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坐啦,我还要去看着马群呢。」「哎,先别走。」阳凤叫住他,转身进屋,不一会,拿着一个小纸包出来:「阿汉嫂不是手上生了大疮吗?这个是草药,拿去熬给她喝。」说起老婆手上的大疮,阿汉心疼得直皱眉:「草药没用,喝了很多啦,还是鼓鼓一个,晚上疼得睡不着。」「这个草药不同,我告诉你,这可是大姑娘从山上摘回来的。」阿汉瞪大眼睛:「大姑娘会看病?」「她会的东西多着呢。看病嘛,虽不是神医,比你们那个楼大夫可强多了。」阳凤将药包塞进阿汉手里,提醒道:「治好了,自己高兴就好,可别到处嚷嚷。」「知道。大姑娘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和别人说嘛!嫂子,草药我收了,要真管用,我就再提一个鸡来。」阿汉提了草药,忽有转身,拍着脑袋道:「你看我真胡涂。我女人吩咐的事都忘了。」他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这里两件衣裳,都是我女人缝的,粗是粗了点,不过布料还结实。一件给阿哥的庆儿,一件给大姑娘的娃娃。」阳凤接过衣裳,先看小的那件,唇角逸出笑来:「这衣服小了,长笑的肩膀可宽呢。」「那么个小东西,肩膀能有多宽?」阿汉多少有点失望:「试试,说不定穿得下。」阳凤领他进了屋,到了小小的木摇篮前面,用小衣比着摇篮里的小宝宝,真的差了一点。阳凤道:「你看,肩膀不够吧。不过没事,我等下拆开再补一块布就好了。」小娃娃躺在摇篮里静静睡着,脸蛋白白嫩嫩,鼻子挺得笔直。一般娃娃睡觉都是东歪西歪,他却睡得笔一样直,规规矩矩的。阿汉仔细瞅了瞅他,啧啧道:「这小娃娃长了一副好脸,大了不知会迷了多少女人去。长笑,长长久久,天天都笑,嘿,大姑娘起的名字真有意思。」他看长笑睡得香甜,忍不住伸出一只指头逗逗长笑。长笑在梦中感觉被人触碰,不高兴地挪挪脖子,眼睛没有睁开,胖嘟嘟的手动了动,紧紧握住了阿汉的手指。「呵,力气还真不小呢。」阿汉高兴地笑起来:「以后准是条顶天立地的汉子。」「那当然。」阳凤淡淡笑起来,垂下眼,温柔地看着熟睡中的小宝宝。长笑,楚长笑。他的父亲,可是天下闻名的镇北王呢。风音入住驸马府,占了娉婷的房、娉婷的琴。驸马府中人人都知她身后有着公主和丞相两重势力保护,哪敢把她当奴婢看。连何侠平时也对她温言细语,不曾使唤。只要耀天不在,她便是驸马府的另一个女主人。「还有什么?」「还有……」风音蹙眉思索:「好象驸马收了一个走投无路的人,像是归乐来的。」「归乐来的?谁?叫什么名字?什么来历?」风音摇头道:「只隐隐约约听他们说过一次,反正是归乐来的人,别的都不知道。」贵常青失望地瞥了她一眼,叹道:「何侠的权势越大,我心里越不安。可惜公主不听我劝。风音,妳可要尽心尽力帮着义父啊。」风音点点头:「义父放心。」「何侠对妳怎样?」「他对我始终以礼相待,还吩咐下面的侍从要好好侍侯我。」「他爱听妳弹琴吗?」[奇书网·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他从不吩咐我弹琴。」「妳回去之后,还是每天都在房里弹弹琴。妳的琴技很好,不要荒废了。」风音欲言又止,抬眼偷瞧了贵常青高深莫测的脸一下,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要这样呢?每次女儿在房中弹琴之后,驸马爷好象就会变得不大爱说话。」贵常青问:「妳知道,妳现在用的是谁的琴?」「我知道,那琴是白娉婷的。」白娉婷,还是白娉婷。人已经去了,名字为什么还被人念念不忘?贵常青淡淡回答:「那是他心上的一根刺。妳时常拨一拨,让他牢牢记住。这里是云常,这里能作主的,只有公主。公主要谁生,谁就生;公主要谁消失,谁就得消失。这,就是王权。」军中独立钱粮库在耀天的首肯下正式建立,何侠在朝中的势力一步步膨胀。东林王病死,王后登位摄政,东林军方失了镇北王,犹如失了主心骨,完全没了昔日的豪气。何侠蛰伏多时,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草高马肥之季,趁着军权钱粮在手,向耀天请求出兵。「这样……妥吗?」耀天蹙眉,将随手拿起把玩的果子重新放下,看向何侠。何侠俊朗地笑着,回视耀天:「公主觉得哪里不妥?」未等耀天回答,一旁静坐的贵常青笑道:「我云常的国策,向来是偏居一方,自给自足,不与人纷争。照顾好了百姓,国家才能富强安定。」耀天露出认同的表情。何侠沉吟片刻,释然道:「这样的大事,也不急于一时片刻下决定。明天朝会上,召集群臣商议,公主妳看如何?」耀天正怕何侠和贵常青当面冲突起来,连忙点头,又看看贵常青:「丞相觉得呢?」何侠的提议正中贵常青下怀,他在朝中有众多文官支持,云常向来重文轻武,凭何侠手下那些武将,说什么也无法在朝会中争得过他。「驸马爷说得很对,这样的大事,应该在朝会上让群臣商讨一下,公主再行定夺。」出战的事总算暂时搁置一边,两人聊了一些国事,都有自己的要务在身,向耀天请辞。耀天眼看着他们两人远去,舒了一口气。