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甘一直盯着郑安桐,这时弯了弯嘴角,“好啊。” 三人往外走,后面两人心照不宣的慢了脚步,郑翩然转过走廊尽头的楼梯扶手,来往宾客掩住他的背影,辛甘转身,郑安桐正在她身后。 “有时间回去看看老宋,他最近总念叨你。”郑安桐微笑着对她说。走廊的灯光温柔,血缘上的父女俩一个迎着光线,一个站在影里面,像隔着天与地。 “你上次在医院对我说的话,我颇赞同——不该让翩然再左右为难了,这一次,轮到你了,小辛。” 他笑起来的时候,唇角与法令纹之间有一处小小的弧,辛甘自己偶尔笑着照镜时,都会见到一摸一样的一处。 因为没有血缘,郑安桐与郑翩然的长相其实并无共同,但郑翩然是他养大的,气质脾气难免受他影响,这样冰冷睥睨笑着的郑安桐,辛甘既觉熟悉,又令她彻骨寒凉。 她依旧沉默,她没有话对他说,今天她一定要来,但是她再也没有话要对这个人说。 郑翩然走了一段不见辛甘,便折了回来,他远远一出现,辛甘立即向他走去,经过他时对他笑了笑,郑翩然看着她下楼走入大厅,才走到郑安桐面前,说:“叔叔,有一件事,我想和您谈一谈。” “如果关于她的话,就不必了。” “不,”郑翩然看着他,眼里竟有挣扎,“是关于您和我。” 郑安桐有些意外,还是说:“还是过段时间吧,最近我太忙。” “……好。” ** 一路辛甘将油门踩到最底,路旁霓虹连成一长道光带,透过车窗玻璃影在她脸上,片片斑驳橙色。此时夜还未深,路上时有车辆,几次惊险擦过,她无动于衷,最后竟也平安到达。 宋宅安静的夜被发动机的轰鸣划破,一时四处灯亮,人声渐近,辛甘冲进门,站到宋业航面前:“我有话要问你。” 一旁披着睡袍的宋太眉一竖,雅琪连忙将她连拖带拽的拉上了楼。 “爸,压根就没有什么西藏收购项目,郑安桐用那份合约做了一个圈套骗你,你知道还是不知道?” 宋业航习惯性的摸烟,辛甘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扶着他的膝盖,黑暗里她眼睛亮亮的,紧盯着他。 “现在,只要郑安桐愿意,随时能让宋家倾家荡产。不但如此,你还要坐牢。” “我知道,”宋业航终于闷声开口,回答女儿,“知道了,才会签字的。” “……她来找你,对不对?她逼你签字?” “不是……是我自己的意愿。” 辛甘顿时笑出了声,眼泪夺眶而出,“所以你是心甘情愿被郑安桐利用,用你自己来要挟我?爸,你用我对你的感情,来要挟我?!” 她站起来,扬手狠狠砸出去一个烟灰缸,客厅装饰墙的玻璃被砸出一个大洞,稀里哗啦一阵恐怖响动,楼梯上脚步声杂乱,过了一会儿雅琪单独跑下来,大声喝问:“怎么了?!”她拉住辛甘的手,“你干嘛这样对爸爸?都是那些姓郑的不好!” “不是,”辛甘摇头,拂开她的手,“郑安桐说得对,这么多年我都逼着郑翩然在我和他之间两难,现在,轮到我了,这是我的报应!” 宋业航低头抽着烟,声音哑的无奈:“小辛,你不能和他在一起。不想看着爸爸坐牢的话,离开他吧。” “我不会看着你坐牢的。”辛甘流着泪说,拿起包与外套,最后看了烟雾中的他一眼,向外走去。 ** 回到郑家,郑翩然正等她,见她进门,什么也没说,放下独饮的杯,径自上楼去了。辛甘在黑暗里独自坐了一会儿,饮尽杯中酒,缓步上楼。 经过辛辰房间,她停了停,敲门进去,“陈伯说你晚上找过我?” 辛辰从电脑前回过头,一脸怨怼:“你干嘛跑去那什么鬼老宅?那家人全是变态躲都躲不及,你还跑人家老窝去了!” 辛甘在她桌边坐下,敲了敲她脑袋,“有事说事,我今晚很累。” “有人拜托我带这个给你。”辛辰从抽屉里拿出一只五角星形状的盒子,辛甘接过打开,里面一颗颗的小糖果都是星星形状,撒了亮晶晶的糖粉,五颜六色漂亮极了。她捻起一个尝,笑了起来。 “你还在找那种小时候吃过的糖啊?这么多年还没找着?”辛辰也尝了一颗,问。 “大概是我记错了。”辛甘拨弄着盒中糖果,放下,淡淡的,“那么久之前的回忆,不记得了很正常。” 辛辰耸肩,辛甘将目光投到她的电脑屏幕上,随口问道:“你要去野外生存?” “一帮摄影发烧友约了去山顶拍流星雨,不过那山出了名的偏僻又难爬,我不敢去。”帖子主楼里放了一张流星雨的图片,大概也是在山顶拍的,离那片滑落星泪的夜空特别近,也特别的美,辛甘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辛辰见她没有要多问那盒糖果的意思,只好主动提:“其实崔舜臣挺适合你的,郑翩然撇开贱不谈,气场太冷了,比你还阴森,崔舜臣就挺阳光的,两个人在一起还是互补的好……”她说不下去了,因为发现辛甘完全没有在听她说话。 “行了你快去睡吧!当我没说哈!”她把人推出房门,“晚安!” 辛甘揉着眼睛笑,“晚安。” 走廊长长,灯光昏昏,她走向有郑翩然安睡的那间房,每近一步都是折磨,每近一步,又都安心一分。 崔舜臣并不适合她,除了郑翩然以外的人,怎么还会适合她呢。 她是宇宙里无形而无底的黑洞,除郑翩然以外的人,即使温暖如太阳,也无法照耀她。而郑翩然是什么?他是她的整片宇宙,她只要还活着还有意识,就都逃不开他。第十九章 ** 老牛是论坛摄影板块的版主之一,组织大家活动已经十多次,有威望也有经验,但是面前这位……队友,穿了一双精致的棕色软皮平底鞋,细而直的腿裹在小脚牛仔裤里,淡黄色风衣里面黑色V领羊绒衫,背了一只只有他脸那么大的皮质双肩包,披着一头漂亮的长卷发,素着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怎么看,都是准备郊游去的吧? 老牛摸了摸鼻子,四顾一番,其他队友与他一样都是标准登山装备,他示意辛甘:“那个……我们是天文摄影活动小组,你是不是看错帖子了?我们是要去山顶拍流星雨。” “没错。”辛甘扬了扬手里巴掌大的相机。 老牛捧着自己胸前砖块一样的手动相机,差点一头栽倒她面前。 “美女,这山可不好爬,你现在图方便啥也不带,上去了可有你受的。”有队友好言相劝,“出发前发到你邮箱的攻略你没看吗?至少带个睡袋啊,山里早晚温差很大的。” “我带了这个。”辛甘抖开臂弯里的冲锋衣,“我只想看看流星雨而已,不用那么麻烦。出发吧。” 队友们面面相觑,扛起各自的登山包与装备,整队出发。 这片山林很大,从清晨到黄昏总算爬到了山腰,当夜,他们整队人歇在一个老牛相识的老乡家里。 山上好吃的东西多,大家在院子里生了一堆火,老乡热情的送来四只野鸡,掏肠挖肚弄干净了,裹了湿泥巴埋进火下土里闷着,火里柴禾底下扔了几大把山栗,火上架着一口锅,倒进山间泉水,又将大把大把的野菜和山菌扔进去,火苗舔着锅底,没一会儿他们就喝上了鲜美无比的热汤。 队友们围坐篝火旁谈天说笑,有好几个人之前相互见过,也有几个是第一次加入,其中以辛甘最引他们好奇。 她捧着汤碗,笑眯眯的:“很奇怪吗?工作生活压力大,来山里放松一下。” “你的神情可不像是来放松的。”一对夫妻档队友里的小妻子笑着说,“是不是和男朋友吵架了哦?” 辛甘伸手摸了摸自己脸,“这么明显啊?” 大家都哄笑起来。 “两个人在一起,哪能时时刻刻都好呢?吵架很正常啦,你别放心上,男人都是猪!”小妻子斜了一边的老公一眼,意有所指的说。 在场的男士顿时都喝起倒彩来。 老牛拿出御寒的酒,每人碗里都分了一点,到辛甘时,他乐呵呵的说:“都说男人比女人心思简单,其实啊我觉着,这女人脑袋里那点情啊爱的,心思全琢磨在这点弯弯绕绕上了,男人呢,心里搁的事儿多,你们女人总要求男人多点儿担当,可但凡真遇上担当大了的,又嫌人家不够体贴她……你看着是个明白姑娘,别也被误这里头了。” 