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闻的嘴角抽动着,虽然他早有预期,但当八年前妻女失踪的真相开始缓缓向他打开时,他害怕了,他不敢接受了,他不想听下去了……“阳台直接通到的是主卧。他以为主人已经睡了,谁知,当晚那个时候,女儿半夜尿床,女主人去收拾了一通,正走回卧室,刚好与李丰田四目相对。李丰田此前并没有盗窃经历,这是他第一次入室盗窃,他很紧张,一时间并不是选择往外逃,而选择跟女主人扭打了起来,试图去控制住女主人。”骆闻瞬时感觉头脑发白,仿佛整个世界都是空的,只看得到严良抽动着的嘴唇,以及仿佛遥远世界传来的声音。“他当场失手把女主人掐死了。”当!骆闻整个大脑仿佛遭受了重击,整个嗡嗡作响。尽管他八年来,已经无数次假设过妻子已经不在人世了,但每一次,他都劝慰自己,也许不是这样的,也许是其他的可能。每一次都是将大脑中的这种想法匆匆打散。唯独这一次,他再也打散不了了。“他当场失手把女主人掐死了。”这句话就像发条上了永不停歇的弦,一刻不停地在他脑中震动着。他面无表情,茫然地看着审讯室里两张陌生的面孔,他感觉面前这两个人从来没有见过,他根本不认识。严良停顿了好久,还是接着道:“家里还有一条狗,当他掐住女主人时,狗一直在旁边大叫着,吵醒了女儿,女儿走到了卧室门口,看到了骇人的一幕,吓得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站着。李丰田掐死女主人后,发现人已经死了,知道自己闯下大祸,所以当即狠下心,抓过还不到半岁的狗,也扭死了。那个小女孩……同样被他掐死了。”瞬时,骆闻整个人从椅子里滑了下去,重重栽在了地上。记录员连忙跑了过去,扶起他。骆闻干张着嘴,使劲抽动着,却没发出任何声响。严良痛苦地盖上了额头,道:“后面的事想必你都已经知道了。凶手自知闯下大祸,所以用袋子把一大一小两个人以及那条狗的尸体都包走了。他不敢拿走任何东西,为了不想留下罪证,他把所有经过的地方,都擦了一遍。只留下他因紧张在厕所抽烟时无意掉下的一点烟灰,和唯一不经意留下的一枚指纹。八年前,路上很少有监控,所以事后没有抓到李丰田。他犯事后,逃到了江苏,直到去年以为风平浪静,才回来。”骆闻整个人像根木头,直挺挺地坐在地上,没发出任何声音。足足过了五六分钟,骆闻突然面无表情地开口:“我妻女的尸体被他弄哪去了?”语言间仿佛充满了冷漠,似乎问的是个普普通通的案子,而不是他的妻女。严良咽了下唾沫,道:“据李丰田交代,他半夜把尸体装进袋子,拿到了三轮车上,后来骑到离你家几百米外的一个湖,把石头一起装进袋子里,把尸体沉到湖底了。”突然间,骆闻“啊”“啊”地发出两声怪叫,然后张大了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紧接着,眼泪如断了线般从他眼睛里冲了出来。审讯室里一片寂静,谁都没说话,安静地看着骆闻无声痛哭。直到眼泪仿佛流干了,骆闻突然颤声道:“那个湖……那个湖已经被填平造上大楼了!这辈子……这辈子再也看不到了!”所有支撑他的全部信仰和希望在这一瞬间,崩塌殆尽。尸骨无存。这辈子,他连妻女的遗骸都见不到了。严良双手掩面,不忍看到骆闻的状态。直到半个小时后,骆闻木然地坐在地上,眼中已经没了泪水,不过,他的表情像极了一座雕塑。严良轻声叹息,随后试探地问道:“你已经知道真相了,现在,你可以说出我要的答案了吧?”骆闻缓缓把头转过来,道:“李丰田会怎么判?”“你心里已经很清楚了,他这样的犯罪性质,一定是死刑。”“好,很好。”骆闻慢慢地点了点头。严良道:“那么你呢?”骆闻深吸了一口气,回望他:“我跟案子无关。”“你!”严良咬住了牙齿,指着他,“你还不肯承认!”