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快?一定是贺成公司全体同事出动帮手。 芳好松弛下来,在车上已经睡熟。 阿忠不忍心叫醒她,她却睁开眼。 “到了。”她自己开门下车。 阿忠拎着行李陪她到门口,看她进去了,才用电话通知叶太太:“大小姐回了家。” 芳好进了门,一直走进睡房,躺在自己床上,昏睡过去。 从前下了飞机还可以直接回公司做半日工开半天会,现在连淋浴的精力都没有。 芳好不再讨论自己是否今非昔比,她结结实实睡了十个钟头。 梦乡真好真温馨,怪不得很多人不大愿意醒来,华人文化与梦有不可分解的纠缠:庄子梦见蝴蝶、杜丽娘游园惊梦,怡红公子在一座红楼里做梦,有人趁黄梁未熟时也做了一个梦,苏轼说,他夜来幽梦忽还乡,看到亡妻在小轩窗下正梳妆…… 芳好这一觉睡得好不香甜。 电话铃响了又响。 终于有人不耐烦,用锁匙开了大门进来。 芳好醒转,“是结好吗?”妹妹有她家门匙。 结好身上一股薰衣草清香,脱下外套,一身杏色凯斯咪衣裤。 “姐你衣服都不脱就睡,太可怜了,为什么不多带几个伙计出门?” “力不到,不为财。” “妈妈好像还有点节蓄。” “妈妈自己也要用。” 结好咕哝:“这番话不是明说给我听吗?” “不关你事,”芳好笑,“你已是方家的人,以后吃用全归方家。” “姐,到我家来看看,给点意见。” “一定美奂美伦,装修得像建筑文摘里示范单位般。” “去,快去梳洗。” “我得回公司。” “星期六,回去干什么?” “看报纸打电话也好。” “哪里才是你的家?” 芳好答:“公司有盈余,不知多高兴。” 梳洗完毕,芳好才看到妹妹戴着硕大洁白的钻石耳环。 方家是高尚人家,善待媳妇。 “已知会父亲?” 结好抬起头,“我不想忤逆母亲意思,她不想见到他,他另外有一个家,根本不在乎我们,通知他等于骚扰他。” 芳好披上外套,“你的婚礼由你作主。” 她跟妹妹出门。 车子驶上山,一路上大厦矗立,像碑林一般,把海港挡得密密实实,车子忽然在弯路上一转,柳暗花明,在一处平台停下。 这个地方比较宽敞,也可以呼吸到新鲜一点的空气。 芳好下车,“位置很好。” “请移玉步。” 上了楼,结好掏出锁匙开门。 “装修由伊芬爱伦负责。” 舒服大方别致不在话下,芳好却不打算久留,喝了咖啡,她对妹妹说:“祝你福寿康宁,五世其昌。” “芳好,你呢?” 芳好微笑,“我做牛做马,无怨无悔。” 结好说不出话来。 “我要走了。” 她回到公司,已是中午,接待员却没有走,一见芳好便说:“叶小姐,欢迎凯旋回来。” 这样会说话,芳好微微笑。 “叶小姐,有客人在会客室等你。” “谁?” “他说,他也姓叶。” 芳好耳畔嗡一声,立刻走进会客室。 那客人转过头来,俗称盐与胡椒般灰白头发,十分好看,身型挺直,一点不显老。 他笑着招呼:“芳好。” 芳好连忙说:“爸,你为什么不预早通知我?” 那人正是她生父叶无敌。 “你呢,你结婚又何曾通知我?” 芳好笑,“爸,结婚的是结好,不是我。” “是结好嫁方有成?”叶先生错愕。 “是呀,有成比我小一截,怎会是我对象?” “不,我记得方家还有一个儿子,比你大一点。” “那是方有贺。” 叶先生坐下叹口气,“原来是结好要结婚。” “是呀,你搞错了。” 秘书捧出茶点。 叶先生对女儿说:“让我看看你。” “老了。” 叶先生微笑,“父母在堂,怎可说老。” 芳好无限感慨,她不敢言,亦不敢怒,心中怨怼,半句不敢透露,对父亲仍然十分尊敬。 “方家那两个男孩我都认识,人品还算不错。” 芳好不出声。 “芳好,你太瘦了,一定是辛苦的缘故,听说公司业绩不错。” 芳好端着茶杯与父亲闲话家常。 上次与他见面是几时? 她毕业那日,他来观礼,七年了。交通如此方便的廿一世纪,父女竟然七年未见。 这是什么缘故? 她心恻然,有点不敢相信父亲真的坐在她面前,也许不过是思念过度,幻觉似真。 只听得父亲说:“我带来一点礼物,请交给她们。” 他取出一只盒子。 “是首饰吗?” “是我们两人的意思,送一套纪念金币。” “我代结好谢谢你们,弟弟们好吗?” “人顽皮,成绩差,心散,不愿专心。” “还小,大一点会改过来。” “同你小时的凝聚力是不能比。” 芳好连忙说:“我比较笨,不专心不行。” 叶先生只得笑,“这是我最新地址及电话,欢迎你有空来探访我们。” “一定。” 芳好客套有礼,像对任何长辈一般,处处得体,但是生份得不得了。 “父亲留几天?” “我此刻就去飞机场。” 芳好难受,七年了,拨多一两日时间与她们相聚都不能够,太过厚彼薄此。 “再见,芳好。” 芳好帮父亲穿上长大衣。 大衣质地轻软,可见他的环境不差,只要他生活好,做女儿的也替他高兴。 她送他出门,走到门口,他又回过头想说些甚么?可是终于沉默地进了电梯。 芳好低头,眼泪噗一声落在脚面上。 她转过头来,看见方有贺站在她面前。 她颓然说:“你都看见了。” 有贺轻轻说:“我无意偷窥,我刚来到,我……” 他不再说话,以免越描越黑。 如此失态,都叫他看见,芳好低下头。 有贺又忍不住劝说:“分了手就算了,过些时一定会忘记,伤口慢慢愈合。” 芳好抬起头来,什么? 有贺双手插在袋里,缓缓说下去:“那人头发已白,三五七年后,必然老态毕露,届时,要你调转头来照顾他,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芳好看着他。 这人,说他聪明,又这样憨钝。 她轻轻说:“那是家父来送礼给结好。” “嗄,”有贺绽出意外笑容,像捡到什么宝贝一样欢喜,“是叶先生?好不年轻,早知立刻打招呼,我即时去准备饭局——” “他走了。” “呵!这样匆忙?” “家母也要负一半责任。” 两人回会客室坐下,芳好本来还想多说几句,有贺也乐意听她心事,可是海外询问电邮及电传纷沓而至,都有关杜索道夫展览过的内衣品种。 芳好与助手立刻忙碌起来。 工作就有这个好处,不由人不收拾闲情,专注投入正经事。 芳好有贺二人有商有量。 “不,我们不做女性内衣,这方面毫无空隙可乘,早已堵得死死,高手都争得头崩额裂,无谓染指。” “是,我们会考虑设计小童内衣,童装多采多姿,各名家都抢这个市场,可是内衣粗制滥造,并无太多选择,有得发展,可立刻着手研制。” “原来特大号以及特特大号有如此庞大市场,比预料中更加理想。” 芳好兴奋,双眼泛出晶莹光彩。 有贺看着她,心想:这女子最漂亮是一双大眼,配衬她精致白皙的面孔,秀丽无匹,不过在脂粉丛中,如此淡素,非得留神才能欣赏得到。 说她聪敏,她却这样大意,存心骗她易如反掌。 有贺一进门就看见他们父女喁喁细语。 有贺少年时见过叶先生,立刻认出他,不过不想打扰人家父女相众。 在电梯大堂,他看见芳好黯然神伤,露出柔弱一面,方有贺恻然,决定误会那是她的分手男友,转移芳好注意,以博一笑。 那一招十分有效。 芳好像是愿意拉近距离,说几句心事,可惜公事夺去她的注意力。 