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萌有些赌气似的,眼圈微微红肿,是没有睡好,也是昨天哭过,起初是伤心的哭,后来是周衍照把她逗弄得哭,不过是昨天晚上的事,周衍照已经觉得,都像从前那几年一样,再不揭开,也再不提起,连想,都不愿意再去想。他拿定了主意:“萧思致现在跟着我,不会吃亏。你要嫁的人,总应该有能力保护你。”作者有话说:这章是美女节特供,所以好*啊……-!第二十七章周衍照与孙凌希的订婚仪式办得非常盛大,周衍照这几年在南阅市正是如日中天,比起当初周彬礼执掌公司的时候,更有青出于蓝之势,所以黑白两道统统给面子,偌大一间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厅,宾客云集。孙凌希穿平底鞋,晚衣服亦是宽松的希腊式,挽着周衍照的手,矜持微笑,招呼客人,十分大方得体。惹得客人们纷纷窃窃私语,互相询问到底是哪家千金收伏了周家十少爷。周家虽然算不上什么体面人家,但是财雄势大,周衍照这几年明面上的生意亦十分风光。周小萌就听到有两个女客酸溜溜的说:“也不知道看上她哪一点?”“长得漂亮吧?男人都吃这一套。”“漂亮的也多了去了,听说孙家不过小门小户的,你看看孙家家长都没来订婚仪式,别是怯场吧?”吃吃的笑声令周小萌觉得格外刺耳,她身边的萧思致不动声色,递给她一杯果汁,问:“要不要吃块蛋糕?”“给我两块。”周小萌真觉得饿了,从下午开始,公关公司就不停的跟她沟通各种细节,然后处理各种意外状况,孙凌希虽然是女主人身份,但今天这样的日子,大小事情,自然全是周小萌一手打理了。等所有宾客到齐,仪式结束,开始倒香槟,她才真正松了口气。萧思致给她拿了两块蛋糕,两个人躲到露台上去吃,露台上风大,萧思致把西服脱下来,给她披到肩上,问她:“冷不冷?”周小萌摇了摇头,说:“我想起我小时候了。”她想起刚刚那些女人的话,还有点戚戚然:“到周家,也有些人拿冷眼看我和我妈妈,妈妈还好一点儿,她是大人,爸爸又处处维护她,人家不敢当着她的面说什么,我小时候很听了一点难听的话。说我是拖油瓶,沾周家的光,什么难听的都有。那时候我还不怎么懂事,只晓得爸爸走了好久没回来,换了一个人来当我爸爸……小孩子哪晓得那么多,不过两三岁时候的事……”“你爸爸是?”“意外事故,他是学校的老师,教高中的,以前重点高中抓得紧,每天都有晚自习。那天晚自习放学后,有几个小流氓在学校外面堵着学生要钱,恰好被我爸爸看见了,上去阻止,谁知道其中一个人带着水果刀,我爸爸被*十几刀,还没等送到医院,人就已经不行了。我妈妈跟他是师专同学,两个人从师专毕业就结婚了,分配在一个学校。他教数学,还带班主任,我妈妈教语文的。从此之后我妈妈再不能去学校上课,一走近那条路,她就会全身冒冷汗,然后晕过去。医生说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她休养了差不多一年,然后就带着我改嫁了。”萧思致有些好奇:“那你妈妈怎么跟周彬礼认识的?他们两个人,好像生活圈子都不太一样。”“他们从前就认识,爸爸——我是说周彬礼,他以前的太太是我妈妈的邻居,而且周太太身体不太好,常常去我外公那里看病,我外公是挺有名的一位中医。我妈妈跟原先那位周太太,就是我哥哥的妈妈关系不错,据说我哥哥满月的时候,我妈还送过他一个银锁。所以后来,我妈对我哥也挺好的。”周小萌说到这里,声音哑了下去。萧思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才好,过了片刻,才伸手抹去她嘴角的蛋糕屑,轻声说:“都吃了一脸。”“不说了。”周小萌放下碟子和叉子,问:“最近怎么样?”“挺好的,你哥哥安排我收了几笔小账,对我表现满意,说打算放手让我去泰国。”“多小的小账?”“几十万也有,百来万也有。真看不出来,这年头还有人用这么多现金。动不动开着一部掉漆的面包车去拉几箱子人民币回来,实在是太刺激了。”周小萌笑了笑,萧思致却问她:“你说床下的那个……”他很隐晦的问:“不会被发现了吧?”“什么?”周小萌问:“你觉得有什么不对?”两个人并肩靠在栏杆上,面对着落地玻璃窗的宴厅,从宴厅里看起来,好似一对情侣在喁喁私语。这里是谈话的好地方,背后栏杆外就是城市的半空,谁也不会发现他们在说什么。“我听到的内容不多,大部分时候都是孙凌希打电话,你哥哥说话的时候很少,而且从来没有打过电话,我总觉得他不住在那间屋子里。”周小萌不动声色:“孙姐姐跟他一起住在主卧,也许他觉得不便在卧室打电话了,不过我看他有时候也去客房睡。要不我再想想别的办法?”“不,别冒险了。”萧思致阻止她:“还有件事,我正打算告诉你,我不知道你买的是什么样的东西,但这种东西的电池最多能管一个月,现在电池已经差不多了,如果有机会,你还是把东西拿走销毁,不要让你哥哥发现。我们有别的办法。”最后一句话最让周小萌吃惊,但她的表情也只是微微诧异:“什么办法?”萧思致狡黠一笑:“我都成天在他办公室进进出出了,能不有办法吗?”周小萌于是不再追问,拿起栏杆上的果汁,默默的喝了一口。宴厅里已经开始跳舞,一对一对衣冠楚楚的璧人,相拥起舞,好似无数只美丽的蝴蝶开始飞翔。这样衣香鬓影的场合,周衍照与孙凌希自然是最引人注目的,周小萌还没有见过周衍照跳舞,他姿态优雅,倒像是十分熟练,他怀中的孙凌希脸颊晕红,也不知道是因为热,还是因为喝过香槟。隔着玻璃,音乐声隐隐约约的传出来,宴厅里的璀璨灯光将外面的夜色映得更加寂寥,里面那样多的欢声笑语,只是隔着一道玻璃门,却疏离的像是另一个世界。萧思致看着周小萌,玻璃窗上反映宴厅里的水晶吊灯,正好有一个光斑映在她的嘴角,倒像是个酒窝似的,没有笑也像是笑的模样,但她的眼睛是冷的,仿佛在看一幕什么好戏。萧思致起初觉得她并不复杂,二十出头的小女生,大学都没有毕业,娇生惯养所以单纯,当初老板派他来的时候,他几乎觉得是瞎胡闹,怎么能轻信这样一个小毛丫头。后来渐渐发现她确实可靠,而且胆大心细。只是这一刻,他压根猜不到她在想什么。“要不要进去跳舞?”萧思致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周小萌却摇了摇头,说:“没意思。”“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萧思致看着宴厅中的奢靡场景,仿佛喟叹。“可不是吗?”周小萌大约是冷,拉拢了肩上他的外套,就势靠在了他肩头,轻声问他:“萧思致,你毕业之后,打算去哪儿?”萧思致愣了一愣,反应过来周小萌并不是问他毕业之后的打算,是问他这件事情结束之后的打算。让他意外的并不是周小萌这样问,而是周小萌的语气,怎么说呢,大约喝多了冷果汁,她的嗓子哑哑的,透着慵懒甚至是妩媚,萧思致从前总觉得她年轻,乳臭未干的小姑娘,可是这一刻的周小萌是有风情的,她甚至是个风情万种的女人。