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阿沁急忙教我噤声,笑笑:“去到便知了。” 再前行没多久,一片浓密的花树出现在面前,远处,一个巨大的屋顶在夜空中显现着轮廓,檐下残灯仍明。 我望着那里,睡意忽而醒了几分。 那不是夜里宴饮的大殿么? 二人望了望那边,却不解释,拉我走入一旁的□之中。 半人高的花枝茂密,在夜色中舒展,将月光遮得微弱微弱。摸黑走了十数丈,忽然,一阵微弱的声音传入耳畔,似有人在哼哼。 我愣了愣,看向阿絮和阿沁。 她们示意我不要出身,低低地弯腰避过花树枝叶,从一角的台阶走到上面去。 蛟纱层层,全都放了下来,在夜风中摇曳。烛光比宴饮时昏暗了许多,透过纱帘,映着阿絮和阿沁脸上的巧笑。 阿絮和阿沁带着我,猫着腰躲到一根粗大的立柱之后。 男女的高低喘息之声愈发清晰,殿上的亮光在蛟纱中透着晕红的颜色,心似被埋伏其中的预示引诱着,呼之欲出。 阿絮伸手将面前纱帘挑开一条缝隙,当殿中一切落入眼底,我的耳根脸颊已经烫成一片。 丝毯鲜红,烛光下,男女的肉体横在殿中恣意交缠。 梁王身无寸缕地压着一个女人身上,驰骋般地厮磨,冲撞的声音与嘴里的喘息交叠,粗重而浑浊;身下的女人长发散开,身体丰腴而雪白,在梁王的用力揉捏下泛着冶艳的晕红。她仰着头,柔媚的声音似吟似喘,似无尽欢愉。 背上被什么点了一下。 我吓了一跳。 回头,阿絮看着我,无声地偷笑。 “大王与妾夜夜这般……也不知被人看到不曾……”这时,我听到那女人声音婉转地喘息道。 “发现又如何,”梁王粗喘地笑着,动作愈加狂放:“……俎上之肉……有甚计较……” 话音入耳,脖子根愈加烧热。 我正想拉阿絮离开,忽然觉得有些怪异。 再仔细看,没错,梁王的脊背起伏着,上面似乎有生着一层绒绒的东西;那女人晃着头,侧脸甚是眼熟——是柳青娘。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会不会被河蟹。。。第十六章 衣裳被扯了扯,我回过头,阿絮示意我该走了。 我颔首,往那殿中望了望,随着她们静悄悄地走下了台阶。 沿着原路穿过花树丛,又绕着弯路穿过一片庭院,直到那大殿的屋脊被挡住看不见了,阿絮和阿沁才停下步子。 她们相视一眼,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声音在寂静的林苑里显得很是突兀,我听到一只夜枭骂骂咧咧地飞走了。 “方才那真是夫人?”我问她们。 阿沁看看我,又笑了起来,擦着眼泪道:“你这小娘子,那不是夫人还能是谁?” “阿芍你如今可明白了?夫人在京中,底气可硬着呢。”阿絮语重心长地对我说。 我点点头,道:“方才真险,他二人说起话来,我还以为要被发现了。” “说话?”阿絮和阿沁一愣,面面相觑。 “这小娘子莫非看痴了,”阿沁好笑的点点我的额头:“他二人何时说了话?” 我懵然:“说了呢,什么有人见到,什么刀俎的……” “定是痴了,”阿絮以袖掩口:“这般旖旎之事,只怕她见都未见过哩。” 二人又大笑了起来。 我面上也讪讪笑了笑。 心里却狐疑不已,那两人说话的声音并不小,我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她二人却为何不曾闻得? 正说话间,忽然附近的树丛中传来些叽叽哗哗的声音,似乎有什么怪叫着窜了过去。 三人吓了一跳,阿絮和阿沁都收起了笑。 “听说这苑里不太平,时辰不早,还是快些回去吧。”阿絮说。 我和阿沁都点头,三人挑着宽敞些的路,朝住所的方向走去。 许是夜色浓重又没有光照,阿絮带的路有些迷糊,我和阿沁跟着她走了一会,阿絮朝四周看看,丧气地说她不记得这些地方。 “呀,这可如何是好?”阿沁着急地说。 阿絮一脸发愁,只锁着眉头。 我朝四周望望,忽然望见远处一角飞檐,那形状,很像白日里看到的湖边水榭。我提议不妨往那边走,栖桃弟子的歇宿之所就紧挨着湖边,说不定能有转机。 二人想了想,都觉得不错,迈步走向那边。 路变得很窄,旁边都是些草木,夜色中,显得阴森难测。 