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漠然听愣了,好半天才想起接了将军的令,刚要出去传令,楚北捷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暂时不斩。你把那弹琴的姑娘,给我请到王府里来。”“遵命!”很快,楚北捷又见到那双可爱而且可恨的乌黑眼睛。此刻,乌黑眼睛溜溜地看着他,不畏惧,也不挑衅;不害怕,也不洋洋得意。娉婷柔柔看他一眼,温顺地行礼:“拜见王爷。”熟悉的、隔着帘子听见的声音,让楚北捷抿起薄薄的唇。他眯起眼睛,居高临下看着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子:“今天我可算开了眼界。你既是小姐,又是侍女;既是哑巴,又会唱歌。还有什么本事,让本王瞧瞧。”危险藏在强势中向娉婷迎面袭来,面对镇北王的不怒而威,最勇猛的战士也会簌簌发抖。娉婷却微微笑了,含着少许委屈轻问:“王爷生气了?”楚北捷冷哼一声,不答反问:“你可知道兵不厌诈,诈成则胜,诈空则败?”“成则为王,败为寇。”娉婷收敛了笑容,叹道:“如此,只好请王爷处罚了。”说罢,当真提着裙边低头跪倒。楚北捷在她头顶似笑非笑地扬眉,取过桌上一方玉镇慢慢把玩:“我知道你目的何在,临危不忍抛弃花府,也算你这个侍女有点良心。好,花府我暂且饶恕,不过……”他顿了一下,冷冰冰道:“你留在王府。”“留在王府侍侯王爷?”楚北捷戏谑:“你还打算过来做王妃?”脚下的人不再作声,缓缓行了一礼。第一卷 第七章小红,她叫小红。这名字远远不如她本人有趣。楚北捷平白无故为自己添了个侍女,隐隐中多了种说不出来的盼望,就象遇上一道千年难得一尝的美食,心动着,偏偏不舍得下筷。冒犯过镇北王,被镇北王抓来王府的那个新侍女小红,连着两天被扔在王府最偏僻的小屋里无人问津。楚北捷想召她,不知为何却又按捺着自己。他不是圣人,当然也有怒气,好几回夜深人静,想起自己堂堂王爷被一个侍女耍得团团转,还在另一个女人卧室外整整站了三天,男子汉的自尊被打得七零八落。每逢这个时候,他就忍不住磨牙,双手握成拳头,要把那可恶的女人用绳索绑了,扔到大牢里,扔到满是野兽的丛林里,扔到悬崖下。“来人!”“在!王爷有何吩咐?”楚漠然出现在门后,楚北捷忽然又冷静下来。不,他不想简单地弄死她。这女人该一辈子在王府赎罪,有空的时候去逗逗她,让她哭着求饶。第二天夜里,正当楚北捷在打算如何报复娉婷时,娉婷病倒了。“病?”楚北捷犀利的眼睛往楚漠然脸上一扫,冷笑:“又来一招兵不厌诈?”楚漠然认真地说:“下属也曾怀疑她装病,大夫亲自诊断,确实病得不轻。”楚北捷眼中讶色一闪,沉吟道:“什么病?”“日久的病根,咳得厉害,人也昏沉。”楚北捷想起那夜,娉婷也病了,他亲自抱着她回小屋。热热的肌肤触感似乎还残留着,他清晰地记得床上那闭上眼睛,又甜又乖的脸颊,月光下,有瞬间他以为看到了绝世美人。“王爷……要去看看吗?”一道凌厉的视线立即停在漠然头顶,漠然倒退一步,连忙低头道:“下属只是……只是想……”楚北捷将目光收回,旋个身,重新坐回桌前,抓起一份公文仔细瞧着。一会,漫不经心地问:“请的哪个大夫?”“陈观止。”“一个侍女,用得着这样的好大夫?”多年办事甚少被王爷训斥,连楚漠然也脸色一白:“是,下属立即换一个……”“不用了,”楚北捷拿起笔,在公文上刷刷几笔,龙飞凤舞写了两行批文,似乎冷静了一点:“已经请了,别再麻烦。”“是。”“用药呢?”“照陈观止的药方抓了药,正在熬。”楚北捷冷冷道:“冒犯了本王,还要人为她请医煎药,她也算病得及时。可惜本王是血淋淋沙场中的将军,不是那些喜欢风花雪月的公子。等她醒了,你去和她说,在我的王府里少作怪。”楚漠然听主人说得蛮横,不敢作声,点头应道:“是。”正要退出书房,楚北捷看着公文,忽然想起一事,淡淡吩咐:“大王上回赏的两盒玉梅天香丸,你顺道拿去给她。王府里没有女眷,放着也是放着。”楚漠然连着应了两声,楚北捷不再说话,继续披阅公文。娉婷的确病了,她身子向来结实,只是上次出征时受了风寒失于调养,后来又接连出了无数事端,渐渐的竟虚弱起来。那日忍着病到镇北王府自首,和楚北捷仅对上两三句话,已经一头冷汗,几乎站不起来。负责安置她的是漠然。猜不透王爷的心意,他不敢对她太好,又不敢对她太差,斟酌半天,把她送到王府一处幽静的小平屋里。每天楚漠然都来禀报娉婷的病况:“小红姑娘今天还是头昏。”“小红姑娘今天喝了一点稀饭。”“小红姑娘昨晚咳嗽少了点,只是今早又开始发热。”楚北捷听了,不发一言,象没有听到。