躬身告辞出去。耀天看着垂帘一阵耀眼晃动,屋内只剩自己一人。本来好好的心情为着贵常青的提议变得糟糕透顶,不由暗恨起贵常青来。拦还拦不住呢,如今竟还要送一个过去?想着云常法规可恶,女儿家出嫁,就该与夫婿一同生活才对。怎么公主却偏偏可怜,定要留在王宫内,彷佛成了银河两边的星,一颗在王宫,一颗在驸马府,干看着难受。只是……何侠英气俊美,威名震动天下,他这样的英雄,见的世面大了。如今做了驸马爷,名利权势全有,不知多少闺秀暗中瞅着他睑红,怎能保他没有个三心二意的时候?万一驸马真的看上谁,要求立为姬妾,自己堂堂公主,难道真要废除法令,让天下人都耻笑她的妒心?耀天不满地看着镜子,镜中嫉妒的眼神吓了她一大跳,忙随手捞过一条纱巾,覆了镜子。绿衣在帘外道:“公主,新进贡的干花送来了。”耀天心情正烦躁,不想被人打扰,扬声道:“拿开,没大事不许禀告。”绿衣听她话中隐有怒气,唬了一跳,低声道:“是。”偷偷吐吐舌头,不知道丞相和公主说了什么,将公主气成这样。刚要捧着装干花的碟子走开,又听见耀天命令:“绿衣,你就待在那。”绿衣忙住了脚,道:“是。”站在帘外等着。为什么身为公主,就要住在王宫呢?这般没有公道……耀天想着贵常青的提议,仔细琢磨,又不是没道理。那风音“不甚美”,就算驸马贪图新鲜,十天半月后,也就慢慢淡了。“性格温柔,善谈琴,也会唱歌”,只能陪驸马取乐解闷。丞相找的人,耀天对风音的忠心是完全放心的。一则端茶倒水,近在枕边,驸马一举一动都看住了,二则万一驸马真被别的女人勾住了,也可以由风音出手应付,吵闹纠缠,当那个丑角。“如此看来,也不是全无道理。”耀天自言自语,微微颌首。但想起何侠身边要多个姬妾,眉头深蹙,只觉得浑身没有一个地方舒坦,说不出的气闷。绿衣站在外面,听耀天在里面来来回回地踱步,将窗边坠着宝石的垂帘狠狠拽着搓着,弄得嘎拉嘎了响,不一会,又一点动静都没了。隔了许久,才听见里面传出声音:“绿衣。”“公主,绿衣在。”“你派人去和丞相说,就说……”里面的声音又停了下来。绿衣竖着耳朵,等了半天,疑惑地抬眼偷看帘内。耀天站在屋中央,挺着身,雕像似的一动不动。“公主?”绿衣试探着问了一声。耀天无奈地吐了口气,脸如死灰:“你就说,公主想通了,丞相尽管去办吧。王令会写好送到驸马府。“何侠马不停蹄忙了一天,回到驸马府还没有喝一口水,王宫的使者就携着王令来了。在屋内接了王令,命人送使者出门。冬灼见左右无人,低声抱怨道:“下面已经这么多眼线了,还不心足,连枕头边也要塞一个。我看八成又是丞相搞的鬼。“何侠拿着王令,脸色铁青,没有作声。不一会,侍从过来禀报:“驸马爷,府外有一队马车过来,说是公主送给驸马爷的风音姑娘到了。”何侠眼中掠过怒意,淡淡道:“我知道了,这就去接。”一路放开步子,跨出驸马府门槛时,铁青的脸已经带了笑容。“风音姑娘,劳累了。”何侠亲自上前,优雅地扶了马车中的女人下车。风音落了地,对何侠缓缓屈膝行礼:“驸马爷。”声音娇怯,抬眼看何侠时,眼神也是怯生生的。一同进了府,何侠将她引到后院,边走边道:“王令刚到,姑娘的房间还未来得及布置。不如先到厅中喝茶,吃过晚饭,侍女们就该弄好了。“风音低着头道:“风音是奉王令来伺候驸马爷的,奴婢罢了,何须另行布置房间。驸马爷就将从前侍女住过的房随便赏一间给风音好了。“停下脚步,刚好就在娉婷的房门前。冬灼勃然变色,忍不住跨前一步,被何侠警告地扫了一眼,只能咬牙退下。