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生被他摆弄得伏在桌上,手臂反绞着,又痛又麻挣扎不开。她怕极了,大声的抽泣。这回他没有留情,冲进她身体,刀锋一样把她劈成两半。他开始扣着她的手臂横冲直撞,她咬紧了牙关,并不打算向他求饶。这是个怪圈,她越隐忍他就越用力,一下接着一下,让她如坠深渊。 他知道她痛,却死撑着不肯妥协。他横下一条心,倒要看看她究竟有多能忍,于是托起她两条腿愈发密集的攻陷。她腿上的肌肉僵硬,即便再难受也不肯出声,打定了主意要让他一个人唱独角戏么? 他恨透了,掐着她的脖子,动作急而凶猛。没关系,既然没法让她快乐就让她痛个彻底。手掌下是细细的颈项,那么脆弱,稍一用力就会断掉。他收拢虎口,听见她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只要再施加一点点份量就能要她的命,他真的很生气,生气得想杀人。以前大王对他施暴,他可以忍受,因为他心里明白活着就有希望。现在皇位到手了,他的希望又在哪里?她折磨他,手段比大王残忍一千倍! 弥生觉得头顶上悬着的一盏灯要灭了,她费力的往上看,空气被截成了两段,出不去也进不来。他要杀她,这样也好,没有了深情厚谊,活着还剩什么?她蜷起指尖握在手心里,冰凉的,尸体一样的温度。 他突然清醒,猛地掣回了手,怔怔看着她痛苦的咳嗽喘息,简直有点不可思议。他从她身体里撤出来,解开她手腕上的绳带。把她翻转过来的时候,看到桌面上凝聚的一滩泪水。他鼻子发酸,有泪克制不住的要涌出来,“你为什么要逼我呢……” 她没有力气说话,只有起伏的胸膛证明她还活着。他倾前身子把她揽在怀里,抱她上胡榻。她仰在绵软的被褥里,紧紧闭着眼,仿佛在天堑那一头,让他触摸不到。 她以为一切结束了,可是没有。他继续在她身上横行,急切却温柔。这算什么?她是他用来亵玩和生孩子的工具么? 他吻她,贴着她的嘴唇喃喃,“细腰,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今天开始为我而活,好不好?我可以容忍你的一切,你骄纵也好,任性也好,我一定处处护短。求你,不要再捧着你的良心了。有时候它太武断,容易伤人。” 她别过脸不回答,他打她,还想杀她,他就是这么护短的?也许哪天他对她完全丧失了兴趣,她就会像百年一样死在他手里。 这一夜没有感情,一再的重复,也不知道做了多少次,累极了睡过去,很快又会被他弄醒。他像发了疯似的不知疲倦,弥生想他大概急欲让她怀孕吧!用孩子拴住她,似乎是目前解决问题最可行的办法了。 蜡烛烧完了,到了五更,窗口隐约透出一丝微光。她在朦胧里看他,他依旧是她记忆里的模样,宽肩窄腰,朗朗的伟男子。彼时她天真无知,曾经那么的敬重他。可惜了,可惜了她少年的梦。 他永远都很自律,不管多累,到了该视朝的时候自然就醒了。他动了动,把手盖在额头上。弥生怕被他看出端倪来,忙假寐翻身背对着他。他撑起肘看她,在她裸露的肩头印上一吻。下巴上有新生的胡髭,扎得人有些疼。 他下了胡榻,窸窸窣窣穿起衣裳到外间。御前的宦者早已经恭候了,开始有条不紊的服侍他洗漱更衣。他垂下眼正了正腰上绶带,叫人传长信殿的女官进来吩咐,“从今天起殿里不许再用麝香,命医官每日来请脉。只要她无虞,你们的性命还能保住。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也不用活着了。” 元香听了,忙带着眉寿轻宵俯首领命。他震了震广袖出门去,脸上虽有倦容,并不妨碍他为君者宣致的气度。三人在门前跪送,待他登上龙辇走远了才直起身来。 轻宵是他一早派来的人,本就是为了行监督之职。眉寿吊起一边嘴角对她干笑,“看来要仰仗你了,求你多替咱们说好话,咱们好保住这颗脑袋吃饭。” 元香关心的不是这个,连麝香都禁用了,看来是要作养身子好怀龙种。这是好事,皇后年轻,很多事考虑欠周全。有时候死脑筋不懂得变通,等为了人母,自然而然的就会以相夫教子为重了。 偏殿里静悄悄的,她打起幔子往里看,没曾想皇后已经醒了,正在屋里翻箱倒柜。天刚蒙蒙亮,看不太清。她点了宫灯进去,“殿下找什么?” 她回过身来,虚拢的中衣下瘀青触目惊心。元香吓了一跳,想问,又把话咽了回去。左不过两个人作困兽斗,你争我夺的弄出一身伤来。 弥生启了启唇,却发现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来。勉强才挤出一点声音,也是暗挫挫的,“那个避子的药呢?” 看来昨晚没有太大进展,圣人文治武功,却并未换得美人芳心。元香把烛台放到桌上,斟酌了下扯谎,“早就没了,那药丸子不易保存,一个夏天过去全化了。上回收拾屋子,看见就给扔了。”过去扶她,“怎么嗓子坏了,可是昨晚受了寒?快躺下,我去剜枇杷膏来。” 