我总觉得背后有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跟着,猛然回头望去,却又什么也没有。阿絮和阿沁或许也感到异样,不停地加快脚步。 那飞檐就在前方,道路一转,豁然开朗。只见面前波光盈盈,水色映月,果然就是那湖畔。正庆幸,忽然,我感到肩膀碰着什么,回头,却见不知什么时候身后多出来一个黑影。 我惊得几乎尖叫,足跟却被裙子一绊,向后跌倒下去。 顷刻间,一双有力地手臂将我扶稳,醇厚的声音夹着陌生的气息拂在耳边:“夜深路黑,小娘子当心。” 我睁大了眼睛。 月光下,一张面容近在咫尺,只见美眸如墨,肤若冠玉,更衬得身上的锦袍鲜红。 我与他对视着,有些发愣。 那人看着我,唇角微微弯起,低沉的声音带着戏谑:“小娘子可觉得寡人怀抱舒适?” 我登时回过神来,耳根一阵发热,忙站直了身体。 看向阿絮和阿沁,她们望着这里,表情怔忡。 “惊扰了殿下,妾并非有意,还请殿下恕罪。”我低头行礼道。身旁一阵脚步声响起,阿絮与阿沁上前来与我一道行礼,声音却比我温婉许多:“殿下恕罪。” 北海王没有说话。 我低着头,片刻,那红色的锦袍出现在面前。 “你是何名姓?”他问。 我心中一提,没有抬头,少顷,从容答道:“妾无姓氏,自名牡丹。” “牡丹?”北海王似一怔,声音带笑,却愈加缓慢:“果真?” “正是。”我说。 旁边的阿絮和阿沁扯我衣角,我只装作全然未觉。 “去吧。”过了会,只听北海王淡淡道。 我应声行礼,低头匆忙退下。 “什么牡丹?!”回去的路上,阿沁瞪着眼睛,几乎要把我吃掉:“为何不报真姓名?!” 阿絮也在旁边咬牙切齿:“要我说你什么好?那可是北海王啊北海王!” 我讪笑:“我想着北海王那般大人物,有名有姓的未必能记住……” “那你说个什么牡丹北海王就能记住了?!”阿沁更是恼火,拧拧我的手臂。 “你这心眼啊……”阿絮叹气地摇头。 三人说这话,一路嚷嚷地走回了住所。 不知为什么,我总对殿上的光景很是在意,只觉梁王的话别具深意,还有那些异象,当时所闻所见,难道真是幻觉? 囫囵的一觉过去,第二日醒来,已经到了日中。 才起身,就听得管事在外面吵嚷,说梁王下昼要为宾客送行,让我们赶快准备。 “梁王府中也养有伎乐,为何把我等也叫去。”阿絮一脸不快地嘟哝道。 阿沁笑笑:“反正你我就要走了,夫人大概想着能用一时是一时。” 我更是不解,问:“不是今日就起程返洛阳么,怎还要出演?” “你睡迟了不知,”阿絮道:“方才管事来说,今日多留一日,明日清晨再走。” “如此。”我点头,没想到又起了变化。 阿沁莞尔地叹气:“到了明日,我等便留在京城,不同你回去呢。” 我怔了怔,不禁有些伤感起来。自从被柳青娘带来栖桃,阿絮和阿沁就一直与我在一起,如今要分开,不是不难过的。 “说这些丧气话做甚。”阿絮却笑,摸摸我的头:“能进得栖桃的弟子都是万里挑一,阿芍这般资质,将来定也能到京城,到时我等又能会在一处呢。” “此言确实。”阿沁恍然大悟,掩口笑了起来。 日中时分,管事将栖桃的一种弟子们领到了湖边的一座水榭。这水榭修造奇特,分出一头探入湖心,建造出一座宽敞别致的亭子,梁王的送客宴就在那亭子之中。 乐伎弟子们在廊下奏起乐歌,舞伎们轻舞衣袂,我则有些无所事事,随着阿絮站在一旁。 我看到柳青娘也在,与承文站在不远处,手中仍轻摇着纨扇,不知在看哪里。 似乎感觉到目光,她忽而看过来。 我忙避开眼睛,收起心思安分地站好。隔了会,再偷眼看向那亭中的梁王,只见他身着鹤氅手持拂尘,正坐在席上与宾客们高谈阔论,脸上似乎施了脂粉,有些不自然的红润。 昨夜二人那纠缠的场面掠过脑中,我耳根一热,只觉像是做了场梦。 这时,人们忽而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我随着众人的目光望去,水榭的另一头,一个俊逸的身影正走来,步履款款,广袖在日光中拂起优美的弧线。 “北海王来了呢!”一直不甚欢喜的阿絮振奋起来,抬头张望。 亭中宾客似乎因为他的到来活跃不少,纷纷起身见礼,一阵热闹。