为太平间的客人。本来我打算像单身母亲说的那样,死了就当解脱算了,但真想要这么做的时候,我又发现自己事实上并不那么洒脱。 我愁眉不展、痛苦万分,不知道究竟该做出何种抉择。 我望了下时钟,凌晨12点过了,超市里的其他人都睡了吗?还是有些像我一样醒着,面临着像我一样的艰难选择? 我呆呆地出着神,突然听到从卫生间那边传出一声沉重的脚步声。 是有人去上厕所吗?可是,他干嘛走得这么慢,半天才又听到第二声脚步,好像他要多艰难才能跨出一步似的,到底是谁啊…… 等等。 我的呼吸一下停下来了,血液好像也暂时停止了流动。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是有人去上厕所的话,那我应该能在之前听到他“去”卫生间的脚步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听到他从卫生间走出来的脚步声。 谁会光从卫生间里出来?而且,这个人的脚步声为什么这样奇怪,毫无变化地一步、一步、一步……缓慢而沉闷地走着,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行尸走肉?我浑身泛起一股凉意,脸上寒毛直立,头发连根竖起——天哪,我这么会想出这么可怕却又如此贴切的一个词? 那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还在持续着,我心中的恐惧已经达到顶点了。我不明白,其他人是都没听到吗?还是有人听到了,却没像我一样引起注意? 我毛骨悚然、心惊肉跳地听到那脚步声朝某个方向去了,并在心中判断着走路的人离我有多远,他会不会突然就出现自我面前? 恐怖的是,这脚步声令我难以判断——它忽远忽近、时弱时强,唯一不变的就是那个缓慢的节奏。没有活力、没有变化,甚至没有生命气息。我脆弱的神经被折磨得快要崩溃了。 突然,这恐怖的脚步声又在一瞬间嘎然而止了,就像它刚才产生时那样,来无影去无踪。 我静静等待到12点30分,那脚步声也没有再响起,我紧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整个人却像被抽干了力气似的一下就软了。我在一瞬间感觉疲惫不堪,但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是该保持警戒,还是酣然入梦——那充满矛盾的选择又摆在了我面前。 我忽然觉得,面临选择并不是最痛苦的;当你看起来有所选择,实际上无法可选的时候,才是最令人痛苦不堪的。就像那个问你母亲和妻子同时落水,你选择救谁的问题一样。第一天晚上的故事——怪病侵袭 14.第二个死者 200X年9月26日 早上7:50 半梦半醒之中,我听到呼喊、惊叫的声音。睁开眼睛,我看到左前方的墙边围着好几个人,直觉告诉我,又出事了。 我掀开身上的“被子”,从地上站起来,快步凑拢过去,走上前去一看,我的脑子“嗡”地一声炸开了。 又一个新的被害者产生了,是那个胖女人。她的死相和络腮胡大汉几乎如出一辙——扭曲的面容、惊恐而圆瞪着的双眼、张开的嘴巴。唯一不同的是,那把夺命的水果刀不是插在她的脖子上,而是心脏正中。 尽管我之前是有些心理准备的,但当我看到又一个惨死的受害者时,仍感到一阵惊悸和眩晕。 超市里的人现在几乎都围了过来,好几个人都捂着嘴,恐惧之情溢于言表。 “谁最先发现她的?”中年大叔问。 “是……是我。”小白脸男生神情骇然地说,“我醒得比较早,想到这边来拿点喝的,就看到她……被杀死了。” 中年大叔蹲下去摸了摸尸体的手和脚,说:“她的肢体完全僵硬了,看来已经死了好几个小时——她是在夜里就被杀死了的。” 时尚女孩像是有些站不住似的,身体摇晃起来:“她……她怎么会被杀死呢?”她语气听起来有点滑稽,好像之前那个大汉就是该被杀死的一样。 “我们这里出了一个杀人魔,他杀人已经不需要理由了。”单身母亲低沉地说。 “天哪,怎么会这样……”女店员捂着嘴,眼里噙着泪花,“这么说,我们谁都有可能被杀死?” 她的话令我心中一颤,感到不寒而栗。有那么一霎那,我真的差点被她的话所误导,相信我们之中出了一个不需要理由的变态杀人魔,但好歹我及时冷静下来,让头脑中的理性思维占据了主导。我能做到这一点,是因为胖女人昨天说过的几句话这时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我相信不管什么事情总会留下痕迹的。我就不信有人在这间封闭的超市了杀了人,会一点儿蛛丝马迹都不留,我要把这件事情查清楚,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凶手!” 我深吸一口凉气,我想,我有点明白她为什么会被杀死了。 突然,我的心中又震动了一下——对了,那胖女人昨天晚上神秘兮兮地跟我说,她已经调查出什么眉目来了,只要顺着那个线索查下去,就会弄清楚凶手的真面目——她在说了这番话之后的几个小时内,就被凶手杀死了。很显然,凶手也感觉到了她的存在是个威胁。可是——我又有些疑惑起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胖女人的调查应该是针对红头发小混混而来的,也就是说,对红头发小混混的威胁最大。现在,她被杀死了,难道凶手真的是…… 我的眼睛在眼眶里转动了几下,然后不由自主地瞥向那个红头发小混混,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也刚好望见了我。我心中一惊,赶紧收回目光,但他却恶狠狠地盯着我问道:“喂,你用那种眼神望着我是什么意思?” 大家都向我们两个望过来,我紧张而难堪地辩解道:“不……我只是……无意间望过去,没什么意思。” 红头发小混混横眉竖目地说:“你该不会也认为我是杀人凶手吧?” 我抖了一下,心中的惊骇更甚了。中年大叔走过来对红头发小混混说:“喂,人家都说了没有那个意思,你干嘛还不依不饶的?” 红头发小混混点了支烟,转过身去冷冷地说道:“哼,反正你们就没把我当好人,对吗?” 我不想他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以免对我心生怨恨。我将话题岔开,向众人问道:“对了,你们昨天晚上有没有听到脚步声?” 小白脸男生说:“晚上有人起来上厕所什么的,当然会听到脚步声,怎么了?” 我摇着头说:“不,那不是普通的脚步声,而是一种缓慢而沉闷,没有生命气息的、怪异的脚步声。” 时尚女孩打了个冷噤:“你别说得这么恐怖好不好?现在的状况已经够瘆人的了。” “可是,我听到的脚步声真是这样的……” 面向我的单身母亲、时尚女孩和小白脸男生对视了一眼,都是一脸的茫然。小白脸男生摇头道:“我们都没有听到你说的这种怪异的脚步声啊。” 我十分惊诧:“这怎么可能?那声音虽然不是太大,却十分清晰,怎么可能只有我一个人听到?” 小白脸男生说:“不会是你睡迷糊了吧?” 