她旋到书架前开顶柜的门搬小瓮,顺便把避子药的药盒塞进了袖袋里。取了勺子在月牙桌上挖药,不经意一瞥眼,莲花青砖上有点点血迹,她心里一惊,“殿下哪里伤着了么?” 弥生脸上有些难堪,“不是我。” 元香更吃惊了,刚才看圣人和平常无异,想是吃了哑巴亏说不出来。她叹了口气,“殿下的脾气太犟了,说圣人朝政上严苛,到了殿下这里一点钢火都没有。你还要他怎么样呢?再这么下去,连咱们做奴婢的也看不过眼了。” 弥生发不出声,只顾往自己脖子上指,意思要她看。 元香挨过去,也是的,脖子一圈都紫了,落手是太重了些。她无奈的叹息,“殿下……女郎,你多体谅体谅圣人吧,他不是别人,是你的夫主啊!你长在他手上,他教养你,爱你,你不能光想着他对不起你的地方,要念着他对你的好。人谁无过?就说你自己,你能保证你一点错处都没有么?你这么拧,我们下面伺候的人心里也不好过。” 弥生听她的话,想起以前太学里的时光。他端着架子高高坐在布道台上给三千太学生授课,那时她是芸芸学子中的一个,抬头仰望他,他就像九重天上的佛,光芒万丈,让她自惭形秽。后来……后来不知怎么到了这一步,弄得生死仇人一般。 她侧过身,眼泪从眼角流下来。也许是该好好想想,她只顾着自己,忘了他曾经受过的委屈。他一路走来,其实也甚可怜。 啼泪 作者有话要说: 患得患失,这是陷在爱情里的典型症候。弥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他上赶着求她,自己不愿意理睬他。他若是没了消息,她又有点食不知味。 她也承认自己脾气很固执,就是俗话说的认死理。自己想不通,别人怎么劝都没有用。百年过世差不多将近一个月了,这一个月里想了太多,刚开始真是恨得牙根痒痒,到后来一些强烈的情绪冷却下来,有时虽然还会难过,但是不会再有那种锥心的感觉了。长信宫的封锁解除后,外头有消息传进来。原来百年的尸首当天就打捞出水了,送进皇陵里安葬,就葬在他父亲的地宫后面。弥生稍感安慰,总算留了全尸。这辈子吃了那么多苦,下辈子托生到个好人家,别再和权利有牵扯,做个普通的百姓吧!种种地,经经商,远离这些肮脏的政治交易。 七七要做法事超度,她去寻皇太后,太后答应吩咐底下人安排,在华山王府办一场水陆道场。刺史太常贞的幼女八岁,前几日染病死了。太后心疼百年,怕他在底下一个人孤凄,打算置办聘礼着人上司州下聘,纳太常氏为妃,给他结一门阴亲。 “母亲想得周全,这样百年就不会寂寞了。”弥生很高兴,盘算着也要准备点东西随葬。 太后呷了口茶汤,垂着眼皮道,“我不单是为了百年,也是为了你。” 弥生有些诧异,“为了我?” “你一直惦念他总不是个事儿。”太后叹息,“他这一走,咱们心里都很难过。转念再想想,大邺社稷为重,你我都不是平头百姓,先有国后才有家。死了的总归是死了,活着的还要继续活下去。你和圣人闹,闹得再凶百年也不能回来了。还是好好过日子吧!这段时间朝廷里忙,他要各处巡视。我想着既然他力排众议册封了你,下回往南赵郡你就随扈吧!伺候好他,有了他,大邺才能大定,咱们这些后宫女子才有安身立命的地方。再经不起颠簸了,皇帝换了一个又一个,越换越动荡,这是治国的大忌。” 弥生俯首,“母亲说得是。” “快些修成正果吧!”太后斜瞟了她一眼,“夫妻之间的感情要经营,你对他好,他愈发的疼爱你。你是善性的孩子,也许并不适合宫廷里的生活。可是既然嫁了慕容氏,就要学会宽待。因为你的夫主注定不是个平庸的人,他心怀天下,是万民主宰。皇后母仪天下,曲尽和敬是女子的美德,这点要牢记在心。” 太后的话说得不轻不重,该触到的痛筋都拎了一遍。弥生心里明白,死者已矣,上了年纪的人见识得多了,什么都看得开。对拓拔太后来说,葬送几个孙子没什么,守住大邺的基业才是最要紧的。所以别扭可以闹,闹过之后就作罢,邺宫里容不得拉锯战。没有哪个做母亲的会真正记恨自己的儿子,心疼起来无条件妥协,媳妇再怎么说都是外人。 弥生深知道,这里有太多掣肘的细节,关乎她和整个谢氏的利益。她欠身应个是,“我太小孩子气,叫母亲为我操这些心,是我的不孝。” 拓拔太后有了笑模样,拉她近身来,在她手上拍了拍道,“他一心向着你,这么大的岁数,别人家孩子都会握槊了,他如今膝下仍旧无子。我劝他充实后宫,他说什么都不答应。我没法子了,如今全靠你。皇后肩上责任重大,从今日起就用进补的方子吧!把身子养好,别再远着陛下了。男人憋着不成,年纪轻轻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不得疏解是要伤身子的。” 弥生脸上热辣辣烧起来,这种闺房里的话还要长辈耳提面命,实在坍了大台。她扭扭捏捏嗯了声,“母亲的话我都记住了,我和陛下……我们……” 她不知道怎么接下去,讪讪窒住了口。太后笑容越发大了,“我知道你们好,先前的不如意都让他过去吧!现在起从头开始,我估算着他今日回銮,你备了酒菜把他迎到你那里去。