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了几句,立刻披上外套出去。 叶太太说:“从前,朝九晚五,下了班就算一天,我小时候,一到五点半就唱:‘五点半了,爸爸来了’,彼时连电话也不算普遍,更无电视录映机传真之类,闲时听听收音机,不知多悠闲。” “妈妈怀旧。” “科技真的改善了生活?” 这时,家中老佣人捧热茶出来,听见了,忍不住答:“有呀,太太,洗衣机、电饭锅,还有微波炉、电热水壶,都帮我不少。” 大家笑了。 手提电话又响,芳好索性关掉。 “妈,我要回去做点事。” 在车中,区汝棠终于找到了她。 他说:“感激不尽。” “举手之劳耳,顺便提醒你,专利不可完全出售,只予一个年限,或一种用途。” “多谢指教。” “邓录普是大公司,祝你成功。”她挂线。 片刻电话又响,区汝棠的声音:“芳好,出来喝杯咖啡好吗?” 芳好语气温和,“时间已晚,明天要自早落夜忙个不休,我得早睡。” “是,是,改天吧。” 大家声音里都有点不好意思,这就是芥蒂。 有一件事芳好一向感谢上帝:她从不失眠,只有渴睡。 第二天七时正亮佳便唤醒她:“我们已在公司,摄影师与模特儿陆续报到。” “我立即来。” 芳好半小时后回到公司,只见几间会议室间隔已经拆通,电线灯光摄影器材一地都是,工作已经开始。 近门处有一张乒乓球桌,上面陈列着各式自助早餐,异常丰富,芳好斟杯咖啡,挑一只巧克力甜圈饼。 她转头微笑,“是谁的好主意?” 有人答:“还不是我这名伙头将军。” 那人正是方有贺。 他显然怀念杜索道夫一役,故技重施。 芳好问:“这是亲善访问吗?” “特来劳军打气。” 有同事送一大叠日报上来。 芳好揶揄:“今日报上可有你的新闻?” “有些报章有些新闻可不予受理。” “也许可作指标,空穴不来风,无火不生烟。” 有贺尴尬,但全不生气,只是嘻嘻笑,他就是这点好,和气生财,所以生意旺顺。 他搭讪问:“这是哪一家摄影公司?” “叫羽翼摄影,两兄妹合作,用二手器材,一万数千元成本起家,但是肯花心思,前途无限。” “到处都是人才。”有贺像是汗颜。 芳好安抚他:“你擅用人才,是最佳管理人员。” 他笑了。 工作进度顺利,明明是三天工作,看情形一天可以完成。 小组负责人孙咏梅过来说:“羽翼不想拖延,一日完成,就收一日工资。” 芳好想一想,“进度迅速,这一天工作时间其实足足十五小时,我们也省下电费人工,又可收回会议厅自用,这样吧,给两日工资。” “叶小姐真公道。” 皆大欢喜。 羽翼负责人立刻过来道谢。 “叶小姐随时叫我们开工,随传随到。” “听说你们已经走红。” 两兄妹笑说:“叶小姐叫到,半夜也出动。” “今日他们凌晨五时就起来搬器材。” 方有贺留意到今日只有一名英俊男模特儿,外型健康,扮演大哥哥角色。 他略为放心。 中午,自有酒店服务员换上中式午餐,一锅鲍鱼鸡粥最受欢迎,员工赞叹不已。 芳好关在房间里忙她的文书工作。 啊生意已经上了轨道,年终可望分得红包。 结好有电话来。 一开口便说:“姐姐你也结婚吧,结婚真好。” 婚姻生活那样适合她,芳好替妹妹高兴。 亮佳接过电话与结好说了几句。 “你第一次看到他的赤脚?你之前不曾与他游泳?我在新婚夜也是第一次发觉他仰睡打鼾。……” 芳好摇头,好端端女儿家,一嫁人就粗俗,言语猥琐,很快由珍珠变为鱼目,可惜可叹。 “……我不愿与他同用一个浴室。……” 芳好叹口气,“请回到自己房间用自己的电话讲下去。” 亮佳笑,“大小姐嫌我们罗嗦。” 