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怎样有钱,后来如何穷得连饭也吃不起。他也向我说及了韦应龙的一些情况,使我知道了韦应龙现在是一家小型塑胶厂的老板,我们现在就是到他那家塑胶厂去。街车走了很久,才来到了工厂区,在经过了儿条堆满了杂物、污秽的街道之后,才在一家工厂外停了下来,我看到十几个工人和一个动作迟缓的小胖子,正在厂外的空地上包装著塑胶花。石文通一下了车,就大声叫道:“韦应龙,小子,看看是谁来了?”石文通摆出一副“老朋友”的姿态,可是那小胖子抬起头来,向他看了一眼,神情不但很冷淡,而且,还显得十分厌恶,连睬都不睬他。石文通僵住了,站在街边,不知该怎样才好,我连忙走了过去:“这位就是韦先生么?”那小胖子向我打量了一下,大概是我身上的衣著看来还过得去,是以他的脸上总算露出了一点笑容来,道:“先生是……”石文通忙抢著道:“这位是卫先生,大商家!”韦应龙和我握了握手,对石文通的态度,也和善得多了,他连声道:“卫先生有甚么指教。”石文通根本不给我有说话的机会,他又抢著道:“应龙,你还记得我们祖传的那聚宝盆的碎片?”韦应龙“哼”地一声,道:“那鸟东西,有个屁用!”我又想开口,但是又给石文通抢著说了去,他道:“卫先生想买!韦应龙呆了一呆,笑了起来:“这种东西,也会有人要么你别又来和我开玩笑了!”石文通忙望定了我,这一次,他无法抢著说话了,因为究竟我是不是在开玩笑,他也不知道。我忙道:“韦先生,绝不是开玩笑,是真的,如果你愿意出让的话,请你开一个价钱。”韦应龙看样子比石文通狡猾得多,他呆了一呆,显然是在弄清我是不是在开玩笑,等他明白了我不是开玩笑时,他又向石文通望去:“你的那块呢?为甚么不卖给卫先生?”石文通道:“我早几年就卖掉了!”韦应龙立时道:“卖了多少?”想不到我只请石文通吃了一餐点心,石文通居然帮了我一个大忙,他向我眨了眨眼,道:“卖了二千元钱!”石文通将价钱说得十分低,可是,即使是这个价钱,看韦应龙脸上的神情,他也已经心满意足了。可是韦应龙却道:“嗯……那我的这块,应该贵一点,至少要值五千元了,对不?”他望著我,本来我是可以一口答应下来的,但是我却并没有那么做,我道:“我现在无法决定,我要看过你那块东西之后再说,如果你那块比较大一些的话,价钱自然可以高些。”韦应龙道:“好,我带你去看。”他大声吩咐著工人加紧工作,就和我们一起离去,他就住在离工厂不远的一条街上的一幢普通的大厦之中。进去之后,他到房中转了一转,就拿著一个纸盒子走了出来。这时候,我的心情不禁十分紧张,因为我就可以看到聚宝盆的碎片了,传说中的聚宝盆是如此神奇的东西,而且,就算是一片聚宝盆的碎片,自然也充满了神秘的意味,至少一位誉满世界的科学家,买了一片之后,还要寻求第二片!可是,当韦应龙将盒子打开来之后,我不禁大失所望,盒中有一些纸碎,在纸碎中,是手掌般大小、形状不规则的一片碎片。那碎片是黝黑色的,约有一吋厚,从它的厚度来看,像是大水缸中敲下来的一片。我道:“就是这东西?”韦应龙道:“是,和石文通的那块是一样的。”我在盒中,将那块东西拿了出来,那东西一上手,就给我以一种奇异的感觉,它十分重,可是它又不像是金属。这多少使我感到了一点兴趣,我再仔细审视著那东西,我看到,在它的表面有许多细密的纹路,细密到了难以形容的地步,而且,还有不少极细小的小孔。在它断口处,有很多米粒大小的珠状物,我用手指剥了一粒下来,发现这种珠状物之间,有一股极细的线连结著,自然,那股细线一拉就断。我实在不明白这是甚么东西,但是那决非是一块大瓦缸的碎片,倒是可以肯定的。我看了很久,韦应龙道:“怎么了,五千值不值?”事实上,不论那是甚么,也不论韦应龙开价多少,我都准备将之买下来。因为有了这块东西,我就可以和王正操晤面,弄明白他为甚么要找寻这东西。但是,我还是考虑了半天,才道:“好吧,五千!”