小别胜新婚,两个人把心里话都说出来,这世上没有解不开的结。捋顺了,后头的路就好走了。”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没什么可推脱的了。从昭阳殿辞出来,眯眼看,午后的太阳在天上煌煌照着,转暖了,风也没了棱角。 眉寿搀着她嬉笑,“皇太后说得有理,回头婢子就着人置办去。还要准备香汤,殿下净了身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圣人见了一定很喜欢。” 弥生不太好意思,含糊道,“没个准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回来。” 元香笑道,“这还不容易么,派个内侍上城门上候着去,看见法驾就赶紧回宫禀报。” 她们很热络,比她还上心。弥生不说话就算是默许了,虽说面子上有点下不来,但是所有人都劝她,如今都惊动了太后,她再端着就显得忒不识抬举了。女人发脾气,发起来一阵子,没有一辈子的道理。再说上回把他抓得血肉模糊,她事后想想很觉愧疚。他本来就有刀伤鞭伤,现在又加上她干的好事,脱了衣裳身子大概没法看了。 他封她为后,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亲自宣读的圣旨。庙堂上反对的声音不少,都拿她侍奉过先帝做借口。小郎娶寡嫂,民间都不通行的荒唐事,怎么能发生在帝王家?他做了皇帝,有他不容质疑的威严。他说慕容鲜卑收继婚本来就屡见不鲜,民间法度当改则改,兄死弟收有何不可?皇帝金口玉言,没有人敢反驳。她受了金册金印,时隔半年终于重又搬回了正阳宫。 只是他没有再来看过她,他是勤政的好皇帝,他有太多新的法令要实行,他很忙……弥生不敢确定,也许对她也有不满,因此有意冷淡她。 轻宵在偏殿的木架子上排日子,颠来倒去数了好几遍,喃喃道,“今天是丙午日,殿下信期迟了八天。” 元香听了凑过来看,一块块牌子数过来,讶然望着轻宵,“平常日子都很准,这回怎么晚了这些天?莫非是有了喜信儿?可是医官每天按时来请脉,并没有发现什么。” “孩子小,才着了床的把脉把不出来,好歹要一个月才能有端倪。”轻宵算了算,“自打上回陛下临幸,到现在得有二十天了,我看这回八成是有了。” 元香喜出望外,双手合什朝窗外拜了拜,“阿弥陀佛,这是佛祖保佑!” 弥生歪在榻上叫宫婢剪指甲,听见她们唧唧哝哝的说话,转过头看了一眼,“聊什么呢?” 元香和轻宵笑道,“说怎么给殿下道喜。殿下信期晚了好几日,想是送子观音来瞧过,种了个小娃娃在殿下肚子里了。” 她愣愣的看着她们,“有了孩子?医正怎么没说?” “殿下不是说过宫里的太医只会治痢疾的么!”元香接过宫人手里的剪子,每个指甲上摩挲了一遍,边道,“轻宵说等一个月就能号出来了,眼下太小,还差了一程子。回头圣人回宫,殿下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吧,圣人不知怎么高兴呢!” 弥生还没从震惊里回过神来,思量了半晌摇头,“贸然告诉他怕空欢喜一场……”她羞涩的拿书挡住脸,“还是再等等。” 西边槛窗上挂着他以前做的风铃,长短不一的小竹筒上了桐油,在风口里互相碰撞,笃笃的声浪悠扬起伏。她调整姿势躺平了感受一下,并没有品出什么滋味来,交叠起两手盖在小腹上,心里却有小小的喜悦。如果是真的倒也好,她一直悄悄羡慕佛生,以前条件不允许,每回都要用药。如今没有那些阻碍了,她的孩子是名正言顺的。 她的那些小动作落在大家眼里,彼此都相视而笑。到底太年轻,十五六岁的年纪,能够承载多少仇恨呢?华山王再好,当时难过,时候久了渐渐也就淡忘了。看她眼下态度有了松动,总算是雨过天晴了吧! 正阳宫里的每个人都在盼着圣人回銮,回来了有情人就能成眷属了。可是等啊等啊,等来个不太好的消息。 御前的孔怀抱着拂尘进正阳门,气喘吁吁爬上台基入正殿拜见皇后,跪在墁砖上磕头,“奴婢给皇后殿下问安。” 弥生在兔笼前喂食水,闻言回过身来,“圣驾回宫了么?” 孔怀手指扒着砖缝,颤声应个是,“陛下人歇在朝隮殿,回京将将要进城的路上叫兔惊了马,陛下伤了肋,这会儿……请皇后殿下随奴婢往朝隮殿去,殿下看看就知道了。” 弥生心里突然升起不祥的预感,手里的玉水呈落在地上,霎时摔得四分五裂。元香忙上来扶,她一把推开了,对孔怀道,“你起来回话,到底怎么样,别光说半句!” 孔怀起身,迟疑着垂袖嗫嚅,“殿下听了别慌,只怕……不大好。” 晴空里轰然响了声焦雷,弥生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惊到极处,人抖成了风里的枯叶。不好了?健健朗朗的人,怎么就不好了?