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刻让她进来。” 斛律恒伽从今天早晨睁开眼开始,右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一直到了现在上朝时,他的眼皮还在继续跳着。他无奈地揉了揉眼皮,余光扫了长恭一眼,发现她居然也在轻揉着自己的右眼皮,不由觉得有些奇怪。俗话说,左眼跳吉,右眼跳凶。这不会是什么不祥的预兆吧? 身旁的大臣们又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废话,皇上却是静静坐在御座上,始终未发一言。恒伽早就发现皇上今天似乎有些魂不守舍,神游太虚,心思完全就不在朝堂上。他略带疑惑地抬头望了皇上一眼,那白玉珠帘正好动了一下,在一瞬间,他看到了皇上正紧紧盯着一个人,那双茶眸很深很深,就像无限寂静的深海深处,所有的一切都以极缓慢的速度在流动,可在同时,又仿佛有带着毒的藤蔓在那双茶眸中蔓延。他从没在一瞬间看到如此复杂多变的眼神,有震惊,愤怒,欣喜,难以置信,怀疑……更多更多的情绪交缠在一起,几乎就要令人窒息…… 他的心里一悸,迅速地又望向了那个浑然不觉的当事人---高长恭,忽然感到一种不安恐惧的感觉紧紧地扼住了自己的心。皇上----为什么用那样的目光看着长恭? 下了朝的时候,恒伽破天荒的被皇上召到了昭阳殿。 微风带来阵阵凉意,园中引水潺潺不绝,池畔的菖蒲正浓,与白色菊花相映成趣。高湛见他到来,还令人端上了棋盘,这倒让恒伽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皇上特地召见他,不可能单纯到只是为了和他下棋。 “不知皇上召见臣有何要事?”他微微笑了笑。 “你也看到了,朕只是想和你下盘棋,顺便也拉拉家常。”高湛伸手拿起了一枚黑子,那漆黑的颜色更是将他那修长的手指映衬的像冰雪中的玉石,完美无瑕。 “皇上有此雅兴,臣自当奉陪。”恒伽顺手拈起了一粒白子。 高湛和他聊了一些行军打仗的事,称赞了几句斛律家的战绩,忽然话锋一转,“尚书令与长恭一起也出征了好几次吧?” 恒伽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但唇边却还是保持着那抹优雅的笑容,“回皇上,正是。” “你们在战场上配合的倒也默契,”高湛放下了一粒黑子,像是不经意地说道,“对了,平时你和长恭是同居一帐吧,这孩子从小睡觉喜欢蹬被子,长大了也不知改了没有?” 恒伽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寻思着长恭和他同睡一帐时似乎从来没有蹬过被子……又听得皇上加了一句,“莫非长恭是一人一帐?” “回皇上,臣和长恭同睡一帐,可从来没发现她有蹬被子的坏习惯,偶而磨牙那倒是有的。”他敏锐的察觉出,皇上似乎想在他口中套出些什么。 “磨牙?你不说我还忘了,这孩子小时候的确有这个毛病。没想到了大了也没改。”高湛神色复杂地盯着棋盘,又问道,“那平时在军营中,长恭是经常和兵士们混在一起,还是一个人的时候多?” “自然是和兵士们在一起的时候多。” “对了,上次长恭在翼州受伤的时候,是何人替她上的药?”高湛忽然又问了一句。 恒伽的目光所及之处,只见皇上那白的近乎透明的手背上,有淡淡青筋突现,可见皇上是用尽全力捏住了那粒棋子,仿佛要将什么强忍住。他心里一惊,莫非皇上在怀疑……不可能啊?皇上怎么会忽然怀疑起这件事…… “回皇上,是臣亲手替她上了药。”恒伽抬起了眼,平静地望向了了高湛。高湛半眯起眼,那冰冷的眼神犹如一把利刃,直接插入了他的身体,似乎在打量着什么,又好像是在揣测着他所说的真假。 就这样默默对视了片刻,恒伽又不慌不忙地笑了起来,“不过长恭极能忍痛,每次上药时尽管痛入骨髓,可他死活都不出一声,不愧是我大齐的好男儿。”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明显地看到皇上的眼神软了下来,有一抹深深的心痛稍纵即逝。 很快,皇上草草就结束了这盘棋,就让他退下了。 离开的时候,恒伽回头又望了皇上一眼,只见他整个人仿佛被黑暗所笼罩,一声极轻的叹息从风中传来,那是仿佛能够让聆听的人心灵最深处颤栗起来的声音。 