被他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不太确定昨晚的事是真实还是虚幻了。我只记得当时确实有点半梦半醒的。但不管怎么说我对那恐怖的脚步声印象十分深刻,不过现在也说不清楚那种印象是来源于梦里还是现实了。我后悔当时没掐自己的大腿一把来确认一下。 正在暗自懊恼之际,我无意间瞥到旁边的女店员,发现她低着头,脸上略过一丝惶惑不安的神情——分明是对我刚才所说的话有所反应——但只是一瞬间,这种不自然的表情就被她掩饰过去了,她又恢复成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我心中暗暗生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怪异表现,更不明白她为何要刻意遮掩。 中年大叔这时说:“算了,现在先别说这些了,我们还是先把她抬到储物室里去吧。” 我在心里叹息一声——现在的状况越来越复杂了。我怀疑的目标开始飘忽不定,我现在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对谁的怀疑成份要多一些。但是我知道,让我们揭开谜底的时间不多了——现在储物室里已经有三具尸体了。第一天晚上的故事——怪病侵袭 15.三声枪响 200X年9月26日 晚上9:45 “喂,嘉,你要到哪里去?”小白脸男生坐在地上望着站起来的女友。 时尚女孩转过头来说:“我有点饿了,去拿点东西来吃,你要吃吗?” “我不吃。”小白脸男生紧了紧身上裹着的桌布,“你要快点儿回来啊。” 时尚女孩望着他,叹了口气:“你看你那个样子,整个一天就缩在那里裹着块桌布,比我还怕得厉害,你还有点男子汉气概吗?” 小白脸男生辩解道:“我不是怕,是觉得有点冷,才裹着这块布的。” “你就是因为心里害怕才会觉得冷。” “嘉……又有人被杀了,你就不害怕吗?” “我当然害怕。我还指望着你保护我呢。你不是说会守在我身边一直保护我的吗?但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叫我怎么敢依赖你?” 小白脸男生涨红着脸说:“嘉,你别这么说,别瞧不起我!我说过的话就会做到的。” “是我想瞧不起你的吗?你想让我刮目相看倒是拿出点儿行动来啊。你整整一天都在这里窝着……” 他们说话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后面的对话我听不清了——其实这种恋人间的小吵小闹本来就不该让旁人听到的,会让别人笑话。可惜他们这会儿才意识到这一点。 不过话说回来,没了这“小两口”的精彩对白作为调节,我倒觉得无聊起来,又只有对着前方发呆。过了一会儿,单身母亲走过来坐在我的身边,对我说:“咱们聊会儿天好吗?” “好啊。”我朝旁边挪了一点儿——百无聊奈的人显然不止我一个。 “我有一个可爱的五岁的儿子。”她望着我说,眼睛里流露出慈爱的表情。 “我知道。”我点着头说。 “不,你不知道全部。”她忧伤地说,“我儿子,有先天性的脚部残疾。他……不能走路。” 我微微张开了嘴。 她显然陷入了回忆,眼睛望着对面的墙壁出神,低沉而缓慢地说:“我怀着他七个月的时候,打B超的医生就告诉我孩子的脚部有畸形,劝告我做人工引产,把孩子打掉。但我舍不得,我太爱他了,我为这个未出世的小生命付出了太多太多。所以,我不顾周遭的劝阻,坚持把他生了下来。为此,丈夫和我离婚了。他无法面对我的偏执和不可理喻,也无法面对儿子畸形的右脚——孩子的右脚没有脚趾头,而且右腿明显比左腿要细小得多。医生说,这孩子永远都只能生活在轮椅上……” 她仰面朝天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不让眼泪淌下来,却无法掩饰声音的哽咽和嘶哑:“但是我却不相信。我不相信我儿子的脚真的无法医治。为了跟他治疗,我跑遍了全国的各所大医院,尝试了各种治疗方法,但是效果甚微。而我却花光了所有的钱,甚至把城里的房子卖了,搬到郊区的一所小房子里来。不过这些我都不在乎,只要我儿子的脚能治好,那什么都是值得的。” 我心中感到一阵阵酸楚,忍不住问道:“那现在,你儿子的脚好些了吗?” 她昏暗的眼睛里划过一丝光芒:“是的,要好些了。我听一个老医生的建议,说要加强弱侧的被动活动,并适当给予按摩,促进弱侧发育。我坚持做了两三年,每天扶着他的右脚走路,并在睡前为他按摩脚部一个小时,果然有了些成效,现在我儿子已经能扶着家里的家具走上几步了。就这样我都高兴得难以形容,但我儿子还却不满足,他充满信心地对我说‘妈妈,我还要继续锻炼,我有个理想,以后要当短跑冠军呢!’——他还叫我先别告诉别人,说这是我和他之间的小秘密……” 听到这里,我已经泪流满面了,心中最柔软的部分被轻轻托起。出乎意料的,单身母亲居然没有哭,她舒出一口气,望着我说:“对不起,絮絮叨叨跟你说了这么多,都让你觉得烦了吧?” “不。”我摇着头说,“感谢你跟我分享你心中的快乐悲伤,还有——你儿子的小秘密。” 单身母亲凝视着我的双眼,许久,她用耳语般的声音对我说:“让我再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吧。” 她慢慢将嘴贴近我的耳朵,轻声说:“我想,我有些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外面和里面到底出了什么事,我都知道了。” 我倏地瞪圆了眼睛,惊愕地望着她:“什么?你怎么会知道?” 她讷讷地说:“都这么久了,我们也该想明白了,不是吗?” 我麻木的大脑机械地转动着:“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单身母亲从地上站起来,说道:“我也是猜测的,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不便讲给你听。我怕……影响到你。” 我觉得她越说我越糊涂了,正想再追根问底。单身母亲神情凄恻地望着我说道:“谢谢你陪我说了这么多话。以后,你好自为之吧。”说完转身离开了,绕到几排货架之后。 我瞠目结舌地愣在那里,半天没能反应过来。她说我们都该想明白了是什么意思?说怕影响到我又是什么意思?她到底悟出了什么?既然她都想明白了为什么又不能告诉我们大家呢?一连串的问题在我焦躁不安地想象中急剧盘旋、越变越大,把我的内心压得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我听到“砰”的一声枪响。这声枪响牵动我头脑也发生了某种爆炸。我似乎预知到发生了什么事,双眼一阵发黑。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奔到枪响的地点。眼前的一幕令我感到天旋地转——一分钟前还在跟我说话的单身母亲此刻倒在墙边,身后的墙上一摊血迹。子弹是从她的嘴里射向脑后的。而红头发小混混跪在她的身边,手里握着那把手枪。 “不——!”