她转身就往外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台阶,几次踉跄险些载倒。眼前的景都看不清了,脑子里充塞满孔怀的话,只怕不大好……只怕不大好…… 危弦 作者有话要说: 气氛果然大不同,还没进朝隮殿,远远就看见宫门前医正来往,个个表情肃穆,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弥生心都揪起来,提着裙裾迈进门槛,迎面看见庞嚣和几个近臣上来打躬作揖。 她惊恐的望着庞嚣,“大兄,陛下怎么了?” 庞嚣垂着眼,脸色铁青,“陛下坠马,叫太医摸了骨,说断了肋,情况很不好。” 弥生捂住嘴才不至于痛哭出来,抽泣着,“怎么会呢……我不相信……” 庞嚣晦涩的看她一眼,“殿下一定要冷静,眼下不是哀恸的时候,还有很多事要殿下拿主意。圣人的伤势不能传出去,对朝中外臣只说是碰了筋骨,要息朝将养几日。请皇太后来主事,政务切不可堆积,以免动摇了人心,引出不必要的麻烦来。再者本月正是外邦进贡朝贺的当口,四夷馆里还歇着高丽、契丹、靺鞨的使臣。这些人更要稳住,绝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弥生听庞嚣一样一样的请示,知道这回的确是出了大事,顿时方寸大乱。那些朝政她有心无力,勉强定了心神,一头指派人去请太后,一头对众人道,“陛下铸鼎象物,定能逢凶化吉的。请诸位代为督察朝臣,若有异动者即刻来回。我……心里乱得很,外面的事便仰仗大兄和诸位阁老了。” 托付了众人她忙往后殿去,走到穿堂,脚下却踯躅起来。她害怕,害怕一切都是真的,害怕看见他垂危的样子……应该不会的,他一定又在骗她。她小腿里直抽抽,内侍替她掀起软帘,她打着颤进了他的寝殿。殿里一室静谧,貔貅炉里安息香袅袅升腾,半边条窗开着,夕阳落在案上,昏黄的像个渺茫的梦。 她站在地心有一阵恍惚,突然回过神来,疾步绕过屏风。后面是他的龙床,高大,宽阔,四面不着边。他就躺在那里,面色惨白,无声无息。 弥生的心都要被抻碎了,她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颓败的,嘴唇发乌,连眼睛都睁不开。她怕惊扰了他,跪在他床前的踏板上叫他,“陛下……你怎么了?细腰来了,你醒醒,和我说句话吧!” 他没有一点反应,呼吸时断时续,甚至有些接不上似的。她心里又痛又怕,不敢碰他的身子,只有小心攥紧了他的手,压在她胸口上。前阵子和他反目,阿娘和佛生都劝她收敛性子,说老了要后悔的。果然是这样,她现在后悔至极,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同他怄气。可惜还没到老,现在已经悔青了肠子。 她还是难以置信,“你是在骗我对么?只要你老实坦白,我就原谅你。我们和和睦睦的,再也不置气了,好不好?快醒过来,只有一次机会,错过就没有了。我数一二三,你睁开眼睛,好不好?”她颤着唇仔细盯紧他,“一……二……三……” 他没有睁眼,却有泪水从眼角滑下来。她惊呆了,他听得见,但是说不出话来。她抑制不住的呜咽,“陛下,陛下你会好起来的。”她把额头抵在他手背上,那手冰凉,没有温度。她愈发难以自持,“你是生我的气才不理我的么?我错了,是我太固执,惹得你伤心。你不要丢下我,求求你,夫子……” 她叫他夫子,他也大为震动。这个称呼勾出太多的回忆和情感,包涵他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可是他没办法表达,他张不开嘴,发不出声音。肋上痛得撕心,他觉得自己可能要顾不上她了。这是报应,是他弑亲的报应。也许他注定做不成皇帝,即使机关算尽,最后还是这样无奈的结局。 他咳嗽起来,大概伤了肺,肺上像破了个大洞一样,飕飕的往里灌冷风。他吸口气,咳得更加剧烈。渐渐有腥甜的味道,然后大口的血涌出来,他自己也感到恐惧,他的命大概就交代在这里了。 他听见她的尖叫,大批的太医进来查看,帮他翻身侧躺,怕血呛进气管里去。弥生在边上声嘶力竭的喊,“治不好圣人我杀你们的头”。她一直温雅恬静,只有真吓着了才会暴跳如雷,上回珩过世时就是这个样子。 医官们忙碌起来,弥生瘫坐在地上,她不知道没有了他,以后的路要怎么走。如果他死了,她恐怕也不能独活下去了。 他的症状缓和了些,弥生追问情况,医官们模棱两可,“臣下必定全力救治,只是究竟能不能脱险,还要看圣人自己的意志。” 一旁的元香忙道,“殿下怎么不把好消息告诉圣人?圣人知道殿下有了喜,便会有力气度过难关的。” 如今不管是不是真怀上了,给他报喜,说不定他牵挂妻儿就舍不得走了。弥生点头不迭,“对,我险些忘了。”她接过宫婢手里的巾栉给他擦洗,没有羞涩,切切道,“我原本想过些日子告诉你的,轻宵替我看日子,说月事晚了好几天……上回你来,到现在快一个月了,我想九成是有了。