朝中驸马丞相两派暗中争斗愈演愈烈,到如今剑拔弩张,一触即发。手背手心都是肉,倒叫人为难。歇了一会,脚步声又起,听得有一点耳熟。耀天诧异地抬头:「驸马怎么回来了?」何侠朝她微微笑了笑,走到她身边,和她一同并肩站着,目光却投向窗外远处,道:「我本来要回驸马府的,走到半路,忽然想起了一句话,忍不住又走了回来见公主。」耀天奇怪地问:「驸马想起了什么重要的话。」「在我心里,那的确是一句很重要的话。」何侠唇边逸出浅笑,彷佛沉浸在愉快的回忆中,语气偏又带了一点感叹,道:「只可惜公主可能已经忘记了。」耀天情不自禁靠近了点,柔声道:「驸马不说,耀天怎么知道是哪一句呢?」何侠沉默半晌,缓缓道:「我在新婚之夜,曾向公主许诺,总有一天,我要亲手为公主戴上四国之后的凤冠。」耀天心中微颤,失声道:「驸马……」「言犹在耳,为何现在却变成这样?」何侠苦笑着看向耀天:「但如果公主想要的只是一个坐守一隅的驸马,我定不会让公主失望。」「驸马……」何侠眸若灿星,从容道:「我回来只是为了说这一句话。公主是一国之主,云常的大事,还需公主自行作主吧。」对公主恭敬地行了一礼,潇洒离去。当夜,贵常青连发二十七封亲笔信笺,交付到都城各朝官府邸,准备着连同一气,在朝堂上反对何侠的贸然出兵。谁料第二天朝会开始,耀天刚刚抵达,坐上王位,便高高在上地宣布了王令:「东林是我国大敌,敌人既弱,就该趁机打击,不能给予东林喘息的时间。驸马。」「在。」何侠朗声应了,跨出一步。「为了云常将来的安宁,本公主命你领兵征讨东林。即日起,凭虎符统率云常三军,予你生杀大权。」那些早想好了一肚子理由拒绝征战的臣子没想到耀天一上来就颁王令,顿时傻了眼,一个个都看着贵常青。贵常青脸色青紫,刚打算出列禀奏,又听耀天冷冷道:「东林镇北王领兵侵犯我们云常的日子还未过去太久,苟安一方,未必就可以保住百姓平安。众臣不要忘了过去的教训。」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所有人都明白了耀天的决心。贵常青心里一凉,那一步再也跨不出去,咬着牙看何侠领了虎符,谁都知道事情成了定局,无可挽回。一下朝,何侠和一群早就渴望立下军功的武将精神抖擞地离了大殿。文官们三三两两围住了贵常青,满面愁容。「丞相,你看这……」「丞相,出兵是大事,不可草率啊。」「丞相是否应该立即进宫,与公主殿下面谈?」贵常青摇摇头,一言不发,也不顾众人簇拥,独自上了马车。回到丞相府,小儿子贵炎匆匆到府门前将他迎入内屋,关了门就问:「父亲,公主殿下真的已经下了王令,让驸马领军出征东林?」贵常青脸色阴沉,点点头,瞥了小儿子一眼:「何侠已经正式领了虎符,可以调动云常所有大军,包括你手中的永霄军,还有你二叔统领的蔚北军。」两人默然,门外忽然响起重重的脚步声,来人显然是个急性子。贵常青道:「一定是你二叔来了。」还为说完,房门应声而开,一个高大的影子遮挡了大半淌泻进屋的阳光。贵常宁一身甲胄,高声问:「大哥,听说公主殿下下令,让何侠领兵出征东林?」贵常青点了点头,脸色沉重。贵常宁却露出喜色,哈哈笑道:「总算要打东林了,爽快!可惜我出去练兵,刚刚才回到京城,倒错过了公主下王令那场面。」贵家世代为云常重臣,到了这一代,以贵常青为首,文臣出了不少,但武将却只有二弟贵常宁和小儿子贵炎。贵常青知道二弟的秉性,横他一眼,叹道:「打仗是什么好事?何侠对我们贵家已暗生怨恨,在朝内他忌惮着我,可能还不敢怎样。我就怕他拿了虎符,出征时他会将你们两军调到前线……」「我只怕他不调我呢。打仗杀敌,本将军也是一刀一枪拚出来的,怕他不成?」贵炎虽是武将,为人心思却比二叔要细,沉吟了一会,道:「父亲是怕何侠大权在手,二叔在前线有什么闪失。也对,独臂难挡四拳。这样吧,万一何侠真将二叔蔚北军调入前线,孩儿也领着永霄军请调。我们叔侄两位将军,再加上两路大军在手,何侠也奈何不了我们。他难道敢调动其它大军围剿我们?」「不行,这样太危险了,万一……」贵常宁打个哈欠,摆手道:「大哥不用担心。我觉得呢,最危险的是何侠不调我们两路大军,他领兵在外面灭了东林,回来功劳自然都是他的,我们贵家都要站到一边去。」他为人大大咧咧,这话说得也有道理。贵常青瞧瞧小儿子,贵炎轻轻点了点头,显然也认同二叔的看法。贵常青想了良久,叹道:「既然如此,只能看一步走一步了。实话说,何侠领大军出征,我们如果在军里没有大将互通消息,也不行。不过,二弟,」他转向贵常宁,肃容道:「大哥可和你说好了,这次出征不同往日,行军中你千万不……」「不可喝酒嘛。」贵常宁粗粗的黑眉拧了一下,一咬牙:「这次出征,我滴酒不沾。沾一滴,我就不是贵家的子弟。」「你可千万要记住,不要一时兴起,又犯了这个毛病。」贵常宁拍着胸口道:「大哥,你放心,我小事胡涂,大事可不胡涂。」贵常青嘱咐了二弟,目光落到小儿子身上。贵炎站了起来,朝贵常青深深作了个揖,缓缓道:「父亲放心,孩儿会尽量不与二叔同时出阵,以免被何侠一网打尽。」贵常青最疼爱这个聪明的小儿子,偏偏他不肯当文官,硬是领了军。贵常青柔和地看着他,叹了一声:「到了前线,不要争强好胜,动不动就自请出战。」将领和文官不同,将领们都是沙场上厮杀过的,不看家世资历,只敬佩有本事的人。