不久贺成催他回去开会,他只得告辞。 芳好看着他背影。 人不是坏人,不过名誉欠佳。 案上有份报纸,登着他走出飞机场的照片:长大衣里边穿着西装,阔步而行,英俊潇洒,比任何一个明星好看。 可是,正经生意人怎么会上娱乐版,那日幸亏闪避及时,否则连她也拍摄进去,届时水洗不清。 芳好坐下来。 抑或,她不是嫌他这种锋头,而是妒忌他生活如此精采? 有人推门进来。 是结好来找她。 “他来过了?” 芳好把那盒金币奉上。 结好打开一看,气结,“送这个有甚么用?既不能穿又不能戴,亦不能够做摆设,更不能卖出,只好收保险箱。” “将来会得升值。” “一定是人家送他,他觉得无用,顺手塞到这边来。” “结好,不可这样说话。” “我不要。” 她把盒子扔在一角。“他为什么怕见亲生女儿?” “你为什么不去见他?” “免遭那个女人白眼。” “胡说,你从来没见过他现任伴侣。” “我对这个父亲没有感情。” “你希望他送你什么?” “现款,我宁收现款。” “那么,金币卖给我好了。” 她写张支票交给结好。 结好收下支票,如释重负,她根本不是需要现款,她不想接受缺席父亲的礼物。 她对姐姐说:“金币可在年终送给最佳员工当奖品。” 是吗,芳好从来没在父亲手中得到过什么,她会留下当作纪念。 不一会有成上来接走结好,顺带给芳好带一盒糕点。 芳好挑一件粟子蛋糕,其余交同事分派。 正当她一个人在房内看报纸吃茶点之际,有人通报:“叶小姐,一位区先生找你。” “呵,请进来。” 那一定是蒲东制衣的区氏提早来访。 芳好站起来欢迎,但是进门来的,却是区汝棠。 芳好怔住。 怎么会是他。 她心中只有蒲东制衣,再也没想到是这个人。 有贺说得对,再大的伤痕慢慢也会愈合,人又活下来了。 芳好停一停神招呼他,“请坐。” 区汝棠笑笑,“仍是粟子蛋糕?记得一次你吃这个吃得饱滞,要看医生。” 芳好不出声。 他坐下来:“听说蝴蝶公司的咖啡用夏威夷蓝山牌,特别香浓。” 助手已经斟出奉上。 区汝棠喝一口放下。 芳好看着他,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人了。 “芳好,我手上有一只新产品,想找商家合作。” 芳好轻轻说:“我可以介绍几间可靠的生产商给你。” “我已接洽过黎氏及杨氏:他们不感兴趣。” “店大欺客,最不要得行为。” “我想到了你。” “蝴蝶是一个小代理,我们好像一间出版社,我们不做印刷,也不写作,我们找到有潜力作家,才与印刷厂接洽,出版图书,中间赚一个佣金。” “可是蝴蝶声誉很好,许多新人都得到机会。” “你有什么新产品?” “全在这里,芳好,你是识货内行之人,请参阅,这张是资料磁碟。” “是否一种新款神奇衣料,可使人年轻十年?” “是—种新防细菌原料。” “我答应你会好好研究。” “谢谢你。” 他熟络地取过芳好面前的蛋糕碟子,把剩余蛋糕吃完。 区汝棠告辞。 他离开以后,芳好发呆。 这人故意做出一连串亲昵动作,用来打动她,提醒他俩与众不同的关系。 效果却相反,不止是暧昧,简直有点猥琐。 比较起来,方家两个男生活泼爽朗得多。 区汝棠带着新发明上来寻求合作,为什么不找日籍亲戚投资?想必是东洋人经济太差,不愿冒险。 要不,他与姻亲的关系不大好。 芳好不想猜测,她把瓷碟收好,问母亲家吃饭。 叶太太讽刺她,“大禹治水,三过家门不入。” 芳好不出声。 