我将那块东西,放进了盒中,数了五千元给韦应龙,韦应龙将钞票数了一数,才抽了一张给石文通,我带著那东西,和石文通告辞出来。到了街上,我和石文通又进了一家茶楼,我开了一张面额很大的支票给石文通,道:“多谢你的帮忙。”石文通拿著支票,手在发抖,连声多谢,我笑道:“不必太客气了,因为韦应龙不知道这碎片可以值多少,我也没有多付甚么钱,你拿去做小本买卖,像韦应龙这样的朋友,不交也吧了!”石文通忙道:“是,是!我早就知道他不是甚么好东西!”我和石文通分了手,口到了家中。一到家中,我就将那片聚宝盆的碎片,取了出来,放在书桌上,用一盏强烈的灯光照著它,然后,取出了放大镜,仔细审视著。在放大镜和强烈的灯光照射之下,我发现那一块碎片表面上的细纹,盘旋曲折,而且有许多细节的凸起,那些细小的孔洞,直通内部。而在它的横断面看来,那细小的一粒一粒、紧密排列著的晶状体之间,也彷彿全有著联系,我用钳子,夹出了几粒来,每一粒之间,都有极细的细丝连结著。那片碎片,乍一看来,十足是瓦缸上面敲下来的一块破瓦而已,可是愈看愈是奇妙,看来,那竟像是高度工艺技术下的制成品。我不禁呆了半晌,王正操博士在看到了那块碎片之后,一定有所发现,所以他才毫不犹豫以一万美金的高价买了下来。而且,更有可能的是,他在买下了那块碎片之后,一直在埋头研究那东西。然而使我不明白的是,王正操并不是一位考古学家,他只是一位电子科学家,学的是尖端的科学,他为甚么竟对一件古物如此有兴趣?我翻来覆去审视著那块碎片一小时之后,仍然不能肯定那是甚么东西,但是那是一件奇特无比的东西,是毫无疑问的了。当我聚精会神坐在书桌之前的时候,白素曾两次来催我吃饭,到了第三次,她有点不耐烦了,大声道:“你究竟在研究甚么?”我抬起头来,在那刹那间,我心中陡地一动,白素对于整件事,全无所知,我何不趁此机会,试试一个全不知情的人,对那块碎片的看法如何?于是,我侧了侧身,道:“你来看,这是甚么,你有甚么判断?”她向桌上那块碎片看了一眼,笑道:“从大水缸上敲下来么?”我道:“你仔细看看再说!”她走了过来,将那碎片拈在手中,脸上现出惊讶的神色来:“怎样那么重,好像是金属的?”她将碎片放到了灯光下,也仔细地看著,看了好久,才转过头来道:“这究竟是甚么?照我看来,这好像是甚么太空船的一片破片。”我不禁呆了一呆,不论我如何想像,我也未会将那破片和太空船联想在一起。因为我早已知道,那是明初大富翁沈万三聚宝盆的碎片,自然不会再去联想到和太空科学有关的一切。我呆了一呆之后,忙道:“你为甚么会那样想?为甚么你会想到这是大空船的碎片?”妻笑了笑:“或许我想错了,也许是我用词不当,我不应该说是太空船的碎片,而应该说,这是一具精密仪器的一部分!”我又道:“你这种判断,从何而来?”妻指著那碎片表面上的细纹:“你看,这些纹路,像是积体电路,这些凸起的细粒,简直就是电路上的无数电阻!”我吸了一口气,她的想像力堪称丰富之极,但是也不能说她讲得没有理由。她又道:“还有那些细小的圆粒,它们使我想起半导体电子管来,虽然那么细小,但是我相信它们一定有著非凡的作用。”我听到这里,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你完全料错了!”她的脸红了一红:“那么,这是甚么?”我道:“这碎片,据说是明朝富甲天下的大富翁沈万三的聚宝盆的碎片,我是用很高的价钱,将它买下来的。”妻听得我那样说,也不禁乐了,她将那碎片重重地放在桌上:“不消说,你又上人当了!”我忙分辩道:“那倒未必,至少它使你认为那是甚么极其精密的仪器的一部分!”她瞪了我一眼:“别多说了,快去吃饭吧!”我们没有再争辩下去,而我三扒两拨地吃完了饭,又找了许多笔记小说,翻阅有关沈万三那聚宝盆被打碎的经过。据记载,明大宗听说聚宝盆灵验,下令沈万三献上聚宝盆,但是聚宝盆到了明太祖的手上,却一点没有用,明太祖一怒之下,就将之打碎,埋在金陵门下。