可恨何侠武功策略都高人一等,短短时间,已经博得军中大部分将领的忠诚。否则以贵家在云常的根深蒂固,又何必这样担心?贵常青心里难受,起来开了房门,微风拂面而来。走廊尽头站着一个心腹侍从,贵常青召了他来:「公主可曾派人来传召我?」侍从偷看他一眼,小心翼翼答道:「没有。」贵常青脸色又是一黯,在门外站了片刻,吩咐道:「你去吧。宫里要是来了消息,立即告诉我。」战马已肥,战鼓将擂。何侠军权在手,又得了虎符,连钱粮也不再受制于朝廷。公主啊,妳难道真要用云常的未来赌这一把吗?何侠虎符到手,第二天就调动大军。想着东林虽然没了镇北王,但镇北王一手调教出来的东林大军仍不能小看,何侠显示出虎视天下的气魄,将云常七军全部调动,贵常宁的蔚北军和贵炎的永霄军也在其中。选了良辰吉日,耀天公主亲自在城门为驸马送行。云常百姓涌到城下,纷纷看城楼上驸马爷一身银白色的甲胄,恍如天将下凡,纷纷赞叹。「瞧咱们驸马爷多威风!」「东林这下可知道我们云常不好惹了,他们没了镇北王,再遇上我们驸马爷,保证竖着来,横着去。」「打他个落花流水,让天下人知道我们云常可不是好欺负的!」一年前被怒气熊熊的东林军压得抬不起头,今日这怨气可总算可以出了。连执意下令出兵的耀天也没有想到,一向生活安定的百姓也会如此支持这次出征。耀天敬过了何侠美酒,扫过城楼下密密麻麻的人群,轻声道:「百姓们都知道驸马一定会凯旋归来。」何侠笑问:「那公主呢?」耀天看向何侠:「不管战事如何,驸马一定要平安回来。」何侠瞅着耀天,眼睛像夜空中的星星一样闪亮,几乎让人无法直视。何侠没有答话,朝耀天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转身抽剑。锵!磨砺过无数次的宝剑出鞘,在阳光下锋芒尽露,刃上耀眼的光射得仰头的众人一阵眼花,朦胧中只看见何侠的身影就站在光圈中,意气风发,不可一世。「驸马万岁!」片刻的沉默后,不知从何处开始,爆发出一声高吼。瞬间蔓延至所有人。「驸马万岁!驸马万岁!」「驸马万岁!」……从站列整齐的军队,到城楼下乱哄哄的百姓,无人不热血沸腾地吶喊。何侠朗声长笑,俊逸的轮廓多了一丝霸气,插剑回鞘,下城楼上了战马,策马在军前来回跑了一圈,让所有人瞧见他矫健的身影,一扬手,全场骤然安静下来。他已不是驸马,也不再是小静安王。他成了云常强大的希望,代表了王权的蔓延。何侠缓缓扫过即将随他征讨天下的大军,满意地勾起一丝微笑,喝道:「出发。」一言既出,十万军发。蹄声轰鸣,踏起浓浓看不见人影的一片黄尘。耀天看着何侠斗志昂扬地离去,像有什么落空了,双手按在心上。怔怔看着,直到何侠的背影消失在远方。将都城远远拋在身后,眼前黄土大道延伸开去,看不尽前路。何侠走在大军的最前端,后面蹄声匆匆,冬灼赶了上来,紧紧随在他身旁,低低禀了一声:「已经按少爷的吩咐布置好了。」何侠不曾勒马,看着前方,微微点了一下头。「冬灼,握紧你手中的剑。」何侠回头,看了身后庞大的军队一眼,眼中露出一丝冷冽的笑意:「这次,可是真的要见血了。」冬灼也跟着他回头,远远瞥了后面高高飘扬的「蔚北」「永霄」两面大旗,握着剑柄的手,情不自禁紧了一紧。他熟悉少爷的手段,不动手则已,动手必为雷霆之击,不留余地。这才是小敬安王的本色。第六卷 第二章马肥的时候,羊群也长得好了。今年雨水好,草原上的青草长疯了似的,牛马羊都不缺吃的,放牧的也舒服,随便找个地方就行。则尹领军打仗出身,力气大又不怕吃苦,领着魏霆种粮食又养马羊,阳凤她们闲时织点布,自给自足,日子倒过得很悠闲。「长笑会走路了。」「走路?我看他下地就会跑了,一天钻来钻去的,妳不知道要抓他多不容易。」娉婷给这孩子取对了名字,果然是爱笑的。阳凤见了他就高兴:「一天到晚乐呵呵的,也不知道笑什么?」娉婷抱住了蹒跚的长笑,点着他的鼻子责怪道:「你啊,走得还不稳呢,就相吻跑呢。要摔多少次才知道疼?」则庆扯着娉婷的衣角,仰头道:「抱。」阳凤连忙把儿子抓到一旁,忍着笑道:「你还小,不能拖长笑呢。万一摔坏他怎么办?」摇头又对娉婷道:「我看妳把长笑给庆儿认个兄弟吧,他老爱黏着长笑。」「何必认?他们老黏一起,别人看了都以为是亲兄弟。」「怎么会看成亲兄弟。庆儿看起来傻气,长笑天生就有一股霸气,妳瞧他的眼睛和鼻子,真是活生生一个小…。」镇北王三个字拦在喉咙里,阳凤说到一半,骤然没了声音,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心中不安,抬眼去看娉婷。娉婷逗着儿子,脸上淡淡的,半晌苦笑道:「不仅眼睛鼻子,连眼神也像。」不甘心地戳戳儿子嫩嫩的鼻尖,小声道:「像娘不好吗?为什么要像那个人?」儿子啊,你知道镇北王吗?镇北王的名字,叫楚北捷。他能挥动很重的剑,他能在千军万马中取敌将首级,他有君临天下的威势,怀有异心的人见了他会瑟瑟发抖。他聪明、果敢、勇毅,是沙场上无敌的名将。他应该正在东林王宫吧?秋天过后,冬日来临,会有隆重的喜筵为他庆贺生辰。初六,我记得的。他的生辰,是初六。云常大军气势汹汹到了东林边境,多年安享太平的东林王族一梦惊醒,才知道没了楚北捷的东林是如何缺乏安全感。