何侠柔声道:“既然如此,这件房空着也是空着,委屈姑娘住这里了。”“多谢驸马爷。”风音温婉地笑了笑,朝何侠微微屈膝:“风音先去房中整理行李,再来伺候驸马爷用饭。““去吧。”看着她推开房门,跨了进去。何侠一声不吭,转身就走。冬灼黑着脸跟在后面。转过假山,听见身后传来铮铮琴声,显然是风音正在房中拨弄那具古琴。冬灼煞住脚步,磨牙道:“贵常青,你这个老不死的,欺人太甚!少爷,你怎么……”抬头时,发现何侠已经去远了。白雪化尽,春天终于到来。又是摘花入鬓时。比之前年,四国情势,已是又一副局面。归乐王宫内,大王与王后族系的关系就如薄冰下的暗流,漩涡越转越急。北漠上将军则尹正式归隐,带着夫人娇儿离开旧所。东林大王在失望和悲叹中病逝,东林王后在群臣跪拜下,庄严登上大殿中央最高的宝座。而随着白娉婷的死讯而来的,是镇北王楚北捷的失踪。两大名将失其一,剩下的小敬安王何侠却没有妄动。要称雄天下,须先卧薪尝胆。云常驸马宝剑在手,不动声色。云常郊外。夜深月明,草虫低吟。林外的小屋内,有白发老者盘坐席上,年轻的学生恭声道:“弟子有一事不明,想向老师请教。老师在北漠开讲授课已有多年,深受爱戴,为何定要离开北漠,到这云常来?“老者笑道:“人老了,就怕死。四国即将大乱,不来云常这个最安全的地方,倒要躲到哪里去?”学生奇道:“老师怎么知道云常最安全?”“呵呵,天下名将,一个楚北捷,一个何侠。现在还剩谁?”“楚北捷不知所踪,何侠正在云常都城当他的驸马。”“小敬安王怎会是甘心当驸马的人?”老者叹道:“归乐自取其祸,毁了敬安王府这道护国屏障,北漠走了则尹,东林失了楚北捷。一旦何侠领云常大军杀来,三国根本没有可以应付何侠的大将。要避战祸,除了云常,还能是哪里?““老师结论下得太早了吧。”“何侠的将才,还有谁可以比肩?”“有。”弟子道:“楚北捷。”老者笑着看他,似宠溺地看着不懂事的孩子:“楚北捷现在何方?”那弟子倒也倔强,道:“只要活着,他就仍是名将,仍是何侠的对手。”“人活着有什么用?如果像行尸走肉般,就算和何侠碰了面,也不过白送性命。”“有一个人,定可以让他重新振作。”“谁?”“白娉婷。”老者笑问:“白娉婷如今何在?”弟子一愣,低头道:“她已经死了。”“不错,她已经死了。”老者抚着灰白的长须,低声长叹。弟子还是不肯放弃,道:“楚北捷若能为一个白娉婷振作,又怎知他不会为了别人振作?”老者温和的视线,落在弟子的脸上。苍老的眼睛深处昏昏黄黄,但闪烁着智慧的火光。“你可曾听过白娉婷的琴?”“弟子没有”“你可曾见过白娉婷的人?”“弟子没有。”“你可曾看过白娉婷请云常公主在战场上交给楚北捷的信笺?”“弟子没有。”弟子低头答道:“弟子只听过她的名字,听过她的故事。”白娉婷,敬安王府的白娉婷。她的名字已传遍天下。她的故事,却尚未结束。第五卷 番外危情要弄懂一个男人,可能要花一辈子的时间。而有的男人,你可能花一辈子也弄不懂。醉菊想。番麓就是那个可恶的男人。他比女人更像水,没有定态,若细看,吊儿郎当的时候,眼里往往闪着犀利的光,若忽然变得恶狠狠了,活像个将要吃人的魔王,不一会,唇角戏谑的笑又会蓦然浮出来。那男人是个恶人。他悠闲地举着轻弩,将醉菊驱赶到纯白一片的绝境,又不知为了什么,发了疯似的从狼群的尖牙利爪下抢了醉菊回来。他虽救了醉菊的命,却没还给醉菊自由。“你要是想跑,我会像逮兔子一样地把你逮回来。”说这话的时候,番麓的嘴角有着邪气的笑。醉菊狠狠瞪着他,暗里发誓,她绝不会让他逮到。