辛甘喝着热汤,浅浅的笑:“谢谢,不会。” 深山之中的夜晚,月亮特别的明亮,简陋的农家小院浸在月光中,篝火与那月色兑着,印在这群都市男女脸上,笑容与快乐竟如此简单。 夜空中的星看着比平常大了许多,干净而明亮,远处有烈风扫过森林树顶的声音回荡,有队友眼尖,指着半空中一个亮点:“快看!是一架直升飞机!” 这山并非景点,地处偏僻,这时又已夜深,竟还有直升飞机在上空盘旋,实在罕见,大家都拿出自己的镜头当望远镜,兴致勃勃的讨论。 辛甘也仰脸看了一会儿,这片山这样大,这架飞机不知何时才能着陆。 ** 山里的温差比预计中的更厉害,第二天晨起时辛甘嘟囔了一声,一头栽倒在地,同铺的那位小妻子急忙跳下来扶她,一摸她额头,竟是发起了烧。 老牛不同意她独自脱队下山,坚持留下两名队员带她返回,辛甘想了想,说:“这样吧,我就留在老乡家里,等你们从山顶返回,一起下山。”她拥着被子靠着墙,神色疲惫,“我只是着了凉,已经吃过药,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了,再说还有老乡在呢,你们放心吧。” 大家都是奔着登顶拍摄来的,说实话谁也不愿意放弃难得的流星雨照顾病人,她这样条理清晰的保证,老牛叮嘱再三,托付了老乡,便带着所有队员走了。 可他们离开不过二十分钟,辛甘便瞒着下菜地的老乡,将皮夹留在了桌上,一个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山间路窄,她走得慢,小路两旁的野花被夜露浸润,在这晨光依稀里,随清爽的晨风摇曳,像每个人干净的童年。 四周声音越来越近,人声都已相闻,她也终于爬上一块伸出山体的大岩石,脚下是深渊,前方是朝阳,围绕着她的是山间明朗的风,辛甘张开双臂,惬意的闭起眼睛。 零乱的脚步声终于停在她身后,不敢惊动此刻的她。辛甘从未听过郑翩然如此慌张颤抖的嗓音:“辛甘……别动,站在那里别动好吗?” 她睁开眼回头,很平常的与他打招呼一般:“你来了。”她脸上晕着不正常的红,“我就知道你会找到我……你绝不会放过我。” 郑翩然从来只踩地毯与草地的鞋,此时泥泞狼狈,裤腿挂破了一条,上面还绊着几根荆棘,他脸上也有划伤,神色疲惫而紧张,一眼不眨的紧盯着她。 朝阳初起,从林间树梢跃出,红彤彤的光洒在山林之间,她周身被镀上一层光晕,那笑容美的更惊心动魄。 郑翩然以极小的步伐挪动接近她,这样清凉的早晨,他额上不断滚落着冷汗。 终于辛甘被他一把拉过,由后死死拥住。 太阳这时完全升上了天空,一切露水雾霭,在阳光照耀下消弭无踪。伸出山体的大岩石之上,一对男女紧紧相拥。 他的怀抱勒的她透不过气来,砰砰砰拼命跳动的心脏紧贴她的后背。 辛甘在这强劲心跳声之中,万丈霞光里,软软昏了过去。 ** 醒来时,已经又是半夜,竟已回到了那户老乡家里,还是昨晚她暂居的那间屋子,墙上窗户里月光溢进来,盖了他俩满身。 辛甘又冷又热,痛苦不堪的呻吟了一声,往他怀里钻去。 “别动!”他不耐烦的喝,掀高被子,将她身上的衣服重又一层层裹好,连衣带人小心的抱进怀里。 老乡家中被褥并不富余,她又发着高烧时时喊冷,郑翩然将自己衣服全部脱下,裹好了她再盖上被子。 辛甘很听话的不动,眨巴着眼睛看了他半晌,声音像锯木头一样粗噶:“为什么你只穿一条内裤也还那么帅?” 郑翩然没绷住,笑出了声来。 她也跟着呵呵傻笑。 山间的夜半太凉,低矮的屋里太闷,怀里有个高烧病人捂着汗,像只火炉,被褥沉沉压着人喘不过气,这是郑翩然三十年来躺过最糟糕的地方。 可怎么,那么开心呢。 他伸手抚平自己嘴角,又顺手在她脸上狠狠的掐了一把。 “疼……”她不敢动,怯怯的低叫。 这个时候真是要多乖就有多乖。 