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她来找岳归洋的原由。 他虽然索取得比较,额,频繁,但一直在默默地做避孕工作。她清楚,自己腹部的伤口不允许他们短时期内为人父母。 黎糯本打算工作稳定了再要孩子,现在却变得与岳归洋这儿求子多年不得的患者一样急迫,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 是什么时候起想法更改了? 大约是她浑身是血地倒在他怀里的那刻。 当时紧紧望向他的脸,唯一的想法便是:如果能为心爱的人留下血脉,代替她陪伴他余生,该有多好。 岳芪洋凭借着各方面的实力,在一月份正式升为副教授。公示在食堂转角的通知栏张贴了半个月,人尽皆知。 虽然背负过医闹事件的负面因素,但无人敢质疑他的能力。 C3肠外度过了两个月三组合为两组的黑暗岁月,全科人员皆活得惨无天日。 毛毛一见岳芪洋现身办公室,感动得稀里哗啦,就差立即马上摇尾巴抱大腿。 也是,他若真甩手不干了,岳家毛这个名号何去何从呢…… 现在好了,各回各家,各司其职,毛毛当即和中组后组划清界限:“我回前组,紧跟岳教授。” 他自然无异,点头同意:“好。” 只是他心目中的岳教授似乎变了,又说不上到底哪里变了,就是,觉得变了。 也许是他不再一味地在台上说英文,而是依心情而定穿插一定的中文讲解。 也许是大查房时他不再充当提问的角色,而是静静聆听,然后补充作答。 更重要的是,他那可以当做凶器的眼神时而会缓和下来,满满的温柔无法抵挡。 自然,这种情况仅限于黎糯来探班的时候…… 不只毛毛发觉了他的异样,别的同事也如此认为,最后研究的结果,归功于他家夫人。 某天他对她说:“猜猜看,你在一附院多了个外号。” “不就是岳夫人么?” 黎糯挺不屑,反正这群人,尤其是外三的同志们,擅长于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谜底直到她休学结束,补实习轮转时才揭晓。 学校的规矩是缺多少补多少,偏偏教办的老师把她因伤缺工的外三最后一天也一并算上。黎糯滴汗:亲爱的老师,你们一定是要我以新的身份回外三接受调戏是吧…… 分派组别的任务仍旧由毛毛负责。他轻松地分完了其他几名实习生,再次独独剩下她。 毛毛为难了,看看岳芪洋,看看梁主任,再看看黎糯。 梁主任“善意”地催他:“犹豫什么,你想怎么分就怎么分呗。” “我不敢。”他脱口而出。 梁主任憋住笑,替他解决了问题:“既然黎糯上次是中组的,那今天还是跟我吧。” 说完回头询问岳芪洋的意见:“就一天而已,没问题吧?” 还没等他表决态度,办公室内早已哄堂大笑。 不消片刻,黎糯从别人的口中知道了她的“新外号”。 冷医生家的暖夫人。 嗯,很好,她喜欢。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大结局后番外稍后会跟上 包括当归佳酿的 小黄芪小数医的 最后一篇会献给现实中的某位…Ending(下) 黎糯同学就这样在一附院声名鹊起,几乎超过了路院花与岳芪洋。 不过,就如高中时代英语小作文里被用烂了的那句话:Every coin has two sides。作为岳教授的夫人,小特殊照顾难免存在。但身边下一届的实习生们惦记着冷医生恐怖,多不敢与她套近乎,直接导致了她为期三个月三个科的补实习生涯在平淡无趣中结束。 炎炎六月,毕业季。 大一开学典礼后在誓言碑前念读希波克拉底誓言,到明道楼举行毕业典礼,再于颜老塑像前抛完学士帽。三个地点不过相距几百米,却见证了他们的五年。 从第一次身着白大褂,至换上白边学士服,最美的一段青春画上句点。 其中大多数人可能不会再有机会套上印有C大医学院校名的白大褂招摇过市。从此以后,各行各业,四散八方,各奔前程。 所幸大家还有些良心,拍毕业照的那天特意出现在了一附院,把黎糯自导管室拖下楼,围坐于中心绿地,留下了他们那届临床五年制一附院班最后的集体照。 等她拿到照片的时候,已过了几个月,同学们皆开始了新的生活。 她看着万黑丛中一点白,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 他叹了口气,抱她入怀,轻声安慰。 “你才是罪魁祸首。”她愤愤地埋怨道。 “嗯,全赖我。”他也不推卸责任,慵懒地依上她的颈窝。 念在他态度还算端正,饶他一命,趁机拷问他:“作为补偿,你总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吧?” “我好累,不想回忆。你猜。” 每当绕到这个问题,某人都会耍起无赖,屡败屡试,屡试屡败。 可惜他一旦决定要耍无赖,她用任何软磨硬泡都撬不开他的嘴。黎糯只得放弃,并做好了遗留为历史问题的准备。 岳芪洋的低情商不知何时起为岳家一干人所唾弃。 岳归洋悄悄问她:“那小子跟你求过婚没?” “求过……” “该不会截了段肠子,把戒指藏在里面吧?”当归脑补了一下画面,兀自一脸惊悚。 “……”黎糯失笑,“那还不至于。” “他一定没对你说过某三个字。”某人接着信心十足地推测。 经他提醒,她才发觉,这倒真没有。 待他回了家,她便蹭过去,阿谀地笑道:“黄芪,你还没说过你爱我额。” 瞥了她一眼,他开工码论文。 “你看,我都说过好几遍了……” 又瞥了她一眼,继续码论文。 眼看她顿时心灰意冷缩成一团,他离开电脑,走过去一把捞起她,转了一圈放置到床上。 “爱这件事,和临床一样,口说无用,得靠实践。”岳老师如是谆谆教导。 见他们至今一直没有办仪式的动静,意识到再拖延下去可能会酿成“奉子成婚”的假象,岳老便亲自出马定下了日子,就在一个月后。 黎糯早知岳老通情达理,没想到老人家通情达理到如此这般,并且效率高到咋舌。 毕竟是岳家的喜事,他们的婚礼办得异常隆重,沪上医疗界众多重量级人物悉数到场。 作为最大的主角,她被仔仔细细打扮了一番,出来的效果貌似不错,连毛毛都夸她“终于从袁湘琴变成了林依晨”…… 汗,两者有区别么? 只是伴娘舒笑觉得纳闷,新娘整天都处于无力发软的状态,不知是由于紧张还是因为其他。 她怒,还不是那谁的错! 按照这带的习惯,新人婚礼前一天分居。婚礼当天,新郎得先去新娘家迎娶美娇娘,再带双方家人至婚房,最后才去酒店。 黎糯前一天乖乖回了自己家,不料晚上某人下了班不请自来,且一进门就开始图谋不轨。 “你忍一夜也不行?”她无语。 “不行。通宵加台两天,为的就是今天早些来看你。”他的语气颇委屈。 额,于是,他们坏了规矩,提前度过洞房花烛夜。 她实在不好意思解释,说新娘的力不从心是因为新郎欲求不满,那谁还如狼似虎般地吞了她不止一回…… 仪式不能免俗地于17:18分正式开始。依流程他先去到舞台下方,她则在外头待命。 宾客喧哗谈笑间,灯光骤暗。自舞台正上方徐徐降下一席荧幕。 众人皆有些惊讶,候场中的新娘也是。 这多出来的环节是什么情况?她忙找手机准备联系新郎。 没等她找到,前方的荧幕倏地亮起来,又不是特别明亮。镜头前方划过一道道黄色印记,如同飞沙走石掠过视野,纷纷下坠。一片芜杂伴着巨大噪音,犹如哪里正在地动山摇。 “怎么回事?”伴娘茫然。 她同样……不明所以啊…… 见新娘更加莫名,伴娘欲转身去找婚庆人员。 地动山摇中突然出现了一张无比熟悉的脸孔,随着摄影器械一块儿在摇晃。 她这才注意到了荧幕右下方显示的日期:他在云南遭遇山体滑坡的那天,凌晨。 岳芪洋的诉说,夹杂着各种倾塌、瘫倒、吵闹,却依旧那么不惊不疾。 “一,感谢我的家人,多年来对我的养育和栽培。” “二,感谢所有同学同事朋友,走过的每一段路我都记得。” 他至死仍然是敬业的冷医生,遗嘱都能叙述得像医嘱。 “三,黎糯。” 她早就进到了场内,隐没在最远处的黑暗中,听到他的叫唤应声抬头。 他说:“不知为何我第一个想到的人,是你。我有话想对你说……” 说到一半,被同事强行拽了出去:“岳医生你不要命啦!快出来!” 人影离开了画框,唯剩愈加猛烈的摇动。 摄像器材猛地一个颠簸,滚了一圈,上下颠倒。 混乱中由远及近传来了脚步声,仿佛是他又回到了室内。 但摄像头前没再出现图像,仍是合倒在地的灰黄颜色。 他依稀的嗓音,包含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情绪,在惊天动地的背景音中,稍显急切地讲了一段话。 “如果我能活着回来,希望你能知道,我喜欢你。从你为生病的爷爷焦急抹泪的那刻,从你对我盈盈笑着说‘谢谢’的那刻,你的身影就镌刻进我的心里。” “如果我没能活着回来,你不会看到这段视频,也永远不会知道,我喜欢过你。