抬头间,无意中看到一片轻巧的树叶静静地坠落在尘埃中,一阵微风匆匆掠过,那玲珑的叶片用尽最后的力量紧紧抓住风的羽翼……最终却还是翻腾了几下,落在了一片尘埃之中。 危机 王宫里的红叶已经开始飘零,掉落的红叶细细碎碎铺满庭院,池水潺潺,载着落叶流向远方。 此时已经身在王宫的长恭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昨夜自己本来想找恒伽一起去流花苑,却不知他跑去了哪里,只好自己一个人去那里找线索,结果还被灌了好几杯酒。这几天恒伽好像一直都很忙碌,也不知在忙什么别的事。那个朱刚的相好小琴姑娘,嘴巴实在是太严,这两天愣是什么都没打听出来。虽然狐狸告诉她已经想到了让小琴开口的好办法,但她总是不放心,尤其一想到三哥现在身陷牢狱,她更是心如刀割,满脑子都是如何为三哥洗脱罪名的念头。所以,当九叔叔今天叫她来陪他喝酒时,她根本一点心思也没有。 “长恭,你今天可是心不在焉啊。”高湛漫不经心地说道。 长恭望着手里的酒觞,心里犹豫着要不要问高湛现在到底想怎么处置三哥,因为之前她问过几次,都被他给搪塞过去了。虽然他向她保证了不会伤害孝琬的生命,但她总归还是感到有些忐忑不安。现在她倒是希望九叔叔能一直拖着,这样就能给她更多的时间找到证据。 只要找到朱刚,那张契约的谎言就会不攻自破。至于如何说服他,就算她拼了这条命也一定会让他说出真相。 “九叔叔……我三哥……”想到这里,她抬起头想询问,却不经意间发现九叔叔的眼睛正牢牢盯着她,那瞳孔中浮着一抹妖冶的血红色,似乎将一股几乎无法抑制的深重怒气和怀疑隐藏起来,隐隐又流转着一抹诡谲阴沉。 九叔叔的眼神---好恐怖……她的背后蓦的冒起了一股寒气,不知为什么,今天从进来开始,就一直觉得九叔叔好像哪里不对劲,整个人都有些怪怪的。 怀着压抑苦闷的心情,她一口饮尽了觞中的酒。高湛示意旁边的宫女前来添酒,只见那宫女笑吟吟地走了过来,就在走到长恭面前的时候,小宫女忽然惊叫了一声,整个酒壶都竟然都掉在了长恭的身上! 长恭促不及防地站了起来,只见那酒水正顺着她的衣服往下流……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请皇上王爷饶奴婢一命!”小宫女吓得立刻跪倒求饶,浑身直哆嗦。 高湛的脸上尽是冷酷之色,“好大的胆子,来人,立刻将她……” “九叔叔……她也不是故意,饶了她这一次吧。”长恭也顾不得自己的狼狈样,急忙打断了高湛的话。 高湛想了想,倒也十分罕见的对那个宫女说了一句,“今天就看在兰陵王位你求情的份上饶了你死罪,自己去领十杖吧。” “九叔叔……”看到他的脸色,长恭知道自己再多说也没有,九叔叔能饶了那宫女的性命,已经是大出她的意外了。 “长恭,你随我来。”高湛站起身来,示意长恭跟他进了房间。 一进房间,高湛就吩咐下人们拿上了一套干净的便服,“长恭,你这个样子会感染风寒,赶紧把衣服换了吧。” 长恭愣了愣,忙摇头,“算了,九叔叔,我还是回去吧。” “不能在这里换吗?”高湛的神情变得有些奇怪,“你我都是男子,在我面前换衣服也没有什么关系吧,或者,我让宫女来服侍你换?”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我,我还是先回去吧。”长恭莫名的感到一阵心慌意乱,今天九叔叔是怎么了? “还是说,有什么不能在我面前换的理由?”他半眯起眼,似乎在打量着什么,如冰似刀刃的眼神游走在她全身,在他锐利阴鹜的注视下她感觉无处可遁。 这句话如晴天霹雳般的印入她的心底,她此刻仿佛能感受到自己的双眸顿时放大又迅速缩小的慌乱感,强硬的阻止正在微颤的身体。 九叔叔他,难道发现了什么?难道他在怀疑------ “还不快换了它,不然真的会生病哦。”他的脸上还保持着平静的神色,甚至带着一丝笑意,但那没有温度的笑容却是比冰雪还要寒冷。 她该怎么办?若是换作以前,她也许会把真相告诉他,可是自从经历了上次生日的那件事之后,她的心里总有些挥之不去的阴影,若是九叔叔知道她是女儿身,若是知道她一直瞒着他,不知他会有多么伤心和愤怒……她不敢冒这个险。 “九叔叔,我不习惯穿别人的衣服……”在他的目光逼视下,她不由低下了头去。无论自己在战场是如何威风凛凛,可在九叔叔的面前,却不知为何怎么也威风不起来。 “长恭,你……你有什么瞒着我是不是?”他的眼中流转着一抹期待,柔声道,“只要你亲口向我坦白,我一定不会怪你,也不会生气,乖,告诉我。” 难道九叔叔真的在怀疑她?长恭只觉得连自己的呼吸都要停顿了,空气里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见她自己没有节奏的心跳。 过了好久,她才勉强地扯出了一个笑容,“九叔叔,我,我哪有什么瞒着你?” 他的神色一变,那目光冷得吓人,一股无法抑制的深重怒气夹带着失望从他的心底涌起,又被他强自按捺住,尽量用平静的语调开了口,“长恭,你说好不好笑,今天居然有人告诉我说你不是一个男人,而是,”他的眼神里闪动着一抹诡谲,“---一个女子。” 长恭的脑中嗡的一声,牙齿不停地颤抖,那是连指尖都要冻结的恐惧感,几乎剥夺了所有的知觉,甚至听不见他接下来又说了些什么…… “长恭?你也很惊讶吧?”他微微笑着。 长恭深深吸了一口气,迫使自己从那种恐惧中回过神来,继续勉强的笑了笑,“那,那可真是好笑,是什么人这么大胆敢造出这种谣言?九叔叔你和我一起这么久,难道连长恭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吗?”她顿了顿,“九叔叔,你不会相信这种谣言吧?”“我当然不会相信。我也相信长恭一定不会有事瞒着我。”他那双茶眸沉淀着一片暗色。仿佛有什么在无限延展,将她整个人都吸了进去,好像被无边的暗色包裹陷入,深不见底。 就在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又听得他又笑着说了一句,“既然这样,就别那么扭捏,赶紧把衣服换了就是,不然,我可真以为你是个女子了。” 长恭无意识地抓紧了自己的衣角,无力的杵在那里,不知所之,进不是,退不是,她感觉自己就像只等死的猎物,天地虽宽,却没有她躲避的洞穴。九叔叔那充满怀疑的目光冷冷的灼烤着她,压迫着她,威胁着她。她不知道两人会僵持多久,她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 九叔叔,明明就是在怀疑她…… “长恭你……在犹豫什么?”他一步一步上前,逼近她。 难道今天真的瞒不住了吗?她不自觉地倒退了一步,“九叔叔,我……” “皇上,尚书令在殿外求见,”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门外忽然传来王戈的声音,“他说是有重要的事要立刻告诉兰陵王。” 一听到这句话,长恭那紧绷的神经顿时松了下来,好似见到了救星一般忙说道,“九叔叔,恒伽来这里找我,一定是很重要的事!赶快宣他进来吧!” 高湛微微皱起了眉,怎么又是斛律恒伽?虽然心里有些纳闷和不悦,但也顺着长恭的意思说了句,“让他进来。” 不多时,恒伽就从殿外匆匆而来,在行完礼后抬起头笑吟吟地望向了长恭道,“长恭,你还不快些回去,刚刚从你的府上传来的消息,你的宠姬小玉她有喜了。“ “什么!”长恭大吃一惊,正要否认,却看到恒伽对她使了一个眼色。这一瞬间的默契立刻让她明白了事有蹊跷,虽然不明白是为什么,但还是按捺住了内心的惊讶,没有说话。 “所以我也是等不及就将这好消息赶紧告诉你,你啊,总算是后继有人了。”恒伽泰然自若地笑着,又抬眼望向了高湛,“皇上,您说这是不是件大喜事?这还幸亏您将那位美人赏赐了长恭。 看着恒伽的笑,高湛只觉得胸膛里像是有什么东西一下子抓住自己的心,然后狠狠地按进了一盆冰水里。那些冰锥丝毫不留情地刺破心脏的外壁,于是冷水倒灌进去,带着碎冰片,里应外合的扎着他的心。 长恭---他有孩子了?原来……他已经宠幸过那个美人了?他---竟然有孩子了……那么说来,长公主对自己说的一切……并不是真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若是真的如此,那朕要恭喜你了。”他微抿嘴角,在他们的面前勉强维持着镇定,内里却早已是心如刀割,灵魂像是被谁无情的撕裂了,完全的痛不欲生着。