这个誓言无法验证,整整一年,她根本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番麓是关人的专家,他总能看穿醉菊筹划已久的逃跑计划,轻而易举地笑着戳破醉菊的美梦。“为什么?”醉菊不甘心地问。“你不是军人,你没学过徒手搏击,你没学过如何囚禁俘虏,你没学过如何在荒山野岭中追踪敌人。“番麓反问:”你怎么可能从我手里逃掉?““为什么要关着我?杀了我不是更好吗?反正我也不想活了。”番麓又反问:“你真的不想活吗?”醉菊愣住。在刚从昏迷中醒来的混沌间,想到娉婷的处境,她确实是不想活的。但如今呢?若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师傅怎么办?她只能将吼声放小了,冷哼道:“我想不想活,与你何干?”番麓愣了愣,也冷哼道:“等我想明白这个问题,说不定你就别想活了。”且柔的城守,铁桶似的囚室,醉菊仍是锲而不舍地寻找逃跑的方法。番麓这次终于恼了,抓着她的双腕,凶狠地将她压在墙上:“你就这么想回东林?”“谁说我要回东林,”“那是想去松森山脉了?”“与你无关!”“果然……”番麓仍旧按得她动弹不得,唇角却又勾了起来,一副诡计得逞的模样,缓缓道:“原来白娉婷还在松森山脉。“醉菊吃了一惊,紧紧抿上唇,把头别了过去。娉婷,娉婷如果还在松森山脉,只怕只剩下一副……“你当初是拿着夜光玉钗去找援手的吧?”番麓硬将她的下巴扳回来,看见她眼中滚动的泪光,炯炯目光盯着她看了半晌,沉声道:“看来白娉婷在松森山脉不是冻死,就是饿死了。”“胡说!你胡说!胡说,胡说!”醉菊冲着番麓大骂,哭道:“她一定会被人救了的,说不定她有了气力,可以自己走下山,说不定她……“她骤然止了声音,吃惊地发现自己正在番麓的怀里。她一生中,除了师傅,从未和一个男人靠得如此近。被番麓搂着,就像浑身被火拥着。醉菊惊叫一声,猛然把番麓推开:“别碰我!”她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番麓退开两步,站稳了,脸色变了两变。直到他转身离开,醉菊才终于停止屏息,大大吸了一口气进肺里。番麓晚上又来了,端着醉菊的晚饭,自备了一壶烈酒。醉菊低头吃饭,他坐在对面,也不用杯,直接提着酒壶往嘴里倒。当烈酒灌进喉咙时,他的目光放在醉菊身上。目光阴惊而邪恶,黑沉的眸子深处隐藏着暴戾的思量,使囚室内的一切变得如同绷紧的弦,彷佛稍一触发,就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饭菜几乎贴着醉菊的脊梁下去,她觉得自己面对的似乎是一只野兽。放下碗后,她退到了床的最尽头,但囚室就算再大十倍,也不足以让她逃开番麓醉醺醺的杀气腾腾的目光。番麓那夜什么话也没说,不说话的他更像一头没有理性的潜伏着的野兽。醉菊此前以为自己已经遇到了最糟的事情,现在她终于明白,还有更糟的事在后面。此前的番麓邪气凶恶,可恨可恶,现在的番麓却让人觉得可怕。番麓一夜无话,几乎在醉菊快被他的目光逼疯的时候,站起来离开了。醉菊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仿佛死里逃生般,一摸额头,水浸浸的。噩梦并没有就此结束,连续十天,番麓都带着烈酒到囚室来。又一回,他醉醺醺地挨到了床边,通红的眼睛盯着醉菊。看着庞大的阴影缓缓笼罩过来,醉菊忍不住尖叫起来。