“说呀……”周小萌笑吟吟的,娇嗔似的伸出食指,在他胸口上戳了一戳,现在那块小小的光斑移动到了她的额头上,像金色的一粒砂,点在她的额角,是平地飞金,是敦煌壁画里散花的天女,额角点着佛光的印记。她眼眸似水,又仿佛是丝,缕缕渗着说不出的暧昧,她的声音也甜腻的好似渗了蜜,一字比一字更轻:“我哥哥在看着我们。”萧思致没有回头,扶着她的脸,在她唇上轻轻一吻:“对不起!”本来只是蜻蜓点水样的轻触,却没想到她突然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主动加深了这个吻。萧思致一直以为周小萌连恋爱都不曾谈过,可是她非常非常会吻人,她的气息还带着果汁的芬芳,异常的甜美,她的手勾着他的脖子,搂得那么紧,那么用力,仿佛想要把她自己,全部倾注进这个吻里。有那么一刹那,萧思致简直大脑一片空白,浑浑噩噩,仿佛缺氧。“对不起。”周衍照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语气平静,却不容易置疑:“周小萌,凌希去了洗手间,这时候还没回来,你去看看她。”周小萌脸颊晕红,仿佛是被哥哥撞见不经意的娇羞,又望了萧思致一眼,说:“我马上回来。”她像是一条鱼,很快溜走了,把两个男人留在露台上。周衍照摸了摸身上,萧思致已经知道他的习惯,于是掏出一包烟来给他,又拿打火机替他点燃。周衍照抽了两口烟,才说:“我妹妹还小,我不希望她一毕业就结婚。”“是,十哥。”“我妹妹怎么喜欢你,是她的事,不过如果你自己不努力,我不会把她嫁给你。”萧思致十分乖觉的又答应了一声:“是”。周衍照把烟掐熄了,然后又点一支,慢吞吞的说:“公司这么大,人多嘴杂,你也不愿意人人都说你是靠裙带爬上来的吧?”“当然了十哥。”萧思致表态:“我晓得分寸。”周衍照似乎已经对谈话满意了,他拍了拍萧思致的肩膀,重新走进宴厅。作者有话说:这俩兄妹是想以气死对方为己任么?话说十哥,我好担心你走出来就突然打萧思致一拳……十哥:放屁,我会把自己的订婚搞砸?亲妈:你等着瞧吧!第二十八章周小萌走到洗手间里去,却没有看到孙凌希的人,她知道酒店提供了一个套间给孙凌希补妆,于是就搭电梯上楼去。果然孙凌希就在那里面,陪着她的还有化妆师和服装师。“怎么啦?”“都怪你哥哥,跳舞的时候不注意,踩到我的裙子。”雪白的希腊式礼服被踩了一个淡灰色的脚印,看上去果然醒目。周小萌不由抿着嘴笑,说:“我还没见过哥哥跳舞呢,从前我都以为他不会。”孙凌希叹了一声,说:“这怎么办才好?”“还有半场舞会,拿条裙子换上就好。”周小萌很自然的吩咐服装师:“店里还有没有孙*****能穿的号码?别的款式也行。”服装师很知趣,立刻说:“我马上去取。”“让司机送你。”周小萌打了个电话给司机,让他送服装师跑一趟。孙凌希或许是累了,坐在床上,半撑着腰。周小萌问:“孙姐姐饿不饿,我叫他们送点吃的来?”“真有点饿了。”孙凌希说:“这阵子不知道怎么回事,饿得快,而且一饿就心发慌。”周小萌没有再接口,她打电话给酒店的餐厅,让他们送几样清淡的小食上来。孙凌希见周小萌嘴上一抹粉红色的唇彩都残了,问:“要不要补个妆?”周小萌进洗手间照镜子,一边描画一边问孙凌希:“哥哥有没有说过,婚礼几时办?”“总得两三个月后吧。”孙凌希像是有淡淡的心事,随便找了个理由把化妆师打发出去,然后才跟周小萌说话:“连订婚宴都不让我父母来,还说是体谅我爸爸身体不好,这么大的事情哪有父母不到场的,你不知道,外头客人都在议论,听着真叫人生气。”“孙姐姐别理她们,一群三姑六婆。”周小萌已经补好了唇彩走出来,到底是年轻,被房间里的灯一照,整张脸流光溢彩似的,她说:“哥哥也算*****王老五,突然归了孙姐姐,那些人哪有不恨的,姐姐当她们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哥哥不让伯父伯母来,有哥哥的顾虑,伯父身体不好是其一,其二是老人家都爱清静,哥哥偏偏做这行,怕有些坏心眼的人盯上姐姐家里的长辈,倒是不好了。”孙凌希这才笑了笑,正好酒店送的小食到了,周小萌亲自接过来,端到桌旁给孙凌希:“来,先吃点东西,别饿着我的侄子。”孙凌希吃了两只虾饺,又给周小萌分了一碗粥:“你也吃点。”“不用了,我刚吃了两块蛋糕,撑着了。”周小萌看着孙凌希吃东西,孙凌希虽然出身一般,但吃相很优雅,可见后天自己努力不少。周小萌问:“孙姐姐,跟自己喜欢的人订婚,是不是很幸福?”“当然啦。”孙凌希笑着对她说:“等到时候你跟萧老师订婚,你就知道了。”孙凌希指头上戴着一颗大钻,是订婚钻戒,刚刚在订婚仪式上拿出来的时候,很吸引了一阵旁人羡慕的眼光。周小萌看着她垂首注视*****,不由得微笑,起码,这么大一颗*****,很能让孙凌希觉得幸福吧。孙凌希抬起头来,见她看着自己的戒指,于是笑了笑:“我说买小一点,你哥哥偏偏挑了这个,太重了,会往一边歪,日常也戴不出去。”“哥哥的心意嘛,所以看在这戒指的份上,外边人说三道四,姐姐就当她们是眼红好了。”孙凌希说:“过阵子就要去做第一次产检了,如果婚礼不快点办,我就连婚纱都穿不上了。落到那些人嘴里,更不知道会说得多难听了。”周小萌笑着说:“没关系,要不索性不穿婚纱了,按旧礼穿龙凤碧金裙褂,那样的衣服一穿,什么腰身都看不出来。”孙凌希说:“结婚一辈子才一次,不穿婚纱,总有点遗憾似的。”这时候周小萌的手机响起来,她拿的是一只小小的手包,也就放得下一支口红和一只手机,她拿出来看看,对孙凌希说:“萧思致找我,我出去接个电话。”孙凌希笑着说:“萧老师一刻不见了你,就要找你。”周小萌回眸一笑,拿着手机走出去,刚刚带上门,胳膊已经被人拽住了,将她扯进隔壁房间,隔壁房间没有开灯,只有窗子里漏出来一点光,周衍照把她压在墙上,刚一俯身,周小萌却格外冷静似的:“哥哥,你要敢碰我,我就咬你。订婚宴上带个牙印,不好看吧?”周衍照凑得更近些,却只是伸出手来,漫不经心拍了拍她的脸,说:“谁有兴趣碰你了?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别对孙凌希胡说八道。”“哥哥怎么知道我会对孙姐姐说什么?”周小萌别开脸,说:“我得下去了,底下一个主人家的人都没有……”周衍照的声音里透着挖苦:“谁说底下没有主人家的人,萧思致在楼下呢。”今天也是萧思致第一次在公众场合亮相,不过大部分宾客的注意力还是被孙凌希吸引了,毕竟那是周家未来的女主人。而周小萌,与周家关系亲密一点的人都知道,她不过是叶思容改嫁带到周家的拖油瓶,从前周彬礼在的时候还好,这两年周衍照格外不待见她,这么一个不得宠的妹妹,带个男朋友来,实在是无足轻重的事情。周小萌的眼神在黑暗中很明亮,她突然笑了一声,说:“哥哥不高兴?哥哥为什么不高兴?总不能为的是我亲了萧思致?