他不能忍受,不能忍受别的女人的身体里孕育了长恭的骨血……不能忍受……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比起知道长恭的心里有所爱的女人,这更加无法让他忍受……为什么他会那么愚蠢,为什么要将别的女人送给长恭……这个结果,完全是他一手造成的啊…… 此时此刻,他觉得那已经不是一种痛苦。而是一种深沉的,冰冷的,刻在骨子里再经由血脉流遍全身的绝望。 “九叔叔,那我就先回去了,我得去看看小玉怎么样了。”长恭虽然有一肚子的疑惑想问恒迦,但现在这个借口正好解除了她身为女性的嫌疑,她干脆就顺水推舟的趁机想要离开。 不对……长公主在这个时候完全没有必要撒谎,也不敢撒谎,况且她又是从小看着长恭长大的人……高湛将自己从那绝望的情绪里抽离出来,让自己冷静下来。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理智的分析事情,发现其中的破绽。那位美人有喜怎会如此凑巧?偏偏是在今天?而且之前长恭对这位美人几乎只字不提,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兴趣,又如何会宠幸于她?再加上这次前来报信的人偏偏是斛律恒伽,此人素来精明,莫非是察觉到了什么?但依照他的为人,又似乎没有胆量欺君,明哲保身一向是此人的原则。 到底……是真是假?他眉角一挑,想到了一个妥贴的办法。 “等一下,”高湛喊住了正准备离开的长恭,“这是你的头一个孩子,自然要格外小心。这样吧,朕让李御医跟你同去,再替你的姬妾把把脉,顺便配一些养身体的药。” 长恭心里一阵惊慌,要是李御医一起去,那不就全拆穿了? “长恭,还不快谢过皇上?”恒伽冲着她又使了一个几不可见的眼色。 长恭愣了愣,还是照着恒伽所说的做了。一抬眼看见九叔叔那像是受了伤的眼神,她突然心痛得纠结起来,想要---立刻逃离。 ------------- 回府的犊车上,长恭忐忑不安地望了一眼镇定自若的恒伽,实在是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但苦于一旁随行的李御医,她又不便多说什么,只得和恒伽不停地进行眼神交流。 但他的眼神似乎只表达了一个意思,放心,会没事的。 可是这让她怎么放心啊,明明她就是个女人,怎么可能让小玉有身孕啊?恒伽怎么会撒这种弥天大谎,若是被拆穿了,那可就是欺君大罪!三哥这里的事都还没有解决,她实在不希望恒伽也踏进这一趟混水。 一踏进王府,长恭就察觉到了府内的气氛有些古怪。她也没有多想,带着李御医就进了冯小玉的房间。只见大娘也在房内,不过神情甚是古怪,一见她就将她拉到了角落里,低声急问道,“长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怎么可能?” 长恭面露尴尬之色,“大娘,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可真奇怪了,刚才小玉说不舒服,我就让大夫来看了看,谁知大夫看了就说她有了身孕,这,这也太奇怪了。”长公主又望了一眼站在门外的恒伽,“对了,尚书令怎么这么快收到了消息?” 长恭因为自己也是一头雾水,所以只是摇了摇头,说不出什么。现在,她更担心被李御医拆穿这个骗局。 李御医上前诊了小玉的脉,忽然站起身来笑了笑,“恭喜王爷了,这位夫人已经有了两个月身孕了。” 长恭更是大吃一惊,这太匪夷所思了,小玉居然真的有了身孕?难道,难道她和别人……不可能啊,小玉不是那样的人。可看小玉的模样,还真是一副憔悴的模样……她忍不住瞄了恒伽一眼,只见他的唇边扬起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这一切一定都和这只狐狸有关…… “既然已经确诊了,劳烦李御医回去就和皇上通报一声,也能让皇上早些安心。”恒伽弯了弯唇。 李御医连连点头,“这个是当然。” 好不容易等到送走了李御医,长恭终于有机会可以问个一清二楚。 “好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了吧?” 恒伽打量了一下四周,又关上了房门,低声道,“长恭,皇上是不是怀疑你是女子了?” 长恭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果然如此。”恒伽敛起了笑容,“那日皇上召见了我时,就问了许多奇怪的问题。