“如果有任何证据,马上可以逮捕我。”骆闻似乎瞬间从情绪中走了出来,很坚决地道。严良手指紧紧握成拳,颤抖地道:“我实在没有想到,你根本是一个毫无底线的人!”“我累了,我想回家睡觉。”骆闻突然出人意料般平静,说出这句话。严良一把站了起来,转身走出了审讯室。68“什么,你想放骆闻回家?”赵铁民一把站起身,果断摇头,“不行,绝对不行。”严良道:“他不承认,你关着他,他依旧不承认。”“可是放他回家他就会承认了吗?”严良不置可否,道:“也许……等他情绪调整好,他会认罪的,嗯……我始终不相信我认识的骆闻,会是一个毫无底线的人。”赵铁民依旧摇头:“不行,他不能走。现在朱慧如和郭羽这两个小畜生也不肯承认,绝对不能放。”严良意外道:“他们俩也不认罪?”“对,两个是分开审的,也给他们看到骆闻已经被我们抓了,也给他们俩施加了很大心理压力,可这两个嘴巴硬得很,就是不肯承认,来来回回说的还是那番话,怎么套都没用。我总不能天天把他们三个放出去,再出示一张传唤单,带回来吧?”严良想了想,道:“骆闻一定很详细教了他们俩如何应对的套路。短时间内要让他们露出破绽不容易,但审的时间一长,我相信这两个年轻人心理素质毕竟有限,肯定会交代的。不过骆闻,他的心理素质你我都见识过了,他不承认,关他十年都不肯承认,而且说话里根本没漏洞可言。传唤的时限早就到了,不如先把他放了,让他回去休息一下。”赵铁民表情复杂地看着他:“因为你还当他是朋友,所以才开口为他求情,想让他回去休息吧?”严良坦白道:“这是半个原因,另外,刚刚我告诉了他真相,再关着他,他很难承受了。”赵铁民眯着眼,斟酌了半晌,又打量了半天严良,随后有些不情愿地点点头:“按规定,是该放他走了。嗯……如果到明天朱慧如和郭羽那儿还没交代,我再把骆闻传唤回来接着审。不过放他走后,我还是要派人跟着他。”“谢谢你!”赵铁民白了他一眼,转头不去看他,挺直身体道:“我不是卖你人情,也不是放凶手一马,我是公事公办。”十分钟后,严良亲自将骆闻送出了支队门口。骆闻朝他点了下头,说了句:“谢谢。”严良抿抿嘴,道:“你为了找一个人,而杀了这么多人。对于这点,我理解,也同样无法理解。”骆闻眼睛看着地面,默默不语,缓缓转过身,准备离开,刚走出几步,突然回头,对严良道:“其实你说对了所有事实,唯独一点。”严良皱眉望着他:“是什么?”骆闻平静地道:“我不是一个没有底线的人。等李丰田审判执行完,我会给你一个交代,决不食言。”严良凝视着他,过了好久,嘴角浮现一抹笑容,朝他点点头。他明白了骆闻的想法,骆闻并不是怕认罪,怕自己被判死刑,而是,他想看到李丰田被判死刑后,再来认罪。他大概是想给另外一个世界的妻女一个交代吧。骆闻同样朝着他微微一笑,犹豫了片刻,然后道:“严老师,我好奇一个问题。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纷繁复杂事件背后的最终答案的,怎么知道答案就是我?”严良坦白道:“我是先知道答案是你,才理透整个事件的各条脉络。”“哦?”“整个事件就像一个多元的、五次方以上的方程组,从数学理论上说是无解的。无论采用哪种逻辑方式,无论是哪个逻辑大师,都无法正面计算出这种方程组的解。一方面,这个方程组的所有函数都是假的,每起案子的线索都是假的,都是出题人故意留下的,这样水平的出题人哪里去找?另一方面,杀多个人是为了利用警察,帮他去找到另一个人,这样的动机哪里去找?这样的出题思路哪里去找?对于多元、五次以上的方程组,数学上唯一能用的方法就是反代法。先假想出方程组的可能解,然后代入进去,看看整个方程组能否成立。幸好,我只试一次,就发现了你这个解可行,否则,永远无法解开。还记得几个星期前我们第一次见面吗?”“这次见面我有露陷吗?”骆闻道。“你没有露陷,可是你的车出卖了你。”“为什么?”