芳好看着她:“将来生下孩子,更加围绕着婴儿的屎尿做话题。” “人间烟火,一定如此。” 芳好举起文件挡着脸,“结好几时回来?” “一个月后,天天有人陪着吃喝玩乐购物,乐不思蜀。” 亮佳出去了,芳好独自工作到黄昏,她站起来舒舒筋骨,进健身室用跑步机,看见先前那年轻模特儿在举重。 他朝她招呼:“叶小姐,我叫李童,借用健身房。” 芳好说:“你请便。” “他们先拍摄老人家与孩子,好让老小先收工。” 芳好点点头。 那年轻人光着上身,只穿运动裤,大汗淋漓,芳好觉得不方便与他独处一室,藉故离去。 她也觉得那宽厚肩膀动人,她也有多看一眼的冲动,芳好黯然,原来,她女性本能并未消失。 拍摄工作一路进行到深夜。 酒店送宵夜甜品来,众人吃完,逐一收工。 有贺来接她下班。 芳好轻轻说:“我还未收工。” 有贺叹气,“把我当作蛇蝎。” “怎么会,你是好伙伴好兄弟。” 有贺苦笑,“那更惨,那完全没救。” 芳好问:“亮佳泳洋贤伉俪呢?” “他们先走,仍苦心替我俩制造机会。” 芳好给他看桌上文件,“你等得了吗?” “我等你,我先到休息室去睡一觉。” 芳好埋头苦干,忽然听到外头有声响,以为是方有贺,她走到外头探视,发觉是那个年轻人正收拾会议室桌椅。 “咦,你还没走?” “顺手收拾一下。” “这不是你的工作范围。” “食物放过夜会招虫蚁,谁收拾都没问题。” 她看着他,真是个好青年。 芳好点点头,回房取过大衣下班, 她自车房驶出车子,才猛然想起把方有贺遗忘在公司的休息室里,不禁好笑。 芳好把车子调头,想回去叫醒他,但随即觉得不便,一男一女独处一室,若果她对他有意思,倒也不妨,可是他肆意的性格已将那萌芽的一点点感情扼杀。 芳好犹疑,车子停在路边,熄了引擎,她考虑半响,决定打电话叫醒有贺,叫他自己回家,这才发觉电话漏在桌子上。 就在这时,有人敲她车窗。 她抬头,看到两个染黄发青年嬉皮笑脸看着她,一个伸手想拉开车门。 芳好心中一惊,立刻转动车匙,可是偏偏这时车匙接触欠佳,车子引擎分文不动。 那两个青年显然喝过酒,十分亢奋,拍着车顶,大声叫喊。 芳好沉住气,可是她手心已经冒汗。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人跑过来挥动双臂,大声吆喝,赶走了乌合之众。 芳好噗地吐出一口气,那人探头过来问:“叶小姐,你没事?” 原来是那个叫李童的年轻人。 两名巡警这时也闻声赶近。 “什么事?” 李童回答:“有小流氓骚扰这位小姐。” 警察劝:“小姐,夜深不宜单独在外边。” 芳好点点头,再次发动引擎,奇怪,车子顺利开动。 李童见没事,转身离去。 芳好叫住他:“谢谢你。” “你车子有卫星导航系统,下次,只要按车顶这个红色三角掣,就有人来救你。” 芳好失笑,“是吗,我完全不知道。”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微笑。 芳好轻轻说:“有没有地方可以吃一碗粥,我肚子饿了。” 他拉开车门上车。 小小粥店竟然满座,他们需站一边稍等,他很健谈,把身世简约地告诉她。 “两年前自上海南下,花整年学习粤语,进夜校恶补英语会话,今年五月顺利考进理工夜间部读纺织,朋友介绍我做模特儿赚些外快。” 他们在小圆桌坐下来。 他替她叫了及第粥。 很久没吃这个了,芳好记得这碗有着优雅名字的杂锦粥内有鱿鱼丝及猪肝,味道鲜美。 吃完了,他掏出钞票付账。 