过了五天,楚漠然又来例行报告,楚北捷不知为何心情糟糕,听楚漠然说“小红姑娘今天还是咳……”,忽然火冒三丈,皱起浓眉:“咳,咳!怎么还是咳?不是用了玉梅天香丸吗?陈观止这没有用的东西,看个女人也看不好。”唬得楚漠然一愣,第二天再不敢随便禀报,只好温和地说:“咳嗽好一点,过几天就能起床。”“几天?”楚漠然不料正埋头公务的楚北捷会忽然提问,没有把握地说:“大概……十天左右。”楚北捷“嗯”了一声,不置可否。到了第十天,楚漠然来禀报娉婷病况,还未开口,楚北捷已经从桌旁站起来,扬扬下巴道:“走,去看看她的苦肉计使到头没有。”大步踏出书房,果然直朝娉婷所住的小屋去了。小屋自成院落,屋外歪歪斜斜种着几丛不知名的小红花。楚北捷走到门外,忽然停下脚步,思索片刻,无声无息移到窗边。零星话语从屋里透出,他听出其中一道熟悉的声音。“还有别的没有?”“多着呢。”低柔的答话缓缓的,带着笑意:“比如骨头锅,煮的时候,在骨头上横切几刀,露出一截骨髓――可别砍断了,用扁荠和厚百叶衬着,好让味道染在骨头上。把红景天、锁阳、香茅根拈成粉,用油炒,炒好后放进汤里,再放骨头,等汤熬到一半,把新鲜的莲藕、红萝卜切成小块,一起放进去合盖清熬。”“乖乖,我做了厨房多少年,还没听过这样的做法。啧啧,刚听听就觉得饿了。”楚北捷听了一会,都是做菜的绝招,其中种种手法,几乎闻所未闻。娉婷今天精神好了点,刚巧和每天为她送药的张妈聊起煮菜,来了兴致,将平日知道的顺手拈来几款。正谈到酸菜,射进门的阳光忽然被一个阴影挡了八九分,抬头一看,碰上一张严肃冰冷的俊脸。“啊!王爷……”张妈几乎从床边跳了起来,手足无措地行礼。楚北捷瞅也不瞅张妈,视线停留在娉婷血色未复的脸上。张妈哆嗦着喃喃:“我该回厨房了。”收拾了喝空的药碗,小心翼翼倒退着出了小屋,在门外差点摔一跤。小屋去了一人,更显得寂静,仿佛冷飕飕的空气忽然从地下全冒了出来。刀雕般刚毅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楚北捷的目光完全和冬天一个温度。娉婷对上他的眼睛,心蓦然扑腾跳了两下,微微低头掩饰过去。“王爷来了?”她扶着墙慢慢下床,跪下行礼:“王爷安康。”楚北捷深邃的眼睛盯她半晌,将双手环在胸前,用贵族中常见的邪魅语调,戏谑地问:“听说你病了?”娉婷本来以为自己一病,楚北捷若念旧情,多少会对她好点,那样一来,渐渐化了冤仇,可以刺探少爷的消息,将来也可逃跑。谁知一病十来天,楚北捷不闻不问,她装作不在意,嘴里还讥讽自己道:“你又不是美人,掀了帘子见了面目,哪还能使什么美人计、苦肉计?”但心里到底还是隐隐疼了、酸了。今日见了楚北捷,打定主意不存妄想。可听见他冷冰冰的调子,却骤然想起那夜花府他一声低沉的“病了”,将她打横抱进屋中,强横又霸道,还迫她闭上眼睛睡觉。刹时,和少爷分离后的酸甜苦辣、冤枉委屈都被一把看不见的铲子从心底通通翻了出来,五味俱全,睫毛不停使唤地一扇,居然扇出两串晶莹透亮的眼泪来。楚北捷居高临下问了一句,半天得不到答复,怒气又起,刚要教训她,低头发现娉婷肩膀微颤。他弯腰,指尖在嫩滑的脸蛋上一挑,看见两只微红的眼睛和一张湿漉漉的脸。跪在身下的人原来已经无声无息哭得一塌糊涂。“哭什么?”他拧眉:“给本王闭嘴。”在镇北王面前流泪不是娉婷本意,她死死咬住下唇,想站起来,腿又发软,手撑在床边只是打颤。楚北捷看了一会,黑着脸往她手臂上一抓,把她扶了起来,沉声道:“别咬,本王现在准你哭。”娉婷蒙上一层水汽的眸子朝他一转,别过头,还是咬着唇落泪。被人挑衅的感觉让楚北捷不满,轻巧地拧住娉婷的下巴,逼她看向自己,压低声音道:“你再哭,本王就灭了花府。”娉婷看着楚北捷威胁的眼神,知道他不是说笑。镇北王心中花府又算什么?她更用多了劲,把下唇咬出一道淤痕,乌黑的眼睛积蓄着不服,到楚北捷被挑衅得要瞪眼时,她把眼睛一揉,收了哭声,秀气的脸露出几分少见的倔强,直对上楚北捷灼热的视线。她倒不知道,这个神态真动人极了,让楚北捷心中一动。“女人的眼泪我见过了,没用。”他低沉的话语和身躯同时靠近,贴着她的小小耳垂,令娉婷心惊肉跳地要在床边站起来。他轻而易举地制止:“给我坐下。”扯着她跌坐在自己怀里。“啊……”“别动,小心摔到地上。”不同于寻常脂粉的香味飘进鼻孔,看见她脖子红了一截,他忽然快活起来,故意轻薄地在她脸侧擦过:“嗯,你用的什么香?”娉婷又急又羞,楚北捷浑身属于男人的味道和热气占有性地占据了她的所有感觉,熏熏的心跳和被调戏的受辱缠绕起来。她挣扎无功,手推在强壮如山的身躯上甚至象欲迎还拒,眼转一转,索性放松了身子,乖乖挨在楚北捷怀中。“这味道好闻?”刻意放柔了声音,她学着青楼的女子声调问。她说变就变,楚北捷似乎不能适应,身体一硬。