东林王后立即授了虎符,命令臣牟统率东林大军对抗河侠。但既然领军来犯的是何侠,无论是东林王后还是臣牟自己,都知道这是一场毫无底气的大战。何侠到了东林边境,立即召集所有大将,抛出了第一个任务。「探子回报,敌帅臣牟已经上路,东林援军很快会赶到这里。我军要稳住阵脚,首先要攻下雁林城。各位将军,谁愿意领军立这个头功?」说完,何侠面带微笑,扫视自己熟悉的几个武将。将领向来凭战绩论功行赏,谁不想立头功?几名年轻的将领跃跃欲试,贵炎开口最早,排众而出:「贵炎愿意为驸马爷取得雁林城。」何侠似乎早猜到他会开口,听了微微颌首,温和地问:「贵少将军知道雁林城现在由谁守卫吗?」「知道,是楚北捷旧日手下,罗尚。」「嗯。」何侠略略点头,脸上高深莫测:「罗尚是楚北捷一手调教出来的勇将,非常悍猛,人马也不少。贵少将军手下、水霄军恐怕攻不下雁林。不如派遣蔚北军同去,也好…」「不必。」贵炎一口回绝,傲然道:「末将已经派人打探清楚,永霄军人数比雁林守军的人数多上一倍,攻城有余。区区一个罗尚,又不是楚北捷,何必要我二叔出马?」贵常宁故意嗯嗯两声,粗声道:「杀鸡焉用牛刀。那么个小城,要我们云常两路大军去攻,东林军岂不会笑话驸马爷。」何侠看着他们叔侄两人一唱一和,也不动气,既答应下来:「那好,本驸马就等着为实少将军庆功了。」贵炎夺了立功的机会,想起父亲再三嘱咐,不禁多了个心眼,又拱手道:「驸马爷,末将领军攻城,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何侠问:「什么要求?」「万一真出了不测,大营派人救援,请驸马爷让我二叔领兵接应我。」他年轻气盛,说得大直了,这么一来,明摆着担心何侠这个主帅在后方害他,对其他大将也不放心。众将早被何侠的名将风范折服,对朝中处处为难伺侠的贵家并无好感,听了这话,个个斜着眼睛瞅着贵炎这个靠家荫平步青云的少将军。何侠心胸宽广却出乎众人意料,沉吟着道:「这个是小事,我答应你。」贵炎轻轻松松得了何侠承诺,自己也觉得稀奇。众将在帐中讨论完军情,各自散去,贵炎和贵常宁一道回营帐。贵常宁边走边啧啧称奇:「想不到他这么好说话。不过,对付雁林那么一个小城,、水霄军绰绰有余,哪有可能求援?他也不过是给我们一个口头人情。炎儿,你这次要做场好戏给大家看看,为我们贵家争口气。」「那当然。」贵炎笑了笑,沉思片刻,换了正色:「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二叔,侄儿领军在外,你在后方千万看紧点,万万不可…」「不可喝酒嘛。」贵常宁不满地瞪他一眼:「二叔是这么不知道轻重的人吗?我和你父亲说好的,不喝酒,不误事。你放心!」第二天,天还未亮,贵炎领着所辖的、水霄军向雁林城进发。到底是自家骨肉,贵常宁放心不下,亲自送他出营,沉声道:「罗尚是楚北捷带出来的人,要是遇了异常情况,不要逞强,立即派人回营报我。」贵炎点头应了,年轻的脸上泛起自信的笑容:「要是得了手,也立即派人告诉二叔。」贵常宁哈哈笑起来:「早去早回,二叔等着你的好消息。」黎明之前,天色比夜里更暗。贵常宁看着贵炎人马离去,自行回了大营。大营中其它不相干的几路军仍在休息中,小队小队的哨兵在外围巡视。贵常宁想着今日也就是等雁林城的消息,没什么大事,索性回去补眠。他一路往回走,穿过自己的亲兵营,跨进军帐,顺手把沉甸甸的甲胄扔到床上,张嘴打了个哈欠。一只手从身后无声无息掩过来,猛然捂住他的嘴巴。「嗯嗯……」贵常宁瞪大眼睛,他也算沙场老将,伸手便往腰后模去,还未摸到剑柄,后脑勺上「克」一声,被人隔着纱布狠狠敲了一下。偷袭者劲大力巧,贵常宁挣了两挣,瘫倒在地,没了知觉。他一倒下,露出身后偷袭者的身形。穿着黑衣,脸上蒙着黑纱,只露出两只眼睛,在昏暗的军帐中炯炯发亮。他瞅着倒在地上的贵常宁,眸中流露出高效不屑的眼神,俯身采了探贵常宁的鼻息,从床下拿出几瓶贵常宁藏着的陈年老酒,又在怀里掏出一包迷药倒在酒里。摇摇酒瓶,将迷药在酒中匀了匀。「这酒,敬你的大哥,云常的丞相大人。」偷袭者低低说了一句,音色清朗,居然是大营中身份最高的三军主帅何侠。何侠扶起昏过去的贵常宁,将酒瓶凑了过去,撬开贵常宁的嘴就猛灌。他对姓贵的恨得咬牙切齿,毫不手软,连灌了贵常宁十瓶八瓶美酒,才把贵常宁放在床上,施施然潜迹离去。哒,哒哒,哒哒!「求援!」到了中午,营外奔来一骑快马,骑马者穿着云常军服,浑身浴血,到了营门,仰头扯着喉咙道:「求援!贵炎将军求援!快…快报……」守营的都认得他是贵炎的、心腹侍卫,大吃一惊,连忙开营门放他进去。众将得了消息,纷纷赶到主帅军帐。「求援!求援!」报信的侍卫跌跌撞撞过来,进门就扑通跪倒,喘着粗气道:「驸马爷,我军被东林大军在雁林城外伏击,情况危急,求驸马爷立即派大将救援!」何侠早猜到如此,脸上却露出极惊讶的表情,冲前两步,站在那侍从面前喝问:「怎么会这样?」「是埋伏!贵炎将军领着我们刚靠近雁林城,两支东林军一起冲杀出来,我军腹背受敌。」「埋伏?何人的军队?」「伏兵领队的是楚漠然。」「现在战况如何?」「东林军占了地利,人数又比我方多。