郑翩然低头,在她嘀嘀咕咕的嘴上啃了一口。 真是……心满意足。 ** 第二天她热度稍退,郑翩然带来的人也返回联系上了外面的救援,不久直升飞机的轰鸣越来越近,辛甘由他背着趴在他背上,一丝力气也没有。 她喃喃的在他耳边说着话,那样微弱的声音,郑翩然却在渐近的轰鸣声中听的清清楚楚。 “既然我放不下你,你放下我好不好?就像郑安桐说的,你值得最好的女孩子,不要陪我下地狱……翩然,你愿不愿意放开我?” 直升飞机颠簸不已,辛甘倦倦的,被他抱在怀里。直到终于降落,所有人都沉默的撤离,只留他与她在闷热的机舱内,她再无力说话,昏昏欲睡,他忽然收紧了手臂。 “一起下地狱……有什么不好呢?”他慢慢的,“有你在,我并不介意是哪里。” 辛甘闭上眼睛,大颗的泪水从眼角滑落。他伸手温柔的拭去,用外套裹了她,横抱着跳下地面。 许多人都已等在那里,辛辰、翩翩、翩怀、雅琪……郑翩然神色冷然,步子迈的大而稳,辛甘在他怀里睁开眼,眼看人群都落在他身后,没有人敢跟上他问一句,她将目光投向了人群最边上,那里站着郑安桐。 她冷而明确的向他绽开了一个笑容。第二十章 第七章、六岁的天空是血红色的,闪耀的星全都黯淡成灰色,从天空中掉落,消失远方,她抬头看,整片天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孤孤单单的血红色,压迫的人几欲发疯。 与那只扼住她脖子的手一样令她无法呼吸。 翩然,救救我啊! 明知道是梦,明知道是他未曾到来的童年,还是一味祈求他能出现。 富可敌国的年轻总裁向来是很好的新闻点,郑翩然向来是G市各大传媒头条的常客。对G市新闻人来说这个年轻的男人并不难搞,除了“郑氏”定期的通稿外,谁家偶尔大着胆子跟拍他一下,也并不会招来麻烦,他对人淡漠的地步,已经到了漠视。 但是这个向来淡漠无谓的年轻男人,最近一连收购了十二家G市排的上号的报刊杂志,未发表一句话的宣言,就让整个G市的媒体,再不敢报道任何有关他与传说中顾姓未婚妻的一个字。 顾沉沉这个名字,从G市上流社会、名媛交际、头条新闻中,彻底被抹除。连带顾太太也已被交好几十年的贵妇团抛弃。 恐慌的媒体第一时间想到了“郑氏”公关部门,以往那些图文并茂的通稿都来自那里。 可那里早已被彻底洗牌,新上任的公关部经理礼貌谦和:“感谢关注‘郑氏’企业发展。” 于是,哪还有人敢对郑翩然的私生活表示半点兴趣呢? 当然有还是有的,比如某个赖了一个礼拜床的病号,此时就趴在床头翻着一份八卦周刊。 “真没意思啊,”辛甘掩嘴打着哈欠,“真、没、意、思、啊!” 对面沙发上的男人抬眼,“你别想。” “我还没说你就知道了?!”辛甘从床上弹起来,柔顺的长发跟着抛出漂亮的弧线,活力十足的落回,散了一肩。郑翩然走过去,手不由自主的抚上那乌黑丝绸一样的发丝,脸上却依旧挂着“你不就想出门我偏不让”的贱表情。 辛甘抓狂,纵上他身一通扑咬。被他从山里带回来后,她还没能出过大门,憋屈的就快疯了。郑翩然一只手轻捏过她双手腕,将她固定在身下,另一只手徐徐向下游走。 “最多再两周,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听话。”他吻着她耳廓,渐渐下移至纤细的颈,呼吸滚烫,辛甘被他制着本直锵锵的,被那气息一烫,嘤一声软了下来。 她养病,他不得不养性,前后加起来快半个月没有碰过她,动作格外重,辛甘停不下来的在他怀里浑身颤,起先他安抚着,后来觉得别有风味,不仅不心疼,反而轻拢慢捻的揉捏,令她颤的更厉害,直到忍受不住,在他身下辗转的低低哭。 “呜呜呜我听话我不出门,哪里也不去,你……不要弄了好不好?”不得不将姿态放到最低,辛甘搂着他脖子哀求。 他侧过脸来,得意的咬她脸颊,手一放她刚松了口气,忽然便一阵剧烈的动,她还维持着搂他脖子的姿势,张着嘴抽搐的说不出话来了。 