她笑得更甜,抬头仰看那张英俊的脸:“王爷是无所不知的能人,难道没有听过四方草?”楚北捷目光如电,射到娉婷笑盈盈的脸上。“四方草是天下奇毒,叶有四色,香味清新。”娉婷斯条慢理道:“反正我开罪王爷,活着也是受罪,不如同归于尽,一了百了。”小小侍女,哪来天下奇毒?楚北捷根本不信,看了娉婷两眼,见她神态娇憨,可爱非常,怀中暖玉温香,不禁热血上涌,好整以暇道:“既然是难得的天下奇毒,那可要好好尝尝。”手臂一使力,把娉婷锢得更牢,缓缓向红唇压来。粗重的呼吸喷在略显苍白的脸上。娉婷在王府养尊处优,从没有遇到这样的事,一脸掠夺之色的男人越逼越近,顿时手足无措,慌乱之刻,她猛然大叫:“漠然快去告诉大王,镇北王亲我了!”楚北捷一愣。门外“扑腾”一声,原来楚漠然真的就在门外候着,早听见里面你来我往的脸红话,娉婷忽然大叫,把他唬得一脚把旁边的木凳弄翻了。“快去告诉大王,他和王妃娘娘的打赌赢了!镇北王真的亲我了!”事出忽然,楚北捷以为自己中了被人设套的赌局,放松力道,娉婷不能动弹的身体回复自由,她用尽储蓄起来的力气,猛一翻身,滚到床角里,抱着膝盖,警惕地瞅着楚北捷。翻身间,楚北捷已经明白自己又中了她的计,眯起双眼,危险地问:“你又骗我?”“王爷权势如天,美女招手即来,何必轻薄一名侍女?”“美女都可任我挑选,何况我自己王府中的侍女?”楚北捷勾勾指头,嘴角逸出一丝邪气的笑意:“过来。”娉婷当真害怕起来,脸上勉强撑着场面,不露怯色,反而笑道:“要小红侍侯其实不难,只要王爷和我打一个赌。若王爷赢了,小红对王爷百依百顺。王爷可敢接受?”打赌这种把戏她和少爷玩得多了,电光火石间已经想好该赌什么。“打赌?”楚北捷作出思考的模样,沉吟片刻,哈哈笑起来:“你明明是本王的人,本王要你,何须打赌?”听他意思似乎打算仗势持强,娉婷也不由惊惶。不料楚北捷话锋一转,“不过本王今天暂且不想要你,等你好了再说。”深深凝视娉婷一眼,转身出了小屋。这次轮到娉婷愣住了。眼看楚北捷宏伟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娉婷才将视线收回,喃喃道:“糟,这人居然如此不好对付。以退为进,欲擒故纵,谁家姑娘能逃得过他的掌心。”脸儿猛然一红,胜了窗外斜阳十倍。第一卷 第八章静养三天,娉婷每天都心不在焉。窗外红花开得正盛,争夺着最美丽的地位。娉婷痴痴的目光滑过花,落在不起眼的绿叶上。三天,楚北捷没有出现。“不来也罢……”三天,她患得患失,怕楚北捷再次出现,又怕他完全忘了这个小屋。“等你好了再说”,这话到底什么意思?她苦思冥想,象有猫挠着她的心窝,脸羞涩地透出粉色。送药的张妈直夸:“小红姑娘,你脸色可好看多了,红嫩嫩的。”这日未到中午,楚漠然跨进门,对娉婷传达楚北捷的话:“胃口不好,做两个好菜,送到房里来。”做菜?娉婷咬了半天唇,走向厨房。楚北捷今天心情愉快,为所欲为的镇北王已经忍了三天。他打算好好和他可爱伶俐的侍女相处。小红不漂亮,但她是特别的,值得他花心思。她每个举动都让楚北捷在回味时笑出来,现在想起小红当初的行迹,也情有可原。他是王爷,而她不过是侍女。再说,她毕竟病了这么久,天给她的惩罚已经够了。楚北捷不是容易原谅他人的人,只对这个多才多艺的女子。今天的风分外清爽,他打算吃点小红做的美食,再听一遍天上人间难寻的琴和低述如泣的歌,最后,用镇北王最自豪的气概和魅力,让她的脖子更红上一点。这些常人俗气的享乐欲望,在他习惯了厮杀的心灵里冒出苗子,全为了一个不算美丽的女子。直到喝下一口娉婷满头大汗端上的汤,他嘴角不由自主带起的一抹笑意完全消失。娉婷仔细观察他的反应。“我主人从没吃过我做的菜。”楚北捷脸色古怪,点点头:“你主人真是聪明极了?”他忍了一下,也老实地说:“汤很难喝。”英俊的脸苦兮兮的,和一向严肃沉稳的风格截然不同,娉婷本来还为见楚北捷心藏警惕、忐忑不安,此刻见了他作怪,只觉得亲昵,忍不住噗哧一声,露出两个酒窝。楚北捷叹道:“我今天才知道,会菜谱的人,不一定会做菜。”娉婷点头:“会兵法的人,也未必会打仗。”这话大合楚北捷胃口,手往大腿上一拍,大笑道:“说得有理!说得有理!”仰头笑了一会,忽然收了笑声,漆黑的眸子盯着娉婷,沉声道:“病已经全好了吧?”声音沙哑,里面藏了太多暧昧。情欲的香在华丽的卧房里冉冉升起,娉婷敏感地觉出禁忌,不安地退了一步。不动还罢,一动,楚北捷动得比她更快。并不起身,手一伸,拦住不盈一握的腰肢,狠狠往自己怀里带。“呀!”娉婷轻叫,撞入楚北捷坚硬的胸膛。抬头,惶然的眸子迎上玩味的黑瞳。楚北捷一手搂得娉婷动弹不得,唇几乎咬上发红的耳垂,象台上唱戏般彬彬有礼地问:“危机临头,小姐还有何计可施?”