哥哥,你现在知道了吧,为什么我看着你就觉得恶心,你跟孙凌希已经订婚了,我衷心祝你们俩,永结同心,早生贵子,白头到老!”说完这些话,她就推开周衍照,径直走了出去。楼下的舞会正到了*,香槟塔被拿走大半,人人都沉浸于音乐和美酒的欢乐中,正是气氛热烈的时候。周小萌看到萧思致正在和小光说话,于是走过去,亲昵的挽住萧思致的胳膊:“说什么呢?”“小光哥问我,有没有看见十哥。”“噢,他上去找孙姐姐了。”周小萌漫不经心的说:“对了,我看哥哥的样子,像是喝醉了,你们看着他一点吧。”小光已经转身朝电梯走去,若有所思,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周小萌只是嫣然一笑,随手从侍者的盘子里取了一杯酒,萧思致从来没有看过她喝酒,只觉得她喝得又快又急,到最后差一点就呛着了,于是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周小萌将半个身子都依偎在他身上,喃喃说:“刚才问你,你还没有告诉我,毕业后你打算干什么?”萧思致不动声色,半搀半扶将她弄进休息室,让她在沙发上坐下来,才说:“出什么事了?”“没有。”周小萌垂下头去:“就是觉得心里……害怕……所以想跟你说说话。”“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要不我们再去露台?”“不,不用了。”周小萌说:“外头冷,要不,我们溜走吧。”萧思致吃了一惊,说:“这不太好吧?你哥哥的订婚……”“我们跟小光说一声,就说我突然胃疼,没关系的,客人这么多,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们。再说从舞会上逃走,多浪漫,我早就想这么干了。”萧思致犹豫了一下,周小萌说:“走吧,别多想了。”她拉着他的手,打开休息室的门,顺着墙边从宴厅的侧门出去,果然没有人注意到。到电梯门口的时候倒遇上了保镖守在电梯旁,周小萌说:“跟光哥说一声,我胃疼,萧思致送我先回家了。”“好的二*小*姐。”保镖替他们呼叫了楼下的司机,从大堂出来,司机的车正好停到门口雨廊下,周小萌好像喝醉了似的,披着萧思致的外套,将头一直靠在他的颈窝里。等到了离周家不远的地方,周小萌突然说:“这车坐着让人犯晕,月亮这么好,我们走回去吧。”萧思致不知道她玩什么花样,司机见萧思致陪着她,倒也没表示反对。谈恋爱的人,自然是不喜欢人跟着,司机当然识趣,何况这里离周家已经不远了,不过几百米的距离。周小萌打发走了司机,就跟萧思致散步,萧思致见她无精打采,问:“到底怎么啦?我们这样溜出来,你哥哥不会生气吗?”“不会的,谈恋爱的人,肯定觉得人多的地方无趣,我们跑掉,他顶多觉得我任性,反倒不会怀疑我们的关系了。”周小萌站住脚,说:“突然好想吃艇仔粥,你陪我去吧。”周小萌选的那家艇仔粥在老城区的一个菜场旁边,打车过去都得半个小时,南阅江边的晚市正是热闹的时候,过了十点,就允许路边摆摊了,所以老远就看到一些桌椅摆在江边的人行道上,将狭窄的街道变得更加狭窄。周小萌坐在椅子上,看油腻腻的菜单,问萧思致:“你吃什么?”“也吃粥吧。”周小萌于是点了两碗艇仔粥,又点了一份马蹄糕,秋晚风凉,吹得她双颊滚烫。萧思致看她眼睛明亮,仿佛猫儿一样,于是忍不住问:“你不会喝酒吧?”“还行,就是一杯红酒的量,刚才那杯喝急了。”这时候老板送了粥上来,萧思致晚上也没功夫吃什么东西,尝了尝粥,顿时觉得鲜香,说:“味道真不错。”“老字号了,你看招牌。”萧思致一看招牌,果然老旧,木底上的漆都快掉光了。周小萌说:“我妈妈原来,经常带我到这儿来吃一碗粥。她说有时候,会觉得全身都发冷,好像死了一样难受,所以只有生滚的粥吃下去,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萧思致听她提到母亲,知道她的伤心,于是安抚似的拍了拍她搁在桌子上的手。周小萌说:“我做的并不过分,对不对?那是我妈妈。”萧思致点点头,说:“不过分。再说他有错在前……”周小萌沉默了片刻,将一碗粥慢慢吃着,这时候她的手机响起来,她看了看屏幕,说:“是小光。”“大约是不放心我们,告诉他我们就回去吧。”周小萌却把手机关了,说:“粥都还没吃完,回去做什么?”萧思致觉得她今晚特别任性,大约是大*****脾气发作,于是笑着摇了摇头,果然他的手机紧接着响起来,小光问:“你们在哪儿?家里佣人说你们没在家。”“出来走走,陪小萌在喝粥。”小光停顿了一会儿,说:“那早点回家。”“我知道……”萧思致话没有说完,周小萌突然将他的手机抢过去,二话不说,打开外盖取下电池,萧思致没提防,等抢回手机,她已经举手把那块电池用力掷出栏杆外,电池又轻又小,“噗”一声就没入碧沉沉的南阅江水里。萧思致问:“你做什么?”“不做什么。”周小萌耸耸肩:“看着小光那四平八稳的样子,我就觉得讨厌!让他着急一下也好。”萧思致拿着没有电池的手机,哭笑不得:“真是小孩子脾气。”“我们今天晚上不回去吧。”周小萌无限慵懒的靠在椅背上,晚礼服胸口的金线在路灯下熠熠一闪,明明是廉价的塑料椅,被她这么一衬,倒好像名媛斜倚在自家客厅的丝绒沙发里似的,说不出的华丽旖旎:“找个KTV,唱通宵。”萧思致说:“还是早点回去吧,你把我手机电池扔了,会出问题的。要不,现在跟我去买电池。”“好啊。”周小萌大约是真喝醉了,分外温柔。卖电器的市场都已经关了门,萧思致拉着她转了一圈,也没找到卖手机电池的小店,便利店里,更没有这种东西出售。萧思致不由得说:“真要被你害死了。”“难道那块电池还有什么特别?”周小萌笑嘻嘻的问:“是不是尖端科技?”“没什么尖端科技。”萧思致说:“尖端科技也不能带在身上。”“走吧,走吧,唱歌去!”“我给小光打个电话。”萧思致找着间公用电话亭,给小光打了个电话,他果然已经急了,问:“你们到底在哪儿?怎么把手机都关了?”“没事,小萌喝醉了,闹着要唱歌,我会想办法哄她回家的。”“要派司机来接吗?”“不用,我们打车回去。”周小萌已经不耐的催促:“走不走啊?你又不跟小光谈恋爱,没完没了说什么呢?”“好的就走。”萧思致匆忙说:“光哥你放心吧,我看着她,不会有事的。”周小萌却不是那么好哄的,她非要去唱歌不可,萧思致一反对,她就说:“那你一个人回家好了,反正我不回去。”萧思致没办法,又不能在大街上把她硬拖回去,只得陪她随便找了家KTV,两个人先点歌唱。周小萌一进包厢,就一口气点了二十多首歌。萧思致说:“你是麦霸啊?”“当然了,我唱歌可好了。”周小萌挺骄傲的,说:“不信你听着吧!”她唱歌果然唱得非常好,尤其是一首《梦醒了》,几乎唱得跟原唱无二,萧思致甚至都误以为是原音没有切掉,她的声线十分优美。