芳好被他这个动作吓一大跳,她是老板,又是大姐,次次消费都是由她付账或签单,不知多少西装笔挺的男人享用过她的茶饭,忽然一个陌生年轻人掏腰包请她,真叫她不知所措。 只见李童微笑,“我们可以走了。” 芳好点点头。 他掏出名片给她,“叶小姐,有工作的话找我。” “一定。” 她驾车回家。 家里电话响得像要掉下来。 “芳好,我被你锁在办公室里,走不出来!” “别担心,天快亮了,就有同事来上班,会放你出来。” “芳好,我告你遗弃。” “是吗,有这样的罪名?遗弃如需负责,家父应判刑一百年。” “你不来救我?” 芳好实在疲累,刚才又受了惊吓,她顺手把电话放下,回房休息。 第二天李亮佳第一个回到公司,看到方有贺一脸胡须渣坐在大堂看清晨新闻,倒是吃一惊。 方有贺对亮佳诉苦,一边喝她做的咖啡及带上来的甜圈饼一边愁眉百结抱怨。 他说:“……一辈子没像现在这样苦:前任走得影踪全无,现任对我若即若离,唉,真孤苦。” 亮佳忍笑忍得不知多辛苦。 他到八点多才走。 这时芳好也回来了。 “方有贺刚离去,昨夜他在休息室睡着了,没人叫醒他。” 芳好说:“你自己不醒觉,谁会来唤醒你。” “他自觉年老色衰,女人不再爱他。” “亮佳,让泳洋看看,有无职位给这个李童。”芳好把名片交给她。 亮佳坐下来,用手托着脸,像是有点累。 她是著名小钢炮,从无倦容,芳好有点疑心。 “亮佳,你可要去验身?” “好端端验什么?” “亮佳,也许你已怀孕。” “啐,哪有这么快。”她腼腆愉快地笑。 芳好知亮佳心中有数。 她轻轻说:“妈妈要抱外孙了。”不知怎地,声音有点唏嘘。 那一边,方有贺懒洋洋回到公司,秘书来通知他,郭先生一早在等你。 他连忙走进会客室。 “小郭,等了很久?抱歉。” “不要紧,才五分钟,有贺,找到伏小姐了。” 他展示一叠彩色照片。 有贺急不及待地接过欣赏。 照片中伏贞贞穿着淡黄色剪毛貂鼠大衣,秀发如云,架着大墨镜,仍似一颗明星。 她身边有一个衣著考究的中年男子。 “这人是谁?” “一名美籍退休商人。” “他照顾她?” “伏小姐其实毋需人照顾,他对她很好,时时陪伴她。” “她身体如何?” “据目击人士说,伏小姐无怀孕徵状。” “啊。” 半晌,小郭问:“可需要与她联络?” 方有贺摇摇头,“大家重头开始。” “伏小姐一定考虑得很清楚。” 方有贺低下头。 小郭像是知道他心事,拍拍他肩膀,似安慰他。 他站起来告辞。 这时,林泳洋走进来,脸上有种惊疑的神色。 “什么事?” 泳洋掩上门,“叶芳好的蝴蝶不保。” “好端端怎么会出纰漏?” “这件事得重头说起,当日叶无敌离家出走,已将名下股权出售套现,无敌大股东里有一位朱先生,一向默默同情支持叶氏母女。” “是,我也听说过这个老朱先生。” “老朱先生上周病逝。” “哟。” “他子孙对无敌及蝴蝶的生意毫无兴趣,已初步接触叶太太,想把公司出售。” 方有贺震惊,“这消息你从何得来?” “由亮佳告诉我,她亲耳听见朱先生后人与叶太太商洽。” “这事芳好可知道?” “不,大小姐蒙在鼓里。” “叶太太没有与大女商量?” 泳洋颓然,“我也不明白,此事应当第一个徵询叶芳好意见才是。” 方有贺抬起头想一想,我明白了。 “想到什么?” “叶太太已经决心将公司出售。” 林泳洋张大嘴,“大小姐要失望了。” “这不是一门赚钱的生意。” 林泳洋问:“谁说生意一定要赚钱?” “泳洋,杀头的生意有人做,蚀本的生意无人做。” “蝴蝶并不亏本。” “我们手上并无蝴蝶的账目,但是路人皆知,无敌总公司需要大刀阔斧改革。” “大小姐会逐步实践。” “没有机会了。”