叫声惊醒了番麓。他晃了晃身子,甩着头离开了。醉菊受不了这样的折磨,女人的天性让她明白了番麓目光中的含意。她无助地看着坚固的囚室,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比以前更安静,更冷漠。如果真的……那我就死。醉菊捏紧了拳头。这样的日子捱了不知多久,番麓终于停了喝酒,像从前一样没话找话。“怎么最近不想法子逃了?”“哼。”“啧啧,我还打算你再乱动脑筋的话,真要剥得你光溜溜呢。谁知你竟然听话了。可惜、可惜。”“你……”他彷佛变戏法般,摇身一变,又变成了吊儿郎当,偶尔凶狠,喜欢戏谑醉菊的番麓。送晚饭的时候,他忽然问:“你想去松森山脉看看吗?”醉菊诧异地抬头。番麓脸色平静得似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想去吗?”“啊?”“不想就罢。”番麓转身。醉菊叫起来:“想!我想去。”番麓停下脚步,背影看起来不再吊儿郎当,反而显得凝重。醉菊盯着他的脊梁。傻瓜,他是骗你的。傻瓜,他在逗你玩,活像逗一条养在笼子里的小狗。“等我安排好了城务,我们就出发。”番麓的话只说了一遍,醉菊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站在囚室里愣着,不敢置信地反覆思索着其中蹊跷。番麓已经离开了。醉菊原本是不信的,但三日后,他们真的踏上了旅途。番麓没带任何随从,只有他们两人。且柔离松森山脉并不近。番麓带着昏迷的醉菊从松森山脉到且柔时,用了半个月,现在两人骑马去,最快也要十几天。一路上不入城市,不住客栈。幸亏已到夏天,荒山野岭中找片草地过夜,倒也惬意。醉菊猜道:“你怕我泄漏你的秘密。”“嗯?”“你隐瞒云常丞相,谎报娉婷的死讯。要是我在人群中嚷嚷一句,你就死定了。所以你不敢带我到有人的地方。“番麓懒洋洋靠在岩石上,冷冷道:“我只是不想亲手割断你的脖子。”不过两人都希望早日到达松森山脉。番麓身为城守,现在算得上是擅离职守。醉菊的心在每靠近松森山脉一步时都会变得更受煎熬。娉婷,你还好吗?希望,我不会在那片岩区中找到你。两人快马加鞭,终于赶到了松森山脉脚下。番麓找片隐蔽的丛林藏起坐骑,亮出腰间形状独特的铁钩:“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探子是怎么攀山的。“他配备了两副工具,一副给了醉菊。松森山脉对番麓来说就像家一样熟悉,他在林中成了猿猴,在草丛中成了野狮,醉菊看着他轻松地跃过岩区,对毒草和各种天然陷阱了如指掌。当日和娉婷走了几天几夜,历经辛苦才到达的岩区,由番麓领路,不到一日就到了。醉菊叹为观止。“就是这里?”“嗯。”每一块岩石都没有改变。站在岩区前面,醉菊深深记起了那时的风雪。呼啸的风,娉婷苍白的脸,还有,那根在黑暗中会闪烁绿光的夜光玉钗。“我会赶到阳凤那里,叫他们派最会攀山的高手来,身上还会带着最好的老参奇书Qisuu.Com。我会在那里做好一些准备,熬好草药等你。“三天,生或死,只有三天。“娉婷!娉婷!”醉菊忍不住对着荒芜的岩区喊起来。番麓远远站在一边,看她在岩石中激动地寻找。找了一遍,再找第二遍。天色渐渐暗下来,直到醉菊的身影在岩群中变得模模糊糊,番麓才缓缓走了过去。精疲力竭的醉菊终于停了下来,喘着气坐在一块石头上,听见番麓的脚步声,抬起头,轻轻道:“找不到,我找不到。