“我想起你描述梦想天堂的样子手指著远方画出一栋一栋房子你傻笑的表情又那么诚实所有的信任是从那一刻开始你给我一个到那片天空的地址只因为太高摔得我血流不止带著伤口回到当初背叛的城市唯一收容我的却是自己的影子想跟著你一辈子至少这样的世界没有现实想赖著你一辈子做你感情里最後一个天使如果梦醒时还在一起请容许我们相依为命绚烂也许一时平淡走完一世是我选择你这样的男子就怕梦醒时已分两地谁也挽不回这场分离爱恨可以不分责任可以不问天亮了我还是不是你的女人……”萧思致看着她眼中的粼粼泪光,突然开始猜测,到底是谁会让她唱出这样低婉的情歌。难道是那个冷面冷心的小光?第二十九章两个小时的歌没唱完,周小萌倒点了好几瓶啤酒喝了,她本来就带着几分醉意,酒一喝杂,更加醉的厉害。最后萧思致不管怎么样哄骗利诱,周小萌死活扒着沙发,就是不肯出包厢。萧思致没有办法,只好把她手机掏出来开机,周小萌已经醉得东倒西歪,抢了两下没有能把手机抢回去,萧思致开机,看到两个未接电话提醒,都是小光。于是直接打过去,告诉他自己和周小萌所在的地方,并且周小萌喝醉了。小光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是说:“你们呆在那里别动,我带人来接你们。”过了不到半个小时,果然KTV的经理陪着小光上来了,还带着一大群人,那样子,倒像是来打架的。周小萌已经睡倒在沙发上,小光看了一眼,对萧思致说:“抱她下楼。”萧思致只好将周小萌打横抱起,好在周小萌并不重,而且虽然醉得糊涂,却十分乖顺,被他一抱起来,就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将头贴在他的胸口,软软的像一只蜷起来的猫。等下了楼,萧思致才发现来了十几辆车,一溜静悄悄全停在街边,幸好凌晨时分街上人车稀少,不然这阵仗,只怕连交警都要被吓着。小光亲自开一部奔驰,萧思致把周小萌放在后座,自己坐了副驾的位置。小光等他上车之后,才说:“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带她来?”小光平时寡言少语,萧思致更没听过他如此凌利的语气,车子已经启动,萧思致有点讪讪的说:“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先回学校宿舍吧,明天早点到公司,估计十哥有话跟你说。”“好。”萧思致换了一辆车走,临下车之前看到周小萌独自半躺在后座上,醉态可掬。他走了之后车子重新启动,开得更快,周小萌觉得一阵阵犯恶心,只好爬起来坐着,小光说:“萧思致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二 *小 *姐应该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我不就是去吃了碗粥,唱了会儿歌,哥哥要是不高兴的话,要杀要剐由他。”是红灯,小光将车停下,连头也没回,说:“你要干什么我不管,可你别连累十哥。”周小萌笑了笑,语气凄凉:“你看,我现在什么也没有,从前还有人对我好,现在,对我好的人,一个也没有了。当初,为什么不是你呢?”小光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前面的红灯,寂静半夜的路口,只有红绿灯上的数字,在不停的变换着倒计时。仿佛有机车的声音由远及近,周小萌觉得自己听错了,这个城市早就禁止机车上路了,所有的市区机车牌照,也早就被取缔了。她喃喃地说:“我想去饼市街。”小光仍旧没有说话,她又提高了声音说了一遍:“我要去饼市街。”“太晚了,而且饼市街没什么酒店。”“我想去饼市街,你不能这样,让我回家去看着他们两个人,我心里好难过。萧思致什么都不知道,难道你也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能逼着我回家去,看着他和孙凌希,我会死的。”她软弱的捂住脸,细碎的抽泣。小光终于说:“我给十哥打个电话。”电话通了,小光只讲了两句话,就把电话挂了,他说:“十哥答应了。”周小萌其实听见了周衍照的声音,他说的是:“她愿意死哪儿去就死哪儿去!”他吼的声音那么大,她在车子的后座都听见了。从城西到城东,再到饼市街,周小萌在后座里迷迷糊糊,东倒西歪的睡了一觉。最后到的时候,她自己又醒了,饼市街是重点改造的城中村,本来都快要拆了,可是因为动迁费用谈不拢,所以又耽搁下来。几年过去,街道更狭窄,车子开不进去了,小光扶着她走路,对所有人说:“你们先回去吧,明天我送二*小*姐回去。”周小萌还穿着高跟鞋,晚礼服的下摆又窄,跌跌撞撞,走得像条美人鱼。小光前年就在市内很好的地段买了望江的高层公寓孝敬父母,可是饼市街的老房子还在,他也经常回来。已经是凌晨了,两边的发廊和网吧亮着灯,时不时有人趿着拖鞋走过,呱哒呱哒的,还有人同他打招呼:“光哥回来了?”小光不太爱跟人说话,只是点点头,周小萌不太能跟得上他,她觉得自己像是穿行在巨大的迷宫里,又像是往事的凉风,一阵阵吹上来,吹得她心里发寒,她身上披着萧思致的西服外套,她就一直攥着那外套的衣襟,男式的外套又松又宽,捏在手心里直发潮,她恍惚想起来,她也曾披着一个男人的外套穿过这里狭窄的街巷,只是那时候也有小光,不过小光总是不远不近的,离开在他和她的后一步。因为那天小光回来,正好撞见周衍照吻她,两个人的尴尬从此变成了三个人的尴尬。不知道周衍照对小光说过些什么,总之从那之后,小光对她就是一种不冷不热的调子,离她近,可是又离她远。今天她只是需要一个暂时的容身之所,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在这样的情形下回到饼市街,也许饼市街早就不是记忆中的饼市街,她不断的哄着自己,哄到了今天,实在再没有力气,只好任由自己随着往事的洪水,被淹没透顶。于家老旧的阁楼连木梯都没有换过,只是窗机空调换成了分体机,已经是秋天了,这里的屋子仍旧热得像蒸笼,邻居开着空调,嘀嘀嗒嗒滴着水,周小萌上楼的时候摔了一跤,小光把她搀起来的时候,只看到她的脸,泪痕满面。他已经习惯了什么也不问,只是把她扶起来,然后弯下腰,脱掉她的鞋,让她赤足跟着自己,一步步往楼上走。楼梯的尽头是个黑洞,像是随时能吞噬掉人。周小萌突然双膝发软,她说:“我不上去了。”小光也没说什么,只是转身:“那我送二*小*姐回去。”周小萌拉住他的衣角,哀求似的看着他,小光在黑暗中,就像一个影子一样,过了许久他才说:“小萌,你要知道,有些事是从头就不是那样子。”周小萌觉得精疲力尽,她就势缓缓蹲下去,坐在高高的楼梯上,望着底下漏进来那一点点路灯的光,她迷惘又怅然:“你说,他当年是不是有一点点真心对我?”小光没有作声,只是坐在墙边,他的整个人都融进了阴影里,让她觉得就像那些往事一样,破碎成一片片的,又像是,一只只蛾,不顾一切冲着那光明的地方去,却不知道,最后只是焚烧自己的火焰。“我真是不想活了,又不能死,你知道那种滋味吗?