上一页返回 下一页###############################################晋江文学城 ivyspace 扫描 阿故 校对阿故 整理制作第8章 他们在谈论这件大事,那一边,叶家也为这件事争论,听到改革两字,叶太太捧着热茶冷笑一声。 “放弃出售?” 亮佳趋前一步,“正是,叶太太,公司一日比一日起色,假以时日,一定会有成绩。” “多久?”叶太太叹口气,“十年,八载?芳好还有多少青春岁月?我读杂志,看到妙龄金发女跑到非洲研究黑猩猩生态,一去三十年,返来时已经白发苍苍,这是干什么?” 亮佳辩说:“蝴蝶是芳好的心血——” 叶太太十分顽固地摆摆手,“蝴蝶是叶芳好的黑猩猩?不必了,一个女子最终要结婚生子,我纵容她等于害了她,树高千丈,叶落归根,将来她会明白,黑猩猩不能伴她一生,我是为她好,免她孤苦地独困终老。” 亮佳跌坐在沙发里。 原来芳好的倔强固执遗传自母亲。 亮佳犹自挣扎,“芳好会伤心。” “芳好为工作劳神劳力,做得骨瘦如柴,正好趁蝴蝶结束陪我坐船游地中海,出售所得,做适当投资,年息收入比蝴蝶营利还高,我将赠予芳好当嫁妆。” 亮佳呆坐着,再也不敢作声。 叶太太吁出一口气,“叫芳好来见我。” 亮佳心中不舒服,突然觉得酸气上涌,忍不住呕吐。 叶太太立刻叫佣人取热毛巾来,她欢喜地说:“亮佳,恭喜你。” 亮佳顿足,明明是个慈母,好心做坏事。 “亮佳,你要注意身体,我替你炖些补品送过去,看过医生没有,多久了,是男是女?” 她一脸慈祥,握着亮佳的手殷殷垂询,亮佳更为芳好难过。 看情形一点转寰的余地也没有了。 叶太太吩咐:“把章律师以及陆会计师也请来。” 一边唤人取过一双平跟鞋,叫亮佳换上。 亮佳一背脊冷汗去打电话。 芳好很快来了,一进门从亮佳灰败脸色中似已得到讯息。 她朝好姐妹点点头。 这时,律师与会计师也同时出现。 他们一起走进书房关上门。 女佣同亮佳说:“李小姐,太太请你回去休息。” 亮佳摇摇头,“我想吃红枣粥。” 女佣笑,“我替你去准备,用压力锅,十五分钟就好。” 这时门铃一响,泳洋进来,“叶太太说你不舒服,叫我来陪你回家。” 亮佳心酸,“嘘,芳好在里边。” “向她宣布出售蝴蝶?” “完全没有徵询她的意见。”亮佳落泪。 泳洋暗呼不妙,连亮佳的反应都这样激烈,由此可知这个打击对芳好实在非同小可。 书房里鸦雀无声,外间什么也听不到,母女间假使有争执,也没有人提高声音。 还来不及吃红枣粥,书房门已经打开。 叶芳好第一个走出来。 这时,林泳洋才明白妻子一向钦佩大小姐的原因,只见她处变不惊,神色自若,完全接受事实。 芳好经过他们,拍拍亮住手背,像是调过头来安慰她。 芳好静静走出叶家。 司机在门口等她。 芳好上车,吩咐他把车子驶返公司。 她仰起头,闭上双眼,吁出一口气,这时,她已觉得眼前金星乱冒,耳畔嗡嗡响。 芳好像是背脊被人插了一刀,实在不能相信,凶手是她生母。 少年时已被父亲出卖过一次,今日又自觉被母亲出卖。 芳好对人完全失去信心。 她受了重伤,外表犹自要维持镇定。 她在车中不住吁气,司机有点担心,在倒后镜裏看她几次。 回到公司,芳好独自呆坐在办公室内,一直到太阳下山。 秘书来叫她:“叶小姐,我们下班了。” 她抬起头来,“呵,我也该走了。” 一站起来,只觉胸口作闷,芳好想,也难怪,整天没吃东西。如果要吐,得快快到洗手间去,以免弄脏办公室。 她匆匆走到门口,已经支持不住,呕吐起来,她急急用手帕接住,一看,发怔,这鲜红色像血似的是什么,又觉嘴角有腥气,用手一抹,一掌血。 