又有的记载说,明太祖怀疑沈万三呈上去的聚宝盆是假的,便和沈万三开了一个大玩笑,玩弄了一下数字游戏,借了一文钱给沈万三,以一个月为期,每日增值一倍,一个月后,本利清还,沈万三欣然应之,却不知上了明太祖的大当。在“碧里杂存”中,提到这一段事的记载如下:“太祖高皇帝尝于月朔召秀,以洪武钱一文与之日:烦汝为朕生利,只一月为期,初一至三十止,每日取一对合。秀忻然拜命,出而筹之,始知其难。”(沈万三的名字是沈秀)从这段记载看来,朱元璋显然是有心装一个陷阱让沈万三掉进去,一文钱,每日增加一倍,以一个月为期,那是二的二十九次方,简直是天文数字!第四部:他在研究甚么?从这则记载中,可以看出两点:其一、沈万三的发财,真是靠聚宝盆而来,而不是做生意发财的,做生意要发财到这样子,自然具有极其精密的数学头,一听得明太祖这样说,就该知道不对头,立时拒绝,怎会“忻然受之”?他没有数学头脑,做生意自然也不十分灵活,靠的是聚宝盆,殆无疑问。其二,如果这时,沈万三还有聚宝盆在的话,那么,一个月下来,钱变得再多,也是难不倒他的,可是记载后来却说,明太祖月尾派人来收数,沈万三“竟至倾家”,那么,可知他呈上去,给明太祖的那只聚宝盆是真的了,他没有了聚宝盆,自然再也生不出钱来了!这虽然是几百年之前的记载,但是对我来说,却是十分有用。因为只要沈万三当时,献呈给明太祖的那只聚宝盆是真的话,那么,我这块聚宝盆的碎片,自然也是真的聚宝盆碎片了!这大半夜的翻抄旧书,很使我满意,我将那碎片郑而重之地包好之后才就寝。第二天,我起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再去看那碎片,然后,我穿好了衣服,草草吃了早餐,驾著车,带著那碎片,直赴郊外,去找王正操博士。到了王博士的住所之处,我用力拍著门,又拍了好久,才有人应声,门一打开,王正操满面怒容,站在门前,当他一看到我时,更是怒意大炽,厉声道:“你这流氓,又来了?”我早已料到他看到我会大发雷霆的,所以我也早准备好了应付他的话。我忙道:“王先生,我是古玩店刘老板派我来的。”这句话,当真具有意想不到的功效,王正操一听,立时怒容消失:“啊,啊,你是刘老板派来了,他已找到了我要的东西?要多少钱?请进来。”他侧身让我进屋去,屋中的陈设很简单,我坐了下来:“你要的东西,的确又有了一件,但并不是他找到了派我送来的。”王正操兴奋地擦著手:“只要有就好了,其他还成甚么问题?”我笑著:“王先生,事情恐怕不如你所想的那么简单,这片东西是我的,如果没有合适的条件,我不会将它轻易出让。”王正操呆了一呆,发出一连串的“啊啊”声来,显然是他在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我的话才好,过了半晌,他才道:“啊,那你要甚么条件?”我道:“先别谈条件,你先看看,我那片东西是不是你所需要的。”我将那碎片取了出来,交到他的手中,他忙撕开了包在碎片外的纸,将碎片凑到了阳光下,那时,我看到他的手在微微发抖。只见他双眼瞪得老大,瞪视著那碎片,像是那碎片上有著极大的魔力一样。同时,他口中在喃喃自语:“太奇妙了,原来是那样,真想不到,要不是见到了,那真是想不到,原来是那样。”我完全不明白他那样自言自语是甚么意思,但是我却可以肯定,我带来的那碎片,的确是他想获得的东西了,我趁他聚精会神之前,走到了他的身边,一伸手,将那碎片自他的手中抢了过来:“好了,看够了。”王正操忙道:“是,是,那正是我要的东西,你要多少钱?快说,我一定筹给你,多少钱?”我笑著:“钱是其次,我另外有一些条件!”王正操迫不及待地道:“甚么条件,快说,我一定答应你的。”我道:“好,你已有了一片这样的碎片,是不是?”王正操道:“是的。”我道:“你研究了你那片碎片已有一段时间了?我想知道你研究的结论!”