我军摔不及防,伤亡惨重,贵将军领着我们杀出一条血路,带着剩下的弟兄退到衡炼山的山谷里,死守着谷口,将军命我杀出来报信。驸马爷,敌人攻得很紧,弟兄们撑不了多久啦,请速派援兵!」征讨东林第一战就中了埋伏,云常众将领脸色都一片黑沉。「立即派援!」何侠当机立断,环视帐中一圈:「嗯?怎么不见贵常宁将军?」不少将领早就注意到贵常宁缺席,见何侠发问,招了帐外去打探的小兵,问:「贵常宁将军怎么没到?」小兵刚从贵常宁军帐中回来,答道:「贵将军喝醉了,怎么叫也叫不醒。」贵常宁嗜酒如命,在军中是出了名的。听小兵这么一说,众人都皱起眉头。「我们去看看。」何侠领着众将领一起到贵常宁军帐,一掀帘门,好大一股酒味直冲鼻尖。一看,帐内酒瓶东一个西一个,全部都是空的。贵常宁一身酒气,摊开四肢躺在床上,鼾声如雷。他身边的侍从满头冷汗,不断用水擦拭他的国字脸,急呼道:「将军,将军,快醒醒!贵炎将军求援啦!」何侠沉声道:「我答应过贵炎将军,他万一求援,只派贵常宁将军领军去救。这可怎么办?」向贵常宁的侍从命道:「快点,用冷水泼,想办法把他唤醒!」侍从们也知道战况紧急,连忙抬了水来,哗啦一下,泼得贵常宁满头满脸。但贵常宁被灌了搀有迷药的陈年老酒,哪里醒得过来?鼾声依旧。拚拚命回来报信的是从小跟在贵炎身边的心腹,想着自家将军生死只在一线问,暗恨将军的二叔不争气,猛扑上去跪在何侠脚下,嘶声求道:「驸马爷,不能再等了,请驸马爷另派一位将军去吧。」何侠俊朗的脸也显出一丝焦急,却又偏偏摇头:「君子一诺千金,何况我是主帅?贵炎将军年少聪颖,临去前请求如有变故,定要贵常宁将军去救,一定有他的道理。我既然答应了,就不能反悔。」那侍从急得几乎掉下眼泪,转身到了床前,也不顾身份尊卑,左左右右甩了贵常宁几个耳光,吼道:「醒呀!醒呀!我的爷爷呀,你这不是存心要我家少将军的命吗?」贵常宁挨了几个耳光,还是睡着,鼾声倒是停了。众将领对贵常宁这个凭籍家族势力登上大将军之位的莽汉本来就没有多少好感,现在见他这个样子,更加瞧不起他。那侍从对贵常事无计可施,满心绝望,又回来跪到何侠脚下,咚咚咚咚地磕头:「驯马爷,驸马爷,我家将军性命就在您手上了。驸马爷,我求求您,你派兵吧!」又转身去求别的将领:「将军,将军们,求求你们。谷口那里,东林军的弓箭就像雨一样射过来,他们都是云常的子弟啊,将军们,求你们发发慈悲,向驸马爷讨了情吧……」他杀出来时身上已经沾了一身血迹尘土,此刻磕得用力,鲜血流了一头一脸,非常骇人。众将领都是沙场硬汉,虽然鄙夷贵常宁,却不禁对这小小侍从敬重起来。何侠见他们将目光投向自己,知道日后要靠他们打天下,就不可以做得太绝,逆了众意,不等有人开口,已经沉声问道:「哪位将军愿意前往援救?」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一会掌管水泰军的大将军祁田站了出来:「末将愿意。」「也好,请祁将军立即领军出发,援救贵炎将军。」救人如救火,因为贵常宁酒醉不醒,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祁田接了命令,立即领军出发。永泰军消失在众人视线后小半个时辰,小兵才来主帅军帐禀报:「驸马爷,贵常宁将军总算醒了。」何侠和几位忧心忡忡的云常大将还在商量军务。何侠一听,冷哼道:「给我把他绑起来。」几个亲兵立即去了贵常宁的军帐,一把拽住刚刚醒来还不曾看清楚东南西北的贵常宁,凶神恶煞地绑了,他们事前得了何侠嘱咐,为防贵常宁咆哮动摇军心,将他的嘴也用粗布严严实实地堵上。贵常宁手下亲兵近侍都知道出了什么事,知道驸马爷大怒,没有胆子栏,也实在没有面子栏,眼睁睁看着将军被人绑了走。下午时分,前去援救的祁田风尘满身地回来了。他带回了贵炎伤痕累累的尸体,向何侠复命:「末将去晚了一步,赶到时东林军已全部退走,永霄军全军覆没,贵将军当场战死。」贵炎的尸身上插了十几支羽箭,惨不忍睹,纵使没有目睹此战的人也可以猜想战况的惨烈。「要是听我一言,永霄蔚北两路大军一起攻城,怎么也不至于这种下场…」何侠悲痛地沉默了一会,又怒道:「第一次交战,我云常七路大军就丧了其中之一,叫我怎么和公主交代?来人,带贵常宁!」贵常宁被五花大绑推进来,他醒来就被又绑又开,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憋了一肚子气,打算儿何侠的时候定要讨回公道。不料一进帅帐,发现帐内乌云密布,众人脸色比任何时候都要难看。空气中飘着一股血腥味,地上摆着一具尸体,穿着染满血尘的云常将军服饰。等仔细看清楚了,脑子顿时「嗡」一声,懵了。「贵常宁,你身为云常大将,掌管蔚北军,竟不顾军令,在帐中喝得大醉,贻误援救战机,致使永霄军全军覆没,你还有什么话可说?」何侠示意,亲兵们掏出贵常宁嘴里的粗布。贵常宁看着不久前还活蹦乱跳的侄儿,眼里天旋地转,觉得闪电一道一道劈在自己头上,直着眼睛,喃喃道:「怎么……怎么……」何侠喝问:「贵常宁,你认不认罪?」贵常宁浑身震动,猛然抬头:「没有,我没有喝酒,我没有喝酒!我冤枉!」其它将领亲眼看见他浑身酒气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见他当场抵赖,深觉不齿,眼里都不禁露出不屑。