娉婷耳朵一阵发痒,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有点怕,又有点莫名其妙想甜甜地笑。她别过眼,蹙眉道:“将军大获全胜,败将已降,难道还要赶尽杀绝?”楚北捷不为所动,摇头道:“哪里降了,我可没听见降歌。”男性肌肤几乎贴上娉婷嫩白的脖子,灼热气息袭来,娉婷在楚北捷怀里受惊似的缩了缩,楚楚可怜道:“自古只有胜歌,哪里有什么降歌?”“你唱第一曲,从此就有了。”楚北捷含笑威胁:“再不唱,可别怪本王赶尽杀绝。”做势要强吻下去。“别……”娉婷无可奈何,对上这人,败局仿佛已是天定,只好朝他狠狠瞪上一眼,算为自己出一口气。楚北捷在极近的距离被一个幽怨的眼神摄了魂魄,不由自主想搂着怀里人吻个畅快,还未低头,娉婷在他怀中低低唱了起来。“故飞燕,方惹多情;故多情,方害相思;一望成欢,一望成欢……”娉婷歌声圆润动人,楚北捷闭上眼睛,静静听完,良久才睁开眼睛:“从此以后,你唱歌时不可有外人在。不然,会惹多少多情,害多少相思。”叹息两声,脸色从喜转肃,沉声道:“卿如此佳人,不可能出自花府仆役。你到底是何人?”一句话如五雷轰顶,娉婷随少爷多次出征,足智多谋,却未曾试过如此短兵交战,何况对手是鼎鼎大名的镇北王。楚北捷见她脸色苍白,不由怜爱,抚开她额前发丝,柔声道:“你不必害怕,只要坦言相告,我会保护你,不让任何人伤害你。”娉婷苦笑。如果楚北捷知道她就是归乐敬安王府的白娉婷,知道就是她使计淹没了他颇为自豪的镇北军,知道她身怀敬安王府甚至是归乐王室中大大小小的秘密,那恐怕就不是楚北捷是否会保护她的问题了。后果让人不敢想象。“说吧。”楚北捷可以看透人心的漆黑眼眸紧迫不放:“不管你是谁,我都能帮你。”“我……”“你说。”娉婷氤氲的眸子哀哀看向楚北捷,在楚北捷鼓励的目光下,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是当今归乐大王未登基时,养在王子府中的琴妓。”楚北捷愣住。“小红本名阳凤,自幼卖身入了王子府,因为善琴,甚得肃王子喜爱,王子在花园中喝酒,每每唤我弹奏相陪。”“阳凤?”楚北捷沉吟:“既然如此,怎么又流落到了花府?”娉婷垂眼,幽幽叹道:“不瞒王爷,小女子在归乐,也算薄有微名。仗着这点名声,又受了主人宠爱,不免得罪了人。也不知谁在王后面前挑衅,诬我一个不敬的罪名,瞬间大祸临头。幸亏王宫里有一两个知交肯出手援助,才得以匆忙逃生。谁知祸不单行,我不幸遇上人贩子,被卖到东林花府,又鬼使神差……碰见了王爷。”她触动情肠,眼睛红了一圈,强笑道:“可见世事弄人。”楚北捷深沉的目光轻轻朝她一扫,道:“我猜的不错,你也该是王府宫廷里出来的人。”他对王宫中的事了如指掌,当然明白小婢命如蝼蚁的事实,温柔地对娉婷道:“你不用担心,别说归乐王后,就算何肃亲来,也拿你无可奈何。”娉婷听他语气真挚,不由满心惭愧,耳廓微微发红,看在楚北捷眼里倒成了感激。她低头,又向楚北捷福了一福:“多谢王爷。”楚北捷扬起嘴唇:“起来吧。”扶起娉婷,嫩滑的手软玉一般,暖暖的。盯着那手,他压低声音道:“这才真是弹琴的手。”啧啧夸了两句,紧握着不肯放。娉婷想躲又躲不了,仿佛楚北捷握住的是自己的心,顿时脸颊红了一半,试着抽手,抽不出来,只好蹙眉对楚北捷一瞅:“王爷……”正巧对上楚北捷似笑非笑的眼光,一阵心慌意乱。看够了娉婷的脸红,楚北捷才松了手:“方才听了降歌,现在想听你弹琴了。小红,不阳凤,你给我弹上一曲吧。”娉婷应了,楚北捷朝房里一指,桌上现端放着一张古琴。她坐下一看,正是凤桐古琴。悠扬琴声又起……初见寒山、苍白松枝,吹着狂风,一片凄清。渐渐,风稍停,雪又来了。纷纷扬扬,虽冷,却比先头多了一点生机。雪还未止,忽然从林中钻出觅食的小兽,精灵乖巧,在松树下翻找被雪埋住的果子。一忽儿,小兽立身静止不动,似在静听,猛然一窜,溜个无影无踪。山谷寂静下来。不一会,远远的,开怀笑声传来。三五个顽童,约了一起来打雪仗,顿时,雪球四处乱飞,有落空撞到松树干上的,有误中自己人的,众童边玩边叫,唧唧喳喳,热闹不堪。琴声在最欢畅的时候骤停。楚北捷舒服地靠在椅上,睁开眼睛:“好琴。怎么缺了余音?”“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最高兴的时候停,岂不最好?”娉婷俏皮地抿唇。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心跳异常的快。楚北捷嗓子更沉两分,伸手道:“阳凤,你过来。”娉婷从古琴前站起来,走前一步,未被楚北捷抓到,猛一侧身,站到与楚北捷隔了一张桌子的地方,带着顽皮的神色问:“王爷还要喝汤吗?”