落座之后,梁王甚至让舞伎们去舞几段助兴,乐伎弟子们奏出的曲子也一时欢快许多。 我望见香棠也在那些舞伎之中,面上笑容灿烂。 “媚样。”阿絮不屑地哼了声。 未过多时,忽然,我听到管事在唤我和阿絮。他站在柳青娘身旁,招手示意我们过去。 我和阿絮对视一眼,走上前去。柳青娘领着我们,莲步轻移走到亭中,向梁王婀娜下拜:“柳青娘并栖桃弟子,拜见殿下。” 梁王看看我们,浮起笑容:“这两位可就是昨夜的神君与花君?” 柳青娘红唇勾起:“正是。” 梁王盯着我们,拂尘一扬:“且上前来。” 我随着阿絮上前去,像柳青娘一般见礼。 “你就是花君?”梁王看着我问。 “弟子正是。”我答道。 梁王颔首,一手持起酒盏,眼睛却仍在我身上打转:“甚是年轻呢,今年也就十五六?” “弟子刚满十六。”我答道,心里却一阵不舒服,觉得这般打量和询问着实无礼。 梁王一阵大笑,转头对北海王道:“贤侄昨夜不是问起过花君,如今寡人将之召来与贤侄相见。看着眉目身姿,贤侄可见过更好的花君?” 手心里捏出了一层汗腻,我感觉到北海王投来的目光,几乎不敢抬眼。 “多谢皇叔,这位花君果然不凡。”他的声音清澈,似乎带着微笑。 我微微低着头,心里不住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事先把花君的妆画在了脸上,还扑了厚厚的粉,活像戴了个面具。虽然知道胜算无几,还是但愿北海王认不出这张脸。 梁王又是一阵笑,朝我招招手:“花君过来,为北海王斟酒。” 我闻言,如遭雷击。 安阳公府上那场景似掠过眼前,只觉身体发僵。心里不住骂梁王臭老儿净出馊主意。敬什么酒有什么好敬的! 身旁,阿絮不着痕迹的捅捅我。 “快去。”她的声音从牙缝里低低地出来。 我只得上前。 面上挂着微笑,我把酒壶从案上拿起,手像注了铁一样沉。 一只手指修长的手伸过来,优雅地握着一枚白玉酒盏。 我微微抬眼,正遇上那双美眸,一如既往的似笑非笑。 酒壶突然不稳,几滴酒水溅在那织锦的袖缘上,瞬间洇开一片。 我忙退开施礼,喉咙里却一点声音也出不来。冤孽。心里道,只盼一切赶快过去。 “这弟子怎一语不发?”梁王奇怪地看我。 “无妨。”北海王莞尔道,说罢,微微颔首:“有劳花君。” 我脸上发烫,低着头再礼,逃也似的退了下去。 回到住所,这事被阿絮和阿沁说着,连着昨晚湖边的偶遇,又是一阵取笑。 “阿芍啊……”阿絮摇头,拭着眼角笑出的泪水:“第一回也就罢了,再来又是这样,你这一辈子能遇着几回北海王呢?不知北海王当时可认出了你这‘牡丹’。” 话说出口,二人笑得捧腹。 我讪讪,也觉得当时自己表现的确窝囊,脸红不已。我借口出去取水来烹茶,提起漆桶起身离席。 “也并非全然败了,”打开房门时,只听阿沁在身后说:“你没看见阿芍未北海王斟酒时,香棠那脸多难看呢!” “就该让她难看,”阿絮得意地说:“北海王连我都知道了,就是不曾知道她……” 关上房门,我松了口气。 二人的笑谈声隐隐传出来,似乎还要说上许久。我苦笑,提着漆桶朝井边走去。 院子里没有灯烛,光照很是黯淡。弟子们或在厢房中歇息,或到高台上去观景,只闻得寥寥的语声,并不见人影。 我望望夜色,不禁觉得有些害怕,偏巧灰狐狸今日又不见了踪影。 许是又偷吃油饼去了。 我心里道,到了井边,解下轱辘,准备将井桶掷下。 “这般忙碌做甚,今日老见尔等来来往往。”一个声音传入耳中。 我怔了怔,往旁边看去,并无他人。 “你不知晓,大王说那几个不够,今夜要吃掉全部。”又一个声音道,带着些尖利的“吱吱”声:“那底下什么物件都不齐全,可累煞了我等……” 正听着,手上不觉一松,井桶“咚”地落到井水中。 那些声音戛然而止,再没有动静。 我又是惊讶又是疑惑,望向黑洞洞的周围,觉得灰狐狸说得果然没错,连老鼠说话都透着诡异。背脊上生出一阵寒意,我赶紧把井水盛好,快步走回去。 到了屋里,一阵芳香扑鼻而来。阿絮和阿沁还在说话,见我进来,招手道:“阿芍快来看,方才梁王遣人送来一只香炉呢。” 我走过去,只见那香炉很小,金光闪闪,镂花的顶端正冒着袅袅的烟。香气入鼻,只觉温温软软,甚是舒泰。 “这是什么香?”我好奇地问。 阿絮仔细嗅了嗅,道:“我也不知。” “这可是梁王送的呢,兴许是稀罕物。”阿沁道。说着,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揉揉眼角望向窗外,奇怪地说:“才刚入夜呢,怎这般渴睡?” 阿絮也打了个哈欠,道:“我也觉得,许是这香有安神之效。” 阿沁点点头,道:“今日我等也累了许久,早些歇息却是无妨。” 二人说着,各自起身。 我望着她们,道:“不是还要烹茶?” “不烹了,明日早起再饮也是一样。”阿絮懒洋洋地说,走向卧榻。 不知是否真为那焚香的缘故,夜里,我睡的很沉。 当我被摇醒之时,只觉得头脑昏胀,无论如何也不愿睁眼。 “阿芍……阿芍!”灰狐狸尖细和急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快醒来,出大事了!快醒来!”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灰狐狸的脸出现在面前。 “什么事?”我揉着眼睛问。 她表情惊惶:“你抬头看!” 我讶然,抬起头。门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了,洞洞地敞着。光照中,只见阿絮和阿沁不知何时榻上起了身来。正慢慢地朝门外走去,脚步无声无息。 “阿絮,阿沁。”我朝她们唤了一声。 二人却似浑然未闻,仍旧移步向前。 我觉得不对劲,赶紧披衣起身。门外,有“铛铛”的声音传来,一声一声,不高不低,似钹似锣。 “你们要去何处……”我跑到门口,淡光落在她二人面上,我吃了一惊。 二人面无表情,目光空洞。 这时,窸窣的脚步声传来,我转头看向庭中,霎时瞪大了眼睛。 月色朦胧,所有的弟子都起了来,踱着一样的步子走出厢房,像失了魂魄,惨白的月光下,神情呆滞如一。 第十七章 “铛……铛……”那锣一般的声音还在响着,节奏缓慢。 庭院的地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大大的洞口,筑着阶梯,弟子们一个接一个地走下去,里面透出的火光映在他们脸上,神色僵硬。 “阿絮!醒醒……阿沁!”我拦着阿絮和阿沁,想把她们晃醒。可她们仍然像被牵了魂一样,手脚力气变得大得很,几乎把我推着一块走。 “阿芍!她们中了术,摇不醒呢!”灰狐狸在一旁冲我叫道。 我急得出了一身的汗,忙问她:“可有解术之法?” 灰狐狸摇头:“这术太深,爷爷……”突然,她睁大眼睛看着我身后,面露恐惧之色:“阿芍……” “哟呵,这可稀奇。”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心一惊,转过头,登时毛骨悚然。 一个人站在身后,穿着管事的衣服,脸上却长满密密的毛,袖口露出两只干瘦的利爪。他看着我,发出磨刀般的笑声,黄褐的眼睛阴气森森,露出尖利的黄牙:“竟有人未中术哩。” “休得张狂!”只听灰狐狸喝道,说时迟那时快,“轰隆”一声巨响,一道闪光劈向管事。 鼠妖却伸手一挡,那闪电被收入袖中。 “原来这狐妖也在。”它冷哼道,突然伸出手。“哗啦”一声,灰狐狸刚才站立的地面赫然裂开三道深深的堑沟。 灰狐狸躲在柱子后面,睁大了眼睛。惊魂未定之际,又是一声碎响,柱子旁的石阶碎作齑粉。 “快走!”我朝灰狐狸大吼。话才出口,我的衣服后面被一把扯住。 “你要乖乖跟来才好。”鼠妖在我耳边笑道,满鼻子的腥臭。 我挣扎着踹它,手脚却突然被什么缠起,动弹不得。 碎裂声中,“阿芍!”灰狐狸惊惧的声音传来。 “走!”我被鼠妖抛到背上的一刻,我大声喊道,这时,头上一阵闷痛,再无知觉。 黑暗中,身上又潮又冷,背上不知被什么硌着,阵阵发疼。 耳边满是吱吱的声音,一片一片的,吵得人头疼。 我突然睁开眼睛。 面前,灯火刺目,我不禁将眼睛半眯起来。 微微抬头,只见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人,不远处,阿絮和阿沁躺在那里。