「你还敢抵赖?如此大过,不杀你,我无颜见公主。来人啊!给我砍了!」贵常宁看这个阵势,知道不妙,嚷道:「我冤枉,我没有喝酒!我贵家世代为云常重臣,为云常立下赫赫功劳,何侠,你不能杀我!我要到公主面前和你对质!」「我手持虎符,统率三军,不能杀你?」何侠冷笑,喝道:「来啊,拖出去。」亲兵们早有准备,上前将绑得粽子似的贵常事拖了出去,不一会,捧上贵常宁怒目迸张的头颅。有将领问道:「雁林城一战受挫,云常七路大军损了一路。请问驸马爷接下来打算怎样对付东林军?」「我们不对付东林军。」「驯马爷的意思是……」「我们回合城。」众将领都觉愕然,只有冬灼早知道顺何侠另有计划,垂手站在一旁。脸色如常。「七路大军损失其一不是由于东林军强大而是因为云常内部党派倾轨内患不去,如何对外兵进兵?」何侠道:「区区一个东林不在我何侠眼里,众位将军都是有大志的人,可愿与我一同,先整顿内政,再领兵出征,纵横天下?」众人都是聪明人,顿时明白何侠的打算。何侠当驸马时间也不短,贵家处处压制,大家都看在眼里。如今何侠势大,要收拾贵家也理所当然。帐内一阵沉默。何侠笑道:「没关系,各位将军有话,尽管说出来。」他一计铲除了贵家在军中的势力,声势大盛,神情显得冷峻傲岸,眼光一扫,人人都觉得有点心悸。「流血流汗不要紧,我们这些军人就怕闲放着发霉,只要别把我关在城里无所事事,其它的事驸马爷说了算。」祁田斟酌一会,咬咬牙,带头开了口。他的心思,和其它武将不谋而合。驸马摆明了是要修理贵家,与他们何干?将军们最怕就是没有仗打,问不到血腥味,贵常青老成持重的偏安政策与军方向来不合,若换了有名将之称的驸马爷主事,对于军队来说倒是一件好事。众人交换一个眼色,当下做了决定,朝何侠拱手,齐声道:「我们都听驸马爷的!」「好。」何侠矜持地点了点头:「那请各位将军立即拔营,随我返回都城。」云常,且柔城。杨柳拂面的季节,但季节与因室无关,从冬到夏,还是四面墙,一扇窗。铁锁机关声嘀陆响起,从门外走进来的,也还是番麓。「怎么又不吃饭?」「不想吃。」桌上干净的饭菜,几乎未曾动过。醉菊坐在床边,低头整理着膝上的衣裳。番麓顿了顿,轻声道:「不吃就算了。」他这么轻易放过,醉菊反而惊讶。这男人把她当成了一只猪,每天关在圈里就是不住地喂食,不吃完的话,不知道要惹多少事出来,硬逼着她吃掉饭菜。怎么今天忽然转了性子?「喂……」番麓站住脚:「怎么?」醉菊走过去,狐疑地打量他:「出什么事了?」「与妳无关。」这是醉菊向来用来气池的,今天却被番麓拿来反击了。醉菊被他堵得一愣,哼道:「不问就不问,了不起吗?」回去床边坐着,一边整理自己的衣裳,一边道:「喂,你就算不敢放我,也让我写一封信给我师傅吧。算我求你,别忘了,我可救过你的命。」忽然听见匡当一声,醉菊猛然抬头,番麓已经不在了,门又锁了起来,气得醉菊咬牙:「这坏人,总有一天让他被狼吃掉叫好。」整理了衣裳,醉菊把衣裳迭起来放进柜里。囚室也不能说一点没变,床单床罩时常换的,都是番麓挑的花色,他眼光还不错。几个月前,番麓搬了衣柜进来。再下来,梳妆台、首饰盒、胭脂水粉渐渐齐了。垂幔、风铃、铜镜、绿色的纱窗、丝绸的被面,要不是音有铁条,门口有锁,这简直就是一间小姐的闺房。那个男人,来来去去,每次都落下一点小东西。也不直接递给醉菊,只调侃醉菊两句,气得醉菊牙痒痒的。等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才发现桌上放着一根银钗,或梳妆台边多了一个小小的泥偶。她被开了这么久,闷坏了,每天只盼着见个活人,就算是番麓这样的坏人也不要紧。可这两天番麓来去匆匆,放下饭菜就走,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醉菊不免者下心不安起来。嘀哒。门又打开了。醉菊抬起头。番麓大步走了进来,往椅上一坐,不说话,直瞅着醉菊。醉菊奇怪地问:「怎么又回来了?」第六卷 第三章反扑朝中老势力的一战,打得迅速而精彩。数十万大军团团包围都城,耀天惊惶失措下被发现有了身孕,这可帮了何侠一个大忙,公主殿下当即被请进深宫中静养,不得再过问繁琐国事。不出数日,贵常青临死前签名的谋逆供认状被送到耀天面前,随即被张贴在云常都城城门处,与许多贵家逆贼的头颅一起,供百姓辨认。「想不到,丞相他…居然……」「贵家是云常世代重臣啊,怎么竟出了逆贼?」「人心难测,难测啊…」证据源源不断出现,每天都有人举报贵家过去的逆行,连德高望重的丞相都已承认了谋反,不熟悉内情的星斗小民怎会弄明白谁是谁非?何况这次征讨东林出师不利,就是因为贵家两位不争气的将军,一个逞强、一个嗜酒,整路大军,上万云常子弟,断送在他们手里。凡是家里送了儿子去参战的,谁不痛恨这样不顾属下死活的将军?令人欣慰的是,国难之际,驸马爷展现出卓越的军事才能,迅速将逆党连根拔起,而且在很短的时间内重新任命官员,不到一个月,曾经让云常百姓热血沸腾的场面再度重现。锦旗蔽日,十万军发。英姿勃发的驸马爷再度领军出征。「天下之大,没有我们云常军到不了的地方!」城楼上,何侠挥剑长击。