“她忍不住大哭起来,高兴地哭着:”太好了,她不在。一定是走了,一定是走了……“她一定是高兴得疯了,双手紧紧抱着番麓的腰哭道:“她一定还活着,我知道她不会死。”她抬起头,第一次对着番麓露出微笑。番麓还未来得及回应这个微笑,呼吸的瞬间,醉菊已经骤然恢复了理智。这个男人,这个男人是……她凝住了笑容,把头低下去。但很快,醉菊更愕然的发现,自己的双手正抱着的是番麓的腰。“啊!”她小小叫了一声,松开手,情不自禁把他推开。心在坪枰乱跳,责备她的轻浮疯狂。她甚至没了勇气去看看被她推开的番麓。整个松森山脉彷佛凝固了似的,一片沉默。“哼……”沉默中,番麓的冷笑,格外让人心寒。他们在岩区中过了一夜。也许是松森山脉顶端有终年不化的积雪,醉菊觉得这夜特别寒冷。清晨醒来后,她被番麓的目光吓了一跳。他的目光再次变得阴鸷深沉。在松森山脉中,更令人联想起要择人而噬的猛兽。醉菊无言地随着他下山。番麓没有再使用那副神奇的攀山工具,他慢慢在林中走着,醉菊跟在他后面,越来越忐忑不安。危险密布在番麓的眼神内。已经知道娉婷不在岩区,何不趁这个机会逃?醉菊心中一动,偷瞧前面的番麓。他一个劲地往前走,压根没有回头来瞅醉菊一眼。醉菊小心翼翼地跟着他,在一个转弯处,猛地冲向旁边的密林。狂风又开始呼啸了。醉菊不敢看背后番麓是否追来,她知道番麓在山里有箸可怕的追踪能力。所以她只能不断地跑,林里的树已经长出绿叶,不再像冬天那样光秃秃。但醉菊彷佛又回到了冬天,那个拚死逃跑的过程又在重演。她发疯似的跑,不敢停下,不敢回头。越过小片小片的岩区,穿过茂密的草丛,在林中,一棵一棵参天大树在她两旁迅速倒退。火在她的肺里熊熊燃烧,烧得她一阵阵发疼。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跑了多远,当她再也支撑不住时,双膝软了下来,挨着一棵大树拚命喘气。“跑够了?”头顶上传来冷冷的男声。醉菊猛一抬头,倒吸一口清凉气。番麓悠闲地坐在树枝上,冰一样的眼神冻得她一震。在醉菊再次迈开脚之前,番麓翻个筋斗,从树上准确无误地落在她面前。“我没有说过逃跑的下场吗?”番麓叹了口气:“你为什么还是要试?”醉菊明白过来:“你是故意的。”她退后一步,又惊又怒。“你这个小人,你敢……啊!”番麓一把抓住了她:“小人敢做的,我都敢。”五指一张。嗤!撕开了醉菊的衣襟。“不!你放开我,放开我!”嗤!又一块布料被扯了下来。醉菊终于明白男人的力量有多么可怕。她哭起来:“我不逃了,你快放开我。”“晚了。”番麓压了过来。“不,不要!”番麓粗重的鼻息喷在她的颈上,牙齿啃着她洁白的肌肤。“不,”醉菊无助地摇头。地上的砂石摩得细嫩的肩膀发疼,恐怖的乌云盘旋在头顶。醉菊拚命后仰着头,身上冷飕飕的,上衣大半化成了碎片,散落在四周,只余下最后一件亵衣,却也无法保护她。“求求你……”“晚了。”醉菊绝望地闭起了眼睛。但身上忽然一轻,番麓离开了。醉菊惊讶地睁开眼睛,番麓站了起来,露出警觉的表情。“谁?”番麓低喝。“大姑娘长得挺不错嘛。”人影三三两两从林中出来,成弧形包围了他们。带头的男人垂涎地看着醉菊,舔了舔嘴角:“老兄,一个人吃独食可不太好。你头一个来,剩下的给我们兄弟也尝尝,怎样?”山贼?醉菊心紧缩起来,蜷成一团,掩着自己的身体。番麓沉吟了一点,点头道:“吃独食是不太好。”一边说着,一边脱了自己的外衣,扔在醉菊脚边。“哈,算你识趣。”