郑翩然兴致盎然的将仍未平息的人翻了个身,从后慢条斯理的挤进去,在她堪堪恢复意识时,又是一阵狠心鞭挞,她趴着,手揪着床单,十根青葱样的纤指拧成青白一团,久未曾的愉悦来的格外剧烈,他又那么狠,她自觉灵魂都被逼出,在他庞大的影下无路可退,纵情欢舞。 “翩然……翩然……”她软软的一声声叫着他的名字,水一样在他身下婉转承欢,他被那从未有过的柔顺迷的疯癫,原本的慢条斯理变成横冲直撞,终于在滑腻的摩擦里戛然而止,尽数留在她身体深处。 她闭着眼睛啜泣的样子真的乖极了,他十分满意的亲了又亲,终于从她身上下来。 辛甘娇弱不堪的蜷缩了身体,缩进他怀里。 这下郑翩然眼角眉梢全都是温柔之色了。 ** 辛甘到达“宋氏”大厦与雅琪会和时,郑翩然还在家温柔的睡着。 “拿到了?” “给。”雅琪递来纸袋,里面是“宋氏”财务部专属章与宋业航的重要文件专属章,有了这两样东西,加上宋业航的签名,就有了“宋氏”企业的全权代表。 “郑翩然不是不许你插手吗?”雅琪忧心忡忡的问。 “你觉得爸既然能签下那个明知道是骗局收购案,会不会这时候还接受注资挽救?”辛甘反问。 “可是郑翩然说他有办法!” “郑翩然还说翩怀是个好孩子,你为什么还要和他分手?” “……他明知道他爸只看重郑翩然,还为了他爸来骗我!”雅琪脸上写着受伤两字。 辛甘这时收到了秘书的回复,嘴角冷冷一牵——还好她早一步赶到。 “我上去了,你快走吧,别让人看见了。不管事情如何,谁来问你,都别承认你和这事有关。”她叮嘱雅琪。 雅琪点头欲走,又被叫住。 “雅琪,你也总认为爸爸他更偏爱我。那么,为什么需要在翩怀和宋家之间做选择的时候,你毫不犹豫的选择与我演戏骗他呢?” “血缘天性,雅琪,你怎么能怪翩怀?” 雅琪明亮的眸一黯,辛甘已径直走进直达顶层的电梯。 ** 如秘书通风报信那般,郑安桐刚刚走进宋业航的办公室。辛甘推门进来时,他正捧起刚沏的茶。 辛甘将一份印章签名齐全的文件扔到宋业航桌上。 “你从哪里……”话戛然而止,宋业航匪夷所思的看着女儿,“小辛,你伪造我的签名?!” “学的很像吧。”辛甘面有得色,“不过送去笔迹专家那里鉴定的话,就过不了关了。”她笑起来,“伪造签名,且涉案金额特别巨大的话,我记得好像要判十年?二十年?” 宋业航“啪”的重重扣住那份文件,不敢相信的盯着她。 “爸,我现在要代表‘宋氏’去签下那笔注资,把西藏那个鬼项目变成真的。你要么将错就错派我代表你,要么等我签了字之后报警,送我去坐牢。”她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很拿手这招对不对?” 最后这句话,她是对宋业航说的,但说话时她的眼睛,却紧紧盯着一旁的郑安桐。 “郑先生需不要需要救护车?或者您随身带了药?”她柔声问,“这次翩然为我们宋家拉来的注资方是‘梁氏’,C市那个‘梁氏’。所以这次即使您又发病或者干脆怎么样,也丝毫无法干预。” 郑安桐,G市望族郑家二十多年的守护者,当年风头更胜过如今郑翩然的第一公子哥,在亲生女儿的笑语嫣然里,变了脸色。 “小辛,你的确有能耐,也够狠心。”他慢慢的说。 “过奖。”辛甘丝毫不乱。 “但你终会后悔……悔不当初!”他低低的,面色阴沉的说,慢慢的站起离开。 辛甘站在他身后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出去,那句诅咒一样的话,让她原本志得意满的表情,一点一点平了下来。第二十一章 ** 刚出电梯,手机响起,辛甘接起边往外走,听到一向高贵优雅的顾太太声音如破锣:“小辛你在哪里?!” “有事?”辛甘经过大门,向路边走去打算招一辆出租车。 “你是不是正在‘宋氏’?是不是?”顾太焦急的喊了起来,“快离开那里!