提起那难喝的汤,楚北捷立即摇头。“那……我端回去了。”芊芊玉指把已冷的汤端起,匆匆出了房门。楚北捷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轻拍手掌。楚漠然从门后转出来。“王爷。”“归乐有个叫阳凤的琴妓。”楚北捷淡淡道:“你去查一查。”“遵命,下属立即就去。”娉婷在镇北王府算是安定下来。侍侯楚北捷并不麻烦,和在敬安王府里一样,她也不用端茶倒水做下等活计,只是闲时为楚北捷弹弹琴,陪他说说话就好。府中各人,都知道她得了宠爱,没人敢差使她,称呼也按了王爷的吩咐,一口一个“阳凤姑娘”。炎夏未过,荷花盛开。饭后得了空闲,两人在池边聊天。“天下到底有多大?”“这问题,该问王爷才对。我怎么知道?”娉婷偏头,眸子灵巧地悠悠一转:“难道王爷想问明白了,好领兵把天下的土地都归到东林来?”楚北捷哈哈大笑:“有何不可?”娉婷扁嘴:“我才不信天下这么容易征服。四国都有名将镇守,东林当然有王爷你,其他三国,单单是归乐的小敬安王就不好对付。”“何侠?”楚北捷轻轻哼一声,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对了。王爷上次说不日内就能见到小敬安王,到底是怎么回事?”娉婷露出回忆的神色:“我当初在王子府时曾偷偷在帘后见过一眼,真是个英雄人物,气宇轩昂,不同凡响。”话音未落,腰肢一疼,已经被楚北捷圈在怀里。“气宇轩昂,不同凡响?”楚北捷危险地重复。娉婷噗哧笑起来,掩着嘴,转着眼波轻问:“王爷嫉妒?”见楚北捷果然一脸醋意,柔声道:“王爷也太小气了。听说他如今因为谋害大王已经被归乐视为叛逆,正四处逃亡,天下要用他的人头换取赏金的人不少,也许早就死于非命了。”楚北捷嘿嘿笑着摇头:“何侠要这么容易死,也就不是何侠了。”娉婷的心砰砰跳起来,她等这机会已经等得快发疯了,好不容易可以不知不觉套问消息,忙掩饰了激动,不经意地问:“那么说,王爷知道他的下落?”“何侠逃离归乐都城,因为追兵不断,曾一度潜入归乐。唉,本王前几日差点就把他抓住了。”感觉怀里人浑身一震,楚北捷疑道:“阳凤,你不舒服?”“不不,”娉婷摇头,她自觉脸色苍白,知道楚北捷为人精明,必定怀疑,蹙眉装恼:“上次是桂花,这次又成了月季,下次该是什么?”“嗯?”娉婷幽怨地瞅他一眼:“王爷每次入宫,带回的香气都不同呢。”做势要挣脱楚北捷。楚北捷疑心顿去,潇洒笑道:“玉面芙蓉易得,解语花难求,你何必为这些生气?日后我选王妃,不看姿色,只看谁够胆色陪我上沙场。”“王爷,何侠的故事还没有说完呢。”“有什么好说的。他一入东林,安插的内奸就禀报上来。我命漠然立即备好兵马围捕,谁知这何侠好厉害,不知如何得知我们的计划,不但杀了内奸,还躲开我们的埋伏,转身逃回归乐境内。大好机会,白白错过。”娉婷放下心来。知道何侠无碍,娉婷便打算走了。其实,早该走了。离开将军府并不难,她尝试着向楚北捷要求出去走走。开始的两次,后面都远远坠着人跟踪,最近的一两次,楚北捷已经放心让她出门。盘缠没有,但楚北捷送她的两三个镯子已经够使。至于路线,更不在话下。她思虑周全,却下不了决定。过了十月,秋天到了。叶子眼看着一天比一天黄,再不久要悠悠飘下,归到根旁。该走,她居然舍不得。楚北捷习惯了每日要她弹琴、唱曲,闭着眼睛静静听着,手上合着拍子,露出欢畅的笑容。那笑印在娉婷脑中,是甜的。她也惯了为他弹琴、唱曲。哪天楚北捷不唤她弹琴,她就知道一定出了事情。不是王宫里出了不愉快的纷争,就是边关将领又做了不该做的事。当然,有时候是另外一些原因。象前日,楚北捷便不许她弹琴:“昨夜里又咳嗽了?不用掩着,这么大的王府,里面的事我能不知道?又不是请不起医生,你瞒着我干什么?”数落娉婷一顿,楚北捷的脸色居然一直都冷着。她不知道,晚饭后楚漠然也被数落了一顿。楚漠然的反应比娉婷大,连夜为娉婷换了间上好的屋子,新丝被新枕头送上,还押了陈观止来诊脉。“有什么好?”倚着窗,出神地看风中黄叶,“本来就是对头。偏偏又欺负人,又轻薄人,半天不说一句好话。一会谦谦君子模样,一会又摆王爷的款。”她叹了声:“叫人琢磨不透的人物,谁跟他谁吃亏。”侍女请她去陪楚北捷吃饭。娉婷进屋,楚北捷说:“今天的菜你一定爱吃。”果然,上来的都是地道的风味,其中一碟蒸茄子,一碟酱八宝,最为诱人。“你最近总不吃东西。今日一定要吃多点,我特意请归乐厨子做的。”楚北捷兴致好,连连为娉婷夹菜。娉婷尝了一口,享受着唇齿间的茄香,再试酱八宝,轻轻笑起来:“说起吃东西,王爷不如我呢。你请来的归乐厨子并不地道,做的也不全是归乐菜。