我声嘶力竭地狂喊着,眼泪夺眶而出。 急促的脚步声——超市里另外的几个人此刻也全都跑了过来,张口结舌地望着面前的一幕。 红头发小混混这时像是一下意识到了什么,他猛地甩掉手枪,仓皇地解释道:“不,不是我干的!我只是离得最近。我听到枪响后,跑到这里来,就看到她已经开枪自杀了!我走上前去确认,顺便捡起掉在她脚下的这把手枪……” “够了!你这个杀人凶手!”时尚女孩厉声叫道,“事实都摆在眼前了,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你这次是还没来得及逃开吧,所以才让我们抓了个现行!” 她不由分说地冲身边的男友和中年大叔说:“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呀!快上前去制服他呀!” 小白脸男生像是要向女友证明什么似的,鼓足勇气向前跨了两步。红头发小混混慌乱地拾起手枪,指着小白脸男生:“别过来!” 大家都不敢动了,僵在那里。我想我当时完全被悲痛充斥了整个大脑,竟然没做出任何反应。其实通过几分钟前单身母亲跟我交谈时的种种迹象,特别是她跟我说最后一句话时流露出的那种决绝的神情,我是应该能推断出她确实死于自杀的。要是我在这时出面说几句话,证明红头发小混混所说应该是实话的话,也许就能避免接下来所发生的悲剧了。可惜的是,我脑中一片悲痛、混乱,导致我什么都没做。 小白脸男生不知道受到了什么蛊惑还是刺激,一反平时的胆小和懦弱,竟然还在试图向红头发小混混靠近。他向前伸着手,同时缓缓朝前方移动,嘴里说道:“嘿,别冲动,你先把枪放下来,好吗?” “我说了,别过来!”红头发小混混咆哮道,摇晃着手枪,“别逼我开枪!” “你要是开了枪,可就真成杀人凶手了。”小白脸男生直视着他。 “住口!少在那里假惺惺了!”红头发小混混怒吼着,“你们不是本来就把我当成杀人凶手吗?你们一直都在怀疑我,不是吗?就因为我穿成这样,头发染成这样,你们就不把我当好人看!你们这些以貌取人的混蛋,根本就不听我解释,就自以为是地给我定罪了!” “我们没跟你定罪。”小白脸男生缓缓朝前挪动脚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咱们坐下来慢慢说,好吗?你先把枪放下。” “别再靠近一步!”红头发小混混已经退到墙边了,他的脸变得疯狂无比,举着枪的手因紧张而不住颤抖,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现在心里是怎么想的吗?你们先把我稳住,待我稍一松懈,就一拥而上,把我制服。别做梦了!我不会让你们得逞……” “砰!” 一声枪响。 所有人都呆住了,包括红头发小混混在内,他怀疑地望向手枪,仿佛不知道自己刚才干了什么。他面前的小白脸男生也以同样怀疑的目光缓缓望向胸前,然后痛苦地捂住心口,双腿一软,跪了下来。时尚女孩惨叫一声,飞扑过来,扶着男友的身体,嘶喊道:“恒!你怎么了?天哪,你别吓我!”抬起手来一看,她满手的鲜血,再望向男友的胸前——心口赫然多出一个血洞,她痛苦地摇着头,抱着男友嚎啕大哭。 “嘉……”小白脸男生艰难地望着女友,声音虚弱而空洞,“我在你心中……算是个男子汉吗?” “是……是,你当然是。”时尚女孩捧着他的脸,泣不成声。 “是吗……那太好了……可惜,我以后保护不了你了……你要……保护好自己……我爱……”最后那个“你”字还没说得出口,他猛地呛出一口鲜血,脖子一歪,头朝旁侧无力地耷拉下去。 “恒……恒?”她惊惶无助地喊了两声,抱着男友的身体左右摇晃,又一阵哭泣呼喊,但一切都无济于事了。她悲痛欲绝地放下男友的尸体,突然脸色一变,抬起头来,两道充满怨毒和愤懑的目光像尖刀一样插向红头发小混混,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这个凶手!” “不……不是我想开枪的。”红头发小混混仓皇地解释着,“是枪走火了……”说到这里,他似乎自己都意识到辩解在此刻显得有多苍白。而时尚女孩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一副立刻就要冲上前来和他拼命的样子。红头发小混混突然大叫一声:“好吧!我知道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他妈的,反正也活不了了,迟早都是会死的!” 他将手枪拿到面前,掰开枪膛,看了一眼里面的子弹,自言自语道:“最后那颗子弹就送给你们当中的某个人吧。”说完,他举起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望着无比惊愕地我们,最后说了一句话: “其实,你们没有猜错,我确实是个他妈的街头小混混。但我告诉你们,我从来都没有蓄意杀过人——除了我自己!” “砰!”枪声在今天第三次响起。他在鲜血绽放的礼花中直愣愣地倒了下去。 这一次,我终于真正地昏了过去。第一天晚上的故事——怪病侵袭 16.惊人的请求 200X年9月26日 晚上11:10 我苏醒过来的时候,看见大叔呆在我的身边。他见我睁开了眼睛,问道:“怎么样,没事了吧?” 我微微点了点头,瞥了一眼刚才发生连环惨剧的地方——三具尸体都不在了。我想到那个储物室,心中不由得一紧。 中年大叔叹了口气,对我说:“我们好像真的错怪了那个红头发的青年了。刚才女店员跟我说,她想起今天下午的时候,看见那个母亲在柜台前徘徊了一阵——可能就是在那时,她悄悄地拿走了抽屉里的手枪,就是准备自杀用的。唉,结果后来一连串的误会和混乱,竟然导致三条生命都离我们而去了!” 我心中感到阵阵发堵,像被一些无形的东西压住了肺腑。我不敢告诉中年大叔,那三条生命的远去,竟然都跟我有或多或少的关系——如果我能及时做出一些判断和行动,说不定就能留住他们的生命。可惜现在什么都迟了。 我不想一直处在自责和后悔中,便转换了一个话题问大叔:“那个女孩呢?她怎么样?” 中年大叔叹息道:“她受到的打击很大。男朋友死后,她就一直抱着他的尸体在墙边哭泣。我们劝她把尸体放下,振作起来,却完全没有用。”大叔望了我一眼,头朝斜后方扬了一下,“要不,你再去劝劝她吧。” 我朝大叔指的地方望去,果然,时尚女孩靠墙坐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男友的尸体,埋着头黯然啜泣,看上去可怜到了极点。我迟疑着说:“你们劝她都没有用,我去劝又会有用吗?” “试试吧。就算劝不了她放开尸体,陪她说说话总是好的。” 我想了想,说:“好吧。” 我在心中酝酿和组织起一些劝慰的语言,朝时尚女孩的方向走过去。来到她身边,我却发现自己准备好的那些安慰话全都堵在嗓子里说不出来了。我感觉到在巨大的悲痛面前,任何劝慰都是苍白无力的。我本想退回去,还是让她静静地呆一会儿算了,但又想到是答应了大叔的,只有勉强蹲下来,说道:“别太伤心了,好吗?毕竟……我们活着的人也不比死去的人好过。” 她整张脸埋在胳膊肘里,抽搐、啜泣,对我的话完全没有反应。 