当时我就感觉不妙,后来仔细一想就越觉得皇上是在向我试探,看我是否知道长恭你是女子,或者有什么身为女子的蛛丝马迹。” “皇上怎么会忽然怀疑我是女子?”长恭摇了摇头又道,“先不说这个,小玉有了身孕又是怎么回事?” “那日我回去之后越想越不妙,皇上素来疑心大,光凭我几句话根本打消不了他的疑心。他一定会来试探你。因此我先想了一个应对之策,串通了冯小玉,让她假扮怀孕,这样皇上无论如何都不会认为你是女子了。今天我听到皇上私召你的事,就猜到了七八分,所以就冒险一试,看来还是有些用的。”恒伽顿了顿,“至于她的身孕,是因为服用了一种药草,这种特殊的药草一旦服下,在二十天内会让女子有怀孕的症状。” “可小玉又怎么会同意?” “哦,这个简单,她本来就很喜欢你,我只是和她说了,为了帮你开枝散叶,所以皇上打算多赐几个美人,令你很苦恼,所以要是她现在要有身孕的话,问题就能解决了……她就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原来你这几天都去忙这个了……”长恭的心里一软,却又立刻担心起来,可是,这很危险你知不知道?万一被拆穿的话,你想过后果有多严重吗?这是欺君之罪啊,这,这根本就不是你的处世原则……” “我的处世原则吗?”他微微笑了笑,忽然伸出了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她严肃的面颊,“我可不觉得有什么改变哦,因为一旦你女子的身份被揭穿,我一样也是犯了欺君之罪。我们现在就是一条线上的两只蚱蜢,所以,我一定不能让你出事。” 他的处世原则……在闯入昭阳殿救了她那一刻起,就已经彻底的改变了…… 这个世上,也许,还有比自己更重要的人…… 长恭摸了摸那被他弹到的地方,心里莫名的涌起了不知是失落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对了,小琴那里你打算怎么做?”她刚刚略微舒展的双眉又立即皱起来,一想到三哥,她的心情就变得格外沉重和悲伤。 恒伽眨了眨眼,“放心吧,她那天漏嘴说了朱刚曾经在上个月找过她,这个女人一定知道些什么,这两天内我一定把朱刚的下落找出来。”他想了想,又道,“长恭,还有关于小玉怀孕这件事的秘密,你对任何人都不要说,也包括你们高府里的人。” 长恭一愣,“任何人?可是大娘她知道我……” “尤其不能告诉她。”恒迦蹙起了眉,“你想皇上为什么会忽然怀疑你是个女子?必然是有什么人告诉了他。” “对,九叔叔说是有人告诉了他我是女的!”长恭忽然想起了这件事。 “这就是了,但知道你身为女子的人,根本就没有几个,除了我,就只有你的大娘和从小随你长大的丫环,还有小铁。我和小铁都不可能,所以,这个告密的人多半是出自高府。”恒伽冷静地分析道。 “我大娘也绝不可能!”长恭立刻反驳道。 “我也没说是她,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恒伽站起了身,“长恭,很多事情,很多人都是会改变的。” “行了,我知道了。”长恭的脸色一敛,显然是不高兴了,“总之一定不会是大娘!” “高长恭,你永远都是那么天真。”恒伽也有些恼了。 长恭带着几分不满瞥了他一眼,忽然愣住了,她似乎一直都没有留意到,不知从何时开始,再温柔的眼神,也不能掩饰他那肌肤胜雪下的苍白,再优雅的笑容,也不能弥补他那风流艳绝下的疲惫。此时的他还未脱去官服,灰暗的脸色让他的疲劳一望无余。 她的心微微疼痛起来,恒伽他……一定好些天没有好好休息了。她居然还拿这种态度对待他,今天要不是他,她都不知该怎么解围……全靠他才化解了一场又一场的危机……在她发呆的一瞬间,恒伽已经甩了甩袖子,转身走了出去。 长恭蓦的回过神来,赶紧追了出来,在庭院里将他喊住,“恒伽,等等……” 那个修长的身影停了下来,却没有回头。 庭院里忽然起了风,漫天飘舞纷飞的红叶……一片一片,就那么安静的飘落下来,带着隐约的清香,软软的温柔。 “恒伽……谢谢你。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她小声的说了一句。 恒伽缓缓转过身来,唇边的笑容似春水一般温柔,那一瞬间他的微笑让片刻的时间达到永恒.