例如酱八宝,明明是北漠国的名菜,怎么就掺在里面了?”楚北捷恍然:“原来这样,我换了他,下次叫新来的做归乐的八宝菜。”娉婷却又摇头,指着酱八宝说:“我最喜欢吃这个。王爷不知道,我是北漠人。”“哦?”“嗯,不过从小被卖到归乐而已。我从前最爱吃这道菜。”她为楚北捷夹了一筷放到碗里:“王爷也尝尝吧。”烛光辉映,两颊多了光彩,楚北捷听她软声笑语,不禁靠了过去。“我想尝你。”他直言。娉婷心内一凛。男人的身躯缓缓逼近,腰肢又被他轻薄地搂紧,让人躲也躲不过去。她羞涩地扭头,结果把耳朵送上“虎口”。“哎呀!”耳朵猛然一疼,手上的筷子啪嗒掉到地上。“王爷……不……”“不什么?”楚北捷邪气地低笑,含着精致耳垂,细致地舔着:“我早就认定你了,你想跑也跑不了。日后,我上沙场也带着你去。”唇被狠狠吻住,娉婷惊惶的目光如导火索,疯狂燃成一片火海。“我要娶你。”让娉婷稍得呼吸的空间,楚北捷沉声说。“王爷?”娉婷难以置信地看着楚北捷。她困惑地皱眉,一切来得太快,这根本不合她的计算。难道若即若离的扮演不够成功?她是阳凤,归乐的琴妓,一个逃跑的侍女。而他,堂堂的镇北王,说要娶她。楚北捷沉下脸:“不愿意?”娉婷瞪大眼睛,楚北捷离她太近,搂着她的身躯太灼热,此刻的他太英俊,一切来自他的举动都充满了诡异的魅力。向来自豪的理智此刻逃得无影无踪。“嫁给我。”“为什么?”“你善琴,能歌,兰心,巧手。”楚北捷俊朗的笑容象毒药一样要命:“跟那些女人比,我宁愿娶你。”“我……”“我们对月起誓,永不相负。”娉婷楚楚可怜地被他桎梏在怀,楚北捷语气温柔如水,浸过她的嘴鼻。她几乎站不稳,要融在楚北捷掌心里。“永不相负?”字从她齿间一个一个清晰地跳出来。楚北捷将她搂着更紧,粗犷的男人气息笼罩着她,细细噬咬着她的脖子:“不错,从今之后,你是我的王妃,我是你的夫。”镇北王一如往日在沙场上的狂放侵略,娉婷步步败退。“不行的……”她低声挣扎。“为什么?”“我是……是琴妓。”“我喜欢你的琴。”“我配不上王爷。”“我配得上你。”她还是仓惶地摇头,咬着唇:“我……我不够美。”楚北捷凝视着她,咧嘴笑了:“给我一个人看,够了。”娉婷沉默了。她哀怨的眼波水灵灵转了一圈,心头轻轻泛滥着酸和痛。离了,明日便要离了,这不是归乐,这是东林。面前男人的千军万马,踏毁了她生长的地方。他虎视眈眈看着归乐,用计怂恿大王害了敬安王府。可楚北捷的怀抱如此温暖,暖得叫人不舍。舍不得推开,在他深情的凝视下,也舍不得说一声“不”。她的心从砰砰乱跳渐渐平静下来。理智没有回来,想的东西居然更疯狂了。既然要走,既然要离,怎可以一放手便不回头。不甘心三个字,从深处猛跳到眼前。一道精光闪过善言的眸子,娉婷已经打定了主意。“王爷,”她低婉地唤着,忐忑不安地,抬头看着他:“我不奢望当王妃,可我……”话到中途,又咬住下唇。楚北捷温柔地抚过她的唇:“说下去。”“不,不说了。”酸楚和快乐交织成动人的歌,娉婷快止不住自己的泪水,她长叹一声,仿佛舍弃了所有的矜持,猛抱上楚北捷,仰头楚楚道:“金风玉露,只求此夜一次相逢。”痛快地,舍弃了,拥有了。自己的坚贞,自己的身子,都抛到脑后。明日无缘再见已是幸事,说不定还要碰头在沙场厮杀时。她不管,今夜是属于自己的。自己是属于他的。楚北捷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住,转眼意气风发,仰天长笑。打横抱起面前佳人,大步跨进卧房,将她轻轻平放在床榻上。低头,仔细打量一遍那清秀的眉、白皙的手。他说:“我们一辈子都在一起。”“嗯。”娉婷点头,眼泪淌了下来。纯白丝衣,衣角坠着朵朵梅花。宝钗落地,青丝散开,铺在枕上,好一处惊心动魄的瀑布。情是灼人的,不经意对上的一眸,已叫人看痴了。轻轻一扯,丝带飘到床下,白皙的肌肤露出一点端倪,吞了楚北捷的魂魄,让他热血从脚底涌上来,“轰”地挤在脑里。“绝世有佳人……”他喃喃,俯首去吻。红唇透着属于娉婷的香气,甜美如桂花。“王爷……”“不是王爷。”她心领神会,改口:“北捷。”“当日定南,今日北捷。”想起了旧话,他试图缓解她的紧张,低沉的声音在屋中回响。窗外,月正圆。镇北王府内,低吟如歌。归乐东林两地的人儿,一个丢了魂,一个失了心。怜爱地抚着秀丽的睡容,拨开遮挡着红唇的青丝。娉婷梦中甜甜微笑,吐出安逸的呼吸。她累了。楚北捷知道她是多么的乏,方才连星星都脸红的呻吟,还有余韵留在屋内,带来满怀的馨香。优美的唇,幼嫩的腰,高挺的胸膛,还有细长的腿上,都有楚北捷留下的烙印。楚北捷扬唇,不知想到什么,笑容消了,浓眉微皱。他走出卧室,轻轻掩了门。楚漠然正等在书房里。楚北捷迈着沉重的步子进来,没有表情地坐下。