王正操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自然想不到,我会单刀直入,向他问出了那样一个问题。接著,他又出现了一个十分难看的笑容来,用著分明是掩饰内情的声调道:“奇怪了,有甚么结论,最佳的结论,也只不过是那碎片真的是沈万三的聚宝盆的碎片而已,还会有甚么?”我明知道王正操所讲的不是实话,但是我却无法反驳他。的确,研究那碎片,最佳的结论,除了证明那碎片真的是聚宝盆的那一部分之外,还能是甚么呢?我略想了一想:“你已经达到了这一结论了,是不是?你曾对古董店的刘老板说过这一点。”王正操道:“是的”。我道:“那么你有一块已经够了,为甚么还要千方百计地找寻第二块?”王正操有点狡猾地眨著眼睛:“那是真正的古董啊,而且是如此富有传奇性的古董,我有了一块,自然还想到第二块。”我心中明明白白地知道,王正操所说的全是鬼话。但是,我却无法找得出他话中的破绽来,自然也无法揭穿他的谎话。王正操望著我:“好了,你已经明白我为甚么要另一片碎片,你手中那块,的确是价值十分之高的古董,你开价钱吧!”我缓缓地道:“不,我不会开价钱,除非你让我明白,你真正需要它的原因。”在那一刹那间,王正操现出极其愤怒的神情来,他不出声,我也不出声,气氛僵硬之极,我一直注视著他,在看著他的反应。我看到,在他那种愤怒的神情渐渐消散之后,他盯著我手中的那碎片,现出十分贪婪的神情,接著又深深地吸著气,在他的心中,一定在想著如何对付我。但是我已抱定了主意,不论他怎样,我一定要知道了真相之后,才肯将那碎片给他。我为了引诱他道出真相来,是以我道:“看来,你在这里,正从事一项十分秘密的研究,是不是?”王正操勉强一笑:“你错了,那只不过是普通的研究,说来你不信,我是一个古董的爱好者,对一切古物都有癖好,你看这个!”他走出去几步,在一个茶几上,抱起一个大花瓶,又来到了我的身前,道:“譬如这个大花瓶,你看看,是洪武年制,也是我出高价买回来的。”他一面说,一面将大花瓶的底向著我,在那花瓶底上,我果然看到“洪武年制”四个字,但是那只花瓶却显然是不值钱的货色,我笑道:“你……”我才讲了一个字,我绝对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王正操竟突然地举高了花瓶,向我的头上疾敲了下来。在那一刹间,我倒并不感到疼痛,我只是听到了花瓶的破裂声,接之而来的是一阵奇异的声音,像是一架钢琴,在十分之一秒钟内,散了开来一样。紧随著那“嗡”地一声响之后,我眼前一阵发黑,身子一晃,就昏了过去。那实在是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事,直到我醒了过来之后,我几乎仍然不能相信,那竟会是事实,一个如此著名的教授、高级知识分子竟会用那样的方法,来得到他所想要的东西。我们还怎么做人呢?人实在是太可怕了,可怕到了叫人无法堤防的程度。我在醒了过来之后,头顶上仍然传来一阵剧痛,像是有一块烧红了的铁放在我的头上一样。我想伸手去摸一摸我头上的伤势怎样,但是我却发觉我的双手被反绑著。我转过头去看,可以看到,我的双手,是被紧紧地反绑在一张巨大的桌子上,而那张桌子则被竖起来,靠在墙上。我所在的地方,显然是一间杂物室,有著许多凌乱的杂物,上面还满是灰尘。我也立即发现,不但我的双手被反绑著,连我的双足也被紧紧地绑在那张大桌子上,而我是绝对没有法子带著那张桌子移动的。当我弄清楚自己的处境之后,我不禁苦笑了起来,在我的心中,立时想起了许多有关“怪博士”的故事来。我现在,显然也是落在这样的一个“怪博士”的手中了,他将会如何对付我呢?在我所看过的小说之中,怪博士对付他俘虏的花样可多了,有的甚至会将俘虏浸在盐酸之中,使之变成一副完整的骨骼模型。当我想到这些故事的时候,我真感到不寒而栗,王正操会怎样对付我呢?