“你在高档小区,花了大价钱买了房子。你有这个经济条件,有居住需要,买这套房子并不稀奇。可是你房子装修之简陋,简直让我大跌眼镜。”“这有什么关联吗?我一向不太注重这些基础生活条件,我本来对此就无所谓。”严良道:“当然,这很符合你的习惯,一点都不奇怪,还额外证明了一点,你辞职后,依旧不是一个要面子、贪慕虚荣的人,因为如果你是那样的人,任何一个客人走进你家,看到你家简陋的装修,都会让你感觉面子扫地。可是你却偏偏买了辆高档的百万豪车,还告诉我,你去单位时,是坐公交的,并不开这辆豪车。豪车只是你一个人私下出门闲逛开的,那样更有面子。这里有两个矛盾点。其一,你房屋装修的不要面子与买豪车追求面子是截然相反的行为。其二,你买豪车并不是为了让人看见,我没见过一个人买豪车,只是拿来自己私下欣赏的—尤其是你这样一个根本对车子没兴趣的人。所以,这两个矛盾点出了你,你买豪车的理由只有一个,犯罪中开着豪车出入,更不容易引起调查者的怀疑。因为没人会去想,开豪车的是个连续杀人犯。就像你杀孙红运当晚遇到的一个变态男,他开着一辆豪华宝马,所以很长时间以来,警察调查监控,多次都把这辆宝马车忽略了。在有了你这个答案后,我代入方程组中,于是真相逐步推理出来了。”骆闻叹息一声,道:“事实证明,逻辑学比物证勘查学高端。”严良望着他,道:“可是如果你没有选择去帮朱慧如和郭羽,我根本不会遇到你,也根本不会怀疑到你。尽管你自认为你的技术很专业,可是帮助两个萍水相逢的人,依旧要冒着巨大风险。如果他们俩一开始口供不牢,把你说出来了,你多年寻求答案的过程都将白费。对此,你后悔吗?”骆闻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道:“五年前,你帮一个素不识的小孩销毁他弑父的罪证,可是后来,还是被查到了。对此你后悔吗?”严良愣了一下,骆闻转身离去。这两个问题,有着一样的答案。两个既相似又截然不同的天才,面对他人犯罪时,给出了同样的回答。69坐在出租车上,骆闻茫然地看着窗外滑过的景物,仿佛八年的时光重新经历了一遍。自从妻女失踪后,他不断在寻找。房间里没检测出血迹,周边也没出现过不明尸体,他一直都抱着一丝侥幸,他以为妻女还活在人世,他假想过各种可能的情况,譬如被拐卖了,困在某个山村里,逃不出来。当然,他也想过最坏结果,两人都已经遭遇了不测。可是,每当这个想法冒出来,他心里立刻把它否定了。不知道答案就还有希望。知道了答案,那么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八年来,他不断往返宁杭两市,求宁市市局,求杭市市局,求省公安厅。但房间没血迹,周边没找到尸体,按照规定,无法将此立为命案侦查,只能作为失踪案处理。尽管因他的身份特殊,市局领导对他家的情况也很是同情,下令派出过大量警力调查,但毫无收获。杭市方面,省厅领导也打招呼帮忙找到那个指纹的对应人员,可是线索太少,杭市公安局不可能为了一起失踪案把整个城西居民的指纹都比对一遍。妻女失踪后,足足过了五年,依旧杳无音信。最后,他在三年前提出了辞职,因为他只有用最后一个办法找到那个陌生男子了。他要犯罪,而且要做下惊天大案,逼迫杭市警方投入大量警力去帮他找出那个人。犯罪中,他一切都是以留下那个陌生男子的信息为目的。他按照陌生男子的指纹印制了一副胶皮手套,犯罪时都戴着这副手套留下指纹。同时,也插上利群烟,显示凶手抽利群。用绳子勒死被害人,证明凶手是左撇子。除此外,他不留任何线索,目的是让警方破案的方向别无他路可走,只有一条海量比对指纹的路。到如今,他终于找到了那个他找了八年的李丰田。可是,真正答案来临,他却后悔了。出租车开进面馆门前的那条马路没多久,停了下来,司机道:“咦,前面发生什么事了?