我又说道:“我记得你男朋友对你说过的,要你照顾好自己。你就当是完成他最后的心愿吧,别再伤心难过了,不然你男朋友在地下也会不放心的。” 她还是保持着一样的姿势,连头都没有抬起来一下。我叹了一口气:“好吧,也许你想一个人静一会儿,那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了,但是希望你能尽快振作起来。” 我站起来,准备离开了。没想到,时尚女孩忽然伸出手来拉住我,抬起头来对我说:“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可以吗?” 我立刻点头应允:“当然可以,你要我做什么?” “请你……去把那把枪拿过来,开枪把我打死吧。” 我大惊失色,向后一退,连连摇头:“这……这怎么行!” “求你……”她哀求道,“我本来是可以自杀的,但我就是缺乏那一瞬间的勇气。所以,求你成全我,让我结束这种无止境的折磨,彻底解脱吧!” 我蹲下来望着她,肃然道:“你别说这种话了,也别这么想!我知道你失去了心爱的人一定伤心难过、悲痛欲绝。但你不能让这种情绪一直侵占着你,使你放弃活下去的希望。你要坚强些,好好地活给你男朋友看,那才是对他最好的告慰!” “不……”她痛苦地摇头道,“我不是为了追随他才想死的。我只是受不了这种折磨了。我知道,我早迟也是逃不掉的……与其在担惊受怕中被杀死,不如提早自行了断还痛快些。” 我心中一怔,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她望向我:“那个红头发的小混混死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你没听到吗?他说他从来都没有蓄意杀过人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想他总不至于在开枪自杀前,还要说谎话来骗我们吧?那他说的这句话,你知道意味着什么?” 我呆了片刻,随即心中一紧:“你的意思是,真正的杀人凶手,还在我们中间?” “难道不是吗?”她反问道,接着又向我哀求,“所以我才求你,帮我解脱了吧!我受够了,厌倦了在这种无止境的猜忌和恐慌中苟且偷生,遭受这种身心的摧残和折磨,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那丧心病狂的凶手杀死,这样的日子生不如死,所以……求求你,好吗?” 我像触电般地一下弹开,背对她晃着脑袋说:“别再跟我提这种可怕的要求了,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但你不能逼着我去当一个杀人凶手!” 她沉默了几秒,好像是绝望了。半晌之后,她低声讷讷道:“既然你们都不肯帮我,那我只好选择另一种自保的方式了——到时候,你们可别怪我丧失理智,做出极端的事情来。” 我缓缓地扭过头来望着她,感觉她的话分明带着几分威胁和疯狂,竟使我心中升起阵阵寒意。“你……想干什么?” 她不再和我说话,低下头紧紧地抿着嘴,又和她死去的男友融为一体。 我在原地伫立了一阵,带着一种莫名的恐慌转身离开。刚走出几步,我瞥见斜侧面的一排货架边,那个小男孩正定定地望着我,我猜他听到了我们刚才所有的对话,他的脸上还是那种诡异莫测的表情。我永远都读不懂他的表情,就像我永远都做不到和他目光对视。我快步走到大叔那边去,像躲一个瘟神似的避开他。 中年大叔见我脸色灰败地走过来坐下,问道:“怎么,你劝了她,还是一点儿效果都没有?” 我黯然道:“不但是没效果,她还向我提出了十分可怕的要求!” “什么要求?” “她说她受不了目前这种折磨了,竟叫我找来那把手枪,开枪把她打死,好让她从中解脱!” “天哪,这太荒唐了。”中年大叔也大为震惊。 “是啊,我怎么可能做得出来这么残忍的事?” 中年大叔急促地摇着头说:“那把手枪放在柜台抽屉里太危险了。”他想了一下,好像又觉得没有其它更适合放的地方,喃喃自语道,“看来得采取点儿防范措施才行……” 我心中却在想另一件事。我犹豫着要不要把我对于那个小男孩的所有猜测和怀疑全都告诉中年大叔,好让他也引起警觉。但话到嘴边又被我强行咽下了,我想起那个如同鬼魅般存在的男孩随时都可能又躲在某个暗处窥视或偷听着我们,如果让他知道我怀疑他是杀人凶手的话,那我也许就是下一个受害者。 中年大叔察觉到我欲言又止,问道:“你想告诉我什么吗?” “啊……”我一时窘迫,正在不知如何作答时,忽然想起时尚女孩刚才跟我说的最后那句话。“对了,那女孩见我不肯‘帮’她,便说了一句令人不解地话。她说既然如此,她就只好选择另一种自保的方法了,还叫我们别怪她丧失理智后做出极端的事情来。” “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大叔瞪大眼睛问。 “我也不知道,但这话让我感到不安。” 中年大叔眉头紧蹙地思索了片刻,骇然道:“她说的丧失理智的极端行为,该不会是把我们都杀了,以求自保吧?” 我大惊失色:“不会吧?那也……太疯狂了!” 中年大叔神色忧虑地说:“这可说不准。人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封闭空间里呆久了心理可能会变得扭曲、不正常,许多平时想都不敢想的极端行为,在这时就做得出来了。” 听他这么说,我吓得面无血色,惶恐地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中年大叔叹息着说:“有什么办法呢,只有多提防着点儿,处处小心了。” 我想告诉他,我早就是这么做的了,而且其他人多半也跟我一样,可问题是还是不断地有人被杀死,可见这是防不胜防的——但是,就像他所说,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真的应了那女孩儿的要求,把她枪杀了吧? 迟疑了好一会儿,我突然鼓起勇气对大叔说:“要不,我们把门砸开出去吧!我想现在这里面的危险已经和外面差不多了。” 中年大叔将脸缓缓地转过来望着我,神情复杂得令人难以捉摸。 我想他还是踌躇不决是因为信心不足,便说道:“我们闯出去求救,好歹还有一条生路。呆在这里面饱受折磨自相残杀,到最后反而是死路一条。” 中年大叔突然神色黯然道:“求救?只怕是……没有救可求了。” 我呆呆地望着他:“什么意思?” 中年大叔沉闷了好久,终于将一口气艰难地从胸腔中吐出来:“有一件事,我一直瞒着你们。当时是怕告诉你们后,所有人都在一瞬间变得悲哀绝望,完全丧失活下去的信念。不过现在看起来,大势已定,说出来也无所谓了。” 他将脸别过去,有意不望我,像是不愿看到我听他说完这段话后的表情。“记得那个MP3吗?它电量耗尽的最后一天,我告诉你们我没有在新闻里听到任何关于这件事的报道。其实不是这样的。真实的情况是……那天所有的电台信号全都消失了,我根本就收不到任何一个台。” 我像没有生命的雕塑一样定住了。全身感觉不到一丝体温,脑子里一片空白。