芳好魂飞魄散,她吐血! 双腿一软,她跪倒在地。 这时,刚好亮佳赶到,把她扶在怀中。 芳好略为放心,她张开嘴巴想说话,已经渐渐失去知觉。 她隐约看见亮佳大哭,以及抬起头呼叫。 芳好想说:亮佳,别失态,死人也毋需大惊小怪,莫叫人笑话。 她叹一口气。 丝毫不觉痛苦,她昏睡过去。 醒来时寒冷无比,四周又一片黑暗静寂,芳好心想:这一定是停尸间了,果然好不宁静。 “我冷……” 有人替她穿上绒线袜子,又盖上电毯子。 “口渴。” 那双手又喂她喝蜜水。 芳好吁出一口气,原来尚未死去,蜜之味仍然甘芳。 “是亮佳吗?” 亮佳没应,她又昏昏睡去。 再醒来,天色已亮,看到一片雪白,知道是医院里。 医生探头过来微笑,“叶芳好你胃出血,平日大鱼大肉,辣椒烈酒,胃壁吃不消打败仗投降,经治疗后应无大碍,但需好好休息,不能再纵容自己。” 芳好点点头。 这时,林泳洋在门口出现。 芳好朝他招手,“亮佳呢?” “亮佳在二楼看产科,稍后即来。” 芳好歉意,“她怀了身孕还叫她操劳真不好意思,昨夜那人是她吧。” “昨夜她陪叶太太在五楼看心脏科,叶太太听到你入院吓得昏厥,她亦需留院观察。” 芳好连忙撑起来,“我母亲现况如何?” “叶太太已由看护陪同回家,你放心,她无恙,亮佳一会就来。” “累坏了她。” 泳洋说:“哪里的话,我们已通知结好返来。” “这倒不必。” “家人有病,亦不应瞒着她。” 芳好轻轻说:“你与亮佳,真是合情合意、有情有义的一双好人。” 泳洋忸怩,“哪有你说得那么好。” 芳好闭上眼睛。 泳洋识趣告辞。一会儿亮佳来了,握住芳好的手,两人谈了一会。 芳好问:“医生怎么讲?” 亮佳把彩色超声波照片给芳好看,芳好只见小小豆瓣似一点,还不辨男女。 芳好不禁微笑,“可怜寸草心,难报三春晖。” 亮佳乘机说:“你不会恼怒叶太太吧。” 芳好平静地答:“是她的股份,她爱出售,只得任她,我最多另谋高就。” 亮佳竖起一只大拇指,“说得好,真英雄。” “只可惜我有一只狗熊胃,说起来,好似像我爸,他肠胃也不好,到时到候,遗传病统统发作。” 这时,家里老佣人送甜品上来,看护立刻表示叶芳好不能吃。 亮佳老实不客气把清炖燕窝吃光。 芳好还想说什么,一抬头,发觉亮佳已靠在沙发上睡着。 她叫看护替孕妇盖上毯子,索性让亮佳休息。 芳好一人呆视天花板,甚觉无味,不久也睡过去。 第二天下午结好与有成伴叶太太来看她。 结好与有成二人不知在什么地方晒得一身金棕,像带着一团阳光进病房,芳好不禁欢喜。 她一见姐姐便伏在芳好腹上双臂抱住不动。 芳好笑说:“我没事。” 叶太太坐下来伸手摸芳好面孔,“吓煞我。” “妈你要保重。” 芳好对母亲异常客套生疏,这种距离只有亮佳一个人听得出,亮佳知道芳好心中感受。 “你不会怪妈妈吧。” 芳好欠欠身体,“我已做得五痨七伤,再下去怕会赔上性命,为了几件男人内裤,好似不值。” 这正是叶太大要听的话,她又恢复笑容。 有成送一件礼物给芳好。 那是一个小小塑胶草裙舞女,脚下镶弹簧,拨一拨,她便愉快地舞动起来。 芳好笑了。 稍后他俩告辞,留下名贵果篮鲜花。 亮佳轻轻说:“她是你母亲,你可说出真实感受。” 芳好低下头,“她不是一般母亲,她是一名寡妇,我是长女,知道她难处,我不能忤逆她。” 亮佳哭了,“我如果有母亲,我也会像你那样对她。” 芳好叹口气。 “结好与有成会陪叶太大去地中海。” “那多好,金童玉女相衬之下,她真会成为王母娘娘。” “方有贺有没有来看你?” “亮佳,你该回家休息了。” 