又担心,“瘦了一个圈,何故?” “妈妈,”芳好握着她的手,“为何还自称叶太太?” 她母亲一怔,随即叹口气?“不然叫什么?陶女土,抑或陶小姐,还是陶大姐?女性到了中年,选衣物难,找称呼也难,有儿有女,不叫太太叫甚么?利氏去世快三十周年,他遗孀仍然叫利夫人。” “若一辈子没有结过婚呢?” “若是董事长,叫王董事,若是署长,叫张署长。” “没有工作呢?” “既无丈夫,又无工作,这叫什么?叫脚底泥。” 芳好忍不住嗤一声笑。 叶太太说下去:“我也想过这点,待你俩都出嫁之后,我了无牵挂,才改姓换名未迟。” “喂,”芳好大奇,“这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缘何把账算在我们头上?” “做叶太太,顶多被人说是弃妇,做陶女士,彷佛已经抛夫离子,亲家会有疑惑。” “妈妈太多心,何必理会他人说什么。” “芳好,太潇洒等于不合群,人是群居动物呢。” “妈妈讲起社会学来了。” “芳好,”叶太太凝视大女,“近日你心情大佳,渐有笑容,为什么?” “妈,蝴蝶接了几十万打生意。” “不是因为方有贺?” “谁,呵,那人。” “你们现在是亲戚了。” “对,妹夫兄长是我什么人?” 连叶太太都迟疑,“可是表兄?” 芳好又笑。 叶太太问:“亮佳什么时候回来?去了这么久,她很少这样飘忽。” 就在这个时候,佣人进来说:“李小姐英国长途电话找大小姐。” 芳好心一动,一定有重要的事。 叶太太在一旁说:“让我也说两句,我左臂五十肩旧患复发,疼痛难当,那只药膏已用罄……” “亮佳?” “芳好,我与泳洋在一小时前注册结婚。” 芳好笑出来,“恭喜你,终于下了决心。” 亮佳似乎有点哽咽,“感觉很幸福,大抵是做对了第一步,以后还得小心经营。” “对,婚姻不是婚礼,祝君幸运。” 叶太太在一旁紧张地问:“什么事,什么事?” 芳好把电话交到叶太太手中。 叶太太听了一会,“哎呀”一声叫出来。 她的小女与谊女都嫁出去了。 倘若芳好也有归宿,她可死得暝目。 叶太大泪盈于睫,“泳洋若对你无礼,你回娘家来,我替你出气。” 芳好说:“妈,你别挑拨离间。” 亮佳说:“我们稍后乘夜班飞机回来。” “不必急。” “我们情愿到南太平洋蜜月。” “我叫阿忠来接你们。” 叶太太喜极而泣,“一直拖延,又有龃龉,以为有缘无份,却又忽然礼成。” “亮佳是幸运星。” “她少年时吃了多少苦。” 芳好吟说:“不是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 叶太太又急起来,“他俩住什么地方?” “相爱的人住哪里不一样,小单位也够温馨。” 叶太太看着大女,“像你这样毫不计较的女子为何还无对象?” 芳好不出声。 “世人没有眼光。” “你是我生母,你当然那样想,在旁人眼中,我不过是孤僻的大龄女。” 叶太太忽然落泪,“那么芳好陪妈妈一辈子好了,搬回家来住,妈妈照顾你三餐一宿。” 芳好为母女这样婆妈而觉无限温馨。上一页返回 下一页###############################################晋江文学城 ivyspace 扫描 阿故 校对阿故 整理制作第6章 稍后,方家派人送圣诞礼物来。 叶太太叫人把礼物拆开来看,有一张手织凯丝咪羊毛毯子叫她特别欣赏。 负责送礼的秘书笑说:“都由方先生亲手挑选。” 芳好掩嘴,他最会讨女子欢喜。 叶太太说:“不用这样厚礼。” 