有时候我会骗一下自己,或许这两年,就是做梦,噩梦醒了,什么都好了。爸爸没出事,妈妈也还好好活着,哥哥是哥哥,我是我自己。你觉得我对他不好是吗?你觉得我想着法子折腾他是吗?你觉得我今天就是故意跑到姓蒋的老巢那边去,故意让他难看是吗?你怎么不想一想,他怎么样对我?他把我从北京骗回来,他让我等他两天,等两天他就回去,跟我一起去加拿大。他答应过的,我们当时说得好好的,他怎么能这样对我?”小光站起来把房门打开,说:“你进屋子去吧,我去给你买条新毛巾。”“我不要新毛巾,我要哥哥。”周小萌的声音仿佛梦呓:“我只要哥哥。”小光已经往下走了两步,终于回过头来,安静的看着她,说:“周小萌,你认清一下事实,也不要骗自己了,他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有数。有时候他是对你不好,但你自己选的,就别抱怨。”“我选过什么了?他把我骗回来,如果给我一枪,让我陪着我妈去,也就完了。他为什么做出那种禽兽不如的事情?他这两年到底把我当成什么?玩物?即便是玩物,他总有玩腻的一天吧?他为什么还不放过我?”“你要问,问十哥去。”周小萌的身子往后缩了缩,她似乎没有力气了,所以靠在了楼角的墙壁上。小光去买了两条崭新的毛巾回来,楼梯上却空空如也,周小萌不知道去了哪里。他心中一惊,环顾四望,四通八达的巷子空荡荡的,只有白炽路灯惨淡的光,映在水泥地上。他一急,就伸指为哨,打了个唿哨,声音尖利,相邻的人家纷纷推开窗子,有人探出头来:“光哥,出什么事了?”“有没有瞧见一个女孩子?二十出头,穿着长裙子,长得特别漂亮。”还有人开玩笑,一边挠着肚皮上的痒痒,一边说:“光哥,您怎么把女人带回饼市街来还弄丢啊,这不天大的笑话么?”“别瞎扯了,快说,看见没?”“那不是!”街对面楼上的人伸手一指,小光回头一看,果然天台上有个人坐在水泥围栏上抽烟,两只脚还晃来晃去,正是周小萌。小光几步冲上天台,一手把她拖下来,另一只手就夺过烟去,一闻之后立刻厉声质问:“你在哪儿弄的?”“楼下买的。”四周死寂一般,她穿着晚礼服又绾着头发,醉态十足,有人没看到是小光带她回来的,将她当成了下班回家的公主,于是向她兜售“好东西”,周小萌一听就知道是什么,于是买一支。“我送你回去,你不能在这儿。”“我哥哥又不会知道,你怕什么?”周小萌咯咯笑着:“再说他自己不也抽么?还有我那爸爸,成天往我妈牛奶里头搁什么?他们姓周的父子俩,都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别胡说了!”小光拖着她,拖得她踉踉跄跄,一直将她拖进了屋子。周小萌突然倔强的站住了,这里的一切都没怎么大变,连那张吃饭的桌子,都还在原来的地方。如果这世上只有一个人曾经见过周衍照下厨,那么大约就只有她了。那天下午她一直哭到肚子饿,最后又被周衍照的强吻给吓坏了,尤其正好小光上来撞见,虽然小光一愣之下掉头就走了。可是在少女羞赧的内心,她真的觉得自己简直无颜活下去了。周衍照哄了几个小时哄不好她,最后都快半夜了,他心急火燎,只怕她饿出毛病来,于是给她煮了一碗面。那碗面当然很难吃,他在惨白的面条里煮了两个鸡蛋,又加了很多的油,她一口也没能吃下去,最后是他带着她,去夜市上吃饭。那时候即使是少年的笨拙,可是他曾经全心全意,那样对她好。她突然再没有力气回忆,只是慢慢摸索着,坐在那张桌子边。她对小光说:“我想吃面,你给我煮一碗,好不好?”“我不会煮面,你要想吃,要不,我叫人去夜市买一碗。”“你试一下,煮面又不难。”小光的眼睛在黑暗中亦是明亮的,他一字一顿的说:“周小萌,这世上没有一个会是他,你别做梦了,你清醒一点,别逼我说难听的话。”周小萌笑了一下,只是笑得比哭还难看:“我不会把你当成是他,不过,你要再不说些难听的话,也许我真的会忍不住幻想,是不是可以求你带我走。萧思致做不到,可是你可以,带我远走高飞,一辈子不回来。”作者有话说:其实这一章是在虐小光吧……第三十章周衍照接到蒋庆诚电话的时候,其实心情阴郁到了极点,他和蒋庆诚并不是老死不相往来,相反,偶尔隔上一年半载,总有机会见面。两个人虽然一边城东一边城西,手底下人免不了磕磕碰碰,有时候闹得大了,摆和头酒的时候,自然就要请两位大哥亲自出面。但这种时候打电话来,自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会有好心。所以蒋庆诚祝周衍照订婚快乐的时候,周衍照打了个哈哈混了过去,说:“连我的订婚宴你都不来,太不给面子了。”“我挺想来的,可是这不出了点事么……哎,老十,你说我手下那些人,怎么就那么不懂事呢!你妹妹到我这边来吃个宵夜,他们都大惊小怪的,还嚷嚷着要把二小姐请到家里去,好好跟她认识认识。我说了,呸!你们这群人一肚子坏水,看着人家小姑娘长得标致,就想招惹。十哥的妹妹,那跟我的女儿是一样的……谁敢动她一根汗毛,我就跟谁没完!”“别介,”周衍照不冷不热的笑着:“蒋哥您这是占我便宜呢?”“哎哟!瞧我这张臭嘴!你看我就是不会说话,我的意思是,你的妹妹呢,那跟我亲妹子一样,她想到哪儿吃宵夜,谁也不能不识趣去打扰她,你说是不是?”周衍照冷冷的说:“周小萌都不是我的亲妹子,怎么反倒成了你的亲妹子?”蒋庆诚哈哈大笑,说:“得了,你是聪明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孙凌希的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可你妹子都送到我嘴边上来了,我没法跟底下人交待。那批货你还给我,我就让你妹子一根汗毛不少的回去。”“蒋哥是糊涂了吧,那批货原来就是我的,只是蒋哥你中间插了一杠子进来。还把我的人打了个半死,幸好他们拼命,才没弄丢了货。蒋哥,我还没问您要医药费呢。”“老十,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你尽管把周小萌给剐了,扔进南阅江里喂鱼,你也晓得,她妈把我爸弄成那种半死不活的样子,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就是老头子见不着她就不肯吃饭,所以我才留着她。”“老十,有个事我觉得挺奇怪的,你那后妈躺在医院里,据说一个月得六七万块钱的医药费,每次都是你开支票,你恨你后妈都恨成这样了,怎么还肯替她出钱呢?”周衍照冷笑:“蒋哥对我们家的事,还挺上心的啊?依蒋哥看来,要是你有一个仇人,是让她痛快死了好,还是全身动弹不得,插满管子躺在医院活着受罪更有趣?”“啧啧,老十,谁得罪你谁倒霉,不过为了个仇人,每个月花那么多钱,值得么?”“人各有志,就像蒋哥你,嫂子给你生了三个女儿,你一气之下就在外头养了位二嫂,刚生了个儿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每个月花的钱,不比我替仇人花的少吧?