方才的事情倏而浮起在脑海,我一阵惊恐,身上却被麻绳捆着,动弹不得。 “阿絮!阿沁!”我压低声音朝她们呼唤。她们却紧闭着眼,不知是死是活。 我深深吸气,极力让脑子冷静下来。方才那场面,不知道灰狐狸逃出去不曾,若磐的兽牙还在怀里,眼下恐怕只能靠他了。 令人气恼的是,我的手脚被麻绳牢牢捆着,动弹不得。 我朝四处看看,发现身后就是墙壁,于是挣扎着往背后靠去。 才将身体坐起一些,眼前的景象教我一阵寒颤。 我和弟子们身处在一个巨大的厅堂。顶上黑洞洞的,不知几许;四壁都是石墙,壁上点着无数火把。不远处,放着一只巨大的鼎,似乎肮脏得很,通体乌黑。 而我们的面前,无数长得有人身那么高的鼠妖聚在那里,黑鸦鸦的地挤满了整个厅堂,叽叽喳喳,声音像锯木一般尖利刺耳。 “哟,醒了呢。”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一只鼠妖跨过弟子们的身体走过来,将硕大的脑袋凑近前,两只眼睛不怀好意地将我打量:“这女子面貌生得真好,我早就看中了她。待会大王放尽了血,我就要她这皮肉好了。” “乱看什么!那些都是大王的!”一个磨刀般的声音斥道,管事已经变回了人的模样,冲他骂道:“还不快滚回来!” 鼠妖看看他又看看我,悻悻地转身走开。 管事看过来,视线相遇,我浑身倏而紧绷。他似阴阴地冷笑一声,走了开去。 方才那鼠妖的话仍徘徊在耳边,恐惧蔓延在全身,阵阵发寒。 镇定,镇定。心里不住地对自己说,我的手在身后摸索,突然,手指碰到一片薄薄尖尖的东西。 似是一只碎瓷片。 心中一阵惊喜,我忙将它拾起来。 正在这时,突然,厅堂中“哐”一声锣响,鼠群的嘈杂声渐渐平静下来。 “大王驾到!”穿着管事衣服的鼠妖尖着嗓子喊道。 鼠妖们一阵兴奋,纷纷朝那边下拜。 火光中,几个身影缓缓走来。 我屏住呼吸,那当先的,身着上玄下黄的祭服,瘦削的脸上涂脂抹粉,竟是梁王。跟而跟在他身后的一男一女,一个是承文;另一个面带微笑,姿容婀娜,是柳青娘。 我呆呆地望着他们,只觉脑子“轰”的一声,有许多事情似乎接到了一起,许多事又似乎更加混沌不清。 梁王缓缓地走到鼠群面前,待站定,挥挥手中拂尘:“都起来吧,今夜乃人肉之宴,众卿不必拘礼。” 群鼠一阵兴奋的欢呼,尖利的声音再度响满厅堂。 承文皱眉问管事:“方才我见地上那屋舍毁坏多处,怎么回事?” 管事微微躬身,答道:“那是白芍那小贱人引来一只狐妖坏事,小人过了几招。” “白芍?”柳青娘神色诧异,几个人皆转头望了过来。 他们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我只觉身上所有热气瞬间被抽走。 “原来是花君。”梁王看着我,面上浮起微笑,白粉与唇脂相衬,如鬼魅一般。他伸出手来,点点指头。未及出声,我的身体已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提起,飞到他面前。 “啧啧,果然不施粉黛更加诱人。”梁王打量着我,笑得阴气森森,语声缓慢:“练习宝霓天之人,身心浸染仙音,血肉也会鲜美些。往年的花君都曾习练三年以上,最是可口;青娘说你根骨天生,习练不到三月已神形兼备,不知肉味如何?” 柳青娘看着我,鲜红的唇角扬起,描绘精致的双目中,光采冰冷。 承文面无表情,只将两眼盯着我。 我望着他们,心跳似乎都消失了。 梁王说罢,却将拂尘一抖,我一下摔在地上。骨头一阵钝痛,手上刺刺的疼,似乎被瓷片划破了手掌。 我咬紧牙关忍受剧痛,将那瓷片再攥起。 “大王,万事俱备,请大王吩咐。”只听管事向梁王道。 梁王颔首:“开始。” 鼠妖们的声音沸腾起来。只见几只鼠妖上前,从地上拉起一个弟子,剥去衣服抬起来,走到那巨鼎之前。早有鼠妖持着一把尖刀等候在那里,我看到他们将那弟子抬到鼎上,持刀的鼠妖举起刀子…… 心头一阵痉挛,我转开眼睛,片刻,只听鼠群一阵骚动,再望去,弟子赤条条的肉体已经躺在鼎下,鲜红的血染满身体,胸口赫然一个大洞。 “大王,这……”管事向梁王问道。 梁王微微挥手。 