“可老子偏偏喜欢吃独食。”番麓轻蔑地笑起来。众贼一愕。“好一个不怕死的。”头子狠狠地一扬下巴:“兄弟们,上!”十几个山贼亮出明晃晃的刀,冲杀过来。番麓取出了轻弩,簌簌两箭,射倒了两个。“宰了他!”簌簌,又是两箭。但山贼人多势众,已经逼了上来。番麓扔掉手中轻弩,抽出剑,当!挡了对方一刀。“啊!”身后的醉菊轻轻叫了一声,番麓回身挥剑,刺伤了一个扑向醉菊的山贼。背后一柄尖刀曲声曲息插过来,番麓回头时已经晚了。右手小臂上剧痛传来,鲜血滴打在地上。锵!番麓换刀到左手,举手挡住一刀,回头瞪着醉菊:“你怎么还在?”醉菊已经捡起他的外衣,套在自己身上:“我……”“滚吧。”番麓冷冷说了两个字,脸色蓦然一沉,刺耳的刀戳入肉中的声音,再度传来。番麓被伤出了火气,两眼发红,吼道:“老子和你们拼了!”拦在醉菊面前,不退反进,杀前了几步。醉菊趁着那个空档,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往后面跑。她又回到了刚才的来路,大树一棵一棵在两旁倒退。跑啊,跑啊!不用回头,她知道自己跑远了。身上的杀声越来越小,快听不见了。而她这次不用担心番麓会追来。他已经鲜血淋淋,不会再鬼魅般在头顶出现。耳边的风声呼呼作响。醉菊跑到了一片岩区里,钻进了一个小小的岩洞。岩洞很隐蔽,应该可以避开后面的追兵,假如有人会追来的话。呼,呼……她在狭小的空间内大声喘息。心脏过了很久还在不争气地跳动,身上依旧凉飕飕地,她抚了抚身上的衣裳,粗糙的感觉让她惊觉这是番麓的外衣。她逃出来了,真的逃出来了。自由了。醉菊静静坐在岩洞里。心一直悬着,忐忑地喧闹,没有安静过。她本来打算过了夜再离开,这样也许可以避开可怕的山贼。他怎样了?醉菊站起来,按捺着自己坐下。但没过一会,她就又忍不住站了起来。他死了吗?那个恶人?那个坏蛋?那个下流无耻卑鄙的小人……他死了吗?他会被山贼杀死,山贼人多势众,一拥而上,会剁碎他的尸体。醉菊打个哆嗦。不,不……不会的!坏人可以活千年,像他那样的……她寻找着来时的路,这路她今天走了两遍,已经有点熟悉了。本来只是犹豫地走着,到后来,不知为何她竟疯狂地跑了起来,比逃命时跑得更快。醉菊跑回了刚刚的地方,猛然站住了。四周一片安静,连鸟儿的呜叫也听不见。血腥味弥漫了这片林子,地上红红的都是凝固的鲜血,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醉菊胆颤心惊地靠近,寻找那坏人的尸体。不,她并不希望找到他的尸体!醉菊仓惶地迈过那些尸体,她看过鲜血和满地尸骸,比这个还惨烈,就在镇北王的隐居别院里。可她没有现在那么担心。他死了吗?死了吗?脚碰到了一样东西,她低头,眼泪直淌下来。是轻弩,他最喜欢抓在手里把玩的轻弩。醉菊跪下,拾起拿轻弩,又站起来,在林中踉踉跄跄地找着。哪里,在哪里?不会被他们抓走了吧?他杀了山贼这么多人,若还活着,不知道会被怎么折磨,说不定……醉菊猛然停了下来。半人高的草丛中躺着什么,虽看不清,醉菊却像知道似的直冲了过去。浑身是血的背影那么眼熟,静静躺在草丛中。醉菊跪下,颤抖着伸手探他的鼻息。谢天谢地,还活着。“喂!喂!”醉菊将他翻过来。番麓脸上染满了血和土,竟然还微微睁开了眼睛,有气无力地骂道:“笨东西,你怎么还在?”醉菊一时愣了,不由切齿:“你怎么还活着?”番麓唇边轻轻扬起弧度,头一歪,真的没了知觉。“喂!喂!喂!你这个恶人,不要真的死啦!”