何侠身边,已经看不见公主端庄的身影,她正在深宫中孕育着云常未来的大王。但士兵们依然欢呼沸腾,雀跃不已。他们为何侠欢呼,为何侠沸腾。他们拥有了一个英雄。归乐曾有何侠,东林曾有楚北捷,北汉至少还有一个则尹。怛如今,楚北捷不知所踪,则尹归隐。而何侠,已经属于云常。有何侠在,没有云常军到不了的地方。更让人猜想不到的是,何侠领兵离开都城,五十里后下令全军扎营,召集各路将领到帅帐开会。众人一到,何侠即道:「大军转向,不去东林。」他总是奇峰突出的思考方式早已被众将熟悉,大家都不大愕然,只是问:「不去东林,那去那里?」「从现在开始,大军化整为零,昼伏夜行,在北漠边境会合。」大家稍微明白过来,这是要对北汉下手了。先对付北汉也是对的,东林军虽然没有楚北捷,但毕竟破船还有三斤钉,不易对付。北汉军底子向来不强,又没了则尹。打仗就如吃柿子,应该先选软的捏。祁田征战经验丰富,思索了一会,想起另一个不能忽略的问题,恭敬地问何侠道:「驸马爷想打北汉,当然挺好。但东林是我们大敌,归乐也在虎视眺耽。万一我们和北漠打起来,其一他两国趁机参战,我们岂不三面受敌?」「谁也不想三面受敌,所以北汉人绝不会想到我们会忽然向他们发动进攻。」何侠淡淡笑道:「各位将军放心,我既敢拿北漠开刀,自然想好了迅速击溃北漠军大军的方法。东林现在由王后做主,说起打仗,妇人总会犹豫不定,在她下定决心派遣大军夹击我们时,北漠军的势力已经被我们扫荡干净了。」众人的胆气却没有何侠那么壮:「扫荡北汉后,还要对付东林,我们哪有精力对付归乐?」「这正是最有趣的地方。」何侠豪气顿生,扬声道:「照行进来!」帘门应声而掀,一名瘦削武将大步跨了进来,不卑不亢朝众将拱了拱手,束手站在何侠身边,显得颇为沉稳。何侠介绍道:「飞照行曾是归乐大将军乐荣手下第一心腹,他就是这次阻挠归乐王出兵坏我们好事的关键。」手一扬,朝飞照行微微颌首。飞照行沉声道:「归乐王后曾命我暗中带信给驸马爷,密报归乐大王打算伏击驸马爷的车马。只要我写一封信,让人送到归乐大王面前,告发归乐王后和乐家,归乐内部立即大乱,再不会有余力关注云常和北漠的战争。」蔚墨军沉景奇道:「归乐王后的乐家在归乐如日中天,怎么会向驸马爷密报,她竟敢背叛归乐王?」飞照行简单答道:「为了不让白娉婷进入归乐后宫。」众将释然。听见娉婷名字,何侠眼中一黯,沉默半晌,才打起精神来:「飞照行的密信已经在送往归乐的路上。北汉王现在对我们毫无戒心,东林前阵受了我们惊吓,不敢轻易出战。诸位,此时正是夺得北汉的最好时机。」何侠这番布置周密细致,开始不大有信心的将领们都精神大振,面露喜色,朗声应道:「随时听候驸马爷调遣!」云常大军,在征伐途中销声匿迹,不知去向。「哇哇……哇哇哇……」娉婷匆匆走进屋里,看见小则庆正被按在阳凤膝盖上,小屁股袒露出来,阳凤手上手下,打得嫩肉啪啪作响。「阳凤,妳这是干什么?」阳凤显然余怒未熄,一伸手,指着地上道:「妳看看,他把什么东西从床底拖了出来,还和长笑一道玩,要是弄伤了长笑,这可怎么办?」娉婷低头,地上明晃晃一把宝剑,也吃了一惊:「这两个孩子真大淘气了,长笑,你也该打。」把站在一边的长笑拉过来数落。长笑还不大会说话,长得胖嘟嘟,眼睛明亮清澈,看见娘回来了,直咧嘴笑。「阳凤,妳也别打则庆了。我看准是长笑捣的鬼,别看他小,琨在会走会跑了,不知道多可恨呢。」则庆小屁股上挨了几下,他和长笑一样,也不爱哭,屁股不疼了,顿时扭着要下地。阳凤打了几下,着实心疼,只好放他下地。「呵……笑笑……笑笑……」则庆下了地,一溜烟远离刚刚痛打他小屁股的娘,直冲到乐呵呵的长笑身边,就抓住了长笑往外跑:「竹子、竹子…」他跑得比长笑快多了,长笑被他踉踉呛跄跄拖出木门。「则庆,不许又去摇晒衣服的竹子。」阳凤追出门口,教训道:「你快放手,小心长笑摔倒。」「阳凤,好啦。」娉婷走到她身后,将双手搭在她肩上,笑道:「瞧妳紧张的样子。不用担心长笑,小孩子让他们摔吧,这样才会长大。」转身拾起地上的宝剑。真是柄好剑,剑刃如水,轻轻一抖,似乎在日光下泛起凌波,森寒入骨。娉婷翻过剑柄,果然,上面刻了「神威」二字,不禁默然。片刻后,怅然问道:「震慑天下的神威宝剑,你怎会在这蒙尘?可惜了。」阳凤转过身来,发现娉婷持剑凝视,心里一跳。楚北捷上山寻妻,得知娉婷死讯后失魂落魄离去,这事她从没告诉娉婷,楚北捷留下的宝剑「神威」被塞到了床底下,谁知道神差鬼使,竟被两个小鬼掏了出来。想了一想,低声道:「这是楚北捷留下的,他曾到我们那找妳。」见娉婷静默无言,阳凤忍不住又问:「娉婷,妳还想着那个男人吗?」娉婷不答,只在屋里站着,良久之后,缓缓将剑插回鞘中,挂了起来,转身出去唤道:「长笑,来,来,娘给你唱一段好听的小曲。」秀气的脸上,流露出宠溺的笑容。「娘……娘!」长笑咯咯笑着扑过来。「我也听!」则庆跟在长笑身后,抢在长笑之前占据了娉婷身边的位置。艳阳高照,小屋前,池塘水波微漾。有人柔声清唱。「故乱世,方现英雄,故英雄,方有佳人。奈何纷乱,奈何纷乱…」儿啊,娘心里有一个故事。故事中有英雄,也有佳人。佳人英雄,曾经对月起誓,永不相负。永不、永不,相负……歌声温婉动人,爱蕴于心,怨发于唇,两个小家伙虽不懂里面的深意,也听得如痴如醉,安安静静挨着娉婷坐在门坎上。