不不……来不及了!你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辛甘眉头微皱,脚步顿住。 也就在她顿住脚步的这一刻,宋氏大厦右边的路口银光一闪,一辆银色敞篷小跑车紧急刹车,斜斜停在路中央,里面的人遥遥望见她,疯狂的驱车直冲了过来。 油门的轰鸣声与轮胎刮过地面的尖厉声音,如恐怖剧的背景音乐。 辛甘的瞳孔猛的收缩。 因方才那一顿,这时她与马路之间还隔着一片草地与一排花坛,顾沉沉疯狂之下直冲向她,跑车被那水泥花坛挂了一下,狂乱中方向失了准头,卷掉大半片草地之后,一头撞上了大厦前的喷泉。 前盖蜷曲翘起的跑车,冒着白烟,缓缓沉进豁了口的喷泉池中…… 那场景离辛甘,不足十米。 她掐断顾太急切的叫声,边叫救护车边向喷泉方向狂奔去,不顾危险,将顾沉沉从座位和安全气囊里拔了出来。 将她放平在地,辛甘立即狠狠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跑车强劲的安全气囊打开时,大概正对着她的脸,这时在淡淡的日光下,她仰躺着,整张脸惨不忍睹,那原本悬胆一般的完美鼻子,像只鸡蛋被敲碎壳摊开…… 顾沉沉有所感应,抖着手想要去摸脸,被辛甘按住了。她直挺挺躺着,手腕在辛甘并不大的掌心之下,纤细而绝望的凉着。 “我好恨你……”她眼神散着,看着天,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喃喃:“我宁愿像你被所有人抛弃,只要有一个人真心对我……我也没有比你多拥有什么啊,为什么要比你惨这么多呢?” 救护车的声音正由远及近,她们周围也已围过来许多人,辛甘跪在顾沉沉身旁,低头看着她张着双眼、眼角泪不断滚进发间的模样,慢慢慢慢俯身,拥着她双肩,将她抱进了怀里…… ** 陈伯下手已经很轻了,辛甘还是不时的疼到抽搐,因她今天穿的是高跟鞋,奔向顾沉沉救人时跑飞了一只,一脚高低的摔了一跤,双膝与双腕双肘全都擦破,尤其膝盖上的伤口里嵌了小石子,此时一颗颗的挑出来,疼的钻心。 一旁忽的伸来一双手,夺了陈伯手里的镊子与纱布。 辛甘低着头,不看他也不说话。 陈伯的目光在脸色阴郁的少爷与她之间徘徊,谦和的劝道:“少爷,发脾气的事还请您稍等,先把正经事做完好吗?” 郑翩然冷笑,“人家是女超人,这点皮肉伤算什么正经事。” “那么我先出去了。”陈伯压根没听懂他的负气,轻飘飘的一本正经的退出去了。 屋内只剩两人,辛甘将裙摆放下,一瘸一拐的站起来往浴室去,被他一把拉回来。 他沉着脸将她按回原处,自己单膝跪在她面前,低头继续方才陈伯的活。 这下她居然一声也不吭了。 伤口稍倾处理完毕,他将她抱进浴室去,温水里投过的湿毛巾避开伤口,小心的替她擦拭。这之间辛甘始终不发一言,静静的、倦怠的半垂着眼。 直到他将她在床上安顿好,站在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问:“辛甘,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今天你被她撞死了,我会怎样?” 辛甘侧躺在枕上,长发倦倦掩着脸,眸在其中黯黯的闪着。 “大概就不会娶她了吧。”她淡淡的说。 郑翩然暴怒,双手狠捏成拳,撑在她枕上,他慢慢蹲下来,平视着她的视线,皱着眉,说:“路是人自己选的,我从没有承诺过她任何事,她变成今天这样,你怪我?” “不敢。” “你不敢?在我面前,还有你不敢的事情?”他匪夷所思的冷冷笑着,怒气十足。 她要救宋业航,他有的是方法,偏选择了最放低身段的一个,千里迢迢的拉来别人注资,“梁氏”背景雄厚,郑安桐从此以后都无法再借“宋氏”折磨她。