他的袖中,藏着楚漠然尽早给他的一张纸条――――阳凤,北漠人,自幼卖入归乐王子府,善琴,乃当今归乐两琴之一。养于深院,何肃甚宠,极少露面。爱养花草。喜吃食物:酱八宝喜色:深蓝因被陷而见罪,今下落不明。他把纸条掏出,重新看了一遍。四方的空气被他冷冷的威势搅动起来,纷乱不安地翻滚着。“一点破绽都没有。”楚北捷嘴角逸出苦笑。很少看见楚北捷这种无助的神态,楚漠然惶然地低头:“王爷的意思是……”“归乐两琴……”楚北捷沉吟:“另一琴是谁?”“回禀王爷,是敬安王府的一个侍女,姓白。”楚北捷困倦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回复迥然神光,齿间迸出一个字:“查。”“遵命。”娉婷在微亮的晨曦中醒来。青丝泻撒在光裸的脊背上,有人正温柔地吻着她的肩膀。一扭头,撞上一双洞彻人心的黑瞳,猛然将昨夜的呻吟娇喘想起,娉婷惊叫一声,把发烧的脸埋进被中。“木已成舟,不用躲了。”楚北捷玩着她的发丝,看娉婷露着小女儿的娇态。见她仍躲着不起,笑一声,捉狭地在她嫩肩上轻咬一口。“啊!”娉婷叫着翻身,被楚北捷守株待兔般抓个正着,搂着腰,狠狠吻上鲜红欲滴的唇。“啧啧,天下最美味的早点。”“你……你……”“我什么?从今天起要叫我夫君。”娉婷横他一眼,不服气道:“谁答应嫁给你了?”楚北捷握住她的手,似乎要将她的手揉碎似的,深黑的眼睛直盯着她,沉声道:“嫁了我,再不要离开。”娉婷象心窝上忽然挨了一刀,怔怔看着楚北捷。楚北捷认真地说:“什么也别想,跟着我。地陷天塌,都有我在。”地陷天塌吗?她抬头,颤动着睫毛看面前的男人。那么高大,那么强的气势,那么浓的眉,哪一道不是女人心目中的最爱?有他在身边一站,什么都是踏实的。可她……可她一定是要走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娉婷仰头,舍不得挪开视线。楚北捷粗糙的大掌在她脸上温柔地一抹:“好端端,怎么哭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端端就哭了。”娉婷擦了泪,自嘲地笑了。越摇摆心越疼得厉害,越疼,娉婷越咬紧了牙关要走。舍不得有什么用?楚北捷的笑怒嘻骂,都是要舍得的。少爷人在天涯,她不能反倒进了王府,当了王妃。走,一定要走。此去经年,当是良辰美景虚设。贪看楚北捷的丝丝点点,被他拥着,舍不得入睡。每夜巫山云雨,到浑身精力被压榨透了,实在不得不闭眼,还要紧紧抓着他灼热的手,倚在他的胸中。偶尔,楚北捷沉重的叹息在耳畔传来,她心疼。这人,哪来这么多的野心。国务、征战、沙场血河,没有一样他肯放下,连梦里也劳累自己。要走,一定要走。她踏上会把人溺死的流沙,抽腿虽然辛苦,却不得不做。但初夜后恩爱如胶,楚北捷居然放弃了日复一日的公务,整日抽空陪她。“十月桂花香满头……”香气扑鼻的桂花被心爱人亲自插入髻中,娉婷翩然回头,心中凄凉,却回楚北捷一个甜美的微笑。楚北捷附耳轻道:“等春天,后院的花开了,我必每日亲手摘一朵最美的,插在你发间。”“人本来就不美,被花一衬,岂不更难看?”“那你就唱歌,把花都惭愧死。”楚北捷的笑声在王府上空回荡。娉婷暗自神伤。春天,百花开放时,你在东林,我在何方?第一卷 第九章一连二十天,楚北捷不离她寸步,仿佛冥冥中知道会失去她,顽童一样纠缠着,饥渴者般贪婪地索取着。心,已快化成水。“怎么不见漠然?”“我派他干差事去了,昨日刚回。”“什么重要的事,居然把他派出去?”楚北捷搂着她的娇肩,叹道:“这世上最重要的事,莫过于把你留在身边。”娉婷翻个白眼,小巧的鼻子一皱:“甜言蜜语。”“不错,我的嘴是嘴甜的。王妃请尝。”抓到机会,便不容佳人逃避地压迫过来,直到哇哇大叫的娉婷被他封住了唇,只能扭动着身躯,发出“嗯嗯”的呻吟,才满意地放开,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我们回房可好?”“不好!”娉婷挥拳,狠敲他的脊背:“你这个色狼,我不要回去。”又一声惊叫逸出嗓门,人已经被楚北捷打横抱起。“天,你不要又……饶了我吧。”楚北捷大笑:“等下自然有你求饶的时候。”雪花欲飘的时节,还未有机会离开王府,患得患失的忧虑,让娉婷几乎扯坏了手绢。这日,好不容易楚北捷出门,居然吩咐了楚漠然:“好好看着未来王妃,我去去就来。”难得的机会,娉婷怎肯放过,亲在门前送了楚北捷,看他骑着马意气风发地离开,似乎这是最后一次看他背影的机会,不由痴了,怔怔在门外站了半天。楚漠然隔她几步恭敬地停下:“阳凤姑娘,天冷,请回。”楚北捷背影消失后,被掏空的理智缓缓凝聚起来,娉婷转身,唇边带笑:“明日恐怕要下雪了。”