我已经无力去思考这对于我或者是其他所有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因为在好长一段时间内,我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第一天晚上的故事——怪病侵袭 17.第三个死者 200X年9月27日 凌晨2:05 她并没有完全睡着。在现在这种情形下,她无法不时刻保持警觉和戒备。 这样做是对的。她的耳朵刚才捕捉到一种细微的声音,这声音离她很近,可以肯定就在几米的范围之内——这使她立刻进入高度戒备状态。 来了吗?凶手终于找上我了吗?她心中怦怦乱跳,紧张得汗毛直立。她轻轻放下男友的尸体,从自己的脚边摸索到一把早就预备好防身用的尖刀,缓缓地站起来。 她慢慢靠近发出声响的地方,捏着刀的手因紧张而渗出一层汗,使刀柄变得滑滑的,像拿不稳似的——但她必须拿稳,抓在手里的,是自己的生命。 “咯嚓、咯嚓、咯嚓……” 这是什么怪声音?她紧张地判断着——就像黑暗中有只老鼠在啮噬着什么东西似的,但是又太有规律了。是人的脚步声吗?似乎也不像…… 现在,她和那声音只隔着一排货架了,她能准确地感知到,声音就来源于货架对面。 她咽了口唾沫,紧紧攥住手中的刀,将它举了起来,然后鼓足勇气一下跳到货架对面。 没有人。她愣了一下,眼光望向下方,找到了声音的来源——这是超市里出售的小玩意儿,就是那种扭动背后的发条就会朝前走路的小熊玩具。它被货架挡住了去路,却又还在机械地朝前走着路,所以就发出了碰撞货架后产生的“咯嚓、咯嚓”声。 她呆呆地望着那小玩意儿,心中疑惑不解——大半夜的,是谁在摆弄这个发条玩具?而且,在这种困境之中,谁还有心思玩儿这东西? 这时,玩具小熊“咔”地一声停了下来,发条的回力用尽了。这一瞬间,她猛地意识到了什么,迅速转过身去,赫然看到身后站着一个人!她脑子“嗡”地一炸,嚇得魂飞魄散,叫道:“啊,原来是你……” 还没叫得出口,她已被那个人一把捂住了嘴,声音堵在了口腔之中。同时,胸口插上了一柄尖利的水果刀。她因惊恐而圆睁的双眼在霎那间布满了血丝,不一会儿,她的身子慢慢瘫软下去,滑倒在一片血泊之中,那倒在地上的姿势,几乎和她几米外的男友一模一样。第一天晚上的故事——怪病侵袭 18.谁是凶手? 200X年9月27日 凌晨4:50 时尚女孩的死是唯一不让我感到意外和震惊的,我几乎已经预料到了她就是下一个受害者。 也许是因为在这几天中我们所目睹的死亡已经太多了,当我和中年大叔、女店员站在时尚女孩惨死的尸体旁时,竟然都没表现出过多的惊骇,反而是被一种茫然和麻木的情绪所取代。我们好像已无力为他人感到悲哀或难过,在看到他们尸体的时候,我们也看到了自己可悲的命运。 女店员最先把头扭过去,呜咽地哭起来——这次又是她最先发现的尸体。但她处理的方式已比上回冷静和稳重了许多,她没有再浑身颤抖、失声尖叫,只是把我和中年大叔叫醒,并带我们来到现场。 时尚女孩惨死的模样我不想去细看了,和前面两个被杀死的人几乎无异。唯一引起我重视的,是杀害她的凶器——三次凶杀案所用的凶器都是同一种水果刀。毫无疑问,凶手是同一个人。而这个人是谁,我认为此时已没有必要再质疑了。 我搜索周围,那小男孩不在我的视线范围内,这更让我确定他就是凶手——他几乎没有一次在凶案发生后来直面过尸体。 我正暗自思忖,女店员终于哭喊出来:“她说得没错……昨天她告诉过我的,说那个小混混并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真凶还在我们中间,他还没有停手……天哪,那女孩说了这话就被杀死了,那现在,是不是轮到我了?” 中年大叔试图劝慰她,她却哭泣得更厉害了,并一转身朝柜台那个方向跑去。大叔大概是怕她做出什么傻事,紧跟着追了过去。 我在原地呆站了大约有十分钟,终于做出一个决定——我要告诉中年大叔和女店员,那小男孩就是杀人凶手,并且我要和他们结成统一战线,一齐制服那男孩,并逼他说出所犯的罪行。对,我现在非这么做不可!如果我现在还因为惧怕而不将怀疑已久的情况说出来的话,就等于还在放纵那可恶的杀人凶手,这无异于自掘坟墓。 主意拿定,我朝柜台那边走去。在快要靠近那里时,我突然听到中年大叔和女店员在小声谈论着什么。我停下脚步,判断出他们是躲在最右侧那排货架边窃窃私语,这种神神秘秘、躲躲藏藏的情形使我不得不好奇他们在谈论些什么——我敛声屏息、竖起耳朵仔细聆听他们的对话。 “……其实我早就有些怀疑了,只是一直忍着没说。现在看来,肯定就是他(她)了。”女店员有些颤抖的声音。 我心中一紧——她说的是谁? “可毕竟我们都是猜测,并没有亲眼目睹他(她)杀人,不能百分之百肯定就是他(她)吧?”中年大叔。 “现在就剩我们几个人了,不是他(她)还会是谁?我们要是再不采取行动,下一个受害者就是我们了。” “你真的这么肯定吗?” 我听到女店员清晰地说出一句:“是的,我敢肯定,凶手就是那个小男孩!” 没错,就是他!我心中一阵激动,差点儿想立刻跳到他们面前,告诉他们我也正是这么想的,但中年大叔接下来的一句话仿佛将我重重地摔到一个冰窖中,全身发冷、动弹不得。 “可是,万一是她呢?”他说。 天哪!我惊骇不已,他居然怀疑是我! “她?我觉得……不大可能吧?”女店员说。 “这可说不定。有些时候,表面上看越不可能的事偏偏确是最有可能的。” “那你说,我们怎么办?” 沉默了一会儿,我听到中年大叔低声说:“没别的选择了,我们只有对他们俩都采取行动,现在这种情况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了!” 我深吸一口凉气,背后泛起的寒意使我连打了数个冷噤。我现在脑子里像飞进了无数个蜜蜂,嗡嗡作响。这时我没听到他们的声音了,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已经商量好了,然后正朝我走来。我心慌意乱,一时间不知该往哪儿走好——不管我躲在哪里,他们都是会找到我的!最后,我瞥见了门口的角落,那里是光线最暗的地方,微弱的电筒光线几乎完全照不到那里。我没有选择的时间,赶紧轻手轻脚地猫着身子躲到那个黑暗的角落里去,蜷缩成一团。 我身子不住地打着抖,浑身上下一片冰凉,自从被困在这里以来,我还是第一次害怕成这个样子。不单是出于对死亡的恐惧——凄凉、寒心、委屈、愤怒,种种负面情绪交织盘旋着向我侵袭过来,使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悲哀和绝望。我原以为,我把中年大叔当成这些人中最值得信赖和依靠的人,他多少也会同样地看待我。没想到,最后他竟然怀疑我是杀人凶手,还打算对我下手、以求自保!我本打算来和他结成同盟,不料他早已和那女店员搭成一伙儿了,并将其他人全看成是敌人,准备一齐消灭——这实在是天大的讽刺!想到这里,我胸中涌起一团恶气,令我不自觉捏紧拳头,身子也跟着抽搐了一下。不想我的手肘竟碰到铁卷帘门,发出“哗啦”一声响动。 糟了!我在心中惊叫道——我暴露位置了! 