秘书又说:“他们兄弟异常亲爱。” 芳好手中拿着一只手制水晶玻璃球纸镇,做得精美,隐约可见绿色五大洲及蓝色海洋,还有白色云层。 “呵,送这个给你?芳好,他没把你当庸脂俗粉,这是祝你掌握世界。” 芳好放下小地球。 其余礼物有糕点果仁香槟等。 “芳好,你送一只金表回礼。” “他什么金表没有,不用锦上添花。” 叶太太说:“你对他很了解。” “代他捐一笔款子到宣明会也就是了。” “你俩不落俗套。” 芳好觉得好笑,母亲硬是要把他们两人拉到一起。 “大小姐又有电话。” 这次是方有贺打来,“我在美国会所吃山核桃馅饼,你要不要分享?” “我不出来了。” 有贺像一个少年追求女生般磨着她,“那么,我接你去看电影。” “我不喜坐黑暗里浪费光阴。” 他仍不放弃,“我到伯母家来吃饭。” “你愿意陪她?再好没有,拜托你了,我还有事要做。” 有贺气结,放下电话。 他听得邻座有几个男女小声说大声笑。 ——“……真是豪放,亲自帮男模特儿剃毛。” “玉手随意放在男人器官上。” “上下其手,动作多多,假公济私。” “不知是色情抑或情色。” 听到这里,有贺已经变色。 这是在说谁? 他侧着脸看过去,原来是黎氏制衣的几个高层人员聚会闲谈,男人神色兴奋猥琐,女人附和奸笑。 有贺按捺住脾气,结账想离开是非之地。 他们忽然提到人名。 “叶大小姐真是英雌。” “替女人出头,替女人争气。” 有贺霍一声站起来转过身子。 那班人看到他,开头还在笑,随即想起近日方氏与叶氏关系亲密,僵住了。 有贺并不肯就此罢手。 他走到那一桌面前,伸手大力一拍,桌上所有杯碟跳了一下,他厉声指着一个男子,“你,站起来!” 那人缩到一角。 另外有人劝说:“阿方,这样动气干什么?” 方有贺斥责:“形容得活灵活现,你,她摸过你?” 那人连忙摇手,“不,不。” 方有贺又大声问另一人,“她剃光你的毛?” 这时会所领班闻声赶过来,安抚说:“方先生,你要的山核桃馅饼做好了,厨房伙计手脚稍慢,别动气,已替你包妥,请跟我来。” 做好做歹把他拉开。 方有贺临走丢下一句:“说下流话的,乃是下流人。” 他开车风驰电掣往山顶兜了一个圈,在避车处停车,看着日益狭窄的港口。 他随着释然地笑了。 当众说是非与当众骂人,真不知谁比谁更无修养,实属五十步笑一百步。 为何这样鲁莽?他也弄不清楚。 他痛惜叶芳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他把车驶下山去。 有贺将热馅饼送到叶家。 叶太太连忙下楼来招呼:“有贺,自己人了还这么客气。” “芳好呢?” “回公司去了,快,去找她,带她去看戏吃饭。” 有贺笑,“我试试看。” 他始终没在蝴蝶公司出现。 方有贺叫其他的事情绊住了。 他在街边书报摊上看到血红色斗大字眼:“伏贞贞怀孕三月拟做未婚妈妈” 他连忙丢下纸币买了一本回公司细阅。 读完之后脸色发青,同秘书说:“找伏小姐,请她即刻来一趟,派司机去接。” 秘书一眼看到他手中也有这本周刊,不敢待慢,立刻去打电话。 片刻回报:“伏小姐在家,她说立刻就来。” 有贺在办公室踱步。 说是说即刻来,也等了大半个钟头。 伏贞贞戴一顶渔夫帽,遮住容貌,头发没有梳理,纠结成一堆堆,便服下罩件长大衣,但是忘记换鞋,仍穿着钉珠片的高跟拖鞋。 换上别人,这样邋遢,早成乞妇,伏贞贞却只像流浪儿,进得房来,她忍不住嚎哭。 方有贺紧紧拥抱她,“有话对我说好了,我全权负责,我爱的人,我爱一辈子。” 