你高兴么?瞧着孩子,你也要挺过来。你忍心叫咱们的孩子没有阿耶么?”说着泪如雨下,“夫子……阿奴,你一定要活下去,还要教孩子如何为人处事。你不在,我会把他教成个傻子的。你愿意看着他和我一样傻,将来受人欺负么?” 他痛得神识涣散,感觉自己像风筝,悬了空,飘飘然就要脱离躯壳飞出去。所幸有根线牵引着,是什么他分不清,隐约听见她喃喃说孩子。他倒是振奋了一下,当真有了孩子,他盼了好久的孩子。他动动手指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但是要给她希望,舍不得她这样的哭。 弥生惊讶的发现他勾住了她的小指,她喜出望外,“元香,孔怀,你们快看,圣人听见我的话了!” 孔怀擦着眼泪说是,“陛下天天挂念着皇后殿下,如今殿下又有了小殿下,圣人可不是高兴坏了么!” 弥生在他手上抚了又抚,“阿奴,你快好起来。等你痊愈了咱们到城外槐花林去,五月里正赶得上槐花开,你答应过我去看花海的。还有孩子,你说你占过卦,说咱们有两男两女的,你不能骗我。这回再骗我,我恨你一辈子。” 正说着,外头皇太后和令仪呜咽着进来,哽声道,“这是造了什么孽?到底是哪里邪性,打去年起一个接一个的出事。现在只剩这么一根独苗了,还要算计我,佛祖就是这么保佑我的么!” 弥生上去搀她,太后不再年轻了,五六十岁的人老泪纵横,看得人心里更难过。她宽慰着,“母亲别着急,陛下刚才还拉我的手呢!不要紧,会好起来的。” 太后坐到床沿上捋儿子的脸,“叱奴,你万事一身,还没到卸肩的时候。咱们慕容家的男人都是有血性的汉子,这么点子伤,咬咬牙就过去了。我才听轻宵说皇后有了孕,你是上有老下有小的,要是临阵脱逃,就愧对我,也愧对弥生,你听见了么?朝上的事你不用记挂,我先替你料理两天。不过也不会太久,母亲有了岁数,精神头不济了,军国大事还是要你自己拿主意。所以快点好起来,那么多人眼巴巴的看着你呢!” 弥生怕太后过于伤情,忙道,“陛下吉人自有天相,母亲不必担心。这里有我看着,您还是回宫歇息。陛下一有起色,我即刻派人过去回禀母亲。”给令仪使个脸色,两人上去一左一右扶住了往前殿引,“母亲千万保重身子,别叫陛下病中还惦记着您。” 太后也怕在这里添乱,便嘱咐令仪,“你留下给你阿嫂搭把手,有什么一定要来回我。” 令仪应个是,太后这才让人扶上步辇回昭阳殿去了。 弥生在太后面前没流一滴眼泪,等她一走就再也忍不住了,掖着帕子啼哭不止。令仪含泪来劝勉她,“阿嫂也仔细身子,肚子里有了孩子更不能哭。九兄以前行过军打过仗,身体底子好,这回也一定能扛过去的。” 她只顾摇头,“你不知道,先头吐了那么多血,我看着心都要碎了。” 令仪道,“说是兔惊了马,这马还是大宛名驹,绿豆大的胆子,当真可恨。” “也不知怎么那么巧,偏偏箭匣子掉下来,肋骨压在了上头。医正说大约断骨戳伤了五脏,听这说法很凶险,能不能捡回一条命要看造化。” 令仪啊了声,“这么严重……” 弥生转过脸看天街上的夜景,暮霭沉沉,把她的心也罩住了,“横竖我就看着他,他要是死了,我绝不苟活。” 令仪噤在那里,半晌才道,“阿嫂别说丧气话,九兄在我眼里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世上没有什么能难倒他,这次也一样。” 她勉强吊了下嘴角,“借你吉言,但愿如此吧!” 踅身复进后殿,把跟前宫人都打发到幔子外面去,就自己守着他。面对面,觉得他从来没有离开过她。 他一定疼得厉害,额头上冷汗淋漓。弥生一遍遍的替他擦,拿银勺一点点给他喂水。她没法替他分担痛苦,只好亲吻他的嘴唇,在他耳边说话。她喃喃同他说起第一次看见他是什么感觉,后来在太学被他责罚有多讨厌他。他在漫天飞雪里拥抱她,她暗中有多高兴。他为她拈酸吃醋时,她背着他小小的那些得意…… 她一再的吻他,“阿奴,你永远不知道我有多爱你。你一直以为自己低声下气,其实我才是最卑微的。因为我爱你,远比你爱我来得多。” 终章 作者有话要说: 他又有眼泪流下来,弥生看得心痛难当,替他掖了,轻声道,“别哭,别哭。我知道你不服气,肯定想反驳我,又气恼自己说不了话,急的,对不对?那就快醒,醒了好和我斗嘴,好教训我。以后你说什么我都依你,只要你醒过来。” 可是他没醒,依旧是半昏迷的状态。弥生知道急不来,这段时间最凶险,等迈过了坎,以后慢慢调理就会好了。 她歪在他枕边喃喃,“你说咱们的孩子叫什么名字呢?也不知道是男还是女……我希望是个男孩子,男孩子大点,以后可以照顾弟弟妹妹。若说取名字,我觉得取你这样的鲜卑名也蛮好。你看,叱奴,多好玩!”她抬起头看他,突然又哭起来,“可是你为什么不抱我?你抱我吧!我想要你抱抱我……” 他听见她哭,比身上的伤更叫他痛千万倍。他也想抱她,想安慰她,然而就像分处两个世界,中间隔着厚重的墙,他力不从心。