在那时间中他的完全之美在她的记忆中沉淀落实下来,她的心蓦然跳快了几拍,渐渐变黄的红叶凋零而落,象细小的碎片在沉去,只有暗暗的叶香泛起…… 微风吹过空中舞着,无所归向,带着隐隐的伤感. ------------------- 头顶锅盖说一句:明天要带老妈去德国看天鹅堡,所以要等27日后我回来再更新了……遁逃中…… 阴谋 两天后,恒伽终于套出了朱刚的下落,原来他匿藏在了幽州,在那里重新开了一家兵器铺,还信誓旦旦的说了要将小琴姑娘尽早赎身,尽快接了过去。之前她一直什么也不肯说,恒伽灵机一动,就一直雇不同的人去流花苑点她的牌子,还时不时的透露一些朱刚娶了不少新妾室的消息。小琴本来不信,但渐渐说了多了,她也半信半疑起来,终于在恒伽的软硬兼施下,说出了朱刚之前告诉她过的事情。 长恭一得到这个消息,立刻就打算出发去幽州,亲自寻找朱刚的下落。但在这之前,她还有两件事要做。 虽然她有些担心九叔叔现在是否还在疑心她的身份,但临走之前却是必须和九叔叔知会一声的。 正好今日皇后也召了冯小玉晋见,长恭也不想多耽搁,一大早就和小玉进了宫去。在出发前,长恭经过大娘房间的时候,无意中见到她正双目无神地发着呆。不由心口一酸,猜测多半是因为三哥的关系,如今三哥还在牢狱,大娘,必定是很寂寞很悲伤吧。 可除了前两天李御医来的那天,大娘主动和她说了话,其他时候她总觉得大娘似乎在躲着她。 再次见到高湛的时候,长恭还是察觉到了那种说不出的压迫感。倒是皇后笑吟吟地看着小玉道,“皇上,这回长恭也是托了您的福,不然怎么会这么快得了贵子呢?”她一边说着,一边留意到皇上的目光在小玉的腹部停留了一瞬,泛起了一丝隐忍的痛苦和……厌恶,又迅速地移开了。 “想起你小时候那阵子,本宫还历历在目,没想到现在你这孩子居然也要做爹了。”皇后在看到自己丈夫的那个眼神后,心情倒是格外畅快起来。夫君啊,地狱烈火的煎熬很难忍受吧。 长恭略带羞涩地低下了头。没办法,现在她只能装出这个样子,才能打消九叔叔最后的一点疑心。 高湛望着她的一举一动,又望了一眼那个女人的腹部,冰冷的感觉悄悄地渗进他的骨子里,连带着刺骨的疼痛。恍惚间,他有些迷茫起来,是不是脑中一片空白?是不是时空交错混乱了记忆?是不是心中那片记忆开始摇晃安谧开始流失?是不是早就尝过的疼痛再一次席卷而来?是不是……嫉恨?……又仰或……是那瞬间溢满心头的酸楚以及再也不能说出的禁忌的爱? 那个女人,凭什么能孕育长恭的骨血,那个女人,消失就好了…… 尽管心里已是惊涛骇浪,但他的脸上却还是波澜不惊,居然还泛起了一丝笑意,“皇后说的是,长恭,以后你要当爹了,有些地方可要收敛收敛了。” 长恭点了点头,又敛了脸色道,“九叔叔,我有事想向你禀告。” 皇后立刻识趣的笑道,“是这样啊,小玉,你就随本宫去寝宫里休息休息,让他们叔侄俩聊聊正事。” 等皇后离去之后,长恭将那份契约和兵器铺老板曾经大病的事和盘托出,又低声恳求道,“九叔叔,这明明就是疑点重重,我三哥是不可能谋反的。给我半个月时间,我一定将朱刚带回来,半个月就好……” 高湛静静地看着她,忽然问道,“长恭,你喜欢那个女人吗?” 长恭一愣,她现在完全没有心思回答这个问题,本想随口说声喜欢,但在看到他黯淡的眼神时,却不知怎么想起了那一晚,那些疯狂的话。 “长恭,我不是过客,我不是过客啊!在你和你未来的妻子相遇之前,你我就相遇了啊!我一直爱着你,爱着孩童的你,爱着年少时的你,爱着成年时的你,爱着微笑时的你,爱着哭泣时的你,爱着悲伤时的你,爱着朝堂上的你,爱着战场上的你,爱着所有的你啊!” 她的心,仿佛被什么紧紧扼住,明明知道九叔叔所说的那些话都是因为迷香的刺激……可一字一句为何那样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也谈不上喜不喜欢。不过既然她有了身孕,我自然也会好好照顾她。”说着,她又话锋一转,将话题重新绕了回去,“九叔叔,我真的只需要半个月,只要将朱刚带回来,必定能澄清我三哥的冤屈。” 高湛听了她的回答,面色稍霁,他忽然伸出了手,修长优美的手指缓缓触及到她薄薄的眼皮,感觉到下面微微跳动的神经,她的眼睫宛如蝴蝶的双翼轻轻翕动,眼底的暗色十分明显,那是极度疲惫的标志。他的心里也不禁柔软了起来,这孩子,最近为了孝琬的事,已经操碎了心,整个人都瘦了好几圈,若是她真能查到什么证据,也算是件解脱。 