我呆了片刻,陡地大叫了起来,我叫得十分大声,一次又一次地叫著,当我足足叫了几分钟之后,杂物室的门“砰”地一声,被打了开来,面色铁青的王正操站在门口,尖声道:“你别叫了,好不好?”我喘著气:“这倒好笑了,你抢了我的东西,将我绑在这里,还不准我叫救命么?”王正操搓著手,我看到他的额头在冒著汗,好像他比我还要紧张。我又道:“王教授,你太蠢了,我到你这里来,很多人都知道的,如果你不放我,那么,你就有很大的麻烦,罪名严重!”我用话威吓著王正操,王正操居然连连点头,他道:“我知道,我知道我有麻烦了,如果我能杀了你,我就不会有麻烦,可惜我不会杀人!”我不禁呆了半晌,看王正操的神态,他真的是想将我杀死,一了百了!而他之所以未曾对我下手的原因,可能是因为他不论怎样,总是受过多年高深教育的人,对于杀人这件事,他做不出。但是,从他想到了杀人这一点,而并不想到将我放走、将那碎片还给我,或是将他研究那碎片的真正情形告诉我,那么,也可想而知,我是很难有其他的办法,令他说出来的了!我叹了一声:“王博士,算了,我不再追根问底了,你将我放了,我带来的那块碎片,算是我送给你的,希望你的研究成功!”王正操定定地望著我,看他的神情就像一个木头人一样。接著,他又近乎天真地道:“你,你不会是骗我吧,在我将你放走之后,你就去报警?”我淡然笑著:“你放心,不会的,我尊敬你是一位在科学领域上有极大贡献的科学家。不想你再作进一步的犯罪,是以才那样做,你一定不肯告诉我你在研究甚么,我有甚么办法?”王正操又望了我半晌,以十分感激的声调道:“我不会忘记你的,你对我太好了,我的研究如果有了成果,我一定和你分享,我可以使你成为世界上最有钱的人,最最有钱!”我听了他的话,心中不禁陡地一动,脱口道:“你的研究有了成功,你就可以使我成为最最有钱的人?那么,你现在所做的工作,是在制造一只聚宝盆?”王正操一听我那样讲法,他的脸色又变了,他忙打岔道:“别开玩笑了!”我当时心中一动,说出了那样的话来,但是,我也随即感到好笑,制造聚宝盆,太可笑!实在是太荒唐了!所以我也笑了一笑,没有再说下去:“好了,解开我吧!”王正操用一柄小刀,将绳子割断,恢复了我的自由,从他的行动来看,他倒不失是一个心地纯正的人,困为我只不过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他就完全相信了我。而事实上,他先用那样的手段对付我,我完全可以将我说过的话不算数,算是骗他的,在道义上来讲,我也无愧于心。但是他却相信了我,这证明他之所以用那样的手段对付我,实在是因为他太想得到那碎片了,当他实在太想得到目的物之际,他便自然而然流露出了人性丑恶的一面,这似乎也很可以原谅。我在抖了抖手之后,又向头上摸了摸,头顶上肿起了一大块。王正操握著我的手:“多谢你,真的,非常多谢你的慷慨!”我没有甚么话好说了,而且王正操一再地在说多谢,那也表示他不想我再逗留下去了,我便告辞,走了出来。当我来到了阳光之下的时候,我不禁苦笑了起来,我这次,不但甚么都没有得到,而且还失去了我费了不少钱、不少精神得来的那碎片。如果硬要说我得到了甚么的话,那么,我得到的,只是王正操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而已!但是,我相信的所能得到的,也止此而已,因为我向王正操追问的那个问题,已逼得他几乎要行凶杀人,如果不是他实在不愿意道出他的秘密,他决不会在保守秘密和犯罪之间,选择了犯罪的。我认为我现在做得很对,王正操虽然对不起我,将我击昏了过去,但是我却没有使他的犯罪有进一步的发展,我及时阻止了事情向恶劣一方面发展,虽然目前看来,我一无所获,而且还遭到了损失,但是谁知道以后的事情会怎样呢?我出了门,走了两步,王正操突然追了出来:“卫先生,等一等,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我站定了脚步,转回身来。