他想等他好起来后把以前亏欠她的通通补回来,再也不能叫她哭了,她为他流了那么多眼泪,他一辈子也还不清。还有好多放不开的事,新政实行了一半、欠她一个承诺、然后就是他的孩子……等了那么久,终于盼来的第一子!所以不能死,要长长久久的活下去,活到须发皆白,看着孩子们长大成人。 只是好累,脚底下像有个黑洞,一圈圈的盘旋,随时会把他吸进去。还好有她,她拉着他的手不放开,让他有继续支撑下去的勇气。如果能挺过这一关,以后一定要告诉她,她不单是他的宝贝,更是他的救命恩人。 夜渐渐深了,她摸摸他的脸,“阿奴,我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你一定嫌我烦了。我不吵你,你睡吧,我就在这里陪你,陪到你醒为止。” 她果然不说话了,坐在他床前静静的等,隔一会儿来探探他的额头,隔一会儿来试试他的鼻息。他笑不出来,只是嗟叹这傻丫头,她忌讳说出口,但是害怕他会死。怕极了,连试探的手都是颤抖的。 令仪进来看,低声道,“我叫人备了羹,阿嫂吃点东西吧!” 弥生摇摇头,“我吃不下。” “好歹用一点,不为自己也为孩子。”令仪扶她起身,“就在外间搁着呢,这里有我守着,你放心吧!” 弥生无奈挪出去,在前殿依然坐卧不宁。想了想对眉寿道,“把我的佛龛请到朝隮殿来,我没别的法子,只有一日三炉香的供奉祈福。希望佛祖能看见我的诚心,保佑陛下否极泰来。” 病榻前短了人不行,指派外人又不放心,便和令仪搭伙,姑嫂两个轮流看护。弥生两头忙,内殿退出来就上前边抄经磕头,几天下来累得不成人形,但是很高兴终于有了转机。他脸色慢慢好起来,不像头一天那么吓人了。她趴在床沿上观察,喜欢亲他的脸,亲完了再用鼻尖蹭蹭。年轻的女孩子,心里积攒的爱情无非靠这些小动作一点一滴的传达出来。 有时候怕看走了眼,经常喊御前的人来问,“陛下今天的气色怎么样?” 众人都说好些了,的确是,他觉得症候减轻了很多。虽然痛,但是不再咳血,呼吸也顺畅了。然后有一天忽然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他试着睁开眼,居然成功了。那时候她正跪在床头挂帐子,这些日子折腾得形容憔悴,髻也没盘,垂着发,就拿一根丝绦束着。猛然看见他苏醒了,一时吊着帐钩愣在那里。 他翕动一下嘴唇,“细腰……” 她啊的一声,扑在他枕边又哭又笑,“苍天有眼,你终于醒了!你好坏,险些吓死我。这下子好了,都好了。” 他勉力笑了笑,“我对不住你。” 她喜不自胜,搓着两手在床前旋磨,“别说话,省点力气。饿么?一定是饿了,五天没吃东西,肚子都空了吧!”忙往外喊话,“快来人,陛下大安了,叫御膳间备吃食来。” 令仪原本歇在偏殿里,听见这消息慌忙跟着太医们进来。看见阿兄当真醒了不由喜极而泣,擦着眼泪道,“皇天不负有心人,阿兄总算平安无事了。且好好颐养着,我这就给母亲报喜去。” 他还很虚弱,望着她道,“这几日辛苦你了,九兄心里都明白。” 令仪哽咽着摇头,“快别说这个,我如今只剩一个同母的阿兄,只要你好,我做什么都值了。” 他微微点了点头,抬手摆了摆打发她去了。后面医正上来给他切脉,检查伤势后长跪叩首道,“我主是真龙转世,经此一难化险为夷,日后必定福泽绵长,万寿无疆。臣下适才请脉,陛下只是气血两虚,臣开几副方子,慢慢的调理就能挣回来的。” 弥生问,“这么说来已经无虞了么?” 那医正道个是,“陛下如今虽是平稳了,但偶有燥火之气蔽塞,或者还有发热的症状。请皇后殿下宽心,并没有什么要紧。善加看护,以温水擦身就可以缓解。” 她才放下心来,“甚好,这趟办得好,回头自有恩旨赏赉。” 医正磕头谢恩,提着药箱徐步退下了。 弥生想起这两天的九死一生难免悲凄,一头拭泪一头端着盖盅来喂他。他把手放在她腿上,轻轻拍了拍,“都过去了。” 她怨怼的剜他一眼,“你不知我害怕,这辈子没这么害怕过。” 他喘了两口气,断断续续道,“对不起,总让你伤心……我这一生经历了那么多,没有什么是让我后悔的,只有你……我唯一做错的就是……把你卷进这场纷争里来,那些苦难都是我强加给你的。若是我这趟死了,以后就不能补偿你了。” 弥生摇摇头,捧着他的手道,“我一点都不怨你了,感谢你还活着,没有半道上抛下我。以前的事咱们都不提了,认真说起来,不是你做的那些安排,说不定这会儿我已经嫁给别人了。是你把我留下,才成就了这段姻缘。” 他知道她现在满心的感恩,再大的仇恨也会随着这次的变故烟消云散,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他阖上眼皮,缓了缓才道,“孩子……” 弥生红了脸,“刚开始其实还不确定,后来让医正切了脉,脉象上已经瞧得出来了……”她又扭捏了一下,“我和你说的那些你都听见了?” 他的眼底浮起促狭的笑意,“都听见了……说你爱我,比我爱你多。