醉菊弄不懂番麓,她也不大弄得懂自己。绝好的机会,她却傻乎乎跑了回去,拖着一个要死不死的恶人下山。多亏了番麓那副给她的工具,又教导了她如何使用。她终于下了山,找到了隐藏起来的坐骑。重伤的番麓死沉死沉,比一头猪还重。醉菊带着他每走一步都要喘气。她迫切地要医治番麓的伤,甚至忘记了该找人给师傅送个信。唯一对得起师傅的是,被与世隔绝地囚禁了这么久后,她的医术还不曾生疏。拼了老命赶到有人烟的地方,从番麓的袋里掏了钱,她开方子,买草药,熬药,包扎伤口,忙得筋疲力竭。“你还在?”番麓昏昏沉沉,睁开眼睛的第一句就问了这个。醉菊麻利地帮他换药,一边以大夫的威严眼光瞪他:“你流血过多,少说话。”“你是大夫?”“哼。”番麓懵懵懂懂,又昏了过去。他体质很好,伤口复原得很快,可却总是没有力气似的,一天到晚昏睡,连吃饭也要靠醉菊喂。醉菊暗中焦急,费尽心思,只盼他快点好起来。这天,醉菊端着熬好的药进门,骤然发现他已经起来了。穿好衣服,轻弩拿手上,精神奕奕,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和昨天的虚弱截然不同。“我们走吧。”“我们?去哪?”“当然是回且柔。”醉菊明白过来,大叫一声,摔了汤碗就往外跑,却被番麓截在门口。番麓邪气地笑:“又忘了逃跑的下场吗?“醉菊气急:“你这个小人!你早就好了,装作不能下床,你……”“我是小人,惹急了我,我还能更小人一点。”番麓抓住她的下巴,指尖轻薄地划过她的红唇。醉菊一阵哆嗦。“我救了你的命。”她不甘心。“我也救过你的命。”醉菊气得发抖:“我救了你的命,可没打算把你关起来。”“所以说,”番麓点头:“我是小人嘛。”她被番麓抓着,又回到了且柔。仍是与世隔绝的囚室,仍是天天都被迫见那个恶人戏谑的笑脸。醉菊不懂。不懂那个男人。要不是后来天下大乱,番麓带着她一起离开,她可能一辈子都会被关在这里。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懂那个可恨的男人。第六卷 第一章松森山脉是一道天然的屏障,隔开了北漠和云常两国。这个小村庄就位于松森山脉下,论地界还属于北漠领土,不过这地方偏僻又无军事用途,离关卡也远,村中人常常上山采药打猎,荒山野岭,哪管什么云常还是北漠。松森山脉是我们的。阿汉总是嘿嘿笑着这样嚷嚷。远瞅着山峦上经年不化的雪在日光照射下闪着白灿灿的光,宛如钻石,村子里春耕的种子已经播下,而东边的大片草原,嫩草喜气洋洋地舒展着手臂。春天已经来了,无处不这样吶喊着。「羊群叫得真欢啊。」阿汉一早就兴冲冲到了门口,他的大嗓门从不知节制,乐呵呵地提着一只鸡:「大姑娘,我们家的鸡够肥了,弄一只给你们宝宝吃。」阳凤从屋里面走出来,竖起指头在嘴边,摇头道:「阿汉啊,每次你都没记性。宝宝正睡觉呢,又会被你吵醒的。」阿汉猛然想起,不好意思地挠头:「嘿,我怎么又忘了?我家小阿汉也常被我吵醒呢。」阳凤接过他手里的鸡,笑道:「大姑娘出门去了,进来坐吧。」「阿哥呢?」「他和魏霆上山去了,说要猎点野味回来换米和油。」则尹等来这里住下,自管放牧打猎,甚少和其它人交往。只有阿汉因为娉婷的关系,常来逛逛。他个性大大咧咧,好就好在从不多事,开口问他们的来历。见则尹年长,就叫阿哥,至于阳凤,当然就成了阿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