鼠群一阵欢呼,鼠妖们拥挤着向前。鼎下的鼠妖将那弟子的尸体抬起,抛向鼠群,立刻爆发出一阵争抢之声…… 腹中纠结起一阵呕吐感,我强忍着恐惧和不适,手上的动作愈加用力。 鼠妖们走过来,继续搬起地上的弟子。同样的声音再度响起,我不再往那边看,手指阵阵发抖,心里只祈求手上的麻绳快些断开。 周围的弟子越来越少,我看到他们抬起了香棠,另外几个平日面熟的人也被抬了过去。泪水涌出眼眶,恐惧从未像现在这样严重,渗在我心中的每一个角落,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大王,这边只剩下她呢,你看……”管事的声音再度响起。 梁王的眼睛看向我。 “既然是花君,寡人自然要留倒最后,先吃其余的。”他笑了笑,道。 管事应诺,鼠妖们走向墙下,将一人抬起来,却是阿絮。 “孽畜。”我低低地说。 梁王几人转过头来。 “什么?”梁王问。 “孽畜。”我唇边浮起一丝冷笑,抬头盯着他:“你知晓我不是常人,怕了,可对?” 梁王看着我,白如垩土的脸上慢慢浮起笑容。 “且住。”他向抬着阿絮鼠妖们道,忽然伸出手来变作毛茸茸的爪子,一把捏住我的脖子提起来。 “啪”,我听到兽牙打在地上的声音。 脖子被那铁一样的爪子箍着吊在半空,我几欲窒息。 若磐快来。心里默默祈祷。 “挣脱了绳索呢,果然不是常人。”梁王冷笑,双目渐渐变得通红,声音陡然磔磔:“可花君既然活得不自在,这般费事做甚。” 若磐快来,若磐若磐若磐…… 这时,梁王的嘴突然咧得巨大,露出尖利的牙齿。 “啊!”死到临头的恐惧如闪电袭过全身,我爆发出尖叫,将手使尽浑身力气挥向面前。 一阵白光突然淹没视野,手上烧灼如火。 顷刻间,我身上一阵钝痛,再次跌在地上。 “你……”梁王瞪大眼睛,惨白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大王当心!”只听柳青娘惊叫一声,阵风从他们中间呼啸而过,我倏而被托到了一个雪白的背上,飞到半空。 鼠妖们发出一阵惊惶的声音。 我双手紧紧抱着若磐的脖子,只觉胸口急剧地撞击,虚脱得讲不出话来。它的毛皮温暖,背上传来的呼吸和心跳声,强壮而安稳。 地面上的一切落在脚下,满心的后怕仍在心中交杂,我盯着那里,身体紧紧绷起。 梁王抬头望着这里,“哼”一声,身形突然暴涨,身上衣冠裂作碎片,变作一只鼠头人身的白毛巨怪。 我瞠目结舌。 若磐怒吼,声音震响厅堂。 巨怪亦发出尖利刺耳的声音,霎时间,眼前漫起一阵红色的雾气。我的鼻间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登时几欲作呕。那血雾越来越浓重,我听到些哀怨的声音在耳边萦绕,四面八方地挤压过来,肺腑似要炸开一样。我紧紧蒙住耳朵,可那些感觉仍然逼来,似乎无孔不入。 若磐似乎感觉到我的不适,一下飞上更高的地方。我的周围忽而被一层白光包裹起来,温暖而柔和,脑海中的那些恶音被驱开,一片清明。 “妖孽休得伤人!”正在这时,一声清喝传入耳中,只见刃光闪过,周围血雾突然散尽。 我睁眼望去,巨怪方才站立的地方,稳稳地插着一把宝剑。 而上方,一人悬空而立,衣袍扬起,翩翩如仙人,肩上蹲着一个灰色身影。 “阿芍!阿墨!”灰狐狸兴奋地朝这边大喊。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鹅打算重拾一下久违的RP爆发,晚上还有一更~第十八章 灰狐狸无事,我心中一阵松开。 妖男手掌一张,地上宝剑飞起,回到他手中。他居高临下地指着地上众鼠妖:“尔等伤人无数,某今日当替天行道!” “好个替天行道!”怪物发出一阵磔磔的笑声:“区区方士,不过习得一招半式,安得诳语!” “大王且慢。”这时,一个柔软的声音响起,柳青娘走上前来握住怪物手臂,嫣然笑道:“妾与这位公子有些交情,乞大王容妾说上两句。” 罢了,她转向妖男腾空而起,款款一礼:“公子别来无恙。” 妖男笑笑:“夫人别来无恙。” 柳青娘轻摇纨扇,掩唇笑道:“劳公子挂心。妾见公子身手不凡,想来是一心向着仙家之人。