若只是私藏舍利,削去爵位就是,但现在孝琬犯的是谋逆大罪,所有的证据都对孝琬不利,就连他自己派人查到的证据也是如此,也不由他不怀疑了。但长恭说过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所以如今在找出一个最妥善的处置方法前,他也只能暂时这么拖着。 长恭也不敢动,任由他的手指滑过了自己的眼皮,又慢慢离开。 “你去吧,如果需要别的人手,我也可以调给你。”他淡淡的开了口。 长恭的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神色,“真的吗?九叔叔你答应了?” 高湛点了点头,“早去早回。” 长恭霍的站起了身来,“那我现在就回去准备准备!”她刚走了几步,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的转过身来,“九叔叔,这半个月,我三哥……”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绝不会食言。之前,他不会有事,这半个月,他也会好好活着。” 长恭本来想先让小玉回去,自己顺便去看下三哥,但皇后说要多留小玉一会儿,她因为急着去看三哥,也就同意了。 关押着孝琬的牢狱里燃着昏黄的烛火,将一切都映照的模糊不清。 长恭进来的时候,发现今天的三哥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给她一个孝琬式笑容,而是沉着一张脸,看上去似乎在生气。 ”三哥,你怎么了?“长恭焦急地问道,“哪里不舒服吗?还是吃得不习惯?睡得不好?你放心,三哥,你很快就能从这里出去的。” “四弟,我听说你的那个侍妾有身孕了?”他露出了复杂的表情,“你有孩子三哥自然高兴,可是你说小铁会怎么想?你有没有想过小铁的心情?” “三哥……”长恭不知该怎么解释,“这件事我有苦衷的。” “苦衷?难道是那个女人灌醉了你?迷晕了你?趁你睡着的时候霸王硬上弓?”孝琬的思想很快朝着奇怪的方向奔流而去了。 长恭扑哧笑出了声,“三哥,你别胡思乱想了,总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个等以后我再给你解释。” “唉,算了算了,毕竟她现在有了你的孩子,”孝琬的心情忽然又变得好了起来,略带兴奋地说道,“长恭,你说将来这孩子不知是不是像你多一些,要是这样的话,有这么漂亮的孩子整日喊着我三伯伯,那不是有趣的很?到时他和正礼也做对好兄弟,就像你我一样……” 听着孝琬的话,长恭感到一股酸涩涌上心头,眼眶胀痛。 “三哥,我明天出发去幽州,半个月内一定回来,到时你就一定能被释放出来。” “长恭你不是为了三哥去做什么危险的事吧?”孝琬立刻紧张起来,“你要是敢做危险的事,我绝饶不了你。” “放心,三哥,不是危险的事。你还信不过我吗?你四弟我可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兰陵王啊!”她故作轻松的笑道。 “你可别骗我啊。你这孩子,从小就爱骗人,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来高府,我就被你骗了一回。”他的嘴角一松,笑了笑道,“一转眼十几年过去了,一切都过得真快啊,这些天我经常梦到你和大哥,还有我,我们小时候一起玩耍的那段日子,真是怀念那个时光啊。” 一提到大哥,长恭只觉得胸口中充满了苦涩的味道,抬眼望向了孝琬,却见他的眼中微微泛着泪光,不由心中一痛,扑到了铁栏上,紧紧抓住了那铁栏,哽咽道,“三哥,三哥,我已经没有大哥了,我不想再失去你,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救你出来,我一定会救你出来!” 孝琬身子一颤,却又笑了起来,“傻孩子,人各有命。这是不能强求的。” 长恭听得这话,只觉得有一种前所未闻的恐惧袭来,颤声道,“不会的,三哥,你一定不会有事的!等你出来之后,我们兄弟俩就去那风景秀美之地居住一段时日,每天看那日出日落,花开花谢,对月相酌,过些简简单单的日子,你说好不好?” 