而她呢,拿着他的痛下决心当武器,迫不及待跑去加踩郑安桐一脚! “你到底……有没有心肝?”他凑近她,颇为困惑的表情。 辛甘已坐了起来,他仍蹲在她床前,她眼睛往下看着他,冷冷发笑:“有是有的,不过早被狗吃了。” 郑翩然腾的站起来,大步往外走去。 “翩然!”她叫住他,“别……她已经够可怜的了,别再对她做什么。” 郑翩然连看她一眼都不愿意了,背对着她气呼呼的语气:“岂敢。” ** “梁氏”派来谈注资的高层叫做陈遇白,在C市传奇一般的“梁氏六少”里面排行第三,却是传说中最精明冷辣的人物。 起初宋业航亲自上阵与他谈,不料一个回合下来就败的不知东南西北,幸好那时辛甘膝盖的伤已好的差不多,便代替爸爸与之过招。 虽早知道那是个不输郑翩然的商业奇才,但当真交手,她还是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面前这张妍丽的容颜,已是疲惫极了的神色,陈遇白却不仅未曾有丝毫的怜香惜玉,反趁机又将价格向下压了两个点。 辛甘此时要不是看在他那张与郑翩然不分伯仲的俊脸,早将手里的黑色签字笔扔向他脸上。 “辛小姐不妨再请示一遍宋总?”陈遇白伸指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 “不用。我可以全权负责。”辛甘深吸一口气:“这价格确实不能再低了,不过份额我们可以再让出百分之五。如何?” 陈遇白投来若有所思的眼神。 “成交。”他淡淡的。 “陈总痛快。”辛甘如释重负,“那么我们庆功宴再见?听说陈总这次带着夫人和两位小小陈小姐一起来的——” “对。”陈遇白笑起来:“那么我们就都携眷出席吧,我也很久没和你家那位叙旧了。” 辛甘还好没在喝水。 想想郑翩然要是知道自己被称为她家那位,不知又是什么表情。 ** 这几天因为和郑翩然冷战,她加班后直接便住在公司,今天本来也是一样,但既已签约便无班再可加了,她收拾了一下东西,离开了已空无一人的公司。 夜寒凉,她从直达地下室的电梯出来,裹紧了风衣向车子跑去。 正是凌晨时候,地下车库里很安静,她关上车门的瞬间就立即感觉不对,背上汗毛根根竖起,想逃,却已经来不及。 扼住她喉咙的手,没有丝毫的犹豫,辛甘坚信下一秒他就会毫不犹豫的掐断自己的脖子。 “钱……都在包里……”她艰难的吐着气音。 那只手放松了些,但就在她稍稍松一口气之时,忽然毫无征兆的又更紧的圈住。 辛甘感觉血流上涌,脑袋跟快要爆炸了一样,涨的生疼。脖子上已经没了痛感,气管仿佛被冰住一样,疼的刀割一般。 “有句话带给你,”嘶哑低沉的声音,像毒蛇的信子舔着她耳垂一般,“别、嚣、张、的、太、早!” 语毕他抬手一敲,辛甘颈侧大大的一下钝痛,眼前一片黑暗…… 她倒在座位上,不知多久才稍缓过来,伸手去够包,手颤的控制不住,包扣在座位间的地毯上,她挣扎了许久才将手机握到手里,来不及想,电话已经拨出,郑翩然那该死的冷声此时动听如仙乐:“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辛甘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声了,眼泪却更汹涌,脸颊上一阵暖意。 “辛甘?”他疑惑的叫她,已察觉不对,辛甘只听他那边隐隐的传来开门关门的动静,然后是汽车发动的轰鸣声,她伏在座位上,手指触着手机的音响位置,听着那些声响昏了过去。 第二十二章 ** 翩然,救救我…… 六岁的天空是血红色的,闪耀的星全都黯淡成灰色,从天空中掉落,消失远方,她抬头看,整片天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孤孤单单的血红色,压迫的人几欲发疯。 