其实不是,你哪里知道……” 她浅浅笑起来,“别计较了,谁爱得多都不重要,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在我身边,我就足意儿了。” 他看着她,这几天太过乏累了,眼底有淡青色的影。他说,“你睡会子,上来,睡在我边上。” 弥生摇头不迭,“你伤还没痊愈,我睡相又差,万一碰到了你怎么办?” “碰到了再说吧!”他侧了侧头,“我还抱不了你,你在我边上,我心里也安定些。” 现在像卸下了千斤重担,弥生觉得再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欢快的蹬了鞋子从另一头爬上来,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好。想想还不够,挨过来一些,把他的手臂抱在怀里,脸颊贴着他的肩头,嗡哝着叫他,“阿奴。” 他嗯了声,软软的,温情的。 她不言声,低低啜泣,过了好久才道,“我会好好侍候你的,以后你到哪里都带着我,我不能离开你。” 他觉得眼眶有些发热,他的小人儿,收起了锋棱,愿意乖乖倚在他身边了。他摸到她的手,把她的指尖紧紧攥在手心里,“你放心,我再不会把你独个儿放在邺宫里了。” 她倦透了,听了他的话才安心闭上眼,却不忘嘱咐,“你若是不想睡就等着我,等我醒了再和你说话。” 他由不得笑,这么缠人,和刚住到乐陵王府时一样。有点啰嗦,有点积糊,但是讨人喜欢。他安慰她,“我死不了,你快睡,没的拖垮了身子,叫我儿子吃苦。” 窗外响起了春雷,变天了,没多会儿就有密集的雨落在窗棂上,飒飒的一片。他听着她匀停的呼吸,倒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他的前半生曾经那样颠踬,大概把所有的幸福都留到后半辈子去了。 这趟的雨没日没夜的下,连着七日云翳不散。 他好多了,七天以后可以下床走动了。她扶他到窗前看雨,朝隮殿外阶陛深远。天是阴沉的,半个鸭蛋青的壳倒扣下来,石板和穹隆相连,像幅没有收尾的水墨画卷。 “我想画丹碧,练了几次都没成。夫子得了闲教我好么?”她仰头看着他,笑靥如花,“我研的一手好墨,我给夫子打下手。” 他的视线和她相接,“从今往后为夫与你打下手,你就是画出一团浆糊来,我也盖上大印替你裱起来,送到太学里供三千太学生瞻仰。” 她不大好意思,“又拿我打趣!我这点本事拿来显摆,岂不叫学里的儒生们笑死!” “你不知道你的本事是天下无双么?能把大邺皇帝收入囊中,你比那些书画大手了不起得多。”他调侃着,“我想亲亲,可我弯不下腰来,怎么办?” 弥生听了,大大方方的踮起脚尖亲过去。横竖她不怕有人说她不够自矜持重, 他曾经让她为他而活,她想她可以做到。经历了那么多,也想活得松快些。就是不知道将来史书里怎么记载她,说二嫁皇后倒颇寻常,但嫁的人既是小郎又是夫子,恐怕上下千百年里,寻不出第二个来了吧!不出意外会有甜蜜番外,新坑开动中,包养我吧→ 五月的时候,槐花开得正艳。辇车车轮轧过陌上的花瓣,还没进林子就闻见扑鼻的香味。“着又加修了屋子,怕以后不够住的。”慕容琤说,低头看看怀里的孩子,白莹莹粉嘟嘟的小脸,五官同她母亲很像。他舀手指头刮了下,边上绯衣金带的小咳嗽一声,“阿耶!”他回过头,“怎么?”“手指头糙,仔细别碰伤了阿妹的脸。”他有点伤感,皇帝的手,无非就是练剑拉弓时操劳些,怎么够得上糙呢!他看着他,“尔极,今早吩咐的《楚茨》,背得怎么样了?”慕容尔极,他的第一子。他还弥生肚子里的时候,他眼巴巴的盼着,每日散了朝第一件事就是来看他,隔着肚子问他平安。他是个怪孩子,弥生怀他怀了十一个月。他娘胎里养得很好,个头大,弥生生他吃了很多苦。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弥生屋里撕心裂肺的喊,他门外急得团团转。他那时挺恨他,弥生的痛苦像刀刃砍他心上,他居然会惊惶得泪流满面。好不容易他出世了,他又觉得自己还是爱他比较多。哪怕他只是睁开眼瞥他,他都心疼得直抽抽。他全心全意的照料他,教养他,甚至比一个普通父亲做得都要多。可是等他会走路会说话的时候,他才发现他其实是个大麻烦。他那种懒洋洋的眼神不知是随了谁,永远目空一切的样子。弥生说简直和他一模一样,他有些难以置信,鄙夷的想怎么可能这么惹讨厌!一定是尔极画虎不成的缘故。可那小子改不了,他就是这个样子,笑里藏刀,不留情面。“知道这是一首祭祖祀神的乐歌,不过总觉得不太吉利。”他说,“阿耶是怎么想的?皇尸长皇尸短,叫心里不舒服。”“那依的意思呢?”怀里的公主小手小脚一通乱舞,慕容琤忙摇了摇,啧啧的咂嘴哄她,问弥生,“是不是又饿了?”弥生倚着围子摇团扇,语气不太确定,“不能吧!”她生了两个孩子,愈发的珠圆玉润了。虽然腰还是柳腰,上围却大了一圈。