孝琬心里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偏偏又强装着笑容,“好,三哥一定奉陪!三哥一定---不会有事。”说着,他握住了她那正抓紧铁栏的手,牢牢地放在了自己的手里,四周一片静寂,只听见他均匀而细微的呼吸。 “长恭,有你做我的兄弟,我高孝琬此生无憾。” 长恭心如刀绞,只能更紧更紧地握住了他的手,几乎听到了自己手指骨节的喀喀作响声,千言万语最终汇聚成了一句喃喃的话语, “三哥,等着我回来。” 沉静的夜色下,那铁栏冷的像块久久不化的寒冰。 “兰陵王,您在这里就好了,不,不得了,出大事了!”狱卒忽然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宫里来了人,让您快些过去,说是您的那位侍妾出事了……” 长恭陡然一惊,腾的站起身来,“小玉出什么事了?” 狱卒惶恐道,“小的也不知道,王爷您还是赶紧过去吧。” 长恭赶紧点了点头,朝孝琬打了个招呼,匆匆忙忙离开了牢狱。 等她赶到王宫的时候,看到的是小玉已经僵硬的尸体。 “长恭,是我……是我不好……”皇后已经在一旁抽泣起来,“都怪我疏忽,小玉说想去湖边走走,于是我就让轻凤陪着她去了,没想到……她居然一不小心掉下了湖去,轻凤也不会游水,等人赶到的时候,小玉她已经……已经……” 长恭默默看着小玉的尸体,心里却是异常的冷静。小玉刚说怀了身孕,就在宫里莫名的淹死,这不是有些太过凑巧了吗?若大一个王宫,怎么当时就偏偏没有人? “轻凤人呢?”她冷声问道。 “这次的意外都是因为轻凤的失责,朕已经将她杖毙了。”高湛神色复杂地看着她,“长恭,你别太伤心了。女人,这个世上多的是,朕会赏赐给你比她更好的美人。” 难道这就是杀人灭口吗?长恭忍不住就要脱口而出,但想到三哥还在牢狱之中,现在绝对不能触怒九叔叔,只得强忍了下来。她的直觉一定没有错,小玉的死一定不是意外,多半和九叔叔有关。 可是为什么?九叔叔若是不喜欢这个美人,又何必要赏赐给她?更何况,怎么说,在大家眼里,小玉已经怀了兰陵王的孩子,九叔叔是这样的在意她,怎么会忍心害死兰陵王的孩子呢? 除非-----是连这个孩子一同厌恶……想到这里,长恭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难道,难道九叔叔那时说的那些疯话都是真的?所以,他才会这样厌恶小铁,这样厌恶小玉,这样厌恶小玉所怀的孩子…… 不会的,不会的……九叔叔对她,只是亲情而已……只是亲情…… 或许比亲情再多一些,更多一些…… “长恭……”高湛的一声轻唤将她从失神的状态中拉了回来。她低低应了一身,伸手轻轻替小玉整了整湿漉漉的发丝,只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三个字:对不起。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小玉就不会死于非命……也许当初在挑中了她的一刹那,就注定了她悲惨的宿命。而这个所谓的宿命,却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我带她回去。”长恭一把将小玉的尸体抱了起来,“皇上,别忘了你给我的半个月时间。”说完,她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皇上,这都是臣妾不好……”胡皇后看了一眼皇上阴沉的脸,又扯起袖子抹起了眼泪。 “皇后,”高湛的眼中闪着冷酷的微光,“这种意外,朕不想再见到第二次。” 皇后微微一惊,抬眼望去,只见皇上那茶色的瞳眸失去了温度,冰冷如霜,寒蝉刺骨。那种寒冷,真实而残忍——如同沉沉的死亡气息,如鬼魅梦魇般的挥之不去。 --------------- 刚刚到家没多久,知道大家等急了,临睡前来更一章,ps一个,现在觉得德国帅哥好多哦,嘎嘎……游记什么的都在博客上放送…… 陷阱 一转眼过去了十来天。长月秋分,凝霜中透过些凉意的季节,庭中残花似孤寂的旻天,随风飘忽。开败的荼蘼如霜雪般央央落下,化作满目逝水年华。 胡皇后的寝宫里,灯火通明。 “士开,皇上好像知道小玉的死和我有关。”皇后轻轻摆好了弹棋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