愿你忘记我,遇上另一个人,快快乐乐,幸福终老。” 忽然之间,声音和视频同时戛然而止。 天地间恢复宁静,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怔怔地直直望向荧幕。 伴娘木然回头,却见新娘已哭得花容失色。 她忽的提起大拖尾裙摆,踩着高跟鞋,穿过贯于宴会厅的红毯,奔向舞台下方的他。 紧紧抱住他的腰,深深埋首。 事到如今,她只会感恩。感恩上天至始至终眷顾着他们,没有让他离开她,亦没有让她离开他。 “新娘子,妆花了。”他清浅地说道,却伸手将她搂得满满实实。 新娘不自觉地去抹眼睛,猛然抬头:“啊,不对,那三个字,你还是没说出来。” 灯光师终于缓过了神,将追光笼聚到主角身周。 新郎永远冷清的眼眸,就在这炫目的暖黄中变得波光粼粼。 “不过不用说了,”她用行动阻止了他即将出口的告白,攀上他的后颈,“一直以来,我都懂。你忘了?我们本就是两个同病相怜的孩子。” 她感觉到了他俯身安心地将她拥住的身躯,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地老天荒。 拉开距离瞧他。 他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无法抑制的幸福漾开,溢满眼眶,化到嘴边,笑容绽放。 作者有话要说:鸣谢:1.感谢我最贴心的姐妹淘之一黎小糯同学长久以来无视并纵容我的一切瞎鼓捣,以及她家老公,即多年前在我陷入困境时义无反顾替我扛下责任的某男主。2.感谢文中一附院的几家原型单位,谨以此纪念那些年和这些年浪迹过的医院们,以及调戏与被调戏过的老师同学同事们。3.本书不出意外会出版,不过还得经过一番大修,到时另作通知。4.关于新坑。。。沉默。。。虽然有原型有文案。。。但是。。。等作者活着熬过年关再说吧。。。默默扯一句 有部短篇准备开码 有兴趣的可以观望微博。。。5.最后,向几个月来相互陪伴的看官大人们鞠躬~我不介意乃们扔长评来回应俺的鞠躬滴哇咔咔~(此人再次被基金砸傻,可无视。。。)咳咳,总之番外马上出炉~(有极虐也有极欢腾的 慎入) 59、番外一、愿你的笑容,温暖如初(上) 无论过了多少年,他仍会不断重复地忆起他们的初遇。 幼稚,直白,没有伤害。 就像那些年的天空,湛蓝,明媚,晴朗,万里无云。 又如她的笑容,干净,清秀,夺目,而美丽。 那时的她留着及腰的长发,扎着马尾辫,垂至胸前,缓缓从书本中抬首。 灿若星辰的一笑,仿佛能温暖整个世界。 上世纪,尚未大幅度扩招办学前的大学校园,是座真正意义上的象牙塔。 作为上海第一所获批的211工程学校,未与C大合并前的医学院甚至比合并后更辉煌。能考入其中的莘莘学子,非聪明即勤奋,当然更多的是二者兼备。 在此大背景下,找出个女生不难,挖到个才貌双全的仙女才叫难。 而田佳酿,从入学第一天起,就被冠上了“医学院雅典娜”的名号,另众多男生趋之若鹜。 比如岳归洋他们寝室,八只雄性一大间,其中有三位对她一见钟情,另有两位对她二见倾心,剩下老大和老二,由于复读过年纪较大已有相好的对象只好收心。 他身不由己地陷入了十分尴尬的状况。 他们常鼓动他:“老幺,加入我们雅典娜后援团的行列吧!” 或者制造难题起挑拨离间效果:“老幺,赌一个,兄弟中哪个会抱得仙女归。” 更有甚者,将粗糙的情书予他转交,抑或命他笨拙地制造“巧遇”。 这不,他第无数次受最铁的兄弟之托,在某天晚课结束后从女生那儿打听完田佳酿的行踪,设置了“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场景。 团支书加学霸课后的归宿,不出意外仍是自习室。 按原剧本,该兄弟会踱步于石前树后,负手朗声背诵某首英文情诗,意图用才学和情调博取红颜一笑。不料此兄台前列腺貌似有些增生,临阵遇三急之一,又不肯浪费用心良苦,一步十回头痛心疾首地关照他想方设法镇住场,自己去去就回。 岳归洋顶替主角出场,只是少了闲情逸致,光顾着坐在石头上踢小道中的碎石。 却不料某次专注的临空抽射,直中一条光着的细白小腿肚。 夏末初秋,夜并不凉,清风徐徐。 他一愣。 一定很痛。 疾步来到受害者身前,定睛一瞧,恰是剧本中的女主角。 “雅典娜?” 她本微蹙着眉头,听到他的叫唤,忽而笑开:“我叫田佳酿。” 岳归洋当时绝对是无明显诱因下突发痴呆,连听觉都受到影响:“田螺姑娘?” “你是岳归洋?” “是,如假包换。” “好奇怪的名字。”她琢磨着。 “哪有!当归的归,西洋的洋,绝对比你的有文化。” 田佳酿一直在笑,黑暗中那双漂亮的眼眸分外璀璨。 他们都记得,那时他们围绕着谁的名字更怪异,争执了好几分钟。 最后她噗嗤一声,乐道:“岳归洋,你真像个孩子。” 其实,那是他第一次认真地打量她,黑灯瞎火中。 岳归洋学医迫于无奈,他从小被灌输的理念是肩负传承医学世家的使命,不但是他,他的弟弟妹妹也难逃一劫。 他是长孙,即一定程度上的榜样,高考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爸爸曾给他两个选择:“第一个,随你的愿,同时滚出家门。第二个,听我的话,从此衣食无忧。” 抱着把纨绔子弟做彻底的人生理念,他高三发疯图强,考上这所学校,用一年汗水换一生清闲…… 大学生活,根本没兴趣,什么班会,什么班干部,一概与他无关,他只管玩他的游戏机,踢他的球。田佳酿的名声再大,他偶尔缩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完全不会注意。 退后一步,微侧身,低头探看她的腿。裙摆下有一块皮肤被蹭破,留了些血。 “不好意思,看来你得去趟隔壁了。”手懒懒一抬,遥指一附院。 她失笑,摇摇头,任由它去。 这便是他们正式的首次交集,好像并不怎么美好。 医学院读书氛围很强,几乎再不思上进的同学考前也会看完三遍书,除了岳归洋。 他高考分数全班倒数第一,进了大学,也不消停,连连挂课。偏碰上了和他妈一样具有妇女代表品格的辅导员,硬是要让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团支书田佳酿,当仁不让负起“教育”浪子的工作。 于是他每天在男同学们一片艳羡的目光中被她拖进自习室,再在妒忌的嘘声中被她用笔敲趴在桌上放空的脑袋,更是在一群跟踪狂的尾随下被她送至寝室楼下,一边殷殷嘱托他别忘了看书。 他承认,那的确是件痛并快乐着的事情。对于美女,没有异性会有抵抗力。 同宿舍的家伙们见了他就咬牙切齿:“啧啧,小子帮我们送情书,送啊送啊倒自己先捞了好处。” 他瘪嘴表不屑,心里偷偷在笑:要是你们知道了我把你们的情书全擦屁股去了,估计你们当场会把我抛到福尔马林池子里。 拜她令人敬畏的毅力所赐,他们整晚整晚混在一起。 时间长了,成了习惯,也不再拘谨。打打闹闹间,两人均乐在其中,并不自知自己看对方的眼神俱慢慢地改变着。 他有辆自行车,簇簇新,放在那尚淳朴的年代,算是小奢侈品。岳归洋家世代名医,家里不差钱,这点同学们都知道,他便打着“尊师重道”的旗号载着她外出觅食。 在学校和一附院之间,隐着一家本帮面馆,知情人不多,但不妨碍它的好生意。他幼时就由家里人带来过,后一直是常客。 面馆藏在老式居民区深处。进入小区狭小的门口,需经过几个坑,自行车压过还会把人颠疼。 每次他飞速地闪进去,都会及时通知她:“抓紧我的腰!” 她乖乖地抱住,抱得牢牢的。有时颠簸得厉害,会让她贴近他的身后,脸靠上他的背脊。 隔着衣服,短短几秒。 他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凝固,直到她早已离开,也不能融化。 许是田佳酿教导有方,闲散惯了的岳归洋同学居然真的卖力地读起书来,且不用田老师亲自拉人,自觉自动地跑去永远人满为患的自习室占位置。学渣进化中。 自己班其他班的兄弟们明白了他们之间未发生些什么,只是关系令人眼红得近,以至让他转交的情书越收越多。他仍不厚道地私吞了,以前因为懒,现在因为私心。 第一学期的期末考几乎从秋天延伸至冬天。煎熬了一段时间,不幸发烧卧倒。 实在坚持不了,便回家躺平,以各种姿势苟延残喘着背书。 某个双休日的晚上,大门响起了门铃声。他没在意,窝在自己房里继续晕晕乎乎。 阿姨敲敲门,告知他,是他的同学前来探病。 来人正是田佳酿。 她从门口探出头,显得有些拘束。 “你……怎么来了?”他的确不解,但心中意外升起一股暖意。 “哦,”不知是冻的,还是紧张的,她的脸红扑扑,解释道:“我来监督你。看得怎么样?” 岳归洋突然感觉到:明显的,她在说谎。 见他无端笑起来,一副没心没肺。她一怔,说了声:“看来你安然无恙,那我走了。别再挂课,拜托。” 话音未落,起身欲离开。 他猛地从床上跳下地,拦在她面前。 略带讶异地对视了片刻后,他佯装哭丧着脸,点点自己额头:“我病重着呢,不信你摸摸看。” 她真的伸出手试了试他的体温。 嗯,确实病着。 近年底,爷爷身为名医何等繁忙,父母身居高官应付应酬,弟弟去了美国,大叔叔阿姨英年离世,小叔叔阿姨带着妹妹常年住在外头。 偌大的岳家花园,除了他和住家阿姨,再无他人。 养尊处优的岳家大少爷,多的是压力,少的是实质上的关怀。他的无奈没人会懂。 那一刹那,他感谢,幸好有她。 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她往回缩了缩,纹丝不动。 “就当是病人任性的请求,让我抱一会儿。”他说。 他们蓦然相拥。虽然她的手悬在半空,不知该不该放下,又不清楚该放在哪儿。 身体接触后的两人,个把月内没说过一句话。 寒假前,班里组织去体验试运营没多久的一号线,从起点站徐家汇上车,到终点站锦江乐园下车,然后自由活动。 她自然和女生们坐在一起,对面的位置被一群狼抢占。 这其中,他嬉皮笑脸地和同学乱侃,眼梢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差不多二十年前,锦江乐园那块偏僻着,除去乐园,放眼周围荒凉一片。 她没随大部队,而是一个人留在地铁站附近随便晃晃。 岳归洋跟了过去,她便走开。他又跟上,她再走开。好似一个在追,一个在逃。 几番下来,已远离了集中地,来到一片更荒无人烟的地方。 视野范围内只有几条马路和数个同时开工中的建筑工地。碰上新扩的路,连信号灯都没正式运行。 他欲跑去十字路口对过,可横里突然冒出一辆土方车。 岳归洋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啊”地叫出声。 待车驶离,他无碍,倒是她在那头一脸惊恐。 他突然大笑,朝她喊道:“田佳酿,从现在开始,你好好听着!” “我喜欢你!” “做我女朋友!” 她羞得一跺脚,背身接着往前走。 看她不答应,他继续叫:“田佳酿!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 “田佳酿!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 …… 最终她停下了脚步,轻声回答:“好。” “什么?我听不见!” 转回身,眉眼绽放:“我说,好!” 那个冬日,她的笑容,温暖了世界,温暖了他。 他的活动范围不在闵行,十几年后因公事重回记忆中告白的地方,却再不见萧瑟的十字路口,而是鳞次栉比的住宅区。 物是人非。 是的,就像他的身边再也没有了她。愿你的笑容,温暖如初(下) 十几年后重逢,是一种百般讽刺的状态。 “再见,岳教授。” “再见,田教授。” 三号线虹口足球场站,她回家,他回医院。 方向相反的站台,又是一个夏天。 她的家在锦江乐园附近,火车站下换一号线。他大概能猜到她为什么会买在那块离一附院遥远无比的地方。 他这边的列车先行进站。 田佳酿终于舒了口气。无意间抬头,却见他仍站在对面,仿佛她不走,他便可以站到海枯石烂。 他一直认为,她比他更适合穿白大褂。 实习期间,只要田佳酿参加的比赛,无论是技能、问诊、急救、英语,她所代表的队伍都稳拿第一。这样的优秀学生,理所当然以第一名的成绩保研。 在那个手写病史的年代,她会兢兢业业地日复一日完成自己的,再把两人份的作业做完。等月底岳归洋准备疯狂补抄时,她笑盈盈地摸出来,说:“来,小弟弟,姐姐给你。” 于临床,她同样榜样得令人发指。据说她转大内的时候,被比她年资高的硕博甚至带教尊称为“低钾女王”——她总能考虑到不常见的鉴别诊断,尤其擅长揪电解质紊乱。 九十年代的本科生比较稀少,但能留在附属医院也没那么容易,大概只有她能做到让几位大主任不约而同向教办提出“希望她毕业后留我们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