果不其然,发出这声响过后不出五秒钟,中年大叔和女店员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看到我蜷缩在这里。中年大叔竟装作不知情一样问道:“你怎么躲在这个角落里?” 我惊恐地瞪着他,身子紧紧地贴着墙壁:“别……别过来!” 他却反而蹲了下来,身体朝我探过来:“你怎么了?” 我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塞了似的,发不出声音来,只有恐惧地摇着头。他伸出一只手来试图摸我的额头,被我迅速地用手挡开了。就在我头偏向右侧的那一瞬间,我赫然看到了他背在身后的那一只手,那只手里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尖刀! 刹那间,我感到天旋地转、呼吸骤停,我想他马上就要下手了!在这万分紧急的关头,我的手下意识地在周围地上摸索着有没有可以救命的东西——摸到了,一根铁钩!是那个男店员用来拉下卷帘门的那根铁钩!我没有犹豫和选择的余地了,抄起那根铁钩,用尽全身力气向中年大叔横扫过去—— 时间好像暂停了,我和中年大叔四目相对,都直愣愣地盯着对方,只是他的双眼中渗出了鲜血,脸上也丢失了生气。这时,我才看到,铁钩的尖刺那一端不偏不倚地钉在了他的右侧太阳穴上。 我吓傻了,目瞪口呆地丢下铁钩,中年大叔的身体像失去了支撑的稻草人一样斜着倒向左方,一动不动。女店员上前一步,看到了中年大叔惨死的模样,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继而,她望向我,又尖叫着朝柜台方向跑去。我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别的举动,就见她双手紧握着那把手枪又站到了我跟前。她浑身筛糠似的猛抖着,那把手枪随时都有走火的可能。我不想重蹈小白脸男生的覆辙,拼了命的解释道:“不!别开枪,我不是有意想杀他的!我只是……想自卫而已!” 令我始料未及的状况发生了,那女店员居然完全不听我的解释,将手枪对准我的身体,扣动了扳机! 我死了! 我紧紧闭上眼睛,却没有听见枪响,反而听到“咔”一声响。我睁开眼睛,看到女店员错愕地望着手枪,似乎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其实我跟她想的一样——那枪膛里不是还应该剩最后一颗子弹吗,怎么打出来会是空枪? 突然间,我明白了。我想起昨天晚上跟中年大叔说起时尚女孩打算用手枪来自杀时,他说过要对那把手枪采取些防范措施——一定是他把枪膛里最后那颗子弹给下下来了! 女店员见手枪没用了,惊骇地将它丢掉,同时朝后面缓缓倒退着脚步,一边左顾右盼地朝两边搜索着什么能用来攻击我的东西。我盯视着她,心中燃起一团无名火——这女人太过分了!全然不理会我的辩解,不分青红皂白就向我开枪。如果不是枪膛里的子弹被下了,那我现在不是已经成了她的枪下亡魂?我大叫一声,再次握住铁钩,并将它插入大叔脑袋里的那一端狠狠地抽了出来,站起来朝那女店员走去。 那女人完全嚇得发疯了,她彻底失去了控制,不顾一切地抓起任何手边的东西就向我没命地砸过来。我被她丢过来的一些食物和小件物品击中。当她抓起货架上的一个铁制平底锅就准备向我砸过来时,我实在忍无可忍了,大叫一声,将手中的铁钩向她抡了过去。这一击又正中她的头部,她惨叫一声倒下地去,不省人事。我无法判断她是被打昏了还是死了,只知道她比中年大叔幸运,只是被铁钩的背面击中,并未被尖钩所伤。 眼前的威胁终于解除了,我大口喘着粗气,情绪慢慢平和下来。呆站了大概两、三分钟,我才彻底恢复了冷静和理智。这时,我举起手中的铁钩,看到它上面的斑斑血迹,再望向被它所击杀的两条生命,不禁心胆俱裂。我将铁钩倏地丢开,双膝一软,跪了下来,放声痛哭。第一天晚上的故事——怪病侵袭 19.门外的世界 200X年9月27日 凌晨5:47 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顾虑和害怕的了。我想通了,中年大叔说得对,现在已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地步。反正我也开了杀戒,不如和那个男孩,那个真正的杀人凶手拼了! 我不知道从哪里生出的勇气,一只手持着铁钩,另一只手拿着打开的手电筒,在超市中寻找那男孩,口中嘶喊道:“喂,小子!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干了些什么,你这个凶手!” 没有人回答我,那男孩的身影也没出现。我手中的电筒四处乱晃着,那根铁钩也像发了疯似的左右上下挥舞。我疾步穿梭于各排货架之间,将不少货物都砸翻在地。但是将整个超市掀了个底朝天,一片狼藉,我仍然没能找到那男孩。我气急败坏地喘着粗气,不知道他是在跟我躲避周旋,还是藏在某个黑暗的角落里不现身,总之我怎么也找不到他——但我不相信他能在这密室中凭空消失了!我在空旷的超市中再次大声狂喊道:“胆小鬼!你躲着干什么?出来呀,你怕了我吗!” 我站在原地静待了五分钟,电筒光线朝四面八方扫射着,没有任何动静。我意识到那男孩是不会主动出来了,又点起怒火在超市中展开第二轮搜寻。 走到最右侧墙角的时候,电筒光扫到一个几乎被我所遗忘的人——那个老妇人。当光线照射到她脸上时,我想那是我这辈子看过的最惊恐万状的一张脸了。毫无疑问,她此时的恐惧和惊悸已经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我不知道她是被之前一连串的命案吓傻的,还是被我此刻疯狂的举动嚇呆的。不过这不是我关心的问题,反正她一如既往都是那副表情,我已经懒得去理她了。我在她身边只不过呆了短短几秒钟,就又开始寻找起那男孩来。 折腾了大概半个小时,我身心俱疲、声嘶力竭,那男孩却真的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完全不见踪影。我没有心思和力气再和他耗下去了,在我的精力用尽之前,我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要做。 我已经想通了——横竖都是死,我要死个明白。在我生命的油灯耗尽之前,我决定揭开所有的谜底——外面到底爆发了什么病毒?那些恐怖的巨大怪物是什么?这片区域真的已经空无一人了吗?现在门外的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想知道这些问题其实并不困难,方法只有一个:砸开门,出去。 现在的我已毫无顾虑和惧意。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只要能让我再看一眼外面的世界,就算在那之后让我立刻死去我也在所不惜。最起码我做的是明白鬼,已经比超市中那些不明不白死去的人要划算得多了。我不再迟疑,身体内涌起一股因悲怆而产生的巨大力量。