封道过不去了,我得调个头。”“哦。”骆闻心不在焉地应了声,无动于衷,似乎随便司机开去哪都无所谓。司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乘客从坐上车到现在,都没说过话,整个人看着就像块木头,他几次试着去聊天,对方却是一副根本不想理会的态度。他自感无趣,一路上也就听着收音机。司机一脚油门,车子转了个弯。这时,骆闻的视线才突然回到了现实中,他看到前面围了很多人,人群中拉着警戒线,能看到很多穿制服的警察在周围指挥着,而这一切的中心,似乎就是面馆。他愣了下,开口让司机停车,他在这里下就可以了。下车后,他朝人群里走去。耳边听到了周围人的议论。“面馆老板说是他杀了小太保?”“是啊,听说早上警察传唤了他妹妹和另外一个男人,要调查案子,肯定就是小太保的案子了。没想到一直跟小太保混的那个小流氓路过,那个瘸子直接冲出来拿菜刀把人架进去了。”“他不是瘸子吗?”“是瘸子啊,他是拿菜刀突然冲出来的,那小流氓根本不敢反抗,就被他拖进去了。”“他到底想干吗?”“他跟警察说是他杀了小太保,不关他妹妹的事,要警察把人放回来,他跟警察走。”“人真是他杀的啊?”“不知道啊,是他杀的话,那警察怎么会抓了他妹妹跟另外一个男人呢?如果不是他杀的话,他这么搞也没用啊,警察肯定会调查清楚的啊。”听到这儿,骆闻突然心头一沉,朱福来啊朱福来,你到底要搞什么?你妹妹跟郭羽又不是被正式逮捕,只是传唤走了,这一切,我都跟他们早就说过了,他们不招,很快就会回来了,你这是添什么乱啊!骆闻费力地往前挤,总算挤到了警戒线,警察站在线内,不让人进去。朱福来持刀扣着张兵,退在面馆最里面的收银台后面。门口,两名警察正在朝里说着什么,大约是在做思想工作。这时,对面的人群起了一阵骚动,随后人群撤散到了四周,几辆警车开了进来。第一辆警车上,赵铁民和严良走了出来。第二辆车上,下来了朱慧如和郭羽,他们没有戴手铐,显示是自由身,警察仅仅对他们传唤调查而已。后面的车上,下来了更多的警察,其中一个提着长条形的黑箱,骆闻一看就知道是狙击手。朱慧如哭着朝面馆大叫:“哥,你在做什么!”她想往前跑,不过赵铁民伸出手臂,阻止了她。严良跟赵铁民说了几句,接着,赵铁民低头向手下吩咐了些什么,随后,严良走到了面馆门口,让原本的警察走到一旁,他和里面的朱福来攀谈了起来。赵铁民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冷眼瞧着狙击手熟练地在汽车引擎盖上放好防滑垫,然后架上了狙击枪。周围群众难得近距离见到警方狙击手的场面,纷纷拿出了手机拍照。赵铁民让手下把警戒线范围拉得更开些,然后转头看着朱慧如,冷声问了句:“人绝对不可能是你哥杀的,现场证据很容易就排除了一个瘸子。看到他这样,你还不承认吗?”“我……”朱慧如咽了下唾沫,随后还是摇摇头,“你们肯定搞错了。”“是吗?”赵铁民面无表情地瞥了眼身后的狙击手,道,“这是突发事件,如果警方就此击毙了你哥,恐怕—”突然,面馆里传出一个响亮的声音:“小太保是我杀的,跟我妹妹完全无关,我现在就把命还给你们!”瞬时,骆闻心中紧紧抽动了一下,他在这一刹那明白了朱福来这个智慧并不高的普通人的用意。朱福来即便再笨,也该知道,警察把他妹妹传唤走了,他挟持人质,即便让警方把他妹妹暂时放回来,警方肯定还是会追着调查的,这么做根本没用。那他想干吗?他想自杀!他想自杀,死前说人是他杀的,最后让警察来个死无对证,也录不到他的口供,以此来保护朱慧如,让朱慧如脱险。他是个很普通的人,智慧很低,如果他不这么闹,朱慧如反而没事。可是他却偏偏做出了挟持人质的事!骆闻心中一阵懊悔,他自认是聪明人,帮助朱慧如和郭羽的计划很完美,即便被警方怀疑了,警方也没证据能治他们的罪。