对了,上个礼拜好像是侄子的满月酒吧?都没请客,更没请我,你真是太小气了。”蒋庆诚好像牙疼似的抽了口气,说:“周衍照,你挺能耐的。”“我还知道二嫂跟侄子住在哪儿呢,蒋哥,这样下去不行啊,你总瞒着嫂子,可嫂子那脾气,知道了还不跟你没完?你还是早点把他们接回家去,这样才安心。”蒋庆诚打了个哈哈,说:“多谢你的提醒。”“谢就不用了。我妹妹不懂事,还以为有些地方也是可以随便去得的,你看我面子,就别跟小丫头一般见识了。我这就叫人把她接回来。”蒋庆诚突然闲闲的说:“要不这样,我替我堂弟提个亲,你放心,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我们两家,这几年争来争去,忒没意思了。你也知道,生意越来越不好做,要不我们干脆一起干,你妹妹嫁给我弟弟,从此之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周衍照冷笑:“行啊,几时约个时间,咱们好好谈谈。今天不成,我这订婚订到一半儿,客人都还没走。”“好,就这么说定了。”蒋庆诚说:“过几天我再跟你约日子,到时候咱们让两个年轻人见见,你放心,我堂弟是念过大学的,长得么一表人才,绝对配得上你妹妹。”“配得上配不上无所谓,关键是蒋哥您有这份心。”“嘿嘿,都快成一家人了,何必这么见外。你放心吧,你妹妹好好的,一根头发丝都没少,赶紧叫人来接她吧。”“好,我让小光来。”他挂断电话就走出来,叫人把小光找来,小光一进休息室,就习惯性反手带上门,知道他肯定是有事找自己。周衍照阴沉着脸问:“周小萌去哪儿了?”“萧思致刚刚打过电话,说他们在外头吃宵夜。”“去找!”小光见他脸色不对,于是问:“十哥,怎么了?”“怎么了?你有脸问我怎么了?连一个人都看不住!萧思致蠢,你也跟他一样蠢?我要是不问,你是不是还跟我说他们是回家了?回家了他们能跑到蒋庆诚那里去?!周小萌发疯,你也跟着发疯?”他声音到最后几乎是咆哮:“我为什么要订这个婚,你难道不是一清二楚?”小光慢慢的将眼睛抬起来,看着周衍照,周衍照终于觉察到自己的失态,他把领带扯开,颓然的坐在沙发里,过了片刻,才说:“对不住,我不该骂你。是我没处理好,反倒拿你撒气。”小光说:“十哥,有些话,其实不如告诉她。”“你叫我怎么跟她说。”周衍照仿佛十分疲倦:“去吧,把人找回来。蒋庆诚的话,一半真一半假,被我挡回去了,你先去想办法,把人找回来。”小光问:“带多少人去?”“多带点人去。”周衍照又有了一点力气似的,从沙发上坐正了,冷笑:“姓蒋的要是想要来硬的,我就闹出点事给他看看。公安部的专案组还在南阅呢,我看他怎么收这个场!你给我一寸一寸地方的搜过去,他要真敢动我的人,我就拿他儿子陪葬!”小光嘴角动了动,说:“十哥,这样姓蒋的会起疑心的。”“他疑心都已经有了,我怎么能不做场戏给他看看。我要是不大张旗鼓,他不真以为我欲盖弥彰?”小光答应了一声,转身朝外走,突然周衍照又叫住他,说:“万一她要真落在别人手里,你知道该怎么办?”小光终于忍不住动容:“十哥!”“我自己下不去手,所以你一定要替我办到。”周衍照的声音很平静,似乎在讲一件早就已经决定的事情:“要是别人送一根她的手指来,我大约只有往自己脑袋上开一枪了,你也不想闹成那样是吧?”小光什么也没说,终究只是很了然的点了点头。所以在接到萧思致电话的时候,小光狠狠松了口气,再看看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道的一对小情侣,他那么淡定的人,也禁不住生气。只是他没有料到,周小萌最后会要去饼市街。而他竟然会带她去。是鬼迷了心窍也好,是想让自己更清醒也好,其实她要去的并不是饼市街,就像许多年前,她坐在机车的后头,一路哭哭涕涕,说要哥哥。~那时候自己在想什么呢,就好比这一刻,自己在想什么呢,其实都只是惘然。周小萌已经睡着了,呼吸均停,薄薄的被子裹着她的人,像个婴儿似的睡着。小光倒睡不着了,这套房子很小,其实是从阁楼上搭出来的一个通间,所以最里端做了卫生间,外边一点是卧室,再外边一点,是饭厅兼厨房也兼客厅,窄窄的八九个平方。他自从成年之后,父母就在这最外间给他搭了个钢丝单人床,他也睡惯了这钢丝床,即使是再贵的酒店,也比不上这张窄小的钢丝床舒服。只是今天他睡不着了。本来他已经戒烟很久了,这时候却突然想抽支烟,只好坐起来,发愣的看着不远处熟睡中的周小萌。开着里间的门是她要求的,她说:“我害怕。”他其实知道她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难受。洗澡的时候他听见“咚咚”响,他怕出事,隔着门问她怎么了,她说:“有只蟑螂。”停了一停又说:“已经打死了。”小光觉得这两年她变了许多,以前看到蟑螂,她一定会跳起来哭着叫哥哥吧?不管怎么样,她再也不是那个穿着公主裙,精致美好像洋娃娃似的周家二*小*姐了。小光突然想把她从梦中摇醒,问她一句话,可是最后只是叹了口气,重新睡倒在钢丝床上。大约是凌晨四点多钟,他听见有人上楼梯,于是轻轻起身打开门,果然是周衍照来了,他大约是一个人来的,车也不知道被他扔在哪里,大约是很远的地方,他脸色灰败,明显一直没有睡过。小光侧身让他进门,然后对他说:“我去给你买包烟。”“不用。我看看就走。”周衍照就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周小萌,她半夜翻过身,现在是背对着门睡着的,只有一弯背影。他果然只看了一眼,就说:“我走了。”“我送你。”“别,别把她一个人放在这儿。”走到楼梯口,周衍照突然回过头,声音很轻微,他说:“连你也觉得我做错了,是吗?”“十哥从开头就错了。”小光说:“当初不应该打电话给她,让她从北京回来。”“当初我要让她走了,就真的一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周衍照沉默了几秒钟,说:“那时候我想过,与其一辈子见不到她,不如把她留在我身边,多一天也好,哪怕万劫不复,后患无穷,我也这么干了。”第三十一章周小萌这一觉睡得极好,醒来的时候天早就已经亮了,小光在天台上晾衣服,旧式洗衣机没有甩干的功能,T恤牛仔裤都挂在晾衣绳上往下滴水,晨曦里他整个人都蒙着一层金边似的,绒绒的。周小萌觉得早晨的饼市街最安静,所有人都好像没睡醒似的,相邻的天台上有一只猫,蹲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她,她伸手逗那只猫玩,小光说:“那是野猫,当心它挠你。”那只猫已经灵巧的跳上屋脊,掉头而去。小光问:“你早上吃什么?我给你买,要不回家去吃。”