我在门边找到络腮胡大汉从储物室里拿出来的那些工具。我一只手拿一根粗大的平头铆钉,另一只手举起铁锤,大叫一声,对准铁卷帘门狠狠地敲去。 空旷死寂的超市里顿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大响声。我像发了疯似的,用尽全身力气将铁锤一次次地狂砸向卷帘门。终于,铆钉在铁卷帘门上扎开了一个洞,我顺着这个缺口一顿狂砸,卷帘门上出现了一条十公分左右的小缝。我将钢锯塞进这条缝里,一边狂叫着一边用力锯门,大概锯了好几百下之后,卷帘门上的那条缝扩展到大半个人那么高了。我看到了希望,用铁锤向缝隙的左右两边猛力敲击数十下——天啊!一个能挤出我身体的裂口终于出现了! 我难以压抑心头的狂喜和激动,一条腿先伸了出去,然后整个身子不顾一切地往外挤。裂缝处的尖锐部分挂烂了我的衣裳,也挂伤了我的手臂和背部,我最后那条腿伸出来时,身体一下失去了平衡,滚倒在地,但我完全没感觉到疼痛——我终于出来了! 现在才清晨6点过,四周还是黑压压、雾蒙蒙的一片——起码我跌倒在地的时候是这么认为的。起先我的一门心思都放在如何出来上,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有些什么。当我从地上爬起来,凝神向周围望去的时候,我才看到了眼前的一切。 就在我放眼望去的这一瞬间,时间仿佛凝滞了,整个世界在这一刻停止了转动。 在我出来之前,我曾在脑海中设想过无数张如今外面世界的画面,但我现在看到的,不是其中的任何一幅。 我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我现在看到了什么。 在以我为圆心,或者说以这座超市为圆心,半径50米的范围内,密密麻麻地包围着十几辆警车、救护车和一百个以上的人,他们全都严阵以待、神情肃然地盯着我。有几个护士模样的人好像打算朝我走过来,但被一个人以手势制止。正对着我的方向,一辆警车后面有几个警察正用手机小声地说着什么。另外我还注意到,他们身后的背景,也就是那些街道、楼房、店铺,通通和我进这家超市来之前完全一样,没有丝毫的变化和异样。 面对此情此景,我感觉大脑就像是生了锈的齿轮一样无法转动了——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新闻里不是说这片地区因爆发病毒,所有人都转移、撤离了吗?本市也被封锁和隔离了呀。那面前的这些人是守在这里干嘛的?他们是早就在这里了吗,还是这会儿才来的?如果他们之前就在这里的话,那我们先前在超市中敲门求救,为什么没有人来帮助我们?还有,我——是在做梦吗? 不,不是梦,有疼痛感——手臂和后背的伤口在此刻提醒着我。那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呆呆地伫立着,陷入到前所未有的迷惘之中。第一天晚上的故事——怪病侵袭 20.真相 200X年9月22日 晚上9:29 他别无选择了,心里清楚得很,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了。很快,那些“怪物”就会从四面八方围过来,自己将成为瓮中之鳖——不行!绝不能坐以待毙!他慌乱地左右四顾,突然在前方不远处看到了希望之光。 超市?那里还有家超市开着门!他心中一阵乱跳——我有救了! 他狂奔过去,超市的玻璃门关着,他猛地撞进去,同时将别在腰间的手枪举起来面对排队付款的众人,大声喝道:“不许动!你们——全都不许动!” 局面被成功地控制住了!超市里的人都吓呆了,没一个人敢轻举妄动。他急促地朝后望了一眼,心里明白,在那些“怪物”追过来之前,必须采取行动!他将枪头指向门边的男店员,喝斥道:“关门!快,把卷帘门关上!” “好的,好的……”那男店员唯唯诺诺地答应着,走到门边拿起一根铁钩,勾住顶端的铁卷帘门,“哗”地一声,卷帘门拉了下来,“啪嚓”一下被地锁锁住了。 几乎与此同时,几辆警车疾驰而来,刚好目睹卷帘门关拢。为首的那辆车中一个开着车的年轻警察懊丧地一拍大腿:“唉!刚好晚了一步!” 他侧脸问坐在旁边一个穿着皮夹克的中年警察:“队长,目标逃到超市中了,还强迫店员关了门,现在怎么办?” “下车再说。”刑警队长命令道,果断地推开车门。 后面几辆警车上的警察也从车中走了出来,聚集到队长身边,其中一个请示道:“队长,要不要朝里面喊话?” “别忙。”队长做了个手势,掏出手机,“我先向局长汇报一下情况。” 刑警队长拿着电话走到旁边去与局长通话,他将目前的情况简要向局长汇报一番之后,仔细聆听着局长所作的指示,几分钟后,他神色肃然地应道:“好的,我明白了……知道!” 放下电话,刑警队长对部下说道:“局长刚才说了,这次是相当特殊的情况。我们追踪的目标并不是某个嫌疑犯,而是一个可能携带极强传染性病毒的病人,之前与其接触的一个医生和三位护士无一例外,均被感染。也就是说,目前的被感染率是百分之百,相当危险。” “他携带的是什么病毒?”一个女警察问。 刑警队长摇头道:“不清楚,据说可能是一种新的恶性病毒。被这种病毒感染上之后生理上不会出现任何不适,但精神会出现病变和紊乱。具体地说,被感染者只要受到某种暗示或心理影响,就会产生相应的幻觉和臆想……” “就是说,会出现一些精神病患者的状况?”年轻警察问。 “差不多就是这意思。”刑警队长说,“而且局长说,被感染的那几个医生和护士还会相互影响,出现相同的臆想画面——一般的精神病患者是不会这样的。” “难怪……”女警察回忆道,“我说他为什么一直要逃跑呢,看见我们的车在后面追他,就吓得魂不附体,没准儿是把我们当成什么怪物了吧。” “队长,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另一个警察问。 “局长刚才做了指示,叫我们暂时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只要里面没有人出来,我们就不要惊动里面的人,更不能硬闯进去。” “队长,那个人手里可拿着枪啊!”年轻警察提醒道,“我们要是完全不管的话,超市里面的人会有危险的!” “我知道,但这是上边下的死命令,我们必须服从。”队长神色严峻。年轻警察疑惑地望着他,似乎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队长将脸缓缓地调过来望着他:“你还没明白吗?那个携带病毒的人逃到了超市里面去,那里面的人现在多半都已经被感染了。而这种新病毒现在医学专家都还没研究出它的传染途径和治疗方法。也就是说,如果我们现在将超市的门打开,和里面的任何一个人接触的话,那我们也就会成为感染者,继而传染给更多的人,最后状况将一发不可收拾,乃至完全失控。” “所以,你们都明白了吗?”队长扫视了所有的部下一遍,“我们现在的任务,并不是什么都不做,而是要从现在起24小时监守着这座位于城郊的小超市。在得到上级的进一步指示之前,严格杜绝这座超市中的任何人出来。