可是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朱福来这一个环节。他只是觉得多一个人知道真相,多一分危险,所以他一直叮嘱朱慧如,不要让她哥知道情况。可是他并没算到,朱福来看着警察接二连三地调查他妹妹,而且案发当晚看到妹妹带着那把水果刀出去了,并且妹妹回来时的状态很怪,他心里已经清楚人是他妹妹杀的。他也从来没有明说,否则会让他妹妹更担心。他不过是心里默默祈求着,妹妹不要被抓。可是当他看到警察传唤他妹妹时,他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人以为这就是正式逮捕了,妹妹没办法翻身了,于是,他这个一点都不聪明的人,情急之下想出了这样一个糟糕的主意,挟持人质,自杀,试图来换妹妹的清白。任何一个有点常识的人都不会这么做,因为这么做根本不可能救得了他妹妹,他这个笨蛋,偏偏选择了这条最愚蠢的路!可是这能怪他吗?恐怕还是怪我,我千算万算,漏算了亲情这一条吧。他对朱慧如的感情,不是正如我对老婆孩子的一般吗?“住手!”两个声音同时冒了出来,严良和在警戒线外的骆闻同时喊了出来。但骆闻还有接着一句:“人是我杀的,不是你杀的!”顿时,所有人都朝骆闻看了过去。朱福来的菜刀,在要挥向自己脖子的那一瞬间停住,又架回到了张兵脖子上。赵铁民瞧见了骆闻,嘴角隐隐浮现出一抹冷酷的笑容,这家伙总算还是招了。严良回头看骆闻的表情,充满了各种复杂情绪。骆闻往前走,民警拦住,赵铁民喊了句:“让他进来。”骆闻朝他微微点头致意,径直走到面馆门口,看了眼严良,随后走了进去。他看了眼浑身抖动着的朱福来以及吓得面无人色,脖子皮肤已经被菜刀划破,流出血的张兵,随后,他侧身半朝着面馆外,望着远处流着泪却是一副惊慌失措表情的朱慧如,大声说了起来:“你是不是以为徐添丁是你妹妹杀的,所以想用这招来替她抵罪?真是莫名其妙,哈哈,莫名其妙。人是我杀的好不好!你添什么乱!”严良、赵铁民、郭羽、朱慧如、朱福来,还有那个被挟持着的张兵,以及很多警察,纷纷张了嘴,惊讶地看着他。骆闻继续放大了嗓门说道:“假如人真是你妹妹杀的,你这么做能改变什么?能改变现场?你以为警察都像你这么笨吗?你说是你杀的就是你杀的,他们都不调查了?笑话,哈哈,笑话!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才走出来承认,人是我杀的,跟你一个屁的关系都没有!”“我为什么杀徐添丁?因为他虐待狗。张兵,你家收到过恐吓信吧?没错,也是我弄的。因为你们两个虐待狗,太可恶了!你们把那条狗虐待成什么样了?差点被你们活活拖死!幸好那条狗后来我收养了,但我那个时候就决定了,非得宰了你们两个不可!”严良吃惊地望着骆闻的表述,难道他……“你很走运,先死的那个是徐添丁,本来我准备接着杀你,不过警察查得紧,没下手的机会。不光如此,市公安局的同志听好了,在杀徐添丁之前,我还杀了五个人,就是你们一直在查的那些案子!关于我的犯罪证据,实在太多了,六起命案现场的一切都跟我吻合。我有一辆奥迪车,车子右前轮胎里面的铝轴上,我用胶带纸粘了所有犯罪工具,包括两条没用过的绳子、一根电棍、杀徐添丁时用的一把水果刀,还有一副印着其他人指纹的特制手套,你们可以去搜出来。还有历次犯罪中用的纸张,都是普通的办公纸,我从单位拿的,上面打印的字,也是我用了单位有间会议室里的打印机,你们可以去比对油墨。”这话一说,所有刑警都张大了嘴。物证就藏在他的轮胎里,难怪上一次没找到。只要找到轮胎里的物证,那么就铁证如山了!然后他们又看向了郭羽和朱慧如,心里想着,本来就觉得两个小孩子不可能是凶手,果然不是。到现在也没有任何关于这两个小孩的犯罪证据,倒有很多不是他们犯罪的证据。