与那只扼住她脖子的手一样令她无法呼吸。 翩然,救救我啊! 明知道是梦,明知道是他未曾到来的童年,辛甘还是一味祈求他能够出现。 其实这时天已微亮,偌大的卧室深深浅浅到处投着影,安静的像一幅铅笔素描画。床边坐着的男人影在一处黑暗里,全身的肌肉因为愤怒与某种情绪而紧张着,像伺在暗处的一只愤怒的豹。 他的手指抚在辛甘颈上,轻轻摩挲着那几个高肿的指痕。 她睡的极不安稳,靠他这样轻轻的抚触才未时时惊醒。终于她呼吸渐稳,郑翩然抚了抚她皱着的眉头,无声的起身。 “叔叔,是我。” “翩然?出什么事了?” “不是我。”郑翩然顿了顿,寒意逼人。 郑安桐沉默片刻,淡淡问道:“小辛她怎么了吗?” 远处的天边这时红霞晕染,郑翩然望着那抹生机勃勃的红,一瞬间他想起了由小到大的许多事情,“叔叔,”他轻声诚恳的说,“谢谢你这么多年来照顾我。对不起了。” 郑安桐无言,并没有辩解——他了解他带大的这个孩子:骄傲、偏执、毫无余地。 此时他只是来知会她一声。 电话两头,两人都沉默着。忽然隔着轻掩的门,床上辛甘半睡半醒间哭泣起来,郑翩然掐断了电话,过去在她身边躺下,将她拥入怀里,轻轻的拍。 “我在,别怕……心肝,不要怕,我就在这里。” 她还没有醒,呜呜咽咽的哭,他低头吻她的眼睛,她安静了一点,软软靠在他肩头,昏睡之中断断续续的叫他:“翩然?” 朝霞的光这时初初洒满卧室,她背对着窗户,那生机勃勃的光便投在郑翩然脸上,他眯着眼将她更往怀里裹了裹。 “是,我在。” ** 郊外的清晨这时仍是黑暗的,郑安桐举着电话听了许久的单调声音,眸色晦暗,拨通了一个分机号码。 顾太太的声音在这清晨时分,沙哑缠绵,分外性感:“嗯?安桐?” “你做了什么?” “什么呀?” “小辛——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没有!是不是卫国?前天我们吵了一架,他好像说要教训小辛?安桐,沉沉的脸伤的不轻,需要重新动手术。” 郑安桐很疲倦的揉着太阳穴,“老顾实在太没有分寸了。” 顾太太默了一默,了然的问:“翩然是不是对你发脾气了?” 她竟只问翩然。郑安桐揉按着太阳穴的手指顿了顿,忽如其来心上有些戚戚。 女人啊,真是最无情不过的生物了。 “安桐?你在听吗?你还好吧?要不要我过来陪你?” “不用了,”郑安桐一口回绝,“就这样,你休息吧。” “好。” “……云华!”电话即将挂断之际,郑安桐叫了她一声。顾太太——辛云华,笑着“嗯”,只听这个她穷其一切爱了半辈子的男人,一向那样果决的声音此刻如此无力:“订最快的机票,走的越远越好,不要再回来了……翩然这次,是谁也不会放过了。” 顾家是他郑安桐的左臂右膀,但郑翩然现在已打定主意,即使他已时日无多,也要当下立刻的切断他这对双臂。 ** 郑翩然的动作,要比郑安桐想象的更快,更雷霆万钧。 前后才不过二十四小时,顾卫国这大半辈子的努力经营,已经化为了乌有,那些他舔着脸为郑安桐奔走几十年得来的积蓄,一夜之间被郑翩然消成了一个零。 而以往自由出入的郑宅,忽然就变成了铜墙铁壁,且怎么也联系不上郑安桐。 一夕之间,整个G市都嗅到了朝代更替的味道,郑安桐这个名字,已经不再意味着郑家的绝对权力。 顾卫国背着太太,蹲守了两天,终于在高尔夫球场见到了郑翩然。 他“噗通”跪在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年轻男人面前。 而郑翩然坐在遮阳伞下,遥遥望着无边无际的绿地,墨镜之后的眼睛里无一丝的波澜。 “翩然,我好歹跟了你叔叔三十年!你不能这样做……你不能这样对我啊!”顾卫国惊慌失措的恳求,“为了那个野种贱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