方有贺没有来。 区汝棠也没有来。 他们找她,通常有求而来:“芳好,有一件事——”开门见山,爽爽快快,说出要求,把叶芳好当手足,一句是一句。 没有事,自然不会握着一束花来诉衷情。 亮佳天天来看她。 “明日你好出院了。” “谢谢天。” “叶太太已飞往雅典。” “这真是一个多事的冬天。” “今日冬至,从今日开始,日光渐渐长,黑夜慢慢短,黎明快来。” “过几日圣诞节,市面可好?” “零售比去年逊百分之二十左右。” “惨,赚也不过赚十五个百分点。” “已经比预期中好,许多行家将往上海度假消费,顺便探路。” “这叫十年河西,十年河北。” 过一会,芳好终于问:“公司如何?” “照常运作,蝴蝶是少数接获明年订单的公司,利润虽然不高,但是养活一班伙计,符合社会经济运作原则,这是一门正当生意,听说有三个买家正在接洽。” 芳好不语。 一朝天子一朝臣,她这个遗老,一定会被淘汰。 叶芳好会自动引退,免人家为难。 “亮佳,我派你留守到最后一分钟。” 亮佳点头,“我也想暂时休息,把孩子生下来,看他会说话了,再重出江湖。” “知否买家是谁?” “有一个是新加坡商人。” 芳好黯然点头,“星洲人较有诚意。” 亮佳把手按到芳好手背上。 第二天一早,她与林泳洋去接大小姐出院。 看护诧异地迎出来,“叶小姐一早走了。” “谁来接她?” “她自己一个人用信用卡付账,精神奕奕离去,我看到她手中握着那只草裙舞娃娃。” 亮佳与泳洋对望一眼,立刻赶到芳好家去。 匆匆按铃,来开门的却是家务助理,她说:“叶小姐出门去了,她吩咐我每天来淋花开窗抹尘。” 亮佳一眼看到那只草裙舞娃娃放在电脑上。 芳好分明到过家取行李。 “叶小姐可有说去了何处?” “她没讲。” “亮佳,读电邮。” 一言提醒,亮佳立刻键入自己信箱。 “亮佳,我想静一静,决定一个人走开数星期,回来时,告诉我胎儿是男是女,祝福,芳好。” 亮佳泪盈于睫。 泳洋说:“她的确需要静养。” 亮佳颓然,“大病初愈,我真不放心。” 下午,林泳洋回到公司,秘书说:“方先生找你。” 泳洋推门进去。 看到方有贺,他吓一跳,只见他发长须长,大眼袋,憔悴得像是三日三夜没睡过,但双眼却闪着兴奋光芒。 房中还坐着法律顾问戚律师。 戚律师把手中文件交给林泳洋看。 泳洋接过细读,才看到第一页第一行,已经高兴得跳起来,“我们——” “嘘。” 泳洋读下去,翻过一页,又再读,一脸喜色,读毕,开心得站起来手舞足蹈。 有贺说:“不准说出去,连亮佳也不能讲。” “我明白。” “明早我亲自向芳好宣布。” “可是,有贺——” “我已押掉多年投资房产,现在,我要重新打工赚取月薪支付开销。” “有贺,芳好不知所踪。” “什么?” “芳好独自出门,没留下通讯地址。” 有贺怔住,身体僵立,姿势有点滑稽。 泳洋说:“有贺,我完全不明白?你那样爱她,为什么不一早对她说明白?为什么要造成那么多错觉?” 方有贺指着鼻子,“我爱她?” 戚律师站起来告辞:“这里没我的事了,我先走一步。” 方有贺继续问:“我爱大小姐?” 一时不知是问自己还是问林泳洋。 “你不知道?” 他跌足,他的确不知道,今日此时被一个旁观者一言点破了他。 “有贺,你为叶芳好把蝴蝶买了下来,耗尽积蓄,这样大牺牲,还说不爱她?” 有贺抬起头,“在商言商,蝴蝶体制健全,是一项优质投资,我不会亏本。” “经济如此低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