周小萌穿着小光的旧T恤,牌子很好,可是洗得毛毛的,她穿得像短裙似的,热裤卷起来也到膝盖,站在阳光的中央,显得年纪很小,脸庞依稀还有少女天真稚气的影子。她说:“回家去吃吧,少不了要挨哥哥骂,骂就骂吧,反正都已经这样了。”她说话的语气很轻松,像是在讲别人的事,小光故意没看她的脸,弯腰从盆子里捞起一件衣服拧干,说:“以后别像昨天晚上那样了,就算不为别的,总得为自己打算。”“我这一辈子,算是完了,还有什么好打算呢。”周小萌显得意兴阑珊:“要是萧思致愿意娶我,我就嫁给他好了,要是他不愿意娶我,我就再找一个人。”小光回过头来,定定的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说:“要是他不愿意,我娶你。”周小萌嘴角微弯,明明是笑着的,可是眼睛里掩不住凄惶之色:“哥哥不会答应的。”小光突然伸出手来,摸了摸她发顶的那个发旋,这是从来不曾有过的亲昵举动,周小萌愣愣的看着他,他掌心微潮,隔着头发也感觉得到那温润,他就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说:“傻丫头。”周小萌愣愣的站在那里,看着他把衣服一件件晾完,最后他说:“走吧,我送你回去。”周小萌昨天夜里借酒装疯,萧思致不知道那是谁的地盘,她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以周衍照的脾气,估计又要给她难堪,谁知回到周家之后,周衍照早就已经到公司去了。只有孙凌希睡觉还没有起来,小光将她送回家之后就匆匆的走了,她一个人吃完早餐,隔着窗子,看着周彬礼在花园里,他独自坐在轮椅上,对着一丛马蹄莲在发呆。周小萌于是走出去,叫了声:“爸爸。”周彬礼吃力的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问:“你妈妈呢?”“她上街去了。”周小萌蹲下来,替周彬礼整理了一下搭在他膝盖上的毛毯,问:“爸爸别坐在这里了,太阳晒过来了。”“哦……”老人茫然的看了她一眼,问:“小萌?你怎么又瘦了?是不是又快考试了?”“是啊,就快考试了。”“读书把人都读瘦了。”老人爱怜的伸出手来:“来,爸爸有好东西给你。”周小萌知道他一会儿糊涂,一会儿清醒,所以只是顺嘴哄着他:“好。”“我把钥匙藏在花盆下面了。”老人神秘的指了指那盆山茶花:“去拿。”周小萌答应了一声,却没有动,周彬礼不耐烦起来:“快把花盆搬起来,快点啊!”周小萌无奈,只得装模作样的将花盆搬动了一下,同时伸手摸了摸,嘴里说:“是什么钥匙……”没想到泥土里真有个*的东西,她摸出来一看,居然真是一柄钥匙,只不过藏了不知道有多久,早就锈迹斑斑。周彬礼看她拿到钥匙,笑得很得意:“我和你妈妈一起藏的,别人都不知道。小萌,生日快乐!”周小萌鼻子有些发酸,周彬礼什么都忘了,唯独还牢牢记得,今天是她的生日。这世上大约也只有他还记得她的生日,她好几年不过生日了,家里出了事之后,哪里还有那种心思。几年前离家出走的时候,正是生日前夕,虽然叶思容一直主张她去加拿大,一手替她办好了所有留学的手续,却万万没想到,周衍照早就订了跟她同一架班机的机票。那时候真的是傻啊,以为远走天涯,就可以避开一切世俗可能有的纷扰,甚至,可以避开父母。在北京的时候接到电话,说家里出事了,她和周衍照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父母发现了他们的私奔,所以使诈想骗他们回去。可是第二个电话是小光打来的,周衍照听了很久,她永远都记得挂上电话之后,他惨白的脸色,他说:“小萌,你先去加拿大,你就呆在国外,更安全。我回家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要是没事,我会尽快过去跟你会合。”她送他到机场,只不过短短几个小时,她已经觉得他离自己越来越远,他就在安检口之前,最后一次拥抱她,说:“等我!”只是这两个字,就让她掉了眼泪,她搂着他的腰,死命的不肯放手,最后是他硬起心肠,又哄又骗让她松开了手。她泪眼朦胧站在安检口,眼睁睁看着他走进去,一步步走得更远,突然没来由的就觉得,他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了。她在北京耽搁了两天,把国际机票改签推迟,到底是不愿意独自上飞机。只抱着万一的希望,希望家里没出大事,他会回来跟她一起走。后来他打电话给她的时候,说周彬礼车祸伤得很严重,叶思容也受伤了,她一点都没有怀疑,直接就买了一张机票回家。那时候在想什么呢?只是在担心父母吧,还在担心他,他在电话中语气焦灼,声音里透着疲惫,周家到底是捞偏门的,家大业大,得罪的人也多,那时候她一心想的是,天上所有的神啊,如果你们知晓,请一定一定保佑哥哥,父母已经出了事,他不能再出事了。她都忘了那天是自己生日,就记得踏入家门,看着周衍照安然无恙的站在客厅中央,他转过脸来看了她一眼,那是他最后一次,用那样温柔眷恋的眼神看着她。她攥紧了手心的钥匙,前尘往事早就被她埋在十八层地狱的底下,任谁来,都不肯轻易再翻检。只是没有想到,原来多年之前,父母仍旧给自己准备了生日礼物,可是这份礼物她没有收到,就已经骤然生变。周彬礼看她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还以为她是惊喜,于是像孩童般得意:“银行保险柜,密码加钥匙,还要你亲自签名才可以打开,密码就是你生日。”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远的像是别人在说话:“谢谢爸爸。”“谢谢你妈妈吧,是她说把钥匙藏在花盆底下,然后让你自己来找,一定很有趣,哈哈,哈哈。”周小萌看老人笑得连牙都露出来了,心里忍不住一阵阵难过,说:“爸爸,我推您进去吧,您该睡午觉了。”“好,好……”周彬礼说:“记得去开保险柜。”“嗯。”她下午的时候就去了一趟银行,签名核实身份之后,银行的人用机油把钥匙擦了半天,才配合密码打开保险柜。原来是她婴儿时代的手印和脚印,小小的石膏模子,那时候做这些东西都十分简陋,不像如今纪念品公司遍地都是,那时候也是叶思容有心,所以替她拓了有手模脚模。还有一张贺卡,是叶思容写的:“生日快乐!我的小萌。”周小萌刹那间几乎所有力气都失去,她倚靠在柱子上,这是母亲一生最后的手泽,她永远不会醒来,更不会书写了。有一颗很大的眼泪落在那张卡片上,她连忙用手拭去,然后将那张卡片举起来,贴近自己的嘴唇,就像无数次,母亲亲吻她那样。卡片连一丝折痕都没有,可是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她觉得自己都已经活了一辈子了,从前破碎的片断,都遥远的像是上一世。只是一点点碎屑,就够她满足很久很久。