说着浑身轻松跨进大门,斜眼看去,楚漠然不徐不疾跟在身后。“漠然,你去忙吧。”“奉王爷命,漠然要跟着阳凤姑娘。”娉婷冷了脸:“你要监视我?”“不敢。”“我要出门,你要不要把我捆起来交王爷发落?”“不敢。”漠然不愧是漠然,淡淡的神色,一点也不恼。低头想了想,娉婷反而重新露出笑容,低声道:“是我不好,王爷走了,我心情不好,倒拿你撒气。”楚漠然瞅他一眼,还是一派温文尔雅。用霹雳弹还是迷魂药?娉婷算计着,脚不停步进了内房。这两种东西手上都没有。霹雳弹原料难弄点,迷魂药却有许多制法,有一个方法,几种常见的草药掺和起来秘法炮制,就可以当迷魂药使。不由恨当年不好好跟着少爷学武,否则猛一拔剑,楚漠然卒不及防定然不敌。那就迷魂药吧。“咳……咳咳……”抚着喉咙装两声咳嗽。(奇书网|Www.Qisuu.Com)楚漠然小心地走前两步:“阳凤姑娘不舒服?我请陈观止来……”“不用,他的药压根没用,吃了多日也不见好点。”娉婷蹙眉:“我自己的开的方子恐怕还好点。”走到桌前,研磨,细致地写了一张纸,递给漠然:“劳烦你,帮我买这几味草药来。”娉婷镇定地让楚漠然检查药方。看不出玄虚,楚漠然点头:“好。”扬声唤了名侍卫,给他纸条。“去,照方子抓药过来。”娉婷朝楚漠然感激地笑笑,退回房中,关了房门。楚漠然静静候在门外。房间华丽,是楚北捷特意为她重新布置的。铜镜花黄,彩衣霓裳,凭栏雕花。一张精致的梳妆台摆在角落,两三根乌黑的发丝盘旋着静卧在镜前,那是今晨楚北捷为她梳头时掉的。水银般的眸子留恋地扫视一遍,忍住嗓子里一声长长叹息,娉婷走到梳妆台前,打开首饰盒。凡家女子一辈子的渴望都无声躺在盒中。金钗、玉环、翡翠铃裆,小族进贡的珍珠链子,圆润透亮。她随意选了两三样不起眼的,放在袖中。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有了迷魂药,摆平楚漠然易如反掌,而摆平了楚漠然,要离开王府并非难事。此刻余光,正好缅怀当日,缅怀后就要抛开,走时,方能忍住心肠不再回首。那侍卫办事也慢,整整两个时辰不见踪影。娉婷开始怕楚漠然起疑不想追问,渐渐不耐烦起来,装模作样猛咳两声,让房外静候的楚漠然听清楚她的“病情”,刚要隔着窗子开口问“药怎么还没到”,有人推门而去。“怎么,又不好了?”楚北捷大步走进来,马鞭随意往身后一扔,拥住她:“天冷,你竟然就这样干坐着。”语气中充满浓浓的责怪。“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娉婷愕然,先头还以为再见不着,此刻他又大模大样站在面前,真不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事情办完了?”“没办完。漠然说你犯病了,咳得厉害,打发侍卫告诉我。”娉婷顿时恨得楚漠然咬牙,是他害她没了逃跑的机会。只能打起精神笑:“我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漠然大惊小怪,你不要管,安心办自己的事去。你是王爷,别整天呆在女人身边。”用手轻轻把他往外推。“呵呵,果然有王妃的样子了。”楚漠然松了手,解释说:“事情不大,抓了个何侠身边的人,我正打算亲审,就听说你病了,立即赶了回来。”娉婷浑身一震,装做连连咳嗽,捂着嘴掩饰过去。楚北捷轻拍她的背:“怎么了?还说没事,你这病根早晚要想法子治。我已经命他们去弄好药了。”娉婷止了咳,抬头问:“那你的事呢?犯人也没审,怎么向大王交差?”“已经命人把他押过来了,在王府里审也是一样。”“是什么大人物?”“算不上大人物,是个小鬼,叫冬灼。”娉婷又一凛,脸上不动声色:“这个名字我听过,是小敬安王身边的一个侍从,极得宠爱的。有一次小敬安王过王子府,身边就带着他。”楚北捷抚弄她的头发:“要不要陪我一起审?”会审设在地牢。火光熊熊,照得牢房亮如白昼,形状古怪的各种刑具摆在两侧,上面染着黑色的陈血。娉婷第一次进这里,跟在楚北捷身后仔细打量。牢壁坚固,外攻不易,内取倒很方便。眸子轻转,将看见的一一刻在心中。楚北捷的热气喷在她耳中:“若怕,就抱紧我。”娉婷缩缩头,让楚北捷豪迈地大笑起来。到了尽头,火光更盛。一少年低垂着头被吊在半空,双手双脚都铐上重镣,铁链拉扯着四肢。娉婷只看一眼,已经知道确实是冬灼。衣服破烂,伤痕却不多,看来并未吃多大苦头。“小子,快点醒!我们王爷来了。”地牢另有负责看管的粗壮牢头,硕大的鞭子尾端挑起冬灼的下巴,让楚北捷看清楚青涩帅气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