贞贞哭得更厉害。 有贺斟一杯拔兰地给她。 他蹲下,“你要哭,尽管哭。” 她窝在沙发里哭得倦了,大约许多天没睡好,喝了酒,沉沉睡去。 有贺在她身边处理文件。 半晌,她惊醒,眼睛与鼻子红红,搞到这种田地,她仍然是个美人。 有贺叫人送一杯熟可可进来给她。 “告诉我,发生甚么事。” 贞贞说:“我好些了,我可以走了。” “坐下。” 贞贞说:“我们已经分手,记得吗?” “我们仍是朋友。” “荒谬,若是朋友,何用分手。” 有贺不再与她论理,“你可有怀孕?” 贞贞颓然坐下,点点头。 “打算生下这孩子,抑或不?” 贞贞垂头。 “是因为想要他,才闹出这么多事吧,否则静悄悄处理掉,神不知鬼不觉。” 贞贞抬起头,“有贺,你始终是个明白人。” “据杂志报道,对方不愿认头。” “是。” “贞贞,你也不是昨天才出生的人,你怎么会同这种人开谈判。” 贞贞倒也老实坦白,“你宠坏了我,我以为人人都爱我。” 有贺叹口气,他用手帕抹去额角上的汗。 “这种负面新闻对你前途有影响。” 贞贞苦涩反问:“我一向有什么前途?多给一次机会脱衣,多拍一套情欲戏,是这样的前程?” “你不该威逼人家娶你。” “我想结婚。” “你真任性,贞贞,在社会里吃了那么多苦,仍然没有学乖,你确是一个奇怪的女子。” 贞贞答:“也许我太过幸运,我一脱成名,颠倒众生,全拜倒在我脚下。” 有贺气结,接上去揶揄:“直至你要同他们结婚。” 贞贞不出声,赌气地坐着,半晌又落泪。 “真想要这个孩子,不如退出影坛,修身养性,开始新生活,你做得到吗?” 贞贞瞪着他:“你做得到吗?” 有贺无奈,“你真顽劣。” “你当初也是为了这个才喜欢我,后来觉得有钱人家的老小姐才会是贤妻,藉故抛弃我。” 说起芳好,有贺的心牵动,他叹气。 “贞贞,答应我,不要再同那个人纠缠,也切勿向记者开口,你要自爱,未婚生子是一种选择,但硬要某人承担未免无赖。” 贞贞静了一刻,轻轻说:“你的大道理我一概不懂,所以你不会选我做妻子。” “贞贞,你是晶光四射的艳女,切勿哭哭啼啼示弱,你私蓄也不少,换了金砖,可以扔死这种纨绔子弟,何用求他。” 贞贞仰起头,想一想,“你说得对,有贺,你了解我,你对我好。” “我支持你,贞贞。” 她握住他的手,“老小姐呢,她会不会生气,她会放你一马?” 有贺疲乏地笑。 芳好有正眼看过他吗,不见得。 “我叫人陪你去看医生,请你详加考虑,有关新生命的去向。” 贞贞捧着头,“我无法集中精神。” “搬到我家小住,静静思想。” “有贺,记者——” “管他呢。” “有贺,不枉我爱你这些日子。” 方有贺不出声。 爱人的代价非常高昂。 第二天日报娱乐版头条新闻:“旧情复炽。” 正是戴渔夫帽的伏贞贞与方有贺登上豪华房车的情形。 叶太太头一个着急,到处找亮佳。 亮佳深宵才到家,清晨电话铃响,听了几句,立刻起床梳洗。 新婚丈夫问她:“去哪里?” 亮佳正刷牙,“呜噢噢。” “叶太太找?什么事?” 亮佳吐出牙膏,“大事,方有贺摇摆不定,大小姐恐怕要伤心。” 林泳洋嗤一声笑,“自头到尾,大小姐正眼也没看过方有贺一眼。” “是吗,”亮佳穿衣,“你们男人这样想?” “你有什么见解?” 亮佳笑,“我去去就回。” 泳洋点头,“你可得最佳员工奖。” 亮佳一进叶家就看见沮丧的叶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