银行工作人员见她这样子伤感,一直没有过来打扰,最后她要走的时候,工作人员才问:“周小姐,您名下还有个保险柜,租期就快到期了,您还续租吗?”“什么?”周小萌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以为是周彬礼以她名字开的保险柜,他一直记不清这些事了,于是她说:“哦,我忘了,能把合同拿来我看看吗?也是要钥匙和密码的吗?”“您签名就可以开启了,和信用卡一样。”周小萌说:“那就打开看看吧,看完我再决定续不续租。”工作人员拿了份凭证来让她签名,然后就打开保险柜。柜子里是一只鞋盒,她突然心跳加快,手也抖得厉害,几乎不敢打开来看。最后她终于打开,果然里面是一双木头鞋,做得十分精致,掏空了镂出花来,外面又用颜料勾勒出花纹。她把鞋子翻过来,果然鞋底上刻得有字。一只底上刻的是“一生”,另一只底上刻的是“相伴”。她十六岁的时候,周衍照曾经去过一趟荷兰,她千叮万嘱,让他给自己带双木鞋,结果还是被他给忘记了。回来之后,她自然大大的不依,生了好几天闷气。周衍照说:“木鞋有什么难的,回头我给你做一双。”周小萌说:“吹牛!”“真不吹牛,哥哥的手艺,你等着瞧吧!”周衍照雕刻很有一手,大约是因为他玩刀玩得好,雕刻用的是巧劲,当年他还小的时候,叶思容看他这也不愿意学,那也不肯用心,就成天拿小刀雕橡皮玩儿,倒也没拦着他。再长大一点,甚至给他买了工具,让他雕木头,也治印。周衍照对治印那样文绉绉的事没多少兴趣,但随手雕个小猫小狗什么的,做得津津有味。但他的脾气,喜欢的事也维持不了多久,青春期的周衍照特别忙碌,就把这点小爱好,抛到了九霄云外。等他真找了块木头来雕鞋的时候,周小萌倒又迷信了:“我同学说不能送鞋给别人,一送鞋就代表要越走越远,特别不吉利。”周衍照嗤笑一声,说:“什么吉不吉利,那我在鞋底刻几个字好了,就刻一生相伴,够吉利了吧?”后来他事多,木鞋的事,就不见他提起了。她一直以为他没雕,却原来,是他没送。刻了一生相伴,原来也不能一生相伴啊。她用指尖慢慢摩挲鞋底那深深的刻痕,人的一生这么漫长,命运这么无端,一生相伴,是多么痴心的一个词。第三十二章周小萌从银行出来之后,并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去买了块蛋糕。她手头的现款非常有限,周衍照给她的附卡是不能取现的,或许没有人相信,堂堂周家的二*小*姐,成天身上一毛钱都没有,她成绩虽然中上,但常常缺课,自然也拿不到奖学金,有没有现金就全凭周衍照高兴了,问他拿钱是件难堪的事,周小萌除非迫不得己,通常不会去跟他开那个口。把自尊心踩在脚下的滋味太难受了,尤其从他手里接过几张粉红色的钞票,总让她觉得自己是在出卖自己,事实也确实如此,但连自欺欺人都变成奢侈的时候,她总会下意识回避那种难堪。有时候周衍照高兴,会给她几扎现金,让她数着玩,数完之后,他常常会一张不剩的拿走,还会冷嘲热讽,说:“你只有数钱的时候还有点活泛。”起初周小萌会觉得难受,后来他再这样说的时候,她也就充耳不闻了,只是有时候趁他睡着了,从他钱包里偷偷拿两张钞票。他钱包里现金不多,第二天他自然就会知道,不过有时候会逼她把钱拿出来,有时候或许会忘了追究。她知道自己不应当那样拿他的钱,但花钱的地方太多了,不见得处处都可以刷卡,而且一旦她刷了卡,她吃了什么,买了什么,去了什么地方,他会知道的一清二楚。他用金钱织了一个笼子,她哪里也不能去。到现在,她手头有的所有现金,也不过才三百四十多块钱,难受的时候,她总是愿意一个人吃饭,不刷卡,仿佛这样就可以证明什么似的。她知道自己的幼稚,现金和刷卡,不都是他的钱?又有什么区别呢?可是今天她还是给自己买了块蛋糕,很小的一块,也得十二块钱了。她坐在店里一口一口吃完,然后再去医院看叶思容。她特意把这个月探视的机会留到了这一天,叶思容还是老样子,没有任何变化。她帮着护工替母亲擦洗,今天她出奇的沉默,并不想说任何话。在婴儿时代,在她刚刚出生的时候,妈妈也是这样照顾她的吧?她不会说话,成天睡觉,只会哭。可是叶思容现在,连哭都不会了。等护理走了,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黄昏时分仿佛又要下雨了,病房的窗外就是一株榕树,枝叶繁茂,风一吹就沙沙作响。她在母亲的病床前站了很久很久,一直站到天都黑透了,才说:“妈妈,我嫁给哥哥好不好?”停了一停,她自己反倒笑了笑:“我知道是不成的,妈妈你别生气。他都把你害成这样了,我怎么能嫁给他呢?”她低着头,用手指摩挲着病床的钢制护栏,声音低得几乎微不可闻:“可是妈妈,想到他要娶别人,我还是很难过啊……是真的难过。”没有回答她,只有仪器工作单调的声音,还有窗外的风声。她难过的想,要是妈妈还清醒着就好了,自己可以哭,可以闹,可以撒娇,甚至可以不讲理,甚至妈妈给她一巴掌,也会让她觉得好受许多。离开医院,她执意要搭公交车回家,司机没办法,只好任凭她投币上车,司机开车跟在公交车的后头。这趟车人不多,上车的时候有人紧跟在她后头,却没有零钱,只好讪讪的问她:“小*姐,能不能借我两块钱?”周小萌皱了皱眉头,此时此刻她不愿意说话,更不想理会一个陌生人,于是掏出来两块钱,扔进投币箱里。那人连声道谢,却一直跟着她走到公交车最后一排,她坐在靠窗的位置,那人就坐在了她旁边。周小萌又忍不住皱眉,因为前面空位置很多,这个人明显是故意跟着她坐。果然,那人开口就问:“方不方便留个联络方式,我好把钱还给你。”周小萌不是没有被人搭讪过,因为她长得漂亮,从中学时代就是校花的地位,可惜有周衍照这样的哥哥,一帮男生有贼心没贼胆,进了大学之后她跟同学来往的少,又不住校,但常常还是有外系的男生慕名前来,在教室外徘徊,后来渐渐都知道她家世非同一般,又天天有名车接送,许多男生这才打了退堂鼓。周小萌应付这种人非常有经验,只冷冷的说了三个字“不用了”,就扭头看着车窗外。谁知那个男人并不死心,仍旧笑盈盈的问:“我看您也是从xx医院那一站上车的,是在那家医院工作吗?”周小萌自顾自掏出手机,塞上耳机,却不防那个人竟然伸手就要扯她的耳机,她反应极快,肘一沉就撞向那人胸口,没想到那个人竟然是近身博击的高手,出招居然比她还要快,周小萌的胳膊没撞在他胸口,倒被他牢牢捏住了,只是一招她就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伸手就将手机往窗外一扔,那人却抄手一捞,就着耳机的那根细线,竟然将手机扯回来了。笑咪咪的说:“这么好的手机,你扔了干嘛?”周小萌冷笑:“你不会不知道我是谁吧?看到后头那辆奔驰没有?司机一觉得不对,就会招呼人来。”那人探头看了一眼,仍旧是笑咪咪的模样:“看到奔驰后面那辆宝马没有?那是我的司机,咱们俩挺般配的呀,你奔驰我宝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