骆闻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脸上带着冷峻的一抹怪异笑容,看向朱福来:“我都承认了,你想要替我顶罪吗?呵呵,我不会感谢你的。还不快把人质放了!”朱福来感到一阵头晕目眩,难道……难道人不是慧如杀的,我一直替她白担心了?竟然……竟然是他杀的?可我居然持刀挟持了人质。他顿时感到一阵害怕,手中的刀不自觉地松开了,张兵一把推开他,跑了出去。同一时间,门外的警察蜂拥而入,但他们刚跑进面馆,又停住了。因为骆闻一把夺过了朱福来的菜刀,架在了他自己的脖子上,退到了墙角。“骆闻,你不能这样!你一死了之,是懦夫!”严良紧张地看着他,厉声喝道。骆闻张嘴干瘪地笑了下,随后,眼神一晃,仿佛失去了颜色,空洞地看着前方,随后,又把视线停在了严良的身上,缓声道:“人真是我杀的,跟其他人无关,我车子的轮胎里,铁证如山。我家还有条狗,狗粮快吃完了,如果可以的话,找个愿意收养它的人。”他微微一停顿,吸了口气:“本来我家也有一条长得差不多的狗,只是后来……不见了……”说完这句,他奋力一刀朝脖子划了上去,鲜血笔直喷出,直接溅到了天花板。所有警察一齐冲了上去,口中大喊着:“快叫救护车。”然后有人用衣服去裹他的脖子,试图不让血流出来。严良没有冲上去,他只是痛苦地抱头跪在了地上,他知道,没人比骆闻更懂得人体结构,他自杀,注定是救不活的自杀。现场一片混乱,他只感到身旁无数警察在蜂拥走动着,传来嘈杂的声音。“报告,凶手死了,救不活了。”“这下可怎么办?”“这也算是结案了吧?”“凶手畏罪自杀。”“那么先去拿他车子轮胎里的证据吧。”一片混乱过后,有人轻轻拍了拍严良的肩膀,他抬头,看到赵铁民。赵铁民抿抿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把他拉了起来,朝外走去。朱福来被几名警察押上了警车,不管人是不是他杀的,持刀挟持人质,都是刑事罪。朱慧如站在警车外,朝里大叫着:“哥!哥!”旁边跟着郭羽。赵铁民看到他们俩,对严良道:“他们两个……”朱慧如瞧见赵铁民,连忙转身跑过来,直接跪倒面前,哭诉道:“人是我杀的,请放了我哥,请放了我哥!”“不,人是我杀的,是我!”郭羽一把拦在朱慧如面前,也跪了下来。突然,严良冲到两人面前,对着两人狠狠分别甩了一巴掌,斥责道:“你们这两个小孩子是不是没见过死人,没见过这么多血?被吓傻了吧!说什么胡话呢!人是骆闻杀的,已经清清楚楚了。快滚回去吧!你哥劫持人质,再怎么样也不会放的。快滚!”他站起来,拉着赵铁民就要走。赵铁民脚步没动,望着严良,皱眉道:“五年前的教训,你还要重复吗?”严良一愣,松开手,哼了声,一个人夺路走出。赵铁民盯着跪在地上的朱慧如和郭羽,看了几秒,最后,抿了抿嘴,转过身掏出一支烟,点起,往前走,朝其他警察喊着:“现场赶紧处理干净,朱福来先带走再说,围观群众不要让他们靠近,骆闻的证物快去提取……”他正远离他们而去,谁知,身后的朱慧如却再度开口:“人真的是我杀的,那位大叔帮我掩盖罪行!但人,是我杀的!”“不不,不是的,是我们杀的,不是你一个人杀的!”郭羽喊道。赵铁民停下了脚步,他发现其他警察此刻也注意到了这两个年轻人。他微微咬了下牙,没有转身,只是用力咳嗽一声,朝远处道:“杨学军,把两名嫌疑人也带回去!”朱慧如和郭羽被戴上了手铐,这意味着这次不是传唤,而是正式逮捕了。他们俩的眼睛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这是他们从未经历过的。终究,还是这样了……只不过,在走向警车的过程中,两个人的手,第一次碰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