他喘著气:“将你的电话号码给我,同时,请你别再来找我,我到了有必要和你联络的时候,自然会打电话给你的。”王正操竟然不要我再去找他,这实在太过分了!不论他现在做甚么,他总拿了我一片聚宝盆的碎片,他的研究工作,我是有份的,而他竟不许我来找他!在那刹那间,我实是感到了极度的气愤,我握紧了拳头,几乎要大声呼叫了起来。可是,也就在十分之一秒之内,我改变了主意,我苦笑了一下,摊著手:“好吧,你认为应该怎样就怎样好了,我的电话号码是 ”我把电话号码告诉了他,他一转身走了进去,“砰”地一声,将门紧紧地关上。我苦笑著,摇了摇头,促使我改变主意的原因,是因为我想到,我既然已作了那么大的牺牲,也不必在乎这一点小牺牲了。而且,老实说,王正操也不是一个有趣的人,和他见面,可以说是乏味之极,就算他请我前去,我也未必肯去见他。我来到了车边,又向王正操的屋子望了一眼,我心中在怀疑,王正操几时会打电话给我,和他是不是会打电话给我!我驾车回到了市区,先到那古董店去找老板,将我又找到了一片聚宝盆的碎片的事情,讲给他听,接著我问他:“刘老板,你开了几十年古董店,见过的古物不在少数,以你来看,你认为那聚宝盆的碎片,究竟有甚么价值?”刘老板笑著:“那真是很难说了,古董是很难讲价值的,毛公鼎是甚么?只不过是几十斤铜而已,可是价值却是无法估计的。”我道:“即使是碎片,也一样有价值?”刘老板皱著眉:“照说,这样的碎片,应该有铭文的才名贵,你找到的那片有字么?”我摇头道:“没有字。”刘老板笑道:“真不知道那位王博士凭甚么来断定它是真的,照我看来,要明初的古董,我这里有,你对明初的将军印有兴趣么?”我大笑了起来:“刘老板,你怎么兜生意兜到我的头上来了?”刘老板也笑了起来,恰好在这时候,有顾客进来了,我趁机和刘老板告别,回到家中,将事情的经过和白素讲了一遍。白素望了我半晌,才摇著头,笑著道:“好,那你就等著吧?”我自然听得出她话中讥讽的意味,我除了傻笑之外,也根本想不出用甚么话来回答她。在我那次和王正操见了面之后,开始的几天,我著实记挂著那聚宝盆碎片的事。可是,半个月之后,我已经不怎么想起,一个月之后,几乎已经忘记了。王正操自然一直没有打电话来。第五部:立体金属复制机一直到了有一天晚上,天气严寒,北风呼号,我睡在床上,也可以听到凌厉的北风震撼著窗子所发出的声响,在凌晨三时,我突然被电话铃吵醒。在那样的天气,甚至是伸出手来去拿电话,也不是令人愉快的事。然而,我总不能任由电话铃一直吵下去,我咕噜著,拿起电话来,我听到一个人道:“卫先生?”我在拿电话的时候,已经看到了时间,不禁无名火起,大喝道:“你倒真会拣时间来打电话,你是甚么人,明天不做人了?”那边呆了呆,才又道:“真对不起,我因为实在太兴奋了,忘记了时间。”而这时候,我也听出那是王正操的声音,我忙道:“是王博士么?”王正操道:“是的,你快点来,我给你看一点东西,你立即就来,我曾经答应过你,让你第一个分享我研究的成果的!”我苦笑著:“真谢谢你,你找的时间真不错。”王正操道:“你一定要来,当你看到我研究的结果时,你才知道不虚此行。快来,记得,我只许你一个人来。”我没好气地道:“现在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时间,你就算出清帖,也未必有人来的,好吧,我来!”我放下电话,白素也醒了,她著亮了电灯,我跳起来,穿了一件大皮袍,又围上了一条厚厚的围巾,好在我的怪诞行为本就多得很,她也早已习惯,是以她只是瞪了我一眼,翻身又自顾自去睡了。我出了房间,只感到寒意自头顶直到脚趾,我笼著手、缩著颈,来到了大门外,寒风扑面而来,我不由自主,打了几个寒战,心中在诅咒著王正操,同时,骂自己是一个大傻瓜。当我来到了车房,取出车匙来之后,我的手冷得在发抖,以致竟无法将车匙插进匙子孔内去,足足费了三分钟之久,我才弄著了车子的引擎,有了暖气,我人才又恢复了活力。