一旦情况有变,我们还必须相机做出对应的措施。简单地说,这座超市里的人现在已经被隔离了。听懂了吗!” “是,明白了!”十几个部下齐声应道。只有那个女警察咬着嘴唇说,“队长,我们这么做……岂不是弃超市中的那些人于不顾?要是那个持枪男子行为失控,开枪射击里面的人,那怎么办?” 队长思忖片刻:“我想应该不至于。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那个男子持枪的目的,就是针对我们对他的追捕。现在他逃了进去,应该认为里面是安全的,没有理由向超市里的人开枪。” 女警察忧虑地叹了口气:“看来超市里的人只有自求多福了。”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两辆救护车开了过来。从车上走下来几个白大褂医生和七、八个护士。刑警队长赶紧迎上前去问道:“怎么样。医生。你们知道怎么对付这种病毒了吗?” 为首的一个男医生摇头道:“没这么快,医院的专家还在研究当中。我们到这里来,是提前做一些应急准备,如果里面有人出来,我们只能相机行事。” 刑警队长微微点头道:“看来你们的目的跟我们是一样的,现在……” “队长!”女警察突然惊呼道,“我听到超市里传出开锁的声音,他们好像打算出来了!” “快!”队长脸色一变,“上前去阻止他们!”带队的医生也立刻吩咐道,“准备好口罩、镇定剂和输液瓶,走!” 十几个人蜂拥朝超市门口跑去,刚到门口,卷帘门“哗啦”一下拉开半个人高,最前面的两个警察一眼就看见了蹲在门口的男店员,他正背对着他们朝里面说着什么。这一瞬间,两个警察突然迸发出同一个念头——他们平时的职业操守和道德规范都使他们做不到将这个立刻要脱离危险的人活生生地给推进去!两个人眼疾手快,几乎是同时伸出双手,将蹲在门边的男店员猛地一下拽了出来。只不过是一霎那的时间,铁卷帘门“哗”地一下又垮了下去,“啪”地被地锁锁住了。 男店员没看清拖他出来的是什么人,嚇得发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惊叫,并拼命挣扎,双脚踢在铁卷帘门上发出巨大的撞击声。他乱踢乱动的双脚将离他最近的一个女护士端着的一瓶药水掀翻,那瓶暗红色的药水打翻在地,顺着卷帘门的门缝慢慢渗透进去。 门边的警察和医生没有料到这男店员像发了疯似的挣扎得如此厉害。但人已经拖出来了,总不能再把他送进去。几个警察一齐涌上来,分别压制住他的双手双脚,男医生再强行套一个口罩在他脸上,另一个女护士赶紧撸起他的袖子,将一支镇静剂注射到男店员的肌肉之中。几分钟之后,他终于安静下来,闭上眼睛像是睡去了。 担架抬了过来。男医生吩咐另外一个医生和两个护士:“你们把他抬上救护车,赶紧回医院,途中不要跟任何人接触,直接送到隔离病房!” 几个医护人员照办了。经历了刚才那番险情的警察和医生、护士都离开了门口,纷纷抹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汗。静待了十多分钟,见那卷帘门没任何动静,众人才纷纷松了口气。 刑警队长这时像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对那两个拖人出来的年轻警察怒斥道:“太不像话了!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叫你们阻止他们出来,你们倒好,反倒把人给拖出来了!还算好,只出来了一个。但是我们刚才都跟那个人身体接触过了,要是我们也染上病毒怎么办?要是病毒扩展出去怎么办?啊?” 刑警队长骂得那两个年轻警察一声不敢吭。过了一会儿,见他们一脸无辜的表情,又像是觉得这任务实在是让人为难,也怪不得他们,只有暗叹一声,转身回到警车里去了。 女警察走到车窗旁边问道:“队长,我们要不要跟超市里面的人打个电话,告诉他们目前的状况,叫他们稍安勿躁?” 刑警队长一下从座椅上直起身子:“对了,你提醒了我!现在叫人赶快去切断超市外边的电话线,同时叫相关人员利用手机屏蔽器将这家超市附近的手机信号全部屏蔽!” 女警察大惑不解:“为什么呀,队长?” “你想想看,如果超市里的人和外界联系,得知了现在的状况,也就是他们已经感染上了未知病毒,并且还被隔离起来不接受任何治疗的话,他们会心甘情愿地呆在里面吗?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出来的!要是超市里的人像逃命般的一齐涌出来,我们怎么办?又不敢贸然接触他们!所以你明白了吗,我们现在就是要避免他们和外界取得任何联系——只有指望他们困在里面摸不清状况,不敢轻易出来才行!” “我懂了,队长。我这就去办。”女警察点了下头,迅速地离开了。 200X年9月23日 早上9:11 在超市面前驻守了一整夜的警察们听到超市内传出轰隆巨响——那分明是有人在里面击打着铁卷帘门。同时还伴随着粗犷的谩骂和呼救声。年轻警察有几分紧张地对队长说:“看来他们有点沉不住气了。” “你给我沉住气就行。”刑警队长目不转睛地盯着卷帘门,“密切注意他们的一举一动。如果有人要强行出来,必要的话,就使用那个。” 年轻警察张了张嘴,瞥了一眼警车里放着的几支麻醉枪。 200X年9月23日 晚上11:55 “老天啊,她终于停下来了。”女警察伤神地掐着额头说,“那女人再这样敲打下去,我都要受不了了。这样下去我会神经衰弱的。” “从下午开始敲到现在,她也该累了。”年轻警察对女警察说,“你也累了,去车里睡会儿吧。” “你呢,不休息会儿吗?” “我刚才已经在车里眯了一小觉——唉,这次的任务没日没夜,我们要是不轮流休息的话,最后全都会垮的。” “好吧,那我去车里睡会儿。”女警察正要钻进警车里,抬眼望见前方的道路上一辆破旧的货运三轮摩托车朝这边开过来。这辆摩托车不知是发动机出了什么问题,还是装载的货物超重,整个机身发出一阵刺耳、难听的轰鸣声。在寂静的夜里,这种巨大的噪声听起来简直就像野兽的嘶吼。随着它朝这边缓缓驶来,这破烂摩托车发出的嘶吼声也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女警察忍不住皱起眉头,堵住耳朵:“什么烂车子,肯定是不能进城的,也只有在这郊区才允许开。” 年轻警察注视着三轮摩托车行驶的方向:“它好像是朝这座超市来的。” “走,我们去拦住它问一下,别再让它靠近这里了。这种惊天动地的噪声有可能会惊动超市里的人。” 年轻警察点了下头,和女警察快步迎上前去,在前方道路上拦住了这辆三轮摩托车。 女警察向驾驶者出示了警察证,问道:“大半夜的你开着这辆烂摩托车到这里来干什么?” 驾驶三轮摩托车的是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中年人,他也看到了超市前包围着的数辆警车和救护车,显然是从没见过这阵仗。他瞪大眼睛,答非所问地说:“警官,这里……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