当时在洛阳初遇,妾就已生出结交之心。我家大王虽与公子迥异,却亦是心向仙途久矣。仙途波折,公子与我等不若结成一家,升仙之后自当共享荣华,何如?” 灰狐狸“呸”一声:“什么何如,伤天害理之人,教你吃爷爷雷术!”说罢将手一抬,闪电落向柳青娘。 柳青娘并不理睬,只轻轻一摇纨扇,那闪电便如火花一般再无声息。 灰狐狸瞪着眼,一脸沮丧。 柳青娘看着妖男:“公子,妾方才所言,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妖男微笑,风采儒雅:“夫人抬爱,只是这般邪术,夫人即便成了仙也要遭天谴,某实不敢奉陪。” 柳青娘叹口气,望着他,双目盈盈:“这般如玉郎君,妾初见公子即已倾心,如今变成这般,却是可惜了。”说着,她忽然面目一变,带着阴风四起,下巴伸长,眼睛染上血红的颜色,双手化作白绒绒的爪子。 她伸出舌头舔舔爪尖,朝妖男妩媚一笑:“青娘这手,可许久未尝到这般美貌郎君的血了呢。”说罢,那爪子突然伸长,朝妖男袭来。 妖男提着剑,不慌不忙地躲向一旁,却并不还击。 柳青娘再出手。 妖男再躲。 过得三招之后,妖男临风而立看着她,扬起微笑:“夫人既一意如此,某就不客气了。”说罢,忽然将剑持在身前,挥向柳青娘的爪子。 柳青娘手脚很是灵活,只听“锵锵”数声,二人已过招几回,难分难解。 地面上的怪物看着他们,忽然一挥手,厅堂剧烈震荡起来,四周有石头崩裂下来,忽而化作无数碎刃,向妖男飞去。 若磐大吼一声,飞向怪物。只见白光一档,那些碎石都变作沙粉落下。 “呀,阿絮!”我看到有石头落到了还在昏迷的阿絮等人周围,惊呼一声。 若磐足下生风,又转向地面。 鼠妖们看到我们,龇牙咧嘴,群起地围攻而来。 那些鼠首人身的样貌黑鸦鸦的一片,我身上寒毛倒竖。若磐却毫无怯意,迎上前去。只见他前爪一挥而下,忽见叵风如刃,鼠妖们凄厉惨叫,地上一片血光。 一声尖利的大喝响起,化作原形的管事突然出现在前方。 我见他又使出地面上对付灰狐狸的招式,急忙大叫:“当心!” 若磐却不慌不忙,管事妖爪袭来,顷刻间,只听一声惨叫,若磐和我安然无恙,管事的那使妖法的爪子却已断在了地上。 “你……”它惊恐得望着若磐。 若磐身体向前一冲,叵风将管事和一众鼠妖掀到了墙上,化作一堆肉泥。厅堂内响起一阵恐惧地尖叫,鼠妖们纷纷向外逃遁。 厅堂中清静许多,忽然闻得一声惨叫,我望去,只见柳青娘被妖男的剑透胸而过。睁着眼睛,从空中飘然坠下。 怪物大吼一声,腾空攻向妖男。 若磐欲腾空去救,才转身,我却忽而看到承文静静地站在身后。 若磐立刻摆出迎战的架势。 “你终于醒了呢。”承文却无所动作,看着若磐,脸上忽而露出一个笑容。 我愣了愣。 若磐盯着他,低低地吼叫。 承文仍是笑,突然,他的身形拉长开来,瞬间变作一条十余丈高的巨蟒,浑身鳞片闪着绿幽幽的光泽,嘴里吐着鲜红的信子。 “阿芍当心!”我听到灰狐狸朝这边大叫。 巨蟒高高地抬着头,突然,朝我们俯冲过来。 地上撞裂的碎石如水花四溅开来,我紧紧地抱着若磐的脖子,只觉它带着我飞起,躲开巨蟒攻势,才到半空,忽而见巨蟒身体围拢过来,霎时间盘起来,四周陷入一片窒闷的黑暗之中。 若磐发出一声怒吼,向上腾空而起。只听长嘶声哀号,瞬间腥风血雾迎面扑来,巨蟒的身体破开,碎块落下,滚落向四周。蟒首落下之时,我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似乎在它的眼睛里看到了笑意,不禁打了个寒战。 它的尸体散落满地,我看着那里,只觉得这妖怪从头到尾都阴恻恻的,又教人匪夷所思得很。 这时,一声嘶吼在厅堂中响起,我望去,妖男挥剑斩下了怪物的首级,只听“轰隆”一声,怪物的身体瘫倒在地,缩成普通老鼠的模样,地上躺着一片黑稠的污液。那尸体旁边,一具干枯发青的肉身横陈,看样貌,应该是真正的梁王。 而不远处躺着另一只白色的鼠尸,旁边同样有一具女尸,身上衣物仍旧装扮华美,脸却已瘪得扭曲。 纵是今夜见惯了血肉模糊的场面,我还是忍不住向旁边干呕起来。 “快些离开才好。”灰狐狸举袖掩着鼻子道。 “不忙。”妖男道,说着,提剑上前,划开怪物腹部,一枚鲜红的物事飞向妖男掌中。 “这是……这是妖丹哩!”灰狐狸瞪着那物事道。 我也看去,只见它足有半个手掌大小,又圆又红,色泽却诡异得很。 “这样大,足有几千年吧!”灰狐狸喃喃道。 “顶多一千来年。”妖男笑笑,道:“这妖怪化作梁王模样,常年得许多人血肉进补,自然比别的妖怪大些。”说罢,他看看厅堂之中不堪入目的狼藉,道:“整个厅堂的妖丹加起来也不及这个沉。” “哦!”灰狐狸点头,又看向那脏污的大鼎,问:“那他取心做甚?” 妖男道:“许是古传的邪法,聚人心炼鼎,可召唤力量。” “召唤力量?”灰狐狸不解:“是何力量。” “照那鼎上纹饰来看,当是召唤神君句龙。”妖男道。“当年大地洪水再发,水过之后,神君句龙不见踪影。天地间传说他为阻止洪水散神而死。如今这妖怪炼鼎,大概就是想聚起句龙神力占位己有。”说着,妖男鄙夷地“嘁”一声:“这般费事,还不是被我杀了。” “有这等说法?”灰狐狸睁大眼睛:“爷爷怎不知?” 妖男瞥他:“你一个灰狐狸,知道多少。” 灰狐狸登时跳起:“不许叫我爷爷狐狸……” 我却没有心思听他们吵闹,“句龙”这名字落入耳中,只觉心头扎扎地疼。似乎有许多东西正不断从记忆深处冒出来,塞得脑袋乱哄哄的,胀得几欲裂开一般。 “阿芍,你怎么了?”面前,灰狐狸神色担忧地看着我。 我张张嘴,却觉得什么也说不出来。突然,两眼一黑,我向旁边栽倒了下去。 我走在一条长长的小径上,沙子晶莹剔透,满满地铺满道路。两旁,高大的树木参天蔽日,枝叶剔透。似乎是迎接我来到,枝条上的各色花朵忽然盛开,日头的光照中,满眼的绚烂缤纷。 “天庭中的宝霓花树,能长得这样好的怕是也只有此处了。”一个带笑的声音传入耳畔,嗓音清朗柔和。 我转头,那人的脸背着灿烂的天光,唇上的笑意却清晰可辨。被日头晒到似的,脸上一阵赧然,我还以微笑…… “撷英在做什么?”有人在问我。 我瞧向她,将手里的东西捧给她看。 “呵,是悬圃上的神土呢,神君对撷英真好……” 水汹涌澎湃,四周像汪洋一般,茫茫望不到尽头。我心中焦虑不已,朝天边大喊着什么。“快走!”一声怒吼传来,眼前巨浪滔天,隐隐可见一人的身影吞没在其间,白炽的光照突如其来,将眼前一切吞没。我听到自己在喊叫,撕心裂肺…… “撷英,神君心愿如此,只望你珍惜他一片深意。” 一个苍老的声音回响在耳边,似亲近又似久远…… 作者有话要说:鹅被抓壮丁明天加班,更新挪到晚上。。。第十九章 清明渐渐回到脑海中,我的头昏沉得难受。 额上阵阵发疼,混沌中,我想睁眼,却觉得眼皮像挂着千斤重物一样,很是艰难。 “阿芍……”有人在唤我,片刻,额头上传来一片清凉,很是舒服。 好一会,我缓缓地睁开眼睛。 视野逐渐清晰,灰狐狸的脸出现在面前。 “阿芍醒了!”她似乎很是开心,连忙从旁边拿起一碗水递到我唇边。 我嘴里干渴得发苦,凑前用力饮了几口,喉咙却被呛住,猛然咳了起来。 “慢些慢些!”灰狐狸忙又放下水碗,给我拍背。 一阵用力,我气喘吁吁,脑子里的混沌却倏而散开许多。我躺回榻上,少顷,转头看向四周。 只见自己正身处在一间屋子里,陈设摆置陌生的很,似乎比栖桃的馆舍要大些……想到栖桃,我的脑子又是一阵发沉,梁王苑里的事一下冲到了记忆中来。 “这是何处?”我开口问灰狐狸,嗓音干哑。 “这是臭方士的京城宅院。”灰狐狸用凉水绞了一把手帕,放到我额头上,道:“阿芍你真要吓死爷爷呢。一晕就是几日,又发烧又说胡话,还哭啼不停。” 哭啼?我愣了愣。 “可不是。”灰狐狸说着,指指榻旁的一套衣物:“你方才还在哭,爷爷正要给你换衣服,你就醒了。 我这才感到脸颊和衣领的地方湿湿的,不禁有些赧然。这时,我的目光落到榻下一侧,忽然看到一团雪白的毛皮。 若磐趴在那里,似乎睡得正沉。 “阿墨为了守你,一连几日未歇息,今晨才睡过去。”灰狐狸道,说着,她忽而两眼放光,低声说:“阿芍你不知道,阿墨守你的时候可是变作了人样,穿着你给的衣衫,可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