我驾著车,直驶郊区,我将车子驾得十分快,是以当我到了王正操住宅的门口,用力擂他的门,他打开门来时,也不禁呆了一呆:“你来得好快!”我推著他:“快进去,外面风大得很!”他也叫道:“进来,进来,我给你看!”他拉著我,穿过了客厅,由一道楼梯,走到了地下室,一进地下室,我就看到地下室十分大,装置著许多仪器和控制台,分明是一间设备相当完善的实验室,而看王正操的情形,他正在彻夜工作。在那样的寒夜,他竟彻夜从事研究工作,这种精神,实在令人钦佩。我急不及待地问道:“你要给我看甚么?”他先将我带到了一张长桌子之前:“你看!”我向那张长桌上看去,只见桌上摊著十多张白纸,每一张纸,大约有一寸见方,而在每一张白纸上,都有些粉末。那些粉末数量十分少,我怀疑如果我凑近去看的话,只要打一个喷嚏,就会令它们失踪,而这时,我鼻子发痒,正想打喷嚏。所以,我并没有俯下身子,只是直著身,看著那些粉末,那些粉末,大多数是闪光的青白色、黄色,看来像是金属粉。我实在有点难以抑遏心头的愤怒,大声道:“这是甚么鬼东西?”而王正操却显出得意万分状的样子来:“这些,就是我研究的成果!”我又道:“这些究竟是甚么?”王正操逐张纸指著:“这是铝粉,这是银,那是金,而这里是锌、铁、和镁,我检查过它们的成分,毫无疑问,它们全是我所说的那几种元素。”我不禁啼笑皆非:“好了,就算是,那又怎么样,有甚么好看?”王正操睁大了眼睛:“怎么?你难道不明白其中的意义,我的发明,可以使整个世界的面目为之改观,人类的文明将要重写!”如果说我不明白王正操的话,是我的愚蠢,那么,好,我承认自己愚蠢,我已经不准备再和王正操再说下去了,我认为王正操的神经有点不正常,可是,王正操接著而来的一句话,却令我呆住了!王正操道:“你不明白么,这些元素,是我复制出来的,你明白了么?”我呆住了不出声,因为世界上,从来也没有人,将“元素”这个名词和“复制”这个动词连结在一起的。我忙道:“你那样说,是甚么意思?”王正操突然按住了我的肩头,摇著我的身子:“复制,你应该明白,复制!”我摇著头,表示我仍然不明白,王正操拉著我,向前走出了几步,来到了一具十分复杂的仪器之前,那仪器连接著好几座电子装置,仪器的本身是一块凹形的金属板,上面有著另一块平的金属板。王正操到了这仪器之前,按下了许多掣,然后他道:“拿一样金属的东西出来。”我略呆了一呆,将我手中的一枚白金戒指除了下来,他接过了那白金戒指,放在那微凹的、直径约有一尺的圆板上,盖上了那块平板,然后,又按下了许多掣,最后,他扳下了一个红色杠杆,我看到有一只秒表,开始计时,在二十秒之后,他又扳回了那红色的杠杆,所有闪亮的灯,一起熄灭。然后,他道:“看,别眨眼。”看到了那古怪的仪器,和他那一连串的操作,我已经没有眨眼了。这时,他掀起那块铁板来,叫道:“你看,你看到了甚么?”我将眼睁得老大,老实说,我关心的是我那枚戒指,因为它是具有纪念性的东西,当我看到那枚白金戒指还在的时候,我首先松了一口气,别的,我看不到甚么。我拿了那枚白金戒指,王正操道:“你怎么不感到奇怪?”我苦笑道:“我真感到奇怪,因为我看你操作了半晌,甚么结果也没有!”王正操挥著手,叫嚷著道:“你是个瞎子?难道你竟看不到甚么?你看不到,在那上面,已多了许多东西?”我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或许我要放大镜才能看得到你所说的多出来的东西。”我那样说法,实在是任何人都可以听得出,这是充满了讽刺意味的话,可是王正操的反应却又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他点著头,竟然道:“也许是,我给你放大镜。”他真的转过身去,拉开了一个抽屉,取出了一只放大镜来,交给了我。在那样的情形下,我著实有点啼笑皆非,可是我却也无法不接受他的“好意”。