天热了,身子歪那里,坦领微敞开,里面藕荷色的裲裆隐隐露出一点,叫心神荡漾。他看她的眼神永远充满爱慕,弥生到现还是不能习惯,避开他的视线,耳根子发红。慕容尔极嗤了声,表示对他父亲的不满,“阿耶听不听说?”慕容琤忙转过脸来,“说,洗耳恭听。”“与其说祭祀,不如说生民。”他一下子扑到他母亲膝头上,“厥初生民,时维姜嫄。生民如何?克禋克祀,以弗无子。履帝武敏歆,攸介攸止,载震载夙。载生载育,时维后稷……母亲养儿辛苦啊!”慕容琤瞪眼,“这孩子叫头疼!这趟回去给搬到木兰坊去住,一个静心思过!只当是母亲求告上天得来的吗?没有,哪里来的?”尔极撇着嘴说,“是母亲生的,又不是阿耶生的。母亲怀胎十一月,阿耶干什么?”这下子他答不上来了,弥生憋着笑看他,他想了半天泄气道,“等长大了就知道了。”怀里的孩子咯咯笑起来,他很惊奇,“咦,找着什么乐子了?”尔极整了整衣襟,轻飘飘道,“阿妹一定也想不出阿耶那时候忙什么。”高辇进了槐花林,越往深处越是繁华茂盛。那座园子簇拥鸀树红花间,画中胜境一样美。弥生纵下车看,深深嗅了口赞叹,“夫子真是有远见,树的年头越长,花开得越稠密了。”他抱着孩子接口,“可不是么,就像咱们,两年怀一个,时候差不多。到三十岁,算算得有六七个孩子了。”她回眸浅笑,“占了卦,明明说只有四个的。”“那个不准。”他低声?薜溃?这么勤勉,只有四个说不过去。”弥生不搭理他,牵着尔极进了院子。内侍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临近晌午,膳食铺陈了一桌子,都是乡间野菜,做法却多种多样。正要坐下来吃,公主溺了他一身。慕容琤只是笑,“今年定有好收成,北边也不会干旱了。”他朝堂上不论如何威严,对孩子总是无限宽容。因为小时候没有得到神宗皇帝太多的关爱,现便有心让尔极他们不走他的老路。弥生知道他的想法,心里也更敬重他。自从踏踏实实做夫妻开始,她才真正走进他的世界里来。他有他的政治手腕,她不懂,也不想去干预了。现有了小的,更加一门心思都扑夫主和孩子身上,再没有什么大义要她去坚守的了。她招来抱公主,他却说不必,把孩子挪到内间的胡榻上去,很熟练的换上了尿布。弥生每每看到都觉得有趣,他似乎很喜欢干这个,一边忙活着,嘴角还噙着笑,可能于他来说这也是天伦的一部分。他爱孩子,但是也只限于自己的孩子。他蘀孩子张罗,弥生就得料理他身上这副烂摊子。取了常服来给他换,换着换着他就没正经了,趁机她胸口摸了一把。她还是小姑娘模样,一碰就要脸红的。缩着肩照他手上打了下,“臭不要脸!”他笑得像风里的柳条,凑到她耳边轻声道,“用过了饭把尔极打发出去,咱们歇个午觉好么?”她就知道他没安好心,也不说话,径自转了出去。吃饭的时候他有意问孔怀,“听说林子东头的池子里有大鱼,足足一仗长,是不是?”孔怀啊了声,“没错,大得很呐!”他抿了一口酒,“听说槐花树下的蚯蚓很肥,用来钓鱼正合适……”孔怀点头不迭,“没错没错,鱼騀也是现成的。”弥生觑尔极,他一直不言声,饭倒越吃越快了。扒完了最后一粒米,起来恭恭敬敬给父母亲行礼,“请父皇母后慢用。”他垂着眼皮道,“下半晌是读书还是赏花?”尔极道,“难得出宫来,儿想四处逛逛,赏赏花……钓钓鱼。”他笑了,“果然有乃父之风!阿耶以前可是打渔好手,不信问母亲。”弥生喏喏点头,“那时借住阿耶府上,府里的家奴打渔本事都是跟阿耶学的。”尔极不多言,拉了孔怀就往外跑。他慢条斯理的搁下筷子,吩咐乳娘把公主抱出去,眼梢儿冲她一扬,过来牵她的手往后身屋去。关上了门窗,放下帐子,笃悠悠来解她的半臂。她的身子是少妇的身子,略丰腴,滑如凝脂,叫爱不释手。他把那点嫣红含嘴里,她立即拱着胸媚声长吟,更让他血液澎湃。湿漉/漉的吻蜿蜒而下,弥生脸红气喘,急急挡住了说不要,他根本就不听她的。“总算出月子了。”他喘息道,“这几个月不知道是怎么过的。”弥生窃笑,“那告诉,是怎么过的?”他怨怼的看她一眼,拉过她的手抓住那处,引她上下缓缓挪动,“就这样。”她不大好意思,又忍不住调侃,“这么说来,真是难为了。”“所以得补偿。”他平躺下来,邪性的冲她笑,“来伺候。”她惊讶又扭捏,挨他身边抚摸他的脸颊,他胸口画圈。他等了半天不见她有进一步的动作,只得试着指点她,“如果能把手指换成嘴唇,这样为夫会更高兴。”她想了想,趴他胸口舔那茱萸,他像溺水似的抽气,把她吓了一跳,“这样不好吗?”他两颊酡红,“不是,很好。然后……可以继续往下。”弥生顺着他的肚脐看过去,愣了愣,捂住脸哀嚎,“不。”他无可奈何,“真的是个笨学生,太学时读书不长进,现为□也不明白闺房乐趣。的脑袋瓜什么时候能开窍?”“谁说不开窍?”她很不服气,抬腿跨过他的身子,扶住了那里狠狠坐下去。看见他惊得目瞪口呆,她含羞一笑,“看,其实什么都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