一曲未完,则尹的身影出琨在篱笆前,他匆匆走进来,脸色沉重。娉婷一瞧则尹的表情,立即停了唱曲,站起来疑道:「怎么了?」则尹黑着脸摇了摇头,身后紧跟着魏霆,两人脸色都极难看,一言不发,跨进屋中。叫奶娘将两个小子带到别处玩,关上门,则尹才沉声道:「大王去了。」阳凤吃了一惊:「大王一向身体安康,怎会这样?」「是何侠。」魏霆悲痛答道:「何侠去信邀请大王在边境会面饮宴,云常、北漠向来有同盟之谊,大王不疑有他,应邀前往…」「何侠那个恶贼,竟在酒中下毒,外面埋伏刀手,大王和随行的大臣亲卫当即毙命。现在消息已经传遍全国,到处人心惶惶。」想起北汉王对自己的垂青,则尹这曾经的虎将也两眼通红。阳凤一脸不敢置信:「何侠疯了吗?大王遇害,在附近护卫的北漠大军一定会发动进攻。」「北漠大军绝不可以立即动手。」身后传来清脆果断的声音。三人回头,娉婷站在桌子边,思忖着续道:「何侠既然敢毒杀北汉王,那么,他在边境一定有足够的兵力对付前来报仇的北漠大军。」则尹一凛:「云常如果敢全军调遣攻击北漠,东林和归乐一定不会坐视。何侠胆敢漠视三面被攻的危险?」「上将军,你未曾和何侠对阵过吧?」娉婷抿了抿唇,不知是怨是叹,轻声道:「他在战场上,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是否要立即派人通知若韩小心?」「……」「来不及了…」飞照行一封告密信,严重激化了归乐王和乐家之间的矛盾。白娉婷的事不能明说,王后被归乐大王找个籍口逐了去冷宫。但乐家在归乐的势力已经扎根,清除起来相当不易。早有准备的国丈乐狄在大王动手之前,走了有生以来最聪明的一步棋,将儿子乐荣捧成大将军,并且在归乐大王发难之前,让儿子离开都城,外出练兵。就这样,归乐大王在内,大将军乐荣拥重兵在外,两方对峙,就差当场撕破脸了。当北汉王被害的消息传来时,归乐正陷入内乱的阴影中,谁也无暇顾及何侠的对外扩张。对于何侠的行为,四国中反应最为紧张的是东林。「众卿说话呀。」东林王宫中,东林王后坐在宝座上,不安地扫视着阶下沉默的大臣们:「军报你们都看过了,难道就没有话要说?臣大将军,你说说看。」臣牟叹了一口气,硬着头皮站出来:「娘娘,臣还是那句话,何侠要是对付了北漠大军,接下来就会进攻我们。现在当务之急,是要立即派遣大军,与北漠夹击云常。」「万万不可。」楚在然苍老的声音响起来。王后两个王子死在北漠王谋害之下,千万个不愿意帮助北漠渡过危机,听见楚在然出言反对,忙温言道:「老丞相有什么提议,尽管直说。」楚在然巍颤颤走出来,仰头奏道:「娘娘,我们东林今时不比往日啊。若有镇北王在,何必惧怕何侠?可如今,镇北王不知所踪。老臣以为,何侠能不招惹,就不要招惹。」臣牟急道:「何侠野心勃勃,我们不招惹他,他也会来招意我们。王爷不在,我方势弱,更要主动出击,配合北漠大军迎战何侠,这样才可以保住我们自己。」「兵凶战危,此时只宜自保。」「现在出击,才是自保之道。」「有话慢慢说,老丞相……」「云常和北漠大军大战后,也需要时间休养生息。我们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好好练兵…」「臣大将军别激动,待我们细细商议…」「还商议什么?等何侠胜了北漠后,东林就成为下一个目标。只怕我们兵还在练,敌人已经杀到家门!」「不要吵了!」大殿中主战主和两方争论不休,东林王后目光从东到西,从西到东,终于忍不住一掌拍在扶手上,争吵的人们顿时安静下来。「兵战是国家大事,不能仓促决定。」东林王后揉揉太阳穴,叹道:「此事要再思量一下,明日再议。」臣牟皱起浓眉,不耐地跨前一步:「王后娘娘,不能再犹豫了。北漠上将军若韩集结大军已经发动进攻,何侠兵法疠空口,只怕没几天,北漠大军就会被击溃。」东林王后微怒:「不是说了还要思量一下吗?臣大将军不必多言了。」站起来,匆匆转入后面的廉帐内。东林王后的反应完全在何侠意料之中,没有了归乐和东林的威胁,何侠能够以所有军力对付北漠。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震惊四国。在松森山脉脚下,一个名叫周晴的地方,仿佛凭空从地底钻出来的云常散兵集结成一支强大的军队,迎头对上悲痛于大王之死,来势汹汹的北漠哀兵,在何侠的精心策划和指挥下,这场规模空前的大决战成为了一场大屠杀。云常大军完全击溃了若韩的队伍,北漠军死伤无数,逃出性命的不到十分之一——那曾是北漠最庞大,最主要的军事力量。周晴之战,再次证明了何侠杰出的军事才能。随后,何侠的势力扩张之迅速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在击溃了若韩的大军后,何侠以问电般的速度消灭了北漠其它几路援军,然后转身将目光投向错失了时机的东林。云常的将士从未想过占领一个国家会如此轻而